第166章
管家問說:“何至于此?”
“有備無患!真要是滅國之禍,一把火燒進(jìn)來,當(dāng)如何?”
管家不敢再問,悉心備著。
張良安撫母親,讓母親帶著幼弟夜里在密室中安睡,此方能保命。
張夫人道:“兒啊,不論何人破城,盡皆降了便是。大王尚且不能阻攔”
張良頷首:“您安歇!兒曉得�!�
他想著,大王再這般下去,秦國怕是要興兵了。出關(guān)之后一直打過來,許是三兩個(gè)月便到了新鄭。
卻不知道,才半月余,派出去的門客力士回來復(fù)命,說是:“軍中嘩變,為太子安鳴不平。言必稱昏君,暴君,棄國殺子”
張良猛地站起身來:“軍中嘩變?怎會(huì)?”
“此乃我等親眼所見,千真萬確�!�
正在此時(shí),遠(yuǎn)遠(yuǎn)的能聽到呼喊之聲,張良轉(zhuǎn)身便往飛樓上跑,站在高處看去,圍城者乃是韓軍韓將。
此乃自相殘殺!
張良看著力士:“你可敢冒險(xiǎn)去求見都督,告知于他,此乃秦人詭計(jì)!莫要上當(dāng)。而今不能相互廝殺,軍中早已不干凈,需得停干戈,自查!”
力士領(lǐng)命:“某這便去!”
卻不想見到了都督,都督聽完,只問說:“你家公子是哪位?”
“張相公子,張良!”
都督一邊點(diǎn)著頭,一邊背身給侍從使眼色。不待這力士回過神來,便被一劍封喉。
張良等不到力士報(bào)信歸來,心中憂慮。直到暮色十分,力士未歸,而城內(nèi)駐軍則出城迎敵,兩方韓軍彼此廝殺了起來。
天晚了,他看不見更遠(yuǎn)了。只能聽見那喊殺之聲,能看見城內(nèi)家家關(guān)門閉戶,不敢有人外出。
這一廝殺,就是整整一晚上。
天亮?xí)r,有馬蹄聲傳來,震動(dòng)的張良不由的趴下來,耳朵貼著地面聽。
馬蹄聲近了,他站于高處,看見城外揚(yáng)起了‘秦’字旗!
再細(xì)看,有一‘王’字旗乃主將旗幟,“王?王龁親自率兵前來?”
這般快速,若不是屯兵于兩國交界,是萬萬沒有這般快的。
張良頹然的坐下:“韓國滅矣!”
此刻,桐桐與韓王對坐,宮城之門大開,韓王未曾頑抗。
“大勢已去!”韓王說著便笑了:“寡人竟是心中一松,了無牽掛�!�
桐桐看他:“請隨我入咸陽!我王會(huì)為韓王尋一安度晚年之所。”
韓王手撫著佩劍:“寡人心有疑惑,思來想去,總有許多不通之處�!�
“請講�!�
“秦軍直抵新鄭,沿途未有人報(bào),亦未有人抵抗,為何?”
桐桐看了甘羅一眼,甘羅笑道:“大王,甘羅這數(shù)月,送出金餅兩車之多。韓軍中所穿鎧甲,所用兵器,秘密運(yùn)出韓國,未有何難�!�
韓王愕然的看過來,“鎧甲、兵器?沿途竟是暢通無阻?”
甘羅點(diǎn)頭,看向王翦。
王翦道:“喬裝之后,只以公子安之名義起事。韓軍中有順從者,有不從者。不從者誅殺其首,其余人等多從眾,因而,沿途盡皆更換秦將。大軍前來,沿路通暢無阻�!�
韓王頷首:“朝中有幾人未曾背叛寡人?”
“大王所用之臣,張平張相未曾背叛。亦有臣下收財(cái)貨,卻不幫著秦辦事。只是本也才情平庸,未能為大王出謀劃策�!�
韓王問:“宮外如何?”
“戰(zhàn)場已清理,新鄭城今日與往日并無不同�!�
韓王再三問詢:“百姓如何?”
“日日需得奔忙以糊口,大王希望百姓如何?”
韓王沉默,不再問了。
四爺需得將韓王帶回咸陽,他先走。后續(xù)之事還需得桐桐和王翦,只能由他和甘羅押著韓王,出宮,上馬車,往咸陽而去。
韓王坐于馬車之上,看著熙熙攘攘的新鄭王城。
隱隱的有議論之聲傳來。
“韓稱臣于秦,有何可說?”
“民,治理不好,一味盤剝,連農(nóng)事種子也不留;軍,亦治理不好,嘩變內(nèi)斗不止;家,治理不好,父子相殘�!�
“不施仁政,該得!”
韓王坐于車架之內(nèi),慘然而笑:寡人如何不想施仁政?乃是強(qiáng)國逼迫,無可奈何。
而今,民安,不知是悲哀,亦或是慶幸。
車架即將出新鄭,一纖弱孩童站立于城門處,擋住了去路。
桐桐撩開車簾,問王一:“去問問,何人何事?莫要嚇唬于他�!�
“諾!”
結(jié)果那孩童并不懼怕,而是直直的看了過來:“韓人,張良,特來為我王送行�!�
四爺在馬車?yán)镆汇叮簭埩迹?br />
桐桐看過去,張良十歲上下的年紀(jì),瘦弱矮小,面黃肌瘦,只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站在城門口,眾人打量,他亦是泰然自若。
她從馬車上下來,甘羅跟著看熱鬧,跑了下來。
桐桐走過去,看這小孩:“張相是”
“家父!”
桐桐看他的面色:“你是否有數(shù)日未曾安枕?食不下咽,夜不安寢?”
張良看著這位長公主:“韓人喪國,自此,乃無國之人,又如何能吃的下,睡的著�!�
“你年幼,若是長此以往,恐壽數(shù)有礙。你需得按時(shí)飲食,按時(shí)歇息,不可勞心費(fèi)神�!�
張良冷笑:“都言長公主善于籠絡(luò)人心,莫不是以為韓人盡皆貪財(cái)之輩,盡皆愚蠢懦夫?”
“你若為將,于秦國尋仇,你需得強(qiáng)壯體魄,因而,你得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你若為相,志遠(yuǎn)謀國,需得勞心費(fèi)神,你亦得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你若為一匹夫,那你先得活著,活著,便多一韓人記得今日之恨。只為此,你也該好好吃好,好好睡覺。”
張良:“”秦長公主,絮叨若此!他懶的廢話:“良,為我王送行,請長公主恩準(zhǔn)。”
桐桐看著這小孩一本正經(jīng)的,她突然抬手,揉了揉對方的臉:“準(zhǔn)!”
張良臉都?xì)饧t了,氣鼓鼓的:“請長公主自重�!�
“我家幼弟正如你這般年紀(jì)!”桐桐嘿嘿一笑,“出門日久,甚是想他!張相在咸陽,怕是你也想念的緊。莫若,你也別送韓王了,這就帶上家人,隨使臣一起,去咸陽見張相”
張良怒目而視,真是豈有此理。
他才要說話,就聽見有人遠(yuǎn)遠(yuǎn)的喊了:“長公主勿怪小兒無禮”
張良回過頭去,眼淚順著面頰流:“父親”
父親,你可回來了!你這一去,果不其然,國破!
張平從馬上躍下,形容狼狽。他未曾顧及兒子,而是朝韓王的馬車去:“大王大王臣萬死!臣萬死!”
韓王未曾撩開簾子,只隔著簾子嘆氣:“丞相,寡人無顏與你一見。”
“大王”
“當(dāng)日,你心中有計(jì)策,然不忍舍棄寡人,亦是寡人不舍王位,才釀成此禍!此乃寡人之罪!丞相為韓國盡忠了,丞相為寡人盡心了是寡人對丞相不起”
張平嚎啕出聲:“大王!大王!勿要自責(zé)。韓所處之地如此,歷代韓王,未有不難者,此非戰(zhàn)之罪也。強(qiáng)敵環(huán)伺,大王周旋于列強(qiáng)之間,此乃大王之能也。大王絕非昏聵之君,亡國乃敵強(qiáng),并非我弱�!�
韓王在里面痛哭出聲,只伸出手,與張平緊緊的握在一起。
張良聽的眼淚汪汪,可一轉(zhuǎn)頭,新鄭城門口,里里外外多少子民,他們與秦人一樣,就那么站著,那么看著,他們未曾有喪國之悲,未曾有亡國之痛。
之于他們而言,好似今日與昨日并無不同。
在這般的注視之下,那一聲聲哭嚎,好似格外的諷刺。
他問說:“爾等非韓人么?”
甘羅撇嘴:“你錦衣玉食,綾羅綢緞,你祖你父為韓王信重,而今,無韓王,你家便無優(yōu)待,你父子自然痛難自抑!可他們又無丞相為祖為父,他們未曾受優(yōu)待禮遇,他們?yōu)楹我藓�?�?br />
張良:“”太生氣,他一拳打了出去,沖著甘羅的面門
[773]秦時(shí)風(fēng)韻(100)一更
秦時(shí)風(fēng)韻(100)
桐桐以袖遮面,秦使被揍,沒眼看了。
王一要上前,她抬手阻止了:小兒打架,能將人打壞了?
況且甘羅年歲比張良大,雖說不太長個(gè)吧,但肯定比張良高。結(jié)果,這一打嘿!
甘羅就一嘴炮,人家一拳打到鼻子上,鼻子出血了,他先用袖子遮面,嘴里叫嚷著:“豈有此理,爾敢毆打秦使�!�
說著,也只是抬手推搡了對方一下。
張良瘦弱,這一推,摔了個(gè)屁股蹲。
摔了,人家就不起來。直接扯住了甘羅的衣袍!甘羅是官身,官袍廣袖的,衣裳厚重,行動(dòng)不利索。張良遇大悲大哀之事,緊袖素服。
這個(gè)一拉,一絆,甘羅朝下一摔,砸到了張良身上。
然后兩個(gè)人你拉我,我扯你,在地上滾成兩個(gè)泥蛋蛋。
王翦實(shí)在看不過去,一手拎了一個(gè),將甘羅塞到車上了,把張良塞到張平的身邊:辭別而已,從速!
張良仰著頭看這個(gè)壯碩的秦將:王翦!并非之前以為的王龁。哼!某記住你了。
四爺遞了帕子給甘羅:“如此好牙口,怎生不咬那小子一口?”
甘羅:“”他怒目而視:“侯爺,你我皆是鼓動(dòng)唇舌之臣,何以這般落井下石?”
“誒?怎生是落井下石?我是給你建議。遇危局,無處不利器!鼓動(dòng)唇舌,呈口舌之利,也當(dāng)有鋒利牙齒,危機(jī)之時(shí),咬他!”
甘羅:“”文淵侯,心眼若針孔,睚眥必報(bào)。以犬類暗諷之事過去多久了,他逮住機(jī)會(huì)便要反唇相譏。
他覺得呂四子也就是當(dāng)年跟大王與長公主有患難之情,否則:此人之品性如何能配長公主。
四爺見小兒吃癟,心情甚好。
王翦已然催張平了:“張相,時(shí)日不早了,侯爺與甘大人該動(dòng)身了�!�
張平點(diǎn)頭致歉,而后將身上所掛配飾,盡皆摘下來塞過去:“大王,此一別,不知此生還能否再見!此物乃臣佩戴之物,留于大王做念想�!�
韓王收了,將隨身的一柄劍遞過去:“小兒亦有忠心,特來送寡人!無以為念,此佩劍寡人佩戴數(shù)年,以此相贈(zèng)�!�
張良看了父親一眼,忙雙手接過:“民張良,謝我王恩典�!�
父子倆于車駕前叩首,而后讓開路,看著車駕出城門。
甘羅趴在車窗上,對著張良嚷了一嗓子:“張相府大公子,告辭了!”
張良:“”韓國亡,連王都沒有了,何來丞相?這話是譏諷于誰?
他攥緊了手里的劍:他日定敲碎你滿嘴牙。
甘羅癟嘴,縮回頭來,嘀咕了一聲:“誰祖上沒出過丞相呢?”
四爺看了甘羅一眼:這孩子要不是秦使,出門一天挨八頓打都不冤。
送出城去,桐桐不放心四爺:“國再破,亦是少不了忠心之人。這一路上未必安生”
四爺覺得她瞎操心:“王將軍派了副將一路護(hù)送。兩千人馬,一日之后便是秦境!沿途盡皆秦軍駐城”
只要不是能飛檐走壁的,還能殺了我?
他只叮囑:“遵王令而行,莫要自作主張�!�
對而今的境況,你不如嬴政、呂不韋、李斯、尉繚等人,你的思維是有慣性的!
在你看來,是默認(rèn)的,是約定俗成的東西,可能在現(xiàn)在看來,就是異端。你哪怕小步的挪動(dòng),對現(xiàn)在的局勢來說,都可能涉及步子太大,扯到蛋的問題。
桐桐點(diǎn)頭:“知曉!你謹(jǐn)慎!謹(jǐn)慎!再謹(jǐn)慎�!�
啰嗦!
四爺擺擺手,真走了!
一行人離開,王翦問:“長公主,宗室已全部羈押�!�
“下令,不可擅殺,不可欺辱婦孺,不可擅奪他人財(cái)貨,違令者,斬!”
“諾!”
張平隱約聽見了,他看向這位長公主的視線不由的帶上了幾分驚訝。
桐桐看他:“張相,請上車。”
張平猶豫了一瞬,還是牽著兒子的手上去了。
桐桐沒再逗張良玩笑,而后看向張平:“張相可愿出仕,為秦吏!此地,暫為韓郡!你熟悉韓郡民政,我可舉薦你為郡守,牧守韓地,何如?”
張平搖頭:“長公主,在下乃喪國之臣,如何能另尋他主?我父輔佐韓昭侯,韓宣惠王,韓平襄王,歷經(jīng)三朝為相。在下不才,輔佐先王韓厘王,以及而今的韓王。韓先后歷經(jīng)十三位君主,其中五任稱王。
自稱王始,我們父子便相繼為韓國之相,可謂是‘五世相韓’!我父子輔佐五世君王,五世君王皆不曾辜負(fù)我父子。我張氏與韓宮室,為君臣,亦為骨血,歷經(jīng)五世,如何能撕扯開?他人皆可棄主,唯我張氏不可。自此張平隱居山林,再不復(fù)出。我張氏后人,永不侍奉秦王。”
說著,便看向張良:“此言,你可記住了?”
張良握著韓王劍:“兒謹(jǐn)記!我張氏后人,永不侍奉秦王。”
桐桐:“”無言以對!確實(shí)是,歷史不能回頭看。張良輔佐劉邦,一生致力于反秦,數(shù)次試圖復(fù)國,萬事皆有根由。
正如張平所說,韓為諸侯時(shí),并不是都能稱王的。
一如嬴駟,自立為王。而后,魏惠王承認(rèn)了韓宣惠王為王。自此之后,諸侯盡皆稱王。
所謂的稱王,便是挑戰(zhàn)周天子地位。所謂的‘相王’,就是各個(gè)諸侯國的國君彼此承認(rèn)對方可稱王,認(rèn)可對方的‘王’的合法地位。
韓宣惠王是韓國第一個(gè)真正稱王的國君,其父是被追封為王。
所以,張平才說,韓君主十三人,五任稱王�?善鋵�(shí),只四位。便是歷史上又傳了一代,可一傳到手,就稱臣了,算什么韓王?
換言之,張氏在韓的丞相地位,比韓能稱王的時(shí)間還長。張氏的榮耀、財(cái)富,與韓緊密連接,不可分割。
丞相在而今的地位極為尊崇,日常國事,丞相可定奪,便是官員任命,也多丞相舉薦。更要命的是,無人瓜分丞相權(quán)柄。
所以,張氏五代相韓,便意味著張氏乃韓實(shí)際掌控者之一。所以,張氏喪國,這絕不是一般的韓人喪國的感情。
她沉默半晌,朝外喊道:“送張先生回府�!�
馬車悠悠,車上再無人言語。
張府就在眼前,這父子倆要下車了。
桐桐看著張平,視線又挪到張良身上:“人各有志,不可強(qiáng)求。不侍于秦,可!若有一日,反秦為禍,那又另當(dāng)別論了�!�
張良目光灼灼,卻未回話。
張平看了兒子一眼,應(yīng)和了一聲:“長公主勸誡,在下明了�!�
桐桐便不再言語,由著他們下車了。
看著這父子在門口朝這邊行辭別禮,她緩緩的放下車簾,下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