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牧長覺低著頭，極為和煦地笑了笑，“你再說一遍�！�
王征張了張嘴，低聲嘟囔，“你當(dāng)這是什么地方，專讓你們這些人來鬧事的嗎？”
“這是我的辦公室�！毖嘀雎曁嵝阉�，“是你過來找我的�！�
跟別人說了那么多，沒有誰能像燕知這句把他當(dāng)炮仗點了，王征直接要指著他的鼻子跳起來，“你……”
“可你就是不干不凈啊。”人群里有個女孩子站出來：“我男朋友就是因為受不了你才退學(xué)了。之前他還給我看過聊天記錄，你說你半夜一個人在家生病了讓他送藥，他當(dāng)真了問你要什么藥，你說要羊霍酒和山獺根�！�
學(xué)生里起了一陣“嗤嗤”的低笑。
那個女孩子還補充：“現(xiàn)在我手機里還存著那段錄屏呢，包括你的頭像和朋友圈都有。當(dāng)時就是因為他人都出國了就沒深究，但是想想為了你這個毛手毛腳還硬不起來的老頭子異地，我真的覺得好不值�！�
人越聚越多。
“靠好惡心！”
“性騷擾還學(xué)術(shù)不端……”
“怎么這種人還能當(dāng)老師……”
“你們都閉嘴！”王征挨個指他們，“把手機都給我放下……”
“你把我們?nèi)_除好了�！闭驹谧钋懊娴膶W(xué)生說：“只要學(xué)校能給正當(dāng)?shù)睦碛珊徒忉�。如果這個學(xué)上得沒有一點尊嚴(yán)，就是導(dǎo)師‘一言堂’，做了學(xué)生就是做了豬狗，那這個學(xué)我們不上也罷�！�
其他人附和，“是啊，我還挺想看康大要怎么解釋無緣無故開除這么多人呢�！�
“真搞笑，就是校長也不能說開除就開除誰吧？土皇帝當(dāng)久了還真覺得自己只手遮天了�！�
王征看見有保安上來了，裝模作樣地要朝著辦公室的窗戶沖，“你們想火是吧！逼死恩師讓你們火個夠！”
牧長覺稍一伸手就把他拽住了，“別別別，這兒不行�！�
王征還死勁掙扎，“你別拉我，我拼著命不要了也得自證清白！”
“我不是說自證清白不行，”牧長覺做了個把他向外“請”的手勢，“我是說這是我們燕老師的辦公室，他得用呢，你別影響他工作�！�
王征讓他說得直往地上出溜，抖著手喊人，“保安！有校外不明人員脅迫教職工，這么多學(xué)生跟著起哄鬧事，學(xué)校管不管？”
兩個保安點頭哈腰地走近了，“王老師，風(fēng)紀(jì)部那邊的老師來電話了，說您辦公室電話沒人接，讓我們上來通知您方便的時候盡快過去一趟�！�
王征直挺挺地往地上倒。
四下一片噓聲。
這一鬧，有一些視頻被傳到了網(wǎng)上。
雖然涉及到人臉和人名的部分都被處理了，但
次日晚上十點多，康大官博加班加點地寫了回應(yīng)通告，跟康大平素簡潔的理工科風(fēng)格保持一致。
“近日，我校發(fā)現(xiàn)網(wǎng)絡(luò)上存在涉及我校教師王某相關(guān)社會輿情，并高度重視。經(jīng)專班核實調(diào)查，王某嚴(yán)重違反我校教工行為規(guī)范，存在學(xué)術(shù)不端及作風(fēng)不正的重大違規(guī)情節(jié)。依據(jù)國家與學(xué)校的有關(guān)規(guī)定，學(xué)校給于王某開除處分，并移交公安部門配合進(jìn)一步調(diào)查。”
燕知靠著床頭，鼻梁上架著眼鏡，看了一會兒微博，問牧長覺：“真的是你操控的？”
牧長覺在給他揉著肚子消食，聽見他這么問，笑了笑，“我哪有這么大本事？只是我們這種工作跟媒體打交道多，把熱搜往下撤不算難事，給錢就會有人辦事兒。”
“那……那條王征的熱搜呢？”燕知沒有全盤接受，“怎么可能一夜之間就組織起來那么多人一起指證他，并且那么快就有了熱度？”
“這里面確實有我一份綿薄之力�！蹦灵L覺低頭在燕知肚子上輕輕親了一口，“不過最大的還是我天天的功勞�！�
燕知臉紅了，“你好好說，你說完�！�
“你剛走的時候我找不著你，很著急�！蹦灵L覺平平淡淡地講起來，“毫不夸張我真的在掘地三尺，我動用我認(rèn)識的任何一個關(guān)系，找你。
不是說只要通過六層關(guān)系，地球上的兩個人就能聯(lián)系在一起嗎？我當(dāng)時什么事都沒辦法做，就專心致志地擴大信息渠道�！�
“雖然我還是沒能及時地找到，但是為了找你，我攢了挺不錯的一張關(guān)系網(wǎng)�！蹦灵L覺收了收摟著燕知的手臂，“最簡單說小陳吧，我找他就是因為他家里幫著查事方便�！�
燕知前前后后地聽著。
他能猜到這件事里牧長覺肯定伸手了，但沒能想到他承認(rèn)得如此爽快而坦蕩。
但燕知剛因為他說的前一半感到傷感，就為后一半皺眉，“你別這么說人家小陳，他做事很周到了。”
“我沒否認(rèn)他現(xiàn)在是非常好的助理�！蹦灵L覺有點不高興聽燕知夸別人似的，“但我招到他的時候，他可是剛拿駕照的第三天，沒有一個路口能不等紅綠燈就過去的�！�
燕知枕著他的胸口，把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可是我記得我走之前，你跟桑姐剛續(xù)了十年簽，怎么后來就獨立了？”
桑晚宜是牧長覺的前東家，親自帶的牧長覺出道。
“喲？”牧長覺很溫柔地笑，“天天關(guān)心我呢？”
“一到這時候你就打岔，”燕知抬頭看他，“就不能告訴我嗎？”
“因為那段時間我心思不怎么在演戲上吧，”牧長覺護(hù)著他，揉了揉他的卷發(fā)，“拖了很多通告，因為合同金額大，桑姐估計覺得再賠要破產(chǎn)了，還不如直接跟我解約。我對公司也有愧，她一提，我就答應(yīng)了，算是和平散伙吧�！�
耳邊是牧長覺緩慢有力的心跳，燕知在他懷里蹭了蹭，聲音悶悶的，“桑姐那個時候?qū)δ闶钦娴暮��！?br />
桑晚宜是點火就著的急脾氣，因為牧長覺老請假回家看孩子的事沒少劈頭蓋臉地罵他。
但是每次燕知有個頭疼腦熱，她又要委托牧長覺給他帶各種各樣的水果點心，嘴上還是厲害，“把孩子照顧好了抓緊拍戲，我真怕我這一年到頭賺的都不夠賠違約金�！�
牧長覺那時候就態(tài)度松散，“合同里寫了，我可以因為我家孩子隨時請假�！�
牧長覺是真的金字招牌，一年到頭都有人過來挖。
而且確實除了家里供著的寶貝，牧長覺還是把工作放在首位的。
所以桑晚宜除了嘴上抱怨，還是縱容。
“那還是因為我們天天特別招人喜歡。我不跟你講過嗎？”牧長覺提醒他，“雖然她老嫌我?guī)е闳テ瑘�，但只要趕上學(xué)生放假，你沒來片場，她就要問，‘孩子呢？怎么沒來？’�！�
說起來這些燕知心里挺酸的，所以牧長覺低頭吻他的時候就下意識地接了。
“我交代完了，該你說了�！蹦灵L覺邊親他，邊輕輕揉他的眼眶，“你心里裝著大事兒，所以這一晚上趴我身上都壓得慌�！�
燕知躲開他，“我沒有�！�
“那我猜錯了�！蹦灵L覺撇撇嘴，“我都不了解燕天天了。要是我認(rèn)識的那個燕天天，肯定是在為后天去見林醫(yī)生擔(dān)心，心里沒底還怕我知道�！�
讓他一說，燕知的后背就繃起來了。
“但我是這么想的，”牧長覺給他順著背放松，“林醫(yī)生非常了解天天的情況，她作為一位非常優(yōu)秀的醫(yī)生，給我們推薦了這種新的治療方式，一定是因為她認(rèn)為這種方法會幫助你。我知道，她也跟我說了可能會不舒服。但是我肯定會陪著一起去，我保證會全程在場�！�
“我就是不想讓你在場�！毖嘀阍谒麘牙飺u頭。
他想無論如何，治療的畫面都不會多美好。
“天天啊……”牧長覺嘆了口氣，“你是真的一點兒不心疼我�！�
燕知簡直難以相信這話是從牧長覺嘴里說出來的，“怎么是我不心疼你？”
“我就這么一個天天，身體不舒服的時候還想讓我隔著門心疼，我看你是就怕急不死我�！蹦灵L覺“嘖”了一聲，“你沒聽說過嗎？產(chǎn)房外面的丈夫經(jīng)常有急昏過去的。到時候我昏過去了，還給你們添亂�！�
“你怎么這么能胡說八道��！瘋了吧你？”燕知從他胸前撐起來，氣得直笑。
“笑笑好，笑笑我們天天又十八了�！蹦灵L覺躺著抬起手，輕柔地理了一下燕知的頭發(fā)，“不用那么大負(fù)擔(dān)，無論如何有我呢，是不是？”
燕知重新躺到他胸口上，看著牧長覺把床頭燈擰暗了。
他睜著眼睛躺了一會兒，在牧長覺胸口上蹭了蹭，“牧長覺，睡不著。”
牧長覺的笑在暗處很悅耳，明顯也是清醒的，“那你想干嘛？”
羞恥心總是被夜晚隱匿，燕知的眼睛映著微弱的燈光，“我特別不開心的時候，總是特別想你。我怕人聽見，就出去住酒店�！�
沒頭沒尾的話，牧長覺聽懂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就開心一點兒嗎？”
“然后就累得睡著了�！爆F(xiàn)在說起來這些事，燕知都沒想到自己會這么心平氣和。
“所以天天是在怪我……”牧長覺的呼吸貼到了燕知耳邊，“讓你不夠累嗎？”
第53章
燕知稍微一愣，臉慢慢熱了，“我沒那個意思�！�
“那天天鬧著不睡覺是什么意思？”牧長覺一手兜著他的肚子，輕輕向下揉了揉。
燕知弓著腰往后躲，小聲爭辯，“我只是說我有點壓力睡不著�！�
“那肯定怪我，”牧長覺又笑，“沒哄好�！�
“誒呀……”燕知被他揉得低低喘了一聲，“你干什么呢……”
“你想我了還有辦法你還出去住酒店，”牧長覺聲音里帶著一些不平衡，“那我怎么辦？我日思夜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他嘴上說得委屈，手底下卻沒閑著。
燕知短短抽了一口氣，“你別按那兒……睡覺吧，睡覺行嗎？”
“你把我折騰起來你要睡覺了，你睡得著嗎燕老師？”牧長覺在被子下面輕輕握了一下。
燕知沒聲了，把被子蹬直了。
牧長覺還把手從被子里拿出來，對著微弱的夜燈光照了照，“天天你看，亮晶晶的�！�
“牧長覺！”燕知回頭瞪了他一眼，“你別鬧了行不行？”
“行，行。”牧長覺答應(yīng)著，從床頭抽了張紙帶進(jìn)被子里，“我給擦擦，你別亂動�！�
原本燕知就被他起了個頭，又被他有一下沒一下的磨蹭，別說動，連氣他都不敢喘。
牧長覺注意到了，還有空順順?biāo)男乜冢按跉鈨�，寶貝�！?br />
原本他不說話燕知就已經(jīng)是強忍了，牧長覺說話的聲音又低又溫柔，也有摩擦似的，蹭得燕知心里難受。
燕知一口氣提著呼不出來。
牧長覺撐著身體起來，“嘖，怎么回事兒？”
他朝著燕知覆下去，輕輕貼住他的嘴唇。
燕知本能地張開嘴，感覺到了口腔里的一點負(fù)壓。
好像是連同著那一口氣，牧長覺把他的靈魂也抽出去了。
燕知立刻條件反射地重新吸氣憋住。
牧長覺笑了，“天天怎么這么可愛？”
燕知被抽走幾口氣，前端又被細(xì)微的刺痛輕擦，很快就忍不住地?fù)灵L覺，“有點兒疼……”
“我看看�！蹦灵L覺鉆進(jìn)被子里“看”，很快“看”得燕知無助地四處抓支撐點，“不行……不……”
燕知咬著嘴唇，聽見牧長覺含含糊糊地說：“這兒不怕人聽見�！�
燕知喘不上氣，斷斷續(xù)續(xù)地用嘴呼吸，最后長長地憋住一口氣，很輕地“啊”了一
聲。
帶著一點啞，像是一顆生澀的蘋果被咬開，或是薄瓷器裂出一道口。
燕知出了一身汗，融化了一樣。
“松手寶貝，”牧長覺悶悶地笑，“你這么抓著我頭發(fā)，我怎么出來？”
用上另外一只手，燕知把自己僵硬的手指掰開，就再沒一點力氣了，手腳酸軟地化在床上。
牧長覺把他連著被子從床上抱起來，“我們帶著去擦擦。”
燕知無力地枕著他的肩膀，很快把他的睡衣淚濕了一片。
牧長覺抱著他，用熱毛巾探進(jìn)被子里一點一點給他擦汗，很耐心，“又難受了？跟我說說是怎么了，我替替你�！�
“我不知道�！毖嘀醚劬N著他的側(cè)頸，“我不該這樣，我就是覺得過去好多事兒我都能忍得了，現(xiàn)在好像只是想一想，都覺得后怕�！�
他確實是。
以往他總覺得別說是讓他去找林醫(yī)生試新療法，換成任何糟的多的事他都完全不會去考慮能不能扛過去。
因為抗不過去也沒太大關(guān)系。
現(xiàn)在他卻總是害怕。
尤其是夜晚。
尤其是透支。
像是牧長覺那些帶著誘導(dǎo)性的吻，把他支離破碎的脆弱全抽離出來，無處遁形。
“我知道你勇敢。我最怕的就是你膽子太大�！蹦灵L覺的手指插進(jìn)他頭發(fā)里給他輕輕按摩，“天天知道害怕是好事，說明你有在意的事情了�！�
牧長覺低頭看了看他，聲音更輕了，“說明你在意我。”
燕知沒力氣，幾乎是仰著頭枕在他手心里。
眼淚也就滑進(jìn)牧長覺手心里。
“今天王征說我是‘瘋子’的時候，我居然有點兒生氣。之前也有很多人這么叫我，我好多年都以為我不在意了。在我做博后的時候，甚至有個人因為覺得我‘危險’拒絕跟我合作項目。”
牧長覺安靜地聽他說完，“這些不是天天的問題，這是天天遇到的問題。我們身體不舒服，就像所有人都會身體不舒服一樣。我們只是要解決問題�！�
燕知伸手環(huán)著他的肩膀，又一次跟他確認(rèn)，“所以無論有什么問題，你保證都會告訴我，和我一起解決，對嗎？”
牧長覺的眼睛很輕微地瞇了一下，“當(dāng)然，我保證。”
“好。”燕知靠著他，聲音輕得像是呼吸，“我相信你。那你相信我嗎？”
“相信啊，怎么了？”牧長覺揉了一下他的耳垂。
“沒事兒，我就問問�！毖嘀]上眼睛。
燕知太累了，等被抱回床上，就已經(jīng)沉沉地睡著了，只有手臂還固執(zhí)地在牧長覺肩頭搭著。
牧長覺沒拉開他的手，只是順著他的姿勢，在他身邊躺下。
他久久地看著燕知的睡顏，目光里帶著很輕微的一點狐疑，最后小心把燕知護(hù)進(jìn)了自己的臂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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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晚上睡得太沉，燕知睡到第二天快中午。
牧長覺給他燉了魚湯，燕知聞著味兒就起來了。
“起來了？”牧長覺走過來握握他的手，“坐下醒醒神兒，不急�！�
因為身體一直不算特別好，燕知從小就覺多，每次一放假就要賴床。
要是在他自己家里，燕北珵和支璐別的不管，特別愛管他起床和晨練。尤其燕北珵，總是五六點就要把他叫起來慢跑。
燕知有一次眼睛都睜不開，在湖邊跑著跑著就摔了，兩邊膝蓋全擦破了。
一回家他就哭著打電話給牧長覺告狀。
牧長覺本來在市里出通告，當(dāng)天上午就過來要把他接走。
燕北珵當(dāng)時有點不太高興，“長覺，天天也是男孩子，你總這么慣著他，他怎么長大成人呢？”
“現(xiàn)在想起來，我爸估計早看不慣咱倆了�！毖嘀蛄艘豢隰~湯，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牧長覺想了一下，“他沒有看不慣你，他只是看不慣我，愛你比他多�！�
燕知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想起來提燕北珵。
起初那些年，支璐在的時候，只要提起來燕北珵就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掉眼淚。
后來支璐不在了，燕知跟誰也聊不到父親母親。頂多在學(xué)校放長假的時候，燕知送其他人走，稀疏地解釋一句：“我不用回家�！�
他那時候?qū)τ凇白约簺]家了”這個概念很淡薄，似乎只是“實驗又失敗了”這么稀松平常的事。
對于痛苦，燕知習(xí)慣攢著和拖延。
他總是想“等我以后能面對這件事了我再來思考”“等我以后也許就有辦法了”。
他也有有朝一日所有這些痛苦一起涌過來，合力埋沒他的心理準(zhǔn)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