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蘭司感到自己的嘴唇被強迫摩挲著,鼻息間涌入的空氣令人作嘔。
他閉上眼睛,任憑大腦放空。
不感知,就不會覺得難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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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后,蘭司駕車返回家中。
他住在西區(qū)臨近海岸的一棟公寓里,樓下是一排商鋪,賣宵夜的、買煙酒的,什么都有。每晚鬧到凌晨兩三點也不歇。
姚洲的幾個副手之中,就數(shù)他住的街區(qū)最亂。
街邊停了一輛改裝吉普。蘭司的車速很快,卻沒有漏看那輛熟悉的車。
他把自己的跑車停在專用車位上,揣著鑰匙爬樓。快到家門前的臺階上坐著一道身影,正在抽煙。是高澤。
蘭司面無表情,從高澤身邊的半截臺階上走過,高澤咬著煙站起。
煙霧散開,高澤瞇了瞇眼,伸手拽住蘭司的手臂。
“去哪兒了?”他沉聲問。
這幾個小時里高澤給蘭司發(fā)過信息打過電話,卻連一個字的回復也沒收到。
蘭司不說話,他嗓子疼得厲害,一開口就會讓人聽出異樣。
他掙了掙胳膊,高澤怕把他擰著,松了手。
蘭司邁上最后幾級臺階,掏出鑰匙開門。鎖扣轉(zhuǎn)動的同時高澤從他身后抬起手,越過蘭司的肩,把門推開了,也一起跟進屋。
蘭司的腦子里漿糊一般,亂成一團,本來不該讓高澤進屋的,可是他沒能及時把人擋在門外。他把鑰匙扔鞋柜上,趿著拖鞋進廚房喝水,高澤走過來給他開燈,杯子從唇間拿開的一瞬,蘭司蹭破皮的嘴角沒了遮掩,被高澤看個清楚。
高澤的視線定住,眉心擰起,又問了一次,“剛才去哪兒了?”
喝了水以后嗓子稍微潤了些,蘭司半啞著聲,反問,“同事而已,怎么還管這個?”
說完指指門口的方向,“有事說事,沒事我要睡了�!�
高澤站在廚房門口,周身的氣壓沉下來。蘭司一手扶著杯子,杯子放在島臺上。
兩個人之間靜了靜。
“蘭司�!备邼纱蚱瞥聊�,“聊聊行嗎?”
蘭司聽完,不帶什么感情地笑了下,“你對炮友都這么有耐心?”頓了頓,一抿微微刺痛的唇角,又說,“回去吧,沒接你電話沒回你信息,意思還不夠明白?做普通同事挺好的,高澤,換個人喜歡吧,我配不起�!�
說完,蘭司往廚房門口走,高澤不放他通過,夾煙的那只手一抬,扶著門框,把余下半邊過道也堵住。
蘭司不跟他硬拼,今晚實在太累了,蘭司刻意忽略掉心里有個微弱的聲音閃閃爍爍,他想讓高澤留下。
“去見邢廣霆了�!备邼刹焕@彎子直奔主題,連疑問的語氣都沒用。
蘭司沉默。
沉默也是一種答案。
“我剛聽姚洲說的,今晚他找邢廣霆放人了。”高澤說著一頓,補一句,“放你走�!�
蘭司不與他對視,面無表情地說,“所以呢,你覺得你救了我是么?”
高澤側(cè)眸盯著他,嘴角的傷那么明顯,身上還有別的Alpha留下的信息素。高澤咬了咬牙,忍住不提這件事,轉(zhuǎn)而說,“阿司,你以前的事我不會問。以后你再遇到事了,能不能先找我想辦法�!�
高澤話里的意思有兩層,一是為感情,另一層是為姚洲。
蘭司定在那兒,不說話,也不動,過了會兒他伸手抽走了高澤指間夾著的煙。
高澤擰眉看著他,這支煙快燃盡了。蘭司低頭吸入最后一口,再用手指把煙頭掐滅。
火星和煙灰燙在指腹,蘭司渾然不覺痛,說,“就這樣吧高澤,我們沒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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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一連數(shù)天,高澤去修車廠的倉庫找姚洲,一次都沒見到蘭司。
姚洲不問他和蘭司之間是怎么回事,那一晚親自出面找邢廣霆要人的事就像沒發(fā)生過。姚洲和平常一樣,看著監(jiān)控大屏,一邊聽樸衡匯報一些瑣事。
高澤站在后面,面對著蘭司常坐的那張辦公桌,臉色是少有的難看。
監(jiān)控屏幕的頂端顯示著日期和時間,距離蘭司承諾的一周約期還剩最后一天。
高澤出去抽了根煙,消磨了十幾分鐘。等他再回到屋內(nèi),姚洲剛接完一通電話,把手機扣在監(jiān)控臺上,對高澤說,“蘭司把那幫雇傭兵搞定了,正在過來的路上�!�
要論辦事的能力,蘭司是沒得挑的。
高澤撿了張椅子坐下,說,“那我等等他。”
姚洲說,“行,我剛通知茉莉,她也來露個面�!�
大約半小時后,蘭司穿著一件暗扣領的襯衣走進來。
衣衫筆挺,他人卻有些消瘦。
在他身后跟著兩個體格健壯的Alpha,強力系的信息素一下?lián)溆窟M室內(nèi),是雇傭兵團的團長和副團。
那一晚在東區(qū)的宴會上,姚洲已經(jīng)和他們打過照面,彼此不算陌生。
姚洲反坐在椅子上,下頜一揚,算是打了招呼。
雇傭兵的團長走到沙發(fā)邊坐下,副團站在一旁。姚洲抬手點了點在場的其他人,隨口給他們介紹了幾句。
倉庫里彌漫著一片強力系Alpha的氣息,這幫雇傭兵習慣了到處張揚自己的信息素,到了姚洲跟前也沒有多加收斂。茉莉覺得信息素刺鼻,沒有靠攏過去,就站在窗邊聽著姚洲和團長談話。
姚洲平時不大露面,但他的三個副手都是明面上的人,替他出去打點的時候很多。這幫雇傭兵早就聽聞過高澤和茉莉的名字,進來以后也還算客氣,至少沒有綁架林恩那晚的囂張勁兒了。
姚洲指向高澤的時候,團長還起身去和高澤握了握手,說自己隨身配備的GZ-X5就是高澤設計的,這款手槍的人機功效很牛逼,是單手操作里最穩(wěn)的一款,只不過沒被允許帶進這里。
寒暄完畢,雙方直切主題。團長是個明事理的,在外頭渾歸渾,到了姚洲跟前也知道感謝他在東區(qū)那一晚的高抬貴手。
他們這幫人本來做好了要挨幾顆槍子兒的準備,但姚洲借著林恩的名義,把一場懲戒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有了這個恩情,后面的事情談起來也順暢多了。
蘭司拿出一份合同給姚洲過目,僅有一頁紙的條款寫得簡扼明了,最下端已經(jīng)留有團長的簽名和印章,顯然在來之前蘭司已經(jīng)與對方談妥一切,余下的只是到姚洲這里走個流程,等他點頭簽字而已。
當初姚洲要蘭司在一周以內(nèi)辦妥這件事,是有為難他的意思。
姚洲當老大的,不可能對蘭司暗通東區(qū)的事睜一只閉一只眼。就算是有意收攏他,或是看著高澤的面子,但必要的敲打不會少。
可是蘭司把事情辦成了,甚至提前了一天。姚洲在他遞筆的時候,注意到他的衣袖用的是一種少見的但易于拆解的暗扣。
姚洲掃一眼合同,接過水性筆,把自己的名字簽在下面。簽完以后,他說了一句,“干到第二年,傭金漲5%,第三年漲8%�!薄@就比邢廣霆開的價還要高出許多。
團長和副團聞言,臉上都露出明顯的喜色。蘭司當場把合同影印一份,交給他們留底。
到了這時候姚洲才站起身,他原本坐著的姿態(tài)很懶散,說話也簡短,可是一站起來,那種壓迫感立即逼到人跟前。幾乎就在一瞬間,滿溢室內(nèi)的信息素突然收斂下去。
姚洲沒有釋放信息素,但一個S級Alpha能夠在一處封閉的空間里制造多大的強壓,他僅憑一個起身就做到了。
雇傭兵的團長臉色一凜,走過來要和姚洲握手。姚洲伸手回握,這個達成合作的握手短暫有力,意味著西區(qū)從此又多了一股武裝力量。然后是助理樸衡走上前來,領著團長和副團出去了。
西區(qū)在港口那邊持有大片倉庫和產(chǎn)業(yè),可以暫時安頓這隊雇傭兵的住宿。
倉庫門關上,團長和樸衡說話的聲音在院子里漸行漸遠,室內(nèi)恢復了安靜。蘭司把簽好的合同原件放入保險柜,姚洲又坐回椅子里,說了句,“辛苦了,蘭司。”
一切看起來都很平常。高澤靠在蘭司的那張辦公桌邊,茉莉坐在窗臺上給荊川回消息,蘭司鎖上保險柜,走到姚洲跟前,也是平常的樣子,說,“我這兒還有件東西,老大你看看�!�
他仍然叫姚洲“老大”,說著從西裝褲兜里摸出手機,打開了一個鏈接地址。
那是一輛加長豪車的內(nèi)部攝像頭拍攝的畫面,姚洲只看了一眼,就認出畫面右上角正在倒香檳的身影是林恩。
這次的聚會林恩和他提過,是白蓁的生日派對,一幫朋友玩到深夜才會歸家。今天早上也是姚洲看著白家的專車接走了林恩。
蘭司臉色如常,說,“不知道你給林家小少爺?shù)墓纼r是多少。這一車的人加在一起,即便不算林恩,黑市的價格應該超過五千萬�!�
真正的瘋子是不會在咆哮嘶吼時殺人的。
最鋒利的一刀,往往來自于平靜無瀾處。
就在姚洲握緊手機的一瞬,蘭司以極快的速度掏出藏在袖中的九毫米袖珍槍。
槍口對準姚洲。
第40章
就為這一槍
幾乎就在同時,茉莉從倉庫窗邊一閃而過。蘭司剛一解除槍栓,茉莉手中的槍口已經(jīng)抵住他的太陽穴。
“放下槍,蘭司�!避岳虺谅暤�。
蘭司連眼睛都沒眨,仍是筆挺的站著,抵著側(cè)額的冰涼槍口反而給他一種真實感。
他以一個虛假的名字和身份在西區(qū)待了四年,已經(jīng)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這些曾在危機時刻以命相托的人,現(xiàn)在與他舉槍相對,想想就覺得悲哀又諷刺。
蘭司持槍的手很穩(wěn),并不理會茉莉的警告。他繼續(xù)對姚洲說,“司機剛把車開上高速,以目前的速度,距離下個出口還有十二分鐘。一旦停車時間超過十秒,車內(nèi)的炸彈就會引爆�!�
視頻里的幾個年輕人,逾五千萬的黑市身價,會在瞬息間經(jīng)歷爆炸,起火燃燒,連帶林恩在內(nèi)無人幸免。
這筆賬將會算在西區(qū)頭上,同樣也算在姚洲頭上。就算他沒有被蘭司的扳機扣倒,單憑這一炸,也會元氣大傷。
視頻的音量不高,畫面里的林恩正在將手里的一杯香檳分給白蓁,其他人也在喝酒談笑,無人察覺到危險就在車內(nèi)。
茉莉的槍口仍然緊抵著蘭司的太陽穴,蘭司聽見身后傳來另個人的腳步聲,伴隨著拉動槍栓的聲響,他也靜待著另一把槍的槍口。
然而高澤手里的槍,沒有對準他。
“放下槍,蘭司�!备邼烧f了與茉莉同樣的話。
蘭司的眼神深了些,語速很慢,“我的籌碼比你們多,想好了再開槍�!�
這個場景很詭異,可能就連蘭司自己都一度想象不出來,曾經(jīng)并肩的人是如何反目。
姚洲抬眼看著站著自己跟前的三個人。他的視線最終在蘭司臉上落定。
“什么條件?”姚洲問得直接。
蘭司同樣答得很快,“你不用防御,我開槍。炸彈停止計時�!�
一個S級Alpha的自我防御一旦開啟,就算迎面開槍也未必擊中。何況蘭司用的是小口徑的防身手槍,九毫米子彈,殺傷力有限。他沒有一擊即中的把握。
監(jiān)控中的車輛仍在平穩(wěn)行駛中,下午兩點的高速路況良好,白家專車走的又是繳費通道,車輛更少,在高速上突然停車超過十秒的可能性不大�?墒且坏傠x高速,馬上就會遇見城市道路的交通燈。
距離出口還有十一分鐘,留給姚洲的時間不多了。
姚洲感到自己的掌心滲出冷汗。很少有人可以把他逼到這種程度。
如果蘭司的籌碼是林恩,那他幾乎要賭贏了。
“十三年前限量產(chǎn)的銀狼袖珍槍,市面上已經(jīng)絕版。誰給你的槍?”
姚洲以掌心蓋住手機屏幕,視線從槍膛掃過,那上面留有模糊的刻字,歷經(jīng)年月已經(jīng)看不清晰。
姚洲不打無準備的仗,這陣子他派人查過蘭司的底,也對蘭司的行動做了防備。
他讓蘭司出面約談雇傭兵,幾乎是把最好的叛變條件遞到了對方手邊,然而蘭司用了一顆姚洲沒有預料到的棋子。
白蓁的入局打了姚洲一個措手不及。
此外茉莉和荊川都查過蘭司,可是消息紛雜,沒人說得準其中真假。
這一點也讓姚洲頗為意外,以他對邢廣霆的了解,對方不是一個在意下屬生死的人,蘭司的假身份卻做得毫無破綻,可見當初邢廣霆在蘭司身上沒少費心思。
這些事姚洲沒和高澤提及。一筆爛賬,說起來誰都鬧心。
現(xiàn)在蘭司正端著一支絕版的袖珍槍對準姚洲。有關他身世的答案已經(jīng)呼之欲出了。
“我父母給的�!碧m司沒有遮掩,直接給了答案。
他的唇角勾起弧線,眼神卻是一貫的冷。這時候理應笑不出來的,但微笑似乎成了他的習慣。
“你殺的,就在荔波酒店的套房里。還有印象嗎?”蘭司反問。
高澤和茉莉的臉上不約而同的閃過錯愕之色。
姚洲控制住自己不去看手機屏幕,才過了二十秒而已,林恩不會有事。
“你父母的名字?”他以同樣的冷靜和蘭司對峙。
蘭司說出兩個名字,姚洲聽后毫無印象。
他不一定記得每一個被自己殺掉的人,但這兩個名字的確不在他的名單上。
就在這時,站在一旁的高澤突然出聲。
“蘭司,你父母是我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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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庫里靜得落針可聞。
突如其來的真相剮刺著在場每個人的神經(jīng)。
高澤看著蘭司的側(cè)臉。此刻的每一秒拖延都可能波及生死。一旦林恩出事,這就是個死局了,沒人能救回蘭司。
高澤在腦中盡力回想那次殺戮的細節(jié)。
短暫沉默后,他說,“你當時還小,我記不準確多大了,還想護著躲在衣櫥里的另個小孩。我沒忍心殺你�!�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蘭司試圖保護的小孩是小他九歲的妹妹。
如果不是親身經(jīng)歷,不會說出這么準確的細節(jié)。
蘭司再開口,聲音里有種過度壓抑的緊繃感,“那個人親口承認過名叫姚洲。我沒可能聽錯�!�
不可能是高澤,怎么可能是高澤。
他們睡過,吻過,擁抱過,心照不宣地默認過不該發(fā)生的感情。
絕不可能是高澤。
就算高澤是姚洲的手下,替姚洲賣命,但蘭司與他距離仇人始終還剩一步。如果連這一步也沒了,剩下就只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高澤聲音低沉,回應道,“那時候的姚洲剛起勢,必須要讓更多人知道他的聲名。我殺人以后留的名字,都是姚洲。”
不單高澤如此,茉莉也這樣做,荊川也一樣。他們做掉對手,留下姚洲的名字。
地下城是混亂無序的法外之地,而姚洲從無到有,僅用十年就掌握了西區(qū),堪為一代傳奇。高澤等人不單見證了這個傳奇,也以沾血的手推動過這段傳奇。
十三年前那個從自己槍下僥幸逃脫的少年長得什么樣,高澤早已不記得。
過去與當下在這一刻重合。他眼里只有蘭司持槍的側(cè)影。
原來他當年放過的小孩已經(jīng)長大了,潛伏四年就為這一槍。
第41章
他愛上你了
蘭司的槍口直指姚洲,沒有絲毫偏離。
他被三個頂級Alpha包圍著,任何一絲破綻都可能鑄成大錯。
他的眼神仍是釘在姚洲臉上,但些微搖了搖頭,“不可能。”
否認的聲音繃得更緊了,好像再一用力就會扯斷。
茉莉的槍口仍然抵著蘭司的太陽穴。高澤站在蘭司的另一邊,手速很快地拆卸子彈,然后把已經(jīng)空膛的槍扔在監(jiān)控臺上,他身上帶有的屏障感也同時消失。
“我沒有防御,蘭司,你可以讀我的記憶�!备邼缮斐鲆恢皇�。
蘭司是操縱系的強者,不接觸人體就可以讀心。如果有身體接觸,準確度會更高,足可以驗證高澤記憶的真?zhèn)巍?br />
現(xiàn)在高澤和茉莉都在竭力阻止蘭司走出最無可挽回的那一步,而姚洲在心里默算時間。
距離出口還有約八分鐘,如果蘭司對高澤讀心,必定有防御的破綻,他和茉莉都會趁勢奪槍,但是炸彈該怎么辦。
遙控器如果不在蘭司身上,就算控制住他也無法停止計時。
蘭司當然知道高澤是什么打算,理智告訴他不要使用讀心能力,他沒可能在三人包夾之下茍出一線生機。但突然得悉的真相讓他方寸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