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桐桐也笑了,四爺伸出手:“安心!里面條件很好。不允許打人不允許罵人,就是得戒煙戒酒,飯菜沒那么好。”
王友良握了一下:“金先生,你是高人。你每一處的選擇都是對的!”
說著,又看黃行健。
黃行健遞了一個羊皮褥子過去:“保重!”
王友良看黃行�。骸靶值�,你瞞的我好苦呀!我是看走眼了。”
“拿著吧!冬天估計沒有那么暖和,這褥子保暖隔潮,留著吧�!�
王友良接過來了,然后自己一個人背著行李,拎著伙食,自己走了。這一刻,好像當(dāng)年那個喊了很多人去給張文沛幫忙的小警察又回來了,浮躁之氣盡去,活的又像個人了。
反倒是錢平,他的懲罰很重。
桐桐坐在上面,看著稅務(wù)部門原來的人員對錢平這類人的控訴。那真正是貪污到雁過拔毛的程度,有員工領(lǐng)了薪水,卻每月被扣三成,以各種的名目扣錢。本來那薪水就不夠養(yǎng)家,這一扣,更是雪上加霜。
結(jié)果就是,家里的老人是被活活餓死的。
這些東西聽來真就是觸目驚心,桐桐一邊聽一邊記錄著,手都微微有些顫抖。
于是,貪污最厲害的,槍斃了三個。
錢平還不算是嚴(yán)重的,他被叛了二十年。
這個結(jié)果一出來,韓朝就特別積極踴躍。
這一年的十月一日這一天,廣播上播報著建國的消息。
韓朝舉著小旗子,一邊笑一邊哭,高喊著擁護(hù)G產(chǎn)黨的口號,在人群中不知疲憊的高呼著。
馮老六瘋了,真瘋假瘋也不知道,一個人在巷子里轉(zhuǎn)悠,呼喊著,什么好日子不長了,總有一天JIANG會被打回來的。
桐桐出門去上班,馮老六從邊上閃出來,指著桐桐:“等著吧!等著飛機(jī)大炮砰炸飛了!都炸飛了!都炸飛去!”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桐桐盯著馮老六的眼睛,“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誰要?dú)⒛銉鹤�!作惡多端,多行不義,誰能長久,誰不能長久?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你別忘了,南邊還打仗呢,你孫子要是贏不了,回頭再給俘虜了!就照你這瘋言瘋語的,他能得了啥好?”
馮老六指著桐桐,仿佛像是看見了羅剎:“惡人惡人你才是惡人!你才是惡人!”
嘴里這么叫嚷著,可比較神奇的是:打從這天之后,馮老六只滿大街的轉(zhuǎn),卻再不說話了。
桐桐走在街上,依舊能看到有些煙館人家的子女,就那么冷冷的看著她,若是眼神可為刀,她應(yīng)該是會這些人給凌遲吧。
[897]秋葉勝花(77)二更
秋葉勝花(77)
這年秋,院子里的菜罷園了!紅薯曬的滿園都是。
金枝拎著個油漆桶子回來,身上也都沾染上油漆了,哭喪著臉:“娘,這還能洗下來不?”
桐桐掃了一眼,洗啥呀洗:“回頭給你那油漆點(diǎn)上繡幾片綠葉,不挺好嗎?不洗了�!�
金枝挺高興的,跑過來:“娘,我去給學(xué)校禮堂畫紅五星去了�!�
“畫好了?”
“嗯!下次您去看看,學(xué)校里墻上的畫都是我畫的。”
好!今晚上我跟你爹溜達(dá)過去瞄一眼。
金葉一身軍裝跑回來氣喘吁吁的,手里扛個紅纓槍:“娘,飯好了沒?我們晚上還要訓(xùn)練呢!”
“快了!你洗把臉吧�!边@一天天的給忙活的。
金忠在外面跟一群小孩玩呢,咋咋呼呼,呼呼喝喝的好不熱鬧。
金葉在里面喊:“金忠,該吃飯了,你干嘛呢?”
金忠沒答話,只抬頭看向一個一身軍裝的女兵。
他指了指女兵手里的籃球:“那是我的,能給我嗎?”
這女兵蹲下來看著他:“你是金忠?”
金忠細(xì)看女兵,然后抬手小心的摘了女兵的帽子,他頓時眼前亮了:“大姐?”是大姐嗎?跟照片上有些像呢!他再問一遍:“你是我大姐嗎?我大姐叫金秋!”
金秋抬手摸著金忠的臉:“真是金忠呀?你都長這么大了?”
金忠一把拉住金秋的手:“大姐回家!”說著,就朝里喊:“娘娘我大姐回來!我大姐回來了。”
院子里的金葉之前聽不見金忠搭話,拿著毛巾正要出來找,一聽見喊聲三兩步走到門口了。
她的記憶好似也沒那么清晰,但家里的照片上一直在提醒,家里還有兩個姐姐。
而今,這人像是照片上的人,又有點(diǎn)不像了。
她打量了好幾眼,金秋先認(rèn)出來了:“金葉?”當(dāng)年那個抱在懷里逃難的孩子,這么大了!
金葉反應(yīng)過來了,拉拉住門邊:“娘娘真是我大姐!我大姐回來了。”
四爺和桐桐聽見了,急匆匆的出來。
就見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站在眼前,臉上依稀還有當(dāng)時的樣子。
可金秋眼里,好似四叔和四嬸一直就沒變。
她先是笑,笑著笑著便哭了:“叔,嬸,我回來了�!�
桐桐下了臺階打量,清瘦、挺拔,目光堅毅,當(dāng)年的孩子打磨成了戰(zhàn)士:“好!好!回來就好!活著回來就好�!�
四爺招手:“來!回家!”
桐桐拽著金秋往屋里去:“你和金桃的屋子都給你們留著呢”
一進(jìn)屋子,金秋就不走了,她抬頭看著嬸嬸,再看看四叔,然后低下頭:“叔,嬸兒”
四爺和桐桐同時變了臉色,靜靜的看著金秋。
金秋再抬起頭,呼吸都亂了:“對不起,叔,嬸兒,我”她說著,就把挎著的包袱取下來,然后放在桌上,慢慢的打開。
里面是一件染血的軍裝,疊的整整齊齊。
金秋捧起來,走過來:“叔,嬸兒,我把金桃?guī)Щ貋砹��!?br />
桐桐看向那滿是血的衣裳,看著衣領(lǐng)上寫著的‘金秋’‘金四能’‘林桐’的名字,她知道,這是上戰(zhàn)場時留下衣裳上的。為的是戰(zhàn)死之后,能有人通知家里人。
她的手放在衣裳上,想起一睜眼看到的笨拙的遞來水的孩子:“金桃!金桃!”
四爺看著衣兜不平整,給撫平,去覺得兜里有東西,拿出來是一張染血的全家福。
兩人都不敢問人是怎么沒的?
金秋主動說了:“她是戰(zhàn)地護(hù)士,轉(zhuǎn)移傷員和百姓的時候,被飛機(jī)給炸死的”沒有什么大的功勞,沒有轟轟烈烈,就是一個普通的戰(zhàn)士,在一次最普通的任務(wù)中,死于敵人的轟炸中。
遠(yuǎn)遠(yuǎn)的聽見哭聲,金秋朝外看了一眼:“東門里我們一起走的這些人,只活了我一個�!�
什么?
“都犧牲了!都犧牲了!”只活了我一個。
金葉轉(zhuǎn)身就往出跑:“我去看看胖嬸兒”
朱草和朱糧都沒了?
“嗯!”金秋泣不成聲:“都沒了!”說著,就往下一跪:“叔,嬸兒,對不起,我沒把桃兒活著帶回來!”
桐桐一下一下的摩挲著金秋的頭頂,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太多了!太多了!犧牲了太多太多的人了�!�
四爺把孩子往起扶:“起身!起身!”
金秋不起來:“叔,嬸兒,我是送金桃回來的!不在家吃飯,也不在家住了,有紀(jì)律!我得回去。”
“這么著急?”
金秋點(diǎn)頭,“我也不見金元了,又一封信回頭交給金元就好!部隊要開拔了,我也得走了�!�
桐桐:“”她注意到孩子的手了,她應(yīng)該是電報員,是要背著電報機(jī)跟去戰(zhàn)場的最前沿的。
“還有仗沒有打完!我們還沒有完全勝利!”金秋說著,就俯身磕頭:“叔,嬸兒,能不能活著回來,我也不知道!要是真的不能回來對不起!不能盡孝了!今生恩,來生報。”
說著,再一磕頭:“這是替桃兒磕的,養(yǎng)了一場,叫叔嬸兒傷心,也是她的不對。”
桐桐的手摁在金秋的肩膀上,一句不讓去的話都不能說。
四爺說:“給孩子準(zhǔn)備干糧去!”
桐桐舍不得呀,這是那個要餓死了都不肯吃一口糧食的孩子呀!她能活著多艱難呀!
四爺催她:“去吧!”再不舍得也枉然,若是沒有千千萬萬這樣的人,這個國家就該垮了。
桐桐起身走了,四爺才跟金秋說:“我已經(jīng)叫人四處打聽你娘的消息了!你放心,只要人還活著,叔一定想辦法把人接回來,交給金元!金元很好,懂事明理,這些年也一直攢錢想尋你娘。
金元能照顧你娘,金桃烈士的身份能庇護(hù)你娘,但你娘應(yīng)該是盼著能再見一面。所以,得回來!得活著回來!我跟你嬸不想再等來的是一件衣裳�!�
金秋起身應(yīng)著,接了嬸兒遞來的一包袱干糧:“叔,嬸兒,我該走了!”
“我們送你!”
“別送了!我自己走�!�
那也得送到門口!
站在門口,看著金秋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甚至多說幾句話的功夫都沒有。
金葉跑回來的時候大姐已經(jīng)走了,她坐在門墩上:“朱草姐,朱糧哥都沒了!”
這就是戰(zhàn)爭!它會帶走你的至親,使得每家每戶心口上都鮮血淋漓。
金葉又說:“大姐又走了,仗沒打完。”
金忠問:“那你說,啥時候仗才能打完?”
“打到?jīng)]人敢欺負(fù)咱了,仗就打完了。要打就得打疼,打的他們再不敢生出妄想,那就行了!”
“會死很多人的!”
“現(xiàn)在不打完,那以后就還得打!爹娘得打仗,姐姐們得打仗等將來,我要打仗,你要打仗以后的孩子都得準(zhǔn)備打仗那才會沒完沒了呢!”金葉說著,就轉(zhuǎn)身拿了她的紅纓槍:“爹,娘,我去訓(xùn)練了。”
訓(xùn)練啥?
“打仗!”戰(zhàn)斗英雄給我們講了,要時刻準(zhǔn)備著,打退一切來犯之?dāng)常?br />
這天晚上,金忠坐在書桌前念書,一會子翻過去讀劉胡蘭,一會子又去讀王二小放牛。一邊讀一邊哭,一邊哭,一邊又去看掛在墻上的全家福照片。
對二姐其實(shí)沒記憶的,可這課文讀來,好像二姐的樣子已經(jīng)有了。但他覺得,二姐的身上一定有課文上主人公的影子。
這年冬天,桐桐和四爺?shù)贸鎏碎T,將孩子托付給黃行健照看幾天。
兩人坐車,從長安去了寶J。
金秋和金桃的娘王菊花終于有消息了,是當(dāng)?shù)赝粮牡臅r候有一被打倒的地主,老地主婆喊冤,說是哪里哪里人,沒賣到這邊的。
剛好四爺四處托關(guān)系打聽,但凡有類似的消息,不管人是死是說,都請告知一聲。
結(jié)果就得了消息,有一個各方面都對得上的。就是試圖逃跑過幾次,腿被打折過,而今走路一瘸一拐的。本就是小腳,再加上腿不好,幾乎連門都出不了,就是扶著墻能在家里走。
當(dāng)時買她的男人年齡大了,沒半年就死了。這家的兒子在城里的生意做不成了,就回鄉(xiāng)下,手里有千余畝的地。把王菊花當(dāng)家里的保姆在用。
等桐桐和四爺趕到的時候,看到滿頭白發(fā)的王菊花,可她實(shí)際還不到四十歲。
一見到兩人,王菊花怔愣半天,不敢相認(rèn)。
桐桐看她,走過去:“大嫂?”
王菊花一把抓住桐桐的手:“小桐?老四家的?”
桐桐不住的點(diǎn)頭:“是我!是我!”她拿出三張照片給她看:“你看看!你看看�!�
“秋兒、桃兒,俺的妮兒呀!”王菊花把照片貼到胸口,一邊哭一邊叫,“俺的兒啊想死娘了!想死娘了!”
兩人沒敢告訴她金桃沒了,只把人往回帶:“金元在廠里上班,還不知道!孩子可出息了,一直攢錢說找你!我跟他叔不放心他出遠(yuǎn)門,過來接你了!已經(jīng)打了電報回去,一下火車就能看見他了。”
金元一身工裝站在火車下面,看著被扶起來的瘦骨嶙峋,枯槁如老婦的女人,這早不是記憶里的娘了。他都不敢認(rèn),直到熟悉的音調(diào)喊了一聲:“元元兒呀”
金元這才跑過去,把人扶住:“娘?”
王菊花捧著孩子的臉看,又上下的打量孩子,這孩子已經(jīng)長成大小伙子了。壯壯實(shí)實(shí)的,干干凈凈的,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
她轉(zhuǎn)身對著孩子的叔嬸納頭就拜:“我吃不下睡不著,煎熬的就怕我的妮兒我的兒活不成受可憐誰給我這仨孩兒一口吃的,誰就是我的恩人”
[898]秋葉勝花(78)三更
秋葉勝花(78)
母子團(tuán)聚,桐桐給這母子拍了照片,托關(guān)系捎帶給金秋,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還能做點(diǎn)什么。
金元作為技術(shù)工,之前就賺的不少。在去年就買了個破院子,四爺搭錢給蓋了個房子,這孩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給家里添置,總歸是有個家了。
前院安置他娘,有間廚房。而今他陪他娘先住著,等成家的時候挪到后頭。
他低聲跟他娘說打算:“等到您有孫子了,您帶著孩子住前邊�!�
王菊花看著,摸摸這里摸摸那里。
直到晚上躺下了,金元才說這些年的事,當(dāng)年老太太怎么折騰姐姐們,最后四叔四嬸咋插手的,他們這些年又是怎么過來的,說的詳詳細(xì)細(xì)的。
王菊花的手抓著被子,眼淚不住的往下流:“你就說你大姐二姐到底咋了?”
金元這才從蓋在身上的棉襖里摸出一封信來,讀給母親聽。姐姐說了很多,但最初就是想著不改這世道,就沒法救娘。
唯一欣慰的是:看!世道翻過來了,娘一定會找到的!便是娘真的有啥不幸,至少也救了別人的娘。
為此,二姐死在了戰(zhàn)場上,而她還將繼續(xù),假如不能回來,請他找到娘,照顧好娘。
王菊花哭的無聲無息,她沒有一天不想回來,就怕沒了她,三個孩子受磋磨,活不下來。三個孩子也是沒一日不想著找到她。
孩子折了一個,可這能怨誰?怨他們四叔四嬸叫她們上學(xué),叫她們懂道理?咱不能這樣呀!人家真就是把自己這三個當(dāng)他們自己的了。
路是孩子自己選的,走到哪都是該得的。
要怪就怪這世道呀!
她就說:“別埋怨你叔嬸!當(dāng)年要不是人家,你倆姐姐早被賣了,也不知道這世道會咋?便是被找回來,沒你四叔四嬸,咱也不一定能都逃出來。
當(dāng)年你記事了,那么些人家把孩子扔路上了,可咱家的孩子都活著帶出來了。再后來,教養(yǎng)你們仨。元呀,不能聽人挑撥瞎說!你叔嬸是救了咱三回,人不能昧良心�!�
“噯!我都記著呢�!�
直到這個時候了,金元才敢起身,將柜子里屬于倆姐姐的東西拿出來:“這是我大姐的這是我二姐的”
那一件件穿過的衣裳,都是七八成新的。穿小了,就另外給置辦了。所以,留下的東西都挺好的!
她抱著孩子的衣裳哭呀,下輩子投個好時候,可別來遭罪了。
金元遞了‘烈士家屬’的門派遞給娘:“您看,這個掛嗎?”
“掛!得掛!掛著”得叫人知道,桃兒來過這世上一遭,沒白來!她活的短,可比那有些活的長的值當(dāng)!
她沒了,有人敬她,有人念她,比那活的人憎狗恨的不知道要強(qiáng)多少。
金元應(yīng)著,王菊花才問:“金大文呢?出來了?”
說了一半這個事!
“出來了!一個多月前兒吧�!苯鹪椭^:“他是陰差陽錯,沒當(dāng)成地主。找來過,被我呲回去了。后來我四嬸不知道跟他說了啥,利索的跑了,再沒找來過。
他之前找的那個老婆,跟馮家那老大廝混那個。馮剛被槍斃了,那女人怕了。金大文一出來,她就找去了。不知道是咋說的,兩人又一塊過了,領(lǐng)了結(jié)婚證了。
他這種的放出來也得接受監(jiān)督,重活啥的都得歸他干!現(xiàn)在都是互幫互助的生產(chǎn)小組,那誰能慣著他?且當(dāng)驢使喚呢。上回二叔來城里,聽他說大冬天的出糞呢,一天多少任務(wù),干不完夜里繼續(xù)干。就那好吃懶做大半輩子的人,后半生且熬著吧!那女人不是省油的等,磋磨他,他也受著�!�
王菊花恨的呀,恨的毒毒的!
“你放心,娘不鬧!”我大妮還在前線打仗呢,我不能給你們丟人呀!
“我嬸兒給了個方子,說是找老大夫求的,咱試試,不花啥錢。腿看好了,等我大姐回來,你也能照看照看我大姐要是不給你瞧腿,我大姐回來不能饒了我。”
去!去看呢!該吃藥吃藥,我得等我家大妮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