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桐桐瞧著面善,不免多看了幾眼。
對方也上下打量起桐桐來,看不見容貌,但這身段必是一窈窕佳人:“旺兒,去打探打探,誰家有這等女眷?”
桐桐瞇眼,看清楚了對口的口型,也解讀出了對方說了什么。
她頓時便知道了,這是賈璉。
是他呀!她頓時興趣缺缺,轉(zhuǎn)身回了船艙。
看著船離開了,賈璉頓時可惜,看著旺兒跑來,便笑罵道:“佳人已走,何處去尋?”
“二爺慎言!那船乃是福佑郡主隨金探花去任上”
賈璉愣了一下,忙道:“該死!該死!莽撞了。金大人與珠大哥哥有些交情,該去拜會一二�!�
說完又想起了:“你速去告知姑父一聲,張真人與金大人相交莫逆,若想求藥,找金大人未嘗不可�!�
[1092]紅宇瓊樓(34)二更
紅宇瓊樓(34)
姑蘇?
桐桐看著眼前的姑蘇城,恍惚了那么一瞬。
船才靠上碼頭,便有人上船遞了帖子,便有官員手持拜帖迎了來,知府姓劉,名劉舟。
四爺接了拜帖,看了看將帖子給了桐桐,他是上官,打的是拜見郡主的名義,“此人是甄應(yīng)嘉門生。”
難怪呢!
既然如此,那四爺迎出去,桐桐就不出面了。
廖嬤嬤又遞了帖子:“甄家女管事等在外面�!�
“甄家?”
“是!”廖嬤嬤道:“此人老奴還記得,該是甄夫人的陪嫁李祥家的�!�
“見吧!帶她進來。”少不了跟甄家虛與委蛇。
廖嬤嬤撩了簾子出去了,甲板上正站著個四十虛歲的嬤嬤,正是李祥家的。
這人一見廖嬤嬤,忙堆起笑臉:“原是廖嬤嬤,有些年未見了,您老人家可好呀?”
“老了,不中用了!幸而小主子憐惜�!�
李祥家的趕緊打嘴:“您莫要見怪,是小的不說說話。您身康體健”
“這是作甚?”廖嬤嬤矜持的笑著:“郡主召見,進去吧�!�
李祥家的上前握住廖嬤嬤的手,將手上的金鐲子退下來套在廖嬤嬤的手腕上,“還請默默指點一二。”
“郡主不記從前事,又歷經(jīng)了生死,只當重生!之前如何,莫要再提。過往種種,是恩是怨,不好說,又何必再提?”
“是!是!”李祥家的連連應(yīng)承,這才跟著往船艙去。
船艙門口并未有婢女守著,然簾子還是從里面撩開了,兩個守門的婢女坐于內(nèi)側(cè),有人來才起身撩起了簾子。
李祥家的進來,左右看看,這倆婢女不發(fā)一聲,又坐著去了。衣裳不見華麗,身上也不見金銀配飾,竟是十分素樸。
外間茶具、棋具擺著,顯見主子們甚愛此處,茶壺還在火爐上,整個船艙內(nèi)茶香四溢。
隨著嬤嬤過珠簾,進了內(nèi)室。一抬頭便看見側(cè)靠在榻上抱著手爐的三姑娘。三姑娘本也矜貴,慣常笑吟吟的,見人總有三分笑。
而今,竟是十分威嚴。
她忙跪下磕頭:“老奴給郡主請安�!�
“起來吧�!蓖┩┺D(zhuǎn)著手里的暖爐,看著上面的圖樣,問說:“不在金陵家里,怎生來姑蘇了?”
“夫人聽聞郡主要隨姑爺來任上,忙遣了老奴前來幫著歸置!官宅到底是陳舊了些,又趕上這寒冬,怕郡主住不慣。而今,鋪陳好了,暖轎就在甲板上,請郡主移步�!�
桐桐:“”從吏部下公文,到而今上任,一共才半個月。甄家便收到消息,且派人從金陵到了姑蘇,把要住的官宅安排好了。
她便起身:“既安排好了,那便走吧�!�
安排的是極其周到的,暖轎將人抬回府邸,行李自有管事一件一件幫著辦。
通判府早已經(jīng)裝扮一新,前面為辦公之所,后面乃家眷住所,一進屋子,色色都是嶄新的,仿若置身錦繡堆里。
將這么多屋舍填滿,花銷必然不菲。
桐桐從琉璃盤中拿了個蜜桔把玩著,說李祥家的:“有勞了�!�
李祥家的忙道:“另有郡主舊仆隨從”說著,便將身契拿了出來,“夫人命老奴交托于您�!�
桐桐看了那匣子一眼,嘆了一聲:“我前塵往事盡忘,每有觸動便頭痛欲裂。太醫(yī)以為,只要不妨礙什么,不用去想。這些人我見了,怕是又要頭疼了”
既然原主進京不曾帶,帶去的只一個紅梅為原主喪命,其他人盡皆聽了甄應(yīng)良和袁氏的,陪著甄貴進宮一樣侍奉,那也算不得忠仆。
想來也知道,原身的身邊必是甄老夫人和袁氏的人,跟甄家牽三扯四,那我留著何用?
因而,她一副為難的模樣:“主仆一場,舍之不當!便都遣散了吧!不發(fā)賣,不要贖身銀子,各自拿了賣身契,過日子去吧。此事委托你去辦,我便不見不問了�!�
李祥家的:“”她看著郡主轉(zhuǎn)身往里面去了,忙低聲應(yīng)了一聲是。
等出去了,那些舊仆還等在廊下,此時都探著頭看呢。
李祥家的出去,將郡主的話傳達了。這些舊仆往下一跪,“郡主”
“禁聲!”
乳娘拉著李祥家的:“叫我去見見郡主,我奶了郡主一場,必不至于如此�!�
“郡主一想起就是便頭疼,你這是作甚�!崩钕榧业恼f著,便回頭去看,想來郡主在窗口一定看的見。
“李嫂子,我男人在老爺身邊當差,我兒子陪著少爺,我姑娘陪著四姑娘只將我攆出去,這如何使得?”乳娘回頭去看,“我們都是家仆,世代都在甄家,如今可怎生是好?”說著,便起身:“我可不要身契,我要回府里,李嫂子可不能將我們給扔下�!�
他們低聲吵嚷,桐桐確實站在窗口看著呢。這里但凡有一個不愿回甄家,乃是外面買的仆從,離了主家自己無法過活的,自己也就將人留下了。
可惜,跟自己預(yù)料的一樣,盡皆世仆,家中枝枝蔓蔓,盡皆與甄家有勾連。
那就都帶回去吧,與自己再無干系。
廖嬤嬤帶著人將屋里一件件的擺件都認真檢查,掛著的香囊凡是不知道放了什么的,一律收起來不用。被褥再新,盡皆收起來,等自家的行禮到了再鋪陳。
四爺陪著知府用飯,知府夫人要來拜見,桐桐沒見,只說乏了,改日再請對方做客。
既然甄家這么大的陣仗,那四爺應(yīng)酬他的,自己就得把姿態(tài)擺的高高的。
直到晚上,四爺才回來,喝的微醺。
桐桐躺在拔步床里,遮擋的嚴嚴實實的,床下有個大銅抽屜,抽屜里是未燃盡的灰燼,靠這個取暖呢:“快進來!”
她擱在被窩里捂著呢。
四爺鼻子有些囔囔了,就這半日,著涼了。脫了外衣捂著去,桐桐給揉了穴位,這才好些了。
“如何?”
四爺輕哼一聲:“滿耳盡是甄公與太子!”
桐桐皺眉,這就意味著兵民、錢谷、戶口、賦稅,都動不了!
“對的!”四爺看著帳幔頂子:“只能從獄訟上打開一條口子�!�
而獄訟往往是各縣主官審理,送來的盡皆案卷,通判是來核定這些案子的。若是有不清不公之處,需得重新提押犯人,重審案件。
桐桐就看四爺:“姑蘇有一樁人口失蹤案�!闭茫〉奈胰マk太后交代的差事了。
四爺:“”薛蟠?薛家?也行!
于是,四爺?shù)谝惶焐先�,并不去管這年底了,賦稅如何如何,或是錢谷征收如何如何,只一頭扎進了案卷館,去翻閱近幾年的案卷去了。
案卷館有一文書:“小的宋書,見過金大人�!�
四爺看了對方一眼,頭戴敝巾,身著舊袍,身量消瘦,但眉目清朗。腳上一雙舊靴子,手上生了凍瘡。
這是一個貧寒無甚背景的小文書。
四爺就問:“近幾年,可有人口失蹤案?”
“有!”宋書忙轉(zhuǎn)身:“三年內(nèi)的所有人口失蹤案,都在此�!�
木架放在角落,案卷上落了灰塵。
宋書解釋道:“失蹤案若是短期內(nèi)找尋不見,那便破不了。除非十分恰巧的機緣,得天眷顧,才能尋的見�!�
四爺‘嗯’了一聲,伸手去翻,從下往下,看到第八個失蹤案的時候,果然,找到了甄士隱家丟失女兒的卷宗。
正如宋書所說,失蹤案難以破獲,人可能再也找不回來。但只要找到一人,便能順著線索找尋人販子。姑蘇說小是不小,但說大也不大。
拍花子之類的人,要想在這城里呆,哪怕事短暫的,都一定留有痕跡,真想找,必是能找到點什么的。
于是,他下午便想去一趟葫蘆廟。
他看了一眼跟在外面的柳平:“你去告訴郡主,留說我下午要出門,去葫蘆廟�!蓖┩┛隙ㄏ肴ァ�
柳平應(yīng)聲去了,郡主問說:“葫蘆廟?”
是!
下午四爺帶著宋玉和柳平一出門,就看見一劍眉星目的翩翩公子,負手而立。
四爺:“”果然!
桐桐燦然一笑,壓著聲音:“表兄,郡主不放心您出門,遣小弟陪同�!�
柳平納悶,金家何時有這么一位親眷?
他問說:“敢問”
還沒問完呢,這人又說話了,朝著宋玉一拱手:“在下賈三,見過兄臺。”
“不敢!宋玉見過賈公子!”
柳平:“”他看向自家四哥兒,就見四哥兒給使眼色。他這才恍然,又不敢細看郡主。
四爺只笑:“既然郡主不放心,那便跟著吧。”
姑蘇城中,葫蘆廟并不難尋。宋玉是本地人,帶著他們一行穿街過巷,不過一刻鐘便到了,他朝前指了指:“金大人,您瞧,那就是葫蘆廟�!�
桐桐朝邊上看去,就見一個破敗的小院。
四爺便停下腳步,問說:“這便是卷宗上說的,甄士隱甄舉人家?”
“正是!”宋玉嘆氣:“甄舉人丟了愛女,遍尋不著,禍不單行,葫蘆廟起火,牽三掛四,甄家也被牽連,家中被焚”
“身有舉人功名,頗有家資吧�!�
“噯!有田莊資產(chǎn),可惜水旱不收,鼠盜蜂起,搶田奪地,鼠盜狗偷不得已將田莊變賣,投奔岳父家去了”
桐桐:“”這不太對吧:“甄舉人乃是甄家同族?”
“正是!”
“甄家本家,在姑蘇遭逢此事,竟是被逼的變賣田產(chǎn)?”桐桐看四爺,“盜賊?小偷?”只這些橫行,就能逼迫一個舉人變賣田產(chǎn)?
四爺回頭看宋書:“甄舉人既然有舉人功名,按說出仕并不難�!闭缂业钠蛷南氤鍪耍膊粔蚴莾汕摄y子的事,更何況舉人本就可以候補實缺,只要有人提攜。
甄士隱缺人提攜嗎?
宋書:“”
桐桐看著新蓋起的葫蘆廟,再看看殘破的甄家:這必是案中案!甄士隱家所遭遇的,怎么想都不像是意外!
[1093]紅宇瓊樓(35)三更
紅宇瓊樓(35)
葫蘆廟是一間著實不算大的廟宇,早前究竟什么樣兒,已經(jīng)不可見了。只是在這新的廟宇之中,早已尋不見昔年廟宇的影子了。
宋書要叫小沙彌去請大師傅,四爺抬手攔了:“轉(zhuǎn)轉(zhuǎn),隨意轉(zhuǎn)轉(zhuǎn)�!�
果真就前后轉(zhuǎn)了轉(zhuǎn),便從里面出來了。
桐桐朝巷子口看了一眼:“宋兄,之前路過巷子口,瞧見一家小茶館,不如去歇歇腳,喝口茶。”
宋書不好多問,只得陪同。
小茶館果然極小,晚半晌茶館幾乎沒有生意了。進去的時候老板也詫異,操著當?shù)氐目谝簦骸百F客請進�!�
又是擦桌子又是收拾茶具:“稍等!有花茶花茶喝了夜里不走困�!�
四爺便道:“那就一壺花茶�!�
桐桐問說:“可有點心?”
“小本生意,沒有點心�!崩习逭f著,便奉了茶來,“幾十步外就有糕點鋪子,小的這就喊伙計給送來”
四爺看了柳平一眼,柳平看了錢:“勞煩老板了�!�
這老板去了又回,帶回來好幾樣,又報了價,將剩下的錢又放在桌上:“貴客慢用�!�
桐桐捻了一塊糕點,咬了一口:“桂花糕,香糯都嘗嘗�!�
四爺跟著吃了,看那燒水的灶臺:“老板,你這生意做了幾代人了吧�!痹钆_的棱角竟是磨圓滑了。
老板去燒水,拍了拍灶臺:“第四代了!這灶臺好用,排煙極順”
“是!好手藝�!彼臓斶^去圍著灶臺看,“我們從京城來,還未見過此等樣式。才聽說當?shù)氐膹R宇與京城所建都不同,去了葫蘆廟倒像是新修的沒想到在這小茶鋪里看到了老手藝�!�
老板的談興起來了:“葫蘆廟被燒的可惜了,幾百年了的老廟宇了,那飛脊可都是名家手筆。誰知,竟是失了火了�!�
“瞧著巷子里燒毀的也不是一家,這大禍人沒事吧?”
“夜里著的火,燒的好生快!”老板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隔壁那甄舉人才丟了女兒不久,夫妻兩人病的七葷八素誰知道夜里竟是起了火幸而有人在巷子里敲了鑼鼓,這才把人從夢中驚醒,若不然,等醒來了只怕那煙也能將人給熏死�!�
“廟里僧眾呢?不曾救火?”
“也是巧了,廟里的大和尚被請去做法事了,留了幾個小沙彌。小沙彌淘氣,火起來了,嚇跑了。誰知道燈油燃起來,風(fēng)又大,竟是少了半條巷子�!�
四爺跟著唏噓:“廟宇倒是蓋起來了,其他幾乎,瞧著房子也粉刷過,倒是這甄家,燒成那般,枯草恒生,竟是沒再回來?”
“這甄舉人一家呀,當真是時運不濟!先是家里小姐丟了,。接著病了,緊跟著又失火挪到城外的莊子上,河一漲水,就灌了他家的田!
又是鬧盜賊,又是鬧賊偷,告了官,官府差役緝拿,夜里巡查,常去周圍鄉(xiāng)里人家搜查什么也沒查到,倒是惹的天怒人怨,只說甄老爺招來的是否,處處于甄家為難。
甄老爺無可奈何,便將那莊子給賣了,帶著家眷投奔岳家去了。他岳家不在姑蘇,究竟如何,卻當真不知了�!�
桐桐就接了話:“他家小姐如何能丟了?”
“家中小廝抱了小姐去看花燈,丟了的�!�
桐桐就又問:“小廝抱著小姐?小廝多大?小姐多大?小廝如何能抱小姐?這般沒有規(guī)矩?”
“可不敢這般說!甄老爺家是極有規(guī)矩的!小廝十四五歲,小姐才三四歲大!”
那就更不對了:“三四歲大的小姐,自有乳母帶,為何會交給小廝?”
老板:“”這:“這”
桐桐笑了一笑,“那小廝丟了小姐,怕是得打的半死,扔出去吧�!�
“霍起那小子”老板嘆氣,“當日丟了小姐,街坊鄰里也幫著尋!彼時哪里有工夫打下人,自是先找小姐要緊。等遍尋不到,再想找霍起,卻不見這小子的人了!必是知道闖下了大禍,這才跑了。”
桐桐‘嗯’了一聲,“也是!自是要跑的�!敝皇�,“先是小廝丟了主家的孩子,后是隔壁的小沙彌不甚導(dǎo)致失火,燒了宅院苦主竟是尋不到加害者!就像是那小沙彌,只怕也跑了,自是不能賠償被牽連的人家。”
“小沙彌可未必了得!”老板的聲音都大了:“寺廟毀了,無處安身,便還了俗。在知府衙門里做了衙役,不知如何得了上一任知府老爺?shù)那嘌郏蠣敻呱龖?yīng)天府府尹之后,上任之時,竟是將他帶了去!
聽聞有那去應(yīng)天府辦事的鄉(xiāng)鄰說,去了找他必能得以幫襯。在衙門里很是順風(fēng)順水。這可當真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世事難料!”
桐桐慢慢的吃著糕點,沒再問什么。
甄士隱乃舉人之家,她家三四歲的小姐被一個小廝抱著去看花燈,丟了小姐,逃了小廝。而后夫妻雙雙急的病了,此時,隔壁的寺廟大師傅全不在,小沙彌失手導(dǎo)致失火,那夫妻倆差點被熏死在里面,而小沙彌卻反而被知府賞識,進了衙門當差。
甄士隱無處落腳,去了莊子上。于是,莊稼遭難,莊子歉收。還有強盜、賊偷光顧!于是,他報案,府衙管了,派了差役。差役夜間還巡查,‘盡職盡責(zé)’的去周圍的百姓家夜搜查,于是,百姓家被擾的沒了清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