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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他不動聲色地換了個手提袋子。

    牧長覺好像沒看見,只是走路的步子邁得稍大了一些。

    上樓之前牧長覺把袋子接到自己手里,“你先上去開門。”

    進家門之后燕知看到牧長覺把新買的生鮮整理了一下都放進了冰箱,忍不住問:“這些你不帶走嗎?”

    牧長覺手里拿著一盒,分了一半到新買的水晶盞里,“這些我家都有,在這邊留一份�!�

    “燕老師有空就幫我吃點兒,別放壞了�!蹦灵L覺把拿到廚房沖干凈,拿到有陽光的窗臺上晾著。

    燕知小時候最喜歡吃,又吃不了涼的。

    有一回他吃到肚子疼都不長記性,還是給他買多少就得吃多少。

    而且他從小護食,是他的,牧長覺也是他的。

    其他人想吃可以自己單獨買,但燕知的除了他跟牧長覺,別人摸都不給摸。

    燕知小時候記不起來喜歡吃的原因,在他跟牧長覺分開之后變得過分清晰。

    那時候他還幾乎沒有系統(tǒng)化的記憶,但記得牧長覺給他念過一本故事書,那里面說是心的形狀,所以的味道就是愛意的味道。

    所以幼年的燕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都覺得,如果他咬一口牧長覺,應(yīng)該就是味的。

    那時候他用沒長齊的奶牙在牧長覺身上口水嘩啦啦地啃。

    牧長覺一次一次把他扒拉開,最后困惑地問剛喂飽的崽子:“天天又餓了?”

    燕知離開九年,上一次吃,還是跟牧長覺一起。

    好像一次分開,足以消除他對的所有沉迷。

    他幾乎已經(jīng)想不起來具體是什么味道。

    那一盞被陽光一照,像是大小均勻的紅寶石,剔透而誘人。

    燕知向后退,“你帶走吧,我對過敏。”

    “那我先放在這兒,我吃。”牧長覺把從窗臺上拿下來重新放進冰箱,“如果我忘了,你就拿給實驗室的學生吃。”

    他換了一把車厘子出來,“車厘子過敏嗎?”

    “……”燕知總不能對冰箱里的十幾種水果全過敏,“不過敏�!�

    “那行�!蹦灵L覺仿佛對他的話深信不疑,“燕老師,我對你的廚房不太熟悉,你過來看著我一點兒,好嗎?”

    燕知謹慎地站在他半米之外,“其實我們可以叫外賣的,我可以請你吃,畢竟之前你也請過吃過三頓了�!�

    一次在粥鋪,一次陳杰送來的,一次牧長覺自己帶的。

    “燕老師的記性突然又好起來了�!蹦灵L覺把油倒進鍋里,“麻煩你幫我遞一下蒜片,那個碟子。”

    燕知在桌子上的一堆食材里找到了那只裝蒜的迷你小碟。

    那小碟子是青花的仿古風格,邊上用釉下彩繪制了一圈各種姿態(tài)翻飛的小燕子,可愛極了。

    是牧長覺剛剛在超市新買的。

    用畫著燕子的碟子裝蒜。

    燕知很難不覺得這里面在影射什么。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牧長覺。

    牧長覺把手騰在鍋上方,在試油溫,“找不到嗎?”

    他已然恢復(fù)了友好和溫和。

    燕知把碟子遞過去。

    蒜片落進熱油“滋啦”一陣響,很快激起一陣香氣。

    牧長覺把切好的西紅柿滑進去翻了兩下,“燕老師,鹽和糖在哪兒?”

    燕知剛轉(zhuǎn)身要去拿,牧長覺卻跟著他動。

    牧長覺比他高比他寬,胳膊一舒就繞過他的后背,帶過一陣熟悉的溫暖。

    燕知在緩慢涌動的獨特氣息里慢慢繃直了后背。

    就在他要抽身的時候,牧長覺先離開了,拿著裝鹽的小瓷瓶,“這個對嗎?”

    燕知靠到了置物架上,保持自己的身后沒有空門。

    牧長覺又起了一個鍋炒雞蛋,扭頭看燕知,“燕老師幫我翻西紅柿好嗎?”

    這不難。

    而且燕知幫了忙,飯也吃得理所應(yīng)當一些。

    他攪動著鍋里緩慢軟化的西紅柿,聞著飄在空氣里的雞蛋香,更餓了。

    “燕老師,碗在上面嗎?”牧長覺溫柔地問著,已經(jīng)向燕知頭頂?shù)谋诠裆焓帧?br />
    開門的動作,讓他整個把燕知罩在了自己身下,像是用羽翼護住雛鳥。

    燕知低著頭,無處可藏,“要不然我出去等你�!�

    “不行,我也不是很會做飯,沒有你在我一個人不行�!蹦灵L覺拒絕得大方而果斷,好像不是在承認自己的不足,而是僅僅在描述一件客觀事實。

    廚房沒有門,但是牧長覺擋在置物架和氣灶之間。

    燕知根本出不去,只能低著頭翻炒剛剛加進西紅柿的雞蛋。

    牧長覺看了看鍋里的菜,跟燕知商量,“現(xiàn)在可能偏酸,要不要再加一勺糖?”

    燕知點點頭。

    他喜歡甜一點。

    牧長覺往鍋了撒了一滿勺糖,又閑聊起來,“燕老師家里的房間,怎么都沒有門?”

    從牧長覺第一次來,燕知就給這個問題準備好了答案。

    他用拇指抵著下唇,平靜地說謊:“我一個人住,公寓面積小,也只有這幾個小房間,用不到門�!�

    其實他剛來的時候公寓的每一個房間都有門。

    但是有一次晚上他窗戶沒關(guān)好,風把一扇門吹上了。

    燕知就請人把門都拆了。

    牧長覺似乎覺得他這個漏洞百出的答案十分合情合理,好像只要是獨居,誰家都不用門。

    也或者他只是隨口一問,并不真正在意答案。

    除了西紅柿炒雞蛋,牧長覺又煮了面,炒了一個菠菜蝦仁。

    燕知平時都吃食堂,本來舌頭都吃鈍了。

    他只是要維持身體機能的正常運轉(zhuǎn),對于吃什么其實并不十分關(guān)注。

    但他吃了第一口面條之后就頓住了。

    這味道跟之前牧長覺帶來的那些“外賣”一模一樣。

    牧長覺看他舉著筷子不動,很有風度地關(guān)心:“怎么了?糖放少了?”

    “沒有�!毖嘀戳怂谎郏裣骂^繼續(xù)吃。

    之前實驗室的學生說他愛吃這個不愛吃那個,其實他一直不理解。

    因為燕知根本感覺不到自己挑食。

    在他看來食堂賣的飯味道都差不太多,只有菠菜是他主觀上覺得好吃一些的。

    所以他幾乎每天都會買菠菜吃。

    等他吃了一口蝦仁菠菜之后,燕知又覺得很后悔。

    這樣以后他要怎么接受食堂的菠菜。

    他想不通。

    當年牧長覺說什么都不肯學做飯。

    為什么自己離開了,他反倒對廚藝如此精通?

    “不合口味嗎?”牧長覺把菠菜朝他推了推,“我撒了芝麻�!�

    “沒有�!毖嘀幕卮鹂偸瞧胶投喍�,“很好吃�!�

    他把一整碗面條都吃完了,雖然碗不大,但也幾乎是他平常飯量的兩倍。

    吃完飯他想去刷碗。

    牧長覺攔著,“廚房借給我了就是我的地方,你不要管。”

    “你是不是聽說什么了?”燕知問得突兀而平靜。

    牧長覺收碗筷的動作停住了,“我應(yīng)該聽說什么?你喜歡吃什么,還需要我去聽誰說?”

    燕知抿了一下嘴,“我們當年分開的原因都在我,不管你聽說了什么,都不用覺得你有責任。”

    “我有責任?”牧長覺帶著笑重復(fù)了一遍,“燕老師,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時過境遷,你能不能向我透露一點你離開的原因,你覺得我應(yīng)該聽說什么?”

    燕知下意識地把手指抵到齒間,雙臂環(huán)胸,“你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牧長覺看著他,反問:“我全都知道嗎?”

    燕知忍不住地看門框的正下方,像是一種確認。

    牧長覺還在等。

    “我當時以為……”燕知平靜的聲音因為他咬住指尖而稍微含糊,“我當時知道我們不合適。”

    “很合理,我接受�!蹦灵L覺點頭認可,“那你現(xiàn)在怎么想,你覺得我算什么?”

    燕知有點不知道怎么回答。

    牧長覺算什么。

    牧長覺是一道咒語,是只要想起來就能平復(fù)一切的安全詞。

    但他只能想,不能念。

    “至少我能算個同事吧?”牧長覺替他回答了,又不輕不重地加上:“燕老師。”

    燕知生命里所有的快樂都曾經(jīng)伴隨著牧長覺。

    現(xiàn)在這些快樂消弭成了過往,而牧長覺向他自稱“同事”。

    燕知有點像是被蜘蛛的毒液麻痹的昆蟲,死到臨頭了反而不覺得疼。

    “是,我高攀你,算同事�!毖嘀f完才察覺到自己語氣中的刺,下意識地看自己的書包。

    藥在里面。

    “那同事照顧同事,沒什么不妥吧?”牧長覺扶著他的腰,慢慢帶到沙發(fā)邊。

    燕知沒想到這一層轉(zhuǎn)折,仰著頭看他,“嗯?”

    “同事累了就坐會兒,讓你同事把碗刷了。”牧長覺從燕知提回來的袋子里掏出一個毛茸茸的小毯子。

    他把毯子護在燕知肚子上,“這是你自己提回來的,給你用,好嗎?”

    燕知不知道自己剛才聊完那一兩句,臉色已經(jīng)白了,一坐下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腳冰涼,剛吃下的飯像是石頭一樣墜在胃里。

    牧長覺走了,去廚房刷碗了。

    燕知蜷在沙發(fā)里,假裝在看一篇文獻,腦子里卻全是“急救!快叫救護車!”

    但是他那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太晚了。

    來不及了。

    人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還活著?

    就像上一次,哪怕就在醫(yī)院,燕北珵也還是那樣當著他的面走了。

    燕知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從那張模糊的面容里面辨認出剛答應(yīng)和他一起過中秋的父親。

    他那時候還以為,命運已經(jīng)向他展露了最殘忍陰險的一面。

    他拼命地往回跑,因為他知道牧長覺在那里。

    可惜他沒能跑到。

    早上的藥效已經(jīng)過了。

    燕知給文獻做了一行毫無意義的標注,幾乎是出于習慣地向身旁伸手。

    他很少這么頻繁地用藥,因為大部分時間他可以用橡皮筋控制。

    其余的時間當中還有一部分,他根本不想控制。

    牧長覺就在廚房里,離他不到五米。

    水流沖在碗碟上,燕知賭他聽不見自己。

    他用極輕的聲音說:“我告訴過你,當時他們都說不行,所有人都說不行�!�

    他等著旁邊的聲音來安慰,卻什么都沒等到。

    他有些著急,忍不住小聲念了他的咒語,“牧長覺�!�

    還是什么都沒有。

    沒有手來握他的手,沒有聲音來寬慰他一切都過去了。

    只有他自己坐在那里。

    即將溺水。

    燕知的大腦空白片刻,他的聲音就失控了,“牧長覺!”

    廚房的水聲停了,里面的人擦著手走出來,“怎么了?”

    燕知沒想到他會聽到自己,一時間愣住了。

    牧長覺走過來彎下腰,摸了一下他的額頭,“怎么出這么多汗?不舒服?”

    他的氣息一覆過來,那種漫無邊際的窒息感便逐漸退散了。

    只要有一點理智歸位,燕知就能保持表面的平靜,“還好,可能剛吃完飯有點熱。”

    “是嗎?那剛好,”牧長覺在他身邊坐下了,“我洗碗洗得手好涼,你給同事暖暖�!�

    他不由分說地把手探進燕知的小毯子,把他一雙冰涼的手攥住了。

    “燕老師,您怎么老騙人啊?”牧長覺一挑眉,把燕知連人帶毯子地抱住。

    燕知完全沒預(yù)料到牧長覺的動作,本能地要退縮。

    “燕天天,你最好別動�!�

    燕知停住了。

    他沒想過,牧長覺也有咒語。

    第19章

    (二更)(二合一)

    燕知十一歲第一次跟牧長覺表白失敗了,求婚也順道失敗了。

    牧長覺嫌他歲數(shù)小,嫌他是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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