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屋里果然找到個賬本,可賬本上沒賬,只有行程和日常記錄。
龍爺后面一彪形大漢站出來,一把揪住張文沛的頭發(fā):“他M的,不給點教訓他就不說實話�!�
“是實話真是實話”
“你說是實話就是實話了?一根一根的將手指剁下來,那時候還嚷著是實話的話,那才是真實話”說著就從腰里抽出斧子:“先剁兩根手指再說”
“慢著!”桐桐看這個龍爺:“有假賬自然就有紕漏,何必這么大費周章�!闭f著,她就伸出手來:“假賬本拿來,只要能指出賬本有假,此事便能向正主問責,難為一個不知情的人干什么?就是把他的手剁了,你就拿到想要的了?”
龍爺冷笑:“做賬之人高明”若是那么輕易能找到紕漏,我不早就發(fā)現(xiàn)了嗎?
“那是賬房先生的能耐有問題�!蓖┩┛此骸百~本而已,給我試試又有何妨?我能把賬本給看壞了?”
龍爺左右看看,而后看圍著門口的人:“一個婦道人家”
“金太太是上過洋學堂的,是新派人物�!�
龍爺又打量這小媳婦,看跟著的賬房先生:“把賬本給她看看!”
對方是個枯瘦的老人,一身的大煙味兒。
桐桐接了賬本,打開翻了起來。翻了十幾頁,桐桐就看向這老賬房,滿眼都是狐疑:這賬目做的并不高明。
茶行的掌柜一定有三套賬:
第一套賬目是給遠在津市的東家的,比如總行發(fā)一萬斤貨,賣了多少錢,各方抽走多少利潤,剩下多少,而后正常給東家報賬。
這個賬目不真,但只要把抽成這里改一改就行,隱瞞下沒給大刀會分那么多賬目這一部分就好。
第二套賬目,那是應(yīng)付大刀會的。比如總行一萬斤貨,其中有五百兩是在半路上的固定點從車上扔下去的。下面有人接應(yīng),然后這五千斤不過大刀會的手,大刀壓根就不知道這五千斤的存在,自然就不收這部分的紅利。
只有剩下的五千斤,進了長安火車站,由大刀會的力巴給卸下來,過稱之后,交給長安分行。他們默認對方這次只有五千斤的貨,也認可五千斤的賣出去之后的利潤分紅所得。
可其實呢,這部分被掌柜的直接給吞了。
第三套賬目才是真實的賬目,若是真像是張文沛所說,分行里內(nèi)內(nèi)外外都被換成了掌柜的親信,而總行派的賬房被掌柜的給安置起來享福,自然也從中分一杯羹。又把他這個外人調(diào)開,內(nèi)情他摸不到。
此確實能欺上瞞下,貪墨不少。
總行的東家以為這邊有他們派的賬房,再加上東家的利益并未受損,甚至賺的比之前還略微高一點,那自然不會來查!況且,總行那邊未必沒有跟分行這邊沆瀣一氣的。
可大刀會呢?這么不高明的賬目,他們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貓膩的?
桐桐摸了摸耳朵,往后翻,翻到去年十月、十一、十二月這三個月的賬目,反復(fù)的看了起來。
不大功夫,她就點了點十月的某一頁:“你看,這一天,出貨七百斤,按理說,七百斤一輛騾車就夠了。不管是遠途還是近途,都夠!可這一天關(guān)于運輸費用的,卻是三輛騾車的運輸費用�!�
說著,翻到連著幾個月關(guān)于運輸費的記錄:“不難看出來!城內(nèi),一輛車一趟二十個錢。郊縣八十個錢,接近一天路程的,在二百個錢�!�
周圍做生意的就都點頭:對!運輸費就是這個價,上下浮動三五個銅子。
桐桐又把賬目翻回去:“所以,這一筆運輸費六百個錢,是三輛騾車的,且一定是遠途。而三輛車卻只運七百斤貨,合理嗎?”
龍爺聽懂了:“貨量報少了!三輛騾車至少能拉三四千斤貨!”
對啊!運貨的總量和運輸費是不匹配的!這里面,要么賬房貪小便宜,貪污了幾百個錢的運輸費;要么就是瞞報了貨物總量。
你們覺得是哪種呢?
桐桐又往下翻:“十一月,這里有個賠損費用。這一批貨三百五十斤,因被雪淋,茶葉部分受損,賠付對方二百斤茶葉�!�
她自己都笑了:“茶葉如何裝,如何運輸,都是非常嚴格的。就怕受損!而且,看這單價,這該是磚茶。磚茶用紙張包著,油紙封著,什么樣的雪能毀損大半?”
受損難免,但是三百五十斤,有二百斤都受損,且是被雪淋之后受損,合理嗎?
除非貨物遠不止三百五十斤!如果貨物量大,這個車受損一點,那個車受損一點,加起來沒有二百斤也差不多。
桐桐把賬本遞給對方:“只這兩筆,就足夠說明對方瞞報貨物了。”只是這么粗糙的作假,你們?yōu)樯稕]發(fā)現(xiàn)其中的問題,那得問問你們自己的人呀,對吧?
你們是大老粗,看不懂這其中的東西!
那你們的賬房呢?那么可信?一身的大煙味兒,他只做賬房手里可沒那么寬松。
所以,逼問張文沛干什么,他真不知道也罷,假不知道也罷,但你們身邊就有一個知情人。這種事,沒有你們的人參與,也不大可能。
但這話不能我說出來,沒必要得罪人。
反正問題找到了,你們能不能想通其中的問題,那就是你們的事了。
龍哥接了賬本,低著頭笑了笑,然后用賬本拍著老賬房的臉:“老東西,不錯呀!干的真好�!�
一個婦道人家,讀了點書,站在這里隨手翻了翻賬本都能看出的問題,你不知道?每次對賬的都是你,你在其中沒少拿好處吧!
這老東西,只怕吃進去的不僅是茶行,所有涉及之賬目,盡皆有問題吧。
老賬房噗通往下一跪:“龍爺!真沒有吃里扒外呀!我要有錢,我能把我閨女賣了?都是我本事不濟,能耐不大!比不上這位少奶奶都是小的功夫不到家!”
桐桐:“”你還賣閨女呢?那你是真該死呀!
[837]秋葉勝花(17)二更
秋葉勝花(17)
桐桐不管他們的官司,她就是單純的為了救人的。
因此,她繞過那彪形大漢,自己上前,親手解開了張文沛的繩子。而整個過程,無人阻攔。
“張叔!”桐桐將繩子扔到地上,看張文沛的情況。
張文沛搖頭,沒事!真沒事。
龍爺回頭看了看張文沛,又換了一副模樣:“張先生,對不住了!”
張文沛還沒說話,聽見外面亂了起來,都在喊‘金先生’。龍叔轉(zhuǎn)身去看,就見一冷面青年急匆匆的進來。
四爺走的匆忙,看向桐桐。她知道桐桐不止是為了張文沛,更是因為大刀會占著火車站。
而貿(mào)然跟人動手,你這也說不過去。
可來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好似未曾動手。
桐桐:“”我瘋了?這原身的經(jīng)歷就沒有她能明著動手的可能。
四爺看這情況,大致明白,事肯定是解決了。
他就先看張文沛:“張叔受傷了?”臉上的巴掌印都青紫了。
張文沛擺擺手,只能自認倒霉,要不然能怎么辦呢?咱就是混一碗飯吃的賬房先生,招誰惹誰了。賬本的事咱是真不知道,不想惹那一身腥!
四爺看向龍爺,此人他在廠里就聽過,路上萬銀又給說了一遍。因此,他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會子他先看對方:“誤會?”
龍爺?shù)故遣恢来巳说膩須v了,是否真跟章家有瓜葛。
但既然敢質(zhì)問,他一抬手,彪形大漢便掏出幾個大洋,遞給張文沛:“張先生,誤會!誤會一場。這是醫(yī)藥費,對不住。”
張文沛哪里敢要,不住的朝后退。
四爺就說:“張叔,拿著吧。龍爺都說是誤會了!錯打了人,若是連醫(yī)藥費都不收,豈不是說龍爺橫行鄉(xiāng)里,縱下屬行兇?
警察局執(zhí)法必然是秉公的,回頭警察上門詢問龍爺?shù)臅r候,張叔給做個證,只說是誤會就罷了。彼此相護才能有交情嘛!難道龍爺這個朋友你不交?”
張文沛趕緊抓了錢:“龍爺您放心,警察若是上門問詢,定不牽扯龍爺�!�
龍爺:“”這個姓金的,分明就是用警局嚇老子!什么秉公執(zhí)法?那些人跟餓狼似得,但凡叫他們逮住借口,平時那點孝敬錢就不夠了。
畢竟嘛,這姓金的跟章大權(quán)沾著一些關(guān)系。下面那些人就會以自己得罪了了不起的大人物為由,敲詐勒索。不大出血,是打發(fā)不了那些人的。
所以,姓金的是問:你是叫張文沛把氣出了呢?還是打算惹來更大的麻煩?
龍爺馬上看著彪形大漢翻臉:“誰?是誰他M的先動的手,得罪了張先生�!�
彪形大漢一回頭,掄起巴掌就打向身后的一個瘦猴一樣的青年:“叫你不聽號子,私自動手。”
一巴掌下去,一顆牙飛出來了,滿嘴的血。
而后兩個巴掌、三個巴掌、四個巴掌
把張文沛嚇的:“夠了!夠了!真的夠了!都是誤會!誤會。”
龍爺這才笑了:“那就叨擾張先生了!”
不敢!不敢!
龍爺又看這位金先生:“今日初見,不知道這城里什么時候多了這么一位金先生,失敬!失敬!”
“客氣!”
“改日登門!改日一定登門拜會。”說著,又看向這位金太太:“金太太,今日多謝�!�
“不敢!我們夫妻初來乍到,不知當?shù)刂T事諸人。只是來時艱難,街坊肯接納,此恩情我們夫妻銘記。”桐桐朝對方點頭:“若有得罪,還望海涵�!�
“好說!好說。”
把事了了,賠償也要了,氣也出了!大刀會的人一走,街坊就都涌進來了,你一言我一語的,覺得今兒這事十分暢快。
本來是一件兇險事的,現(xiàn)在只覺得揚眉吐氣。
張文沛低聲問四爺:“不會給你惹麻煩吧�!�
“沒事!”四爺就說:“以后有什么事,打發(fā)人喊一聲。這世道,不抱團就只有被欺負的份�!�
正說話著呢,聽見外面嘈雜的聲響。
王友良來了,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招呼了不少穿著黑皮警服的小警察。都不是什么大人物,甚至沒有配槍,手里連一根警棍都沒有。
到弄了一群來了,一進來就喊:“人呢?”
街坊鄰里一下子就笑出來了,這小子雖然來遲了,但是帶了這么多人,又趕的一腦門的汗。還說啥呀?
七嘴八舌的學起剛才的事!
張文沛拿了剛收的銀錢,遞給汪人美:“麻煩你跑腿,咱買羊肉,燉羊湯,烙鍋盔,咱今兒都不許走,吃羊肉泡�!�
但誰真的會留下吃飯呢?張文沛眼看把差事丟了,該上哪尋活兒去都不知道。
家里躺著的媳婦還病著,要吃藥。孩子還都在上學,這都是開銷。
因此,一個個的都說家里有事不能耽擱,并不要招待。
桐桐也說:“我出來買本子和筆,家里還有吃奶孩子呢�!闭f著就推四爺:“廠里怕是忙著呢。”
“忙著呢!”四爺就跟張文沛說,“先緩幾天,怕是津市總行要來人呢。換掌柜的也不能換你!這差事未必就丟了。心平氣和的等等!”
“噯!今兒麻煩你們了,就怕給你們?nèi)巧下闊��!?br />
“嗐!這世道,咱不找麻煩,麻煩還主動找咱呢。多一件少一件不都這樣!”
從張家出來,一路跟周圍的街坊打著招呼。
其實沒住多久,但今兒這事吧,大家就覺得這兩口子人不錯,能打交道。
晚上的時候,張文沛親自上門了,給孩子帶了幾斤點心,提了一罐子雞蛋。這是個講究的人,大家不吃飯,但今兒肯過去助威的街坊鄰居,他都拜訪到了。
能說啥呢?就說這個大刀會,“好些土匪也都看上火車站這個地方了,可為啥誰都沒把大刀會擠走呢?
一是,下面干苦力的,多是本地的漢子,大家靠著這個吃飯,不怕受雇主的欺負。論起來,他們掙的也是辛苦錢,但能有個安生的掙錢過日子的地方,這就是好地方�!�
桐桐點頭,盤子穩(wěn),等閑人端不走。
張文沛又道:“這二嘛,就是這個龍爺很懂事!凡是披著官皮的,沒有他不孝敬的�!�
桐桐知曉了,去端了些泡菜,又倒了一壺酒,叫他們喝著聊著吧。當?shù)氐暮眯┦�,不從下面這些人的嘴里聽,是很難知道的那么細節(jié)的。
這幾天,四爺親自去給金秋和金桃報名,叫倆孩子上學去了。這小學就在城墻跟底下,學校開了后門,穿過十幾米的路就是防空洞。距離家特別近,一條道走過去,三五分鐘的路程而已。
大齡的插班生,讀一年級也可以,畢竟冬天在家多少是學了些字的。年紀大幾歲,理解能力好,學起來很快。
金秋早早起來,起來先去把院子和大門口清掃了,然后把早起要洗的菜都洗好,她們自己的屋子收拾干凈,又給把客廳里打掃干凈。這才叫金桃起床,兩人洗漱了,背了書包往學校去。
一放學就往回跑,想幫著做飯:“嬸兒,不著急給我們做飯。忠兒還小,你看著吧,等我回來做�!�
但哪能等孩子回來再做飯呢?最小的這個一天睡八回,趁著孩子睡覺,她能做就給做了。
簡單的吃點,但肯定叫她們一放學回來有熱飯吃。
但吃完飯姐倆要洗刷收拾,這個她是不管的。
這天中午,姐倆刷了鍋洗了碗,背著書包往學校去,結(jié)果一開門就看見一輛馬車正朝這邊走,而朝這個方向開門的就只自家一戶。
金秋就退回來,雙手帶上門,里面鐵鏈拴拉上,只留了一條縫隙看外面,能與外面對話。
等馬車停下來,看見張文沛從車上下來,金秋這才放松了一下,金桃要開門,金秋摁住了:干什么?一邊去!
直到張文沛從車上扶了一個五十多歲清瘦的老者,看起來有些孱弱,她這才打開門:“張先生來了?我叔不在家�!�
張文沛就笑:“我們是來找”
“來找林先生的�!焙竺娓睦险呙婺看群停骸傲窒壬诩覇�?”
金桃不解,問姐姐:“誰是林先生?”
金秋瞪了金桃一眼,不叫她說話:嬸兒姓林!學校的女老師也被稱作先生,林先生肯定說的是嬸兒。
她就點頭:“林先生在家,我去問一聲。”
說著,轉(zhuǎn)頭就跑,回來氣喘吁吁的:“嬸兒,張先生帶了個老先生來了,說要見林先生�!�
張文沛帶來的人?見林先生?
桐桐將懷里的兒子先遞給金秋,自己迎出去:“沒事,是張先生的東家來了�!�
老者果然慈眉善目,見到打扮的如同一般婦人的桐桐,也不見異色:“林先生,冒昧了�!�
張文沛趕緊道:“這是我們東家,才從津市來�!�
“孫老先生,久仰!”桐桐客氣著,就將人往里面讓:“請進,進來說話�!�
后來的小廝拎著許多禮物,跟在后面。
桐桐請人坐了,就接了孩子過來,說金秋:“給客人上了茶就趕緊去學校�!�
“噯!”
孫老先生看著樸素到極致的住處,就道:“林先生之能,我聽文沛講過來了。出了這等事端,讓林先生見笑了。損失些銀錢事小,若是因此叫店中伙計、先生受難,這則是大事。
當時兇險,如今想來尤覺后怕!多虧了林先生,才不至于有惡果。若文沛因此致殘致命,我孫家便是造孽了。因而,需得親自前來,感謝林先生大義之舉�!�
“張叔于我們夫妻有恩,若是袖手旁觀,未免涼薄。小事而已,何足掛齒�!贝巳藖聿皇侵x自己的,是知道自家能夠的著章家,他們在本地做生意,一個分行輻射西北數(shù)省,并不是輕易可舍棄的生意!
就聽此人又說:“我們分行,想請一位總賬務(wù)先生,不用去店里,每月拿賬目來請您核準,每月十個大洋,您看成嗎?”
[838]秋葉勝花(18)三更
秋葉勝花(18)
十塊大洋?
桐桐:“”這個價錢真的不低!出大洋總比給法幣強�,F(xiàn)在鮮少有拿大洋結(jié)算工錢的。一旦出的是大洋,首先,這一定是有誠意。
再則呢,十個大洋少嗎?
以賬房的工錢來說,這十個大洋可不少了。這玩意不是四爺那個技術(shù),他能干,別人干不了。現(xiàn)在這能干賬房,能算賬的人挺多的。
中學畢業(yè),跟著老賬房打兩年下手,什么不會呀?
若不然,張文沛何以那么茍著?不就是其他的活兒不好找。
賬房嘛,東家都喜歡用老關(guān)系。
這個賬房老了,早幾年就從家里的伙計里找尋信的過的,放在老賬房身邊培養(yǎng)了。
能混一份差事,真挺難的。
他能拿多少工錢呢?八塊!八塊大洋。
在各大城市,工人的工資也就是七塊到十一塊�?h長的工資是二十塊,而警察就像是王友良,他一個月只能拿兩塊。當然了,他們有灰色收入,但工資真就是只兩塊。
這么一對比,每月忙不了幾天,還呆在家里,給十塊錢,就問是不是高薪?不僅高薪,且是高的離譜的高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