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怎么了?又疼了?”牧長覺捂著他的肚子沒敢動。
“沒事兒,你這么緊張干嘛?”燕知又笑,“一個姿勢久了腰有點酸而已。”
“那現(xiàn)在起來,我開燈?”
“不要�!毖嘀志芙^,“還想躺會兒�!�
哪怕是他獨自躺在沙發(fā)上的空乏幻象,他也想多賴一秒算一秒。
“那我給揉揉腰?”牧長覺輕聲問。
“準(zhǔn)了。”燕知睡飽了,精神很好,“小覺子有眼力見兒,加封覺貴賓�!�
“小覺子……”牧長覺一點被冒犯的意思都沒有,輕笑著,“另外,貴賓是狗。”
“你不喜歡?”燕知沉思片刻,“那褫奪封號,貶為薯片�!�
“還沒睡醒?”牧長覺給他揉著腰,“什么口味的薯片?”
燕知又在心里仔細(xì)權(quán)衡了一會兒,“。”
“你又不過敏了?”牧長覺的回答讓燕知稍微皺了皺眉。
他隱約覺得有些不對。
但應(yīng)該不會不對。
他換了一個話題,“我下午把劇組的時間給睡過去了,我得給人說一聲道個歉�!�
“不用。今天下午劇組沒開工�!币环N熟悉的輕描淡寫讓燕知心里涼了一大截。
他問:“你怎么知道的?”
“中午劇組發(fā)了通知,臨時取消下午的拍攝,你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收到了�!�
燕知沒說什么,手腳冰涼地打開手機。
屏幕燈光在黑暗里顯得尤為刺眼,通知欄最上方赫然是節(jié)目組的臨時通知:今日設(shè)備故障,停拍一天,照常計薪。
他手里的汗幾乎讓手機滑得握不住。
不能亂。
燕知簡直能感覺到腎上腺素一瞬間的迸發(fā),快速流動的血液仿佛在拉抻他的瞳孔,爭先恐后地一涌而上。
他本該條理清晰的大腦被沖得一片空白。
“怎么了?”牧長覺在問他。
燕知沉默著起身打開燈。
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兩個人都有點睜不開眼。
牧長覺的襯衫已經(jīng)被他蹂、躪得面目全非了,人卻仍然氣定神閑地坐在沙發(fā)上。
燕知站在沙發(fā)一步之外,“不好意思牧先生,我認(rèn)錯人了,剛才冒犯您了。”
牧長覺背光望著他,神情晦暗不明,“認(rèn)成什么人了?”
燕知眨眨眼,咬住了拇指,聲音含混不清,“一位舊人�!�
“一位舊人�!蹦灵L覺點點頭。
他起身站到光下,稍理了一下襯衫上的褶皺,“燕老師那位舊人……也是影帝,名字里也有‘覺’,是嗎?”
第27章
燕知出差了。
他特地挑了一場最長最遠(yuǎn)的學(xué)術(shù)交流會,直接坐了將近四個小時的飛機到了千里之外的海島。
他每次坐長途飛機都依賴助眠藥物。
跟空乘定好叫醒服務(wù),燕知本應(yīng)在落地之前就睡著的。
但是他一閉眼就總想起來在辦公室的那一晚。
當(dāng)時他剛睡醒,對自己的判斷缺乏驗證,純想當(dāng)然地把牧長覺當(dāng)成幻象,還聊了那么多有的沒的。
他不知道牧長覺會怎么想。
因為當(dāng)他說完“舊人”那一套,牧長覺也只問了后面那一句。
燕知沉默。
他也不追問。
但這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燕知在樓梯上也認(rèn)錯了。
他跟牧長覺走得過近,一定是不安全的。
好在會議日程很緊湊,燕知又是極為出眾的年輕學(xué)者,參會的過程當(dāng)中時常有人過來跟他交流。
因為他是臨時決定要來的,之前并沒有準(zhǔn)備報告。
但是主辦方聽說他來了,特地跟他商量能不能準(zhǔn)備一場加時報告。
這種業(yè)內(nèi)的宣傳跟網(wǎng)上那種流量不同,對燕知的學(xué)術(shù)影響力大有裨益。
他本人也對此類機遇來者不拒。
報告之外,他還跟實驗室的每個學(xué)生都開了視頻會議討論進(jìn)度。
薛鏡安的功課做得很積極,對信息的吸收程度遠(yuǎn)超于燕知的預(yù)期,也讓他放心很多。
剩下幾個小孩有楊曉生帶著,項目推得無功無過。
燕知跟他們視頻會議的時候,梅時雨還代表全體實驗室成員問他:“燕老師你什么時候回來?”
燕知看了下日歷,“下周三�!�
程芳離著話筒遠(yuǎn),聲音沒梅時雨大,“燕老師在忙,你能不能別廢話?下周三就下周三唄,不就還一個禮拜?”
然后他的聲音湊近了,“燕老師你哪趟飛機?東西多不多?我們?nèi)C場接你吧?”
梅時雨被他擠在一旁翻白眼,“你廢話少,到時候去接不就完事兒了?問這么多有的沒的……啊程芳!我、操!”
“臭小子做實驗怎么不見你這么機靈?!上個禮拜的槍頭你插了沒有?”
“是誰在日歷上一天天打叉等燕老師回來我不說,因為程芳不愿意透露姓名��!”
視頻那頭“叮鈴咣啷”一陣熱鬧。
燕知在這頭嘆了口氣,“不用接,我自己打車回去�!�
根本沒人聽。
燕知把視頻掛斷了,最后的畫面里有一只運動鞋從空中劃過。
他簡直頭疼,有點想考慮田中志的實驗室管理建議。
但一想到那幫小孩進(jìn)度還湊合,又覺得可以暫時緩緩。
他打開手機看了一眼。
郵箱里躺著劇組給他的準(zhǔn)假通知和幾封新的學(xué)術(shù)會議通告。
微信里有條望松濤問他有沒有空去他姐家吃飯的消息。
除此之外,就是實驗室那幫孫猴子在企鵝群的胡言亂語,打賭燕知是不是四殺連擊
上一次燕知上的熱搜也是實驗室嚷嚷他才知道的。
他打開,但是沒有一張正臉,甚至說連頭發(fā)都沒拍著,只是一些戴著兜帽的側(cè)影或者背影。
哪怕是正對著鏡頭,他也被牧長覺擋住了。
牧長覺高,在人群中顯眼,幾乎在每一張里都護(hù)著他的腰或者背。
評論區(qū)已經(jīng)完全吵翻天了。
【你說這是那個康大老師我是不信的,臉都沒一張你測DNA了?】
【那也不至于是女的吧?以牧哥為參照物,這人少說得一米七大幾】
【牧哥說了不找對象行嗎?你們看不見他個人?不讓濤cp打擾其他人】
【不是cp這是啥?你跟你哥們兒走路都跟護(hù)著孕妻一樣?】
【而且如果這是男的,牧哥不就出柜了嗎?他又要退圈息影了嗎?】
【姐,牧哥能跟你那流量哥哥一樣吃女友粉吃到饅嗎?而且大清亡了這么久,你還堅守鑰匙配鎖那一套呢?】
【我糾正下樓上,牧哥沒息過影哈,就是調(diào)整學(xué)習(xí)了一段時間,造謠超五百轉(zhuǎn)要金桔的】
【別吵了各位!牧哥首頁那條禁濤cp置頂沒了��!】
燕知只是看了一會兒評論區(qū),就看見轉(zhuǎn)評數(shù)目一路狂飆。
并且這條宣布牧長覺置頂消失的評論很快被頂?shù)阶顭帷?br />
燕知猶豫了一會兒,點進(jìn)了牧長覺的主頁。
牧長覺的,頭像是第一次拿影帝時候的頒獎?wù)铡?br />
燕知沒看過那部獲獎的電影。
因為他記得那幅海報里的牧長覺過分瘦削,眼窩和兩頰深陷得幾乎如同枯骨。
燕知深知他演戲投入,但還是看著難受。
他想讓他在自己意識中的構(gòu)象是健康的、平安的。
牧長覺二十五歲,演一位三十七歲的失獨父親。
這部電影獲獎,剛好是燕知走的第三年。
牧長覺的,轉(zhuǎn)發(fā)過近期上映的電影卡司接龍,點贊過《咫尺》的花絮短片。
燕知向下沒滑多久就結(jié)束了,因為博主僅開放顯示最近半年的動態(tài)。
牧長覺的世界看起來很好,沒有燕知在也一切如常地轉(zhuǎn)動著。
這樣一想,燕知就有些釋懷,甚至為牧長覺一直沒有聯(lián)系自己感到一些輕松。
他們兩個人分開之后各自有軌跡,燕知覺得自己總是把一些細(xì)枝末節(jié)放得特別大有些太敏感,不灑脫。
上回辦公室那事說不定牧長覺早忘了,就他還在這提心吊膽怕被發(fā)現(xiàn)什么。
其實能發(fā)現(xiàn)什么呢?
牧長覺永遠(yuǎn)不會知道他早就瘋了。
擔(dān)心得多余。
燕知心里有點悶,看著時間還早,一邊到酒店樓下的酒吧點了一杯單麥,一邊給望松濤回了個電話。
提示音剛響一聲,望松濤那邊就接了,“祖宗,你又干嘛去了,怎么也不回消息�。俊�
“我到南邊開個會,今天一直有同行聊合作,沒顧上看手機�!毖嘀蛄艘豢谕考�,溫和地解釋。
“嚇得我,我今天去學(xué)校找你了,你學(xué)生說你出去了。你實驗室小孩兒都挺逗啊,下次給他們帶火鍋�!蓖蓾浪桨�,說話就樂呵了。
“嗯我看見你消息了,等回去看看竹姐吧,她有空嗎?別耽誤她忙。”燕知的拇指輕輕蹭著玻璃杯口。
他好長時間沒去過什么人家里,還是有些退縮。
望松濤一肚子苦水,“她忙啥啊她天天閑得難受,人家不婚不育芳齡永繼著呢,炒股光賺不賠的懶惰包租婆一個,現(xiàn)在正缺乏人生動力。燕教授快去給她打點雞血,別讓她整天折騰醬菜了,我這店里送都送不過來�!�
燕知心里原本那點隱秘的酸楚讓他這一叨叨,消散了不少,“竹姐還年輕,你怎么說人家是包租婆。”
“燕子你不在國內(nèi),‘包租婆’就是我這種人望塵莫及的絕對褒義詞�!蓖蓾謫査骸吧洗稳ツ悴皇娣髞砗美淞藛�?”
這些小毛小病的,燕知都不當(dāng)事,“本來也沒什么,早好了�!�
“你越這樣我越不放心,你去出差有人陪著嗎?”望松濤剛放松的聲音又緊繃起來,“帶著學(xué)生呢嗎?”
“臨時決定過來的,學(xué)生沒準(zhǔn)備�!毖嘀π�,“我獨來獨往多少年了,您甭操這種閑心了吧。”
“那行,我再八卦最后一個事兒�!蓖蓾龁枺骸�,是你嗎?”
燕知沒吭聲。
“誒呦我不是嫌你跟他一塊兒,我是說怎么上醫(yī)院去了呢?我看他一直護(hù)著你,是鬧病鬧得厲害嗎?”望松濤語速快了不少,很擔(dān)心。
“只是普通體檢�!毖嘀卮穑骸熬褪遣椴樯碇笜�(biāo)。我挺好的,都很健康�!�
“你最好是�!蓖蓾恼Z氣里有警告的意味,“你就算是內(nèi)什么,也不能內(nèi)什么,昂�!�
燕知沒懂,“��?”
“算了,傻瓜一個�!蓖蓾龂@了口氣,“保護(hù)好自己,別讓別人騙你�!�
燕知更不明白了,“誰騙我?”
“沒誰。”望松濤直接放棄了,“你回住的地方了嗎?那邊也該天黑了吧?大晚上別在外面瞎晃。”
“嗯,我在酒店呢�!毖嘀咽O碌谋缀攘�,“我現(xiàn)在回房間,掛了吧�!�
路過酒吧的玻璃窗,燕知看到海邊的棕櫚被吹到了一個很夸張的角度。
一對年輕情侶從他身邊路過,“今晚有臺風(fēng)?為什么沒出行提醒啊?”
“估計是沒名沒姓的小臺風(fēng)吧,撐死下場大雷暴。都這個季節(jié)了,這種小臺風(fēng)不值一提�!�
只是很短的一瞬間,燕知感覺余光里閃過了一個非常熟悉的身形。
穿著牧長覺偏愛的黑襯衫,消失在反光的玻璃門后。
燕知皺了一下眉,有些僵硬地直接坐電梯回了十一樓。
他的房間面朝海,透過半透明的窗簾能看見遠(yuǎn)處的海面上隱約閃爍的銀紫色電光。
燕知用掌根壓了壓眼眶,嚴(yán)嚴(yán)實實地把內(nèi)層的遮光窗簾也拉了起來。
房間的密封性很好,相對于當(dāng)?shù)氐目諝鉂穸壬踔量梢运闶歉稍铩?br />
燕知把旅行箱拉到正對門的位置,坐在上面做今天的交流提要。
這樣他就可以清楚地看見門下面的地毯。
“多通道場記錄適用于深層腦區(qū)的活動記錄,溫大可以實現(xiàn)最高一百二十八通道……”燕知記了一行,就忍不住抬頭看門。
背后的雨聲極小。
但是燕知偏偏能聽到。
其實雨落在窗戶上的聲音和鞋子踩進(jìn)雨里的聲音并不一樣。
但是燕知就是忍不住地想起自己在雨里奔跑。
他想自己要是沒為了那點小事跟牧長覺鬧別扭就好了。
他想只要自己跑到家,牧長覺就會立刻回來找他。
褲子被雨水貼在小腿上,又濕又涼。
警察姐姐幫他擦過褲子上的血了,還安慰他別怕。
燕知不是怕,他只是不信。
他要立刻跑到家里,等牧長覺來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噩夢。
牧長覺總是在他做噩夢的時候把他叫醒。
所以過去燕知是不怕下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