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一曲畢,大家的手都放開,氣喘吁吁地笑著。
她們擁抱,用不同的語言道別,仿佛剛才那支舞已經(jīng)讓她們成為了生命中獨(dú)特的過客。
那種陌生又親密的感覺,大概只有在亡靈節(jié)才能體會。
蘇卻回過頭,卻發(fā)現(xiàn)高凌鷗和史北鯤早已不知去向。
亡靈節(jié)的人流量實(shí)在太大,摩肩接踵,再加上大家都畫著彩繪漆妝,主打一個面對面可能都認(rèn)不出來。蘇卻在群里發(fā)了消息,結(jié)果卻因?yàn)槿肆髁窟^大,網(wǎng)絡(luò)連接不佳,小氣泡在屏幕里轉(zhuǎn)了好幾圈,也沒發(fā)送出去。
看樣子給江津嶼發(fā)送實(shí)時位置也沒有可能了。
她挫敗地妥協(xié)了。
只不過她向來是個隨遇而安的人,總不能因?yàn)檎也坏饺硕艞壪硎苓@么奇幻而美妙的夜晚吧?
她一路隨性而走,和漂亮的游行演員拍照,也會因?yàn)楹寐牭囊魳否v足,購買好吃的小吃大快朵頤。
一個人只是獨(dú)自,而不是孤獨(dú)。
她的心里有著滿滿的自我。
直到她走進(jìn)一個廣場。那里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花海,無數(shù)支蠟燭在花朵間閃爍。
像是一個花海墓場。
人們靜靜地為逝去的親人點(diǎn)亮燭火,期待他們能在今夜歸來,說說未盡的話。
蘇卻從攤販?zhǔn)种薪舆^一支蠟燭,白色的蠟身上纏繞著金色的紋路。她在花海中找了個空處跪下,小心地護(hù)著火苗。
“爸爸,”她輕聲說,“我又想你了�!�
記憶里的爸爸永遠(yuǎn)帶著笑容,即使生命的最后幾天也是如此。他總說人生苦短,要學(xué)會享受每一刻的快樂。那時候的她還不懂,為什么明知道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卻還能笑得那么釋然。
蠟燭的光在她眼前晃動,突然被一陣風(fēng)吹得搖曳。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擋,卻看見另一只手也探了過來,替她擋住了風(fēng)。
她抬頭,看見一張只畫了一半骷髏妝的臉。
那些精致的黑白線條勾勒出死神的輪廓,卻襯得另外一半的臉愈發(fā)生動。
江津嶼就這樣站在她面前,目光穿過燭火落在她臉上。
他們誰都沒說話,仿佛早就知道會在這里重逢。
蘇卻往旁邊挪了挪,給他騰出位置。江津嶼在她身邊跪下,從衣袋里掏出一支蠟燭�;鹧嬖谒种刑S,映照出他眼底深藏的思緒。
幾小時前,他們終于在墨西哥城抓到了江圖南。
“我們做個交易如何,小叔?”
視頻里,江圖南坐在鏡頭對面,嘴角掛著讓人捉摸不透的笑。
江津嶼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嘲弄道:“你有什么資格和我談交易,我的好侄兒。”
這是他們許久以來的第一次正式對話。
“你想要江津恒的車禍真相,不是嗎?”
江圖南將一枚存儲卡推到鏡頭前,語氣輕飄飄的:“這里有當(dāng)年車?yán)锏匿浺�,還有一些你應(yīng)該感興趣的東西�!�
那一刻,江津嶼第一次感覺有人扼住了他的喉嚨。
“我只有一個條件,”江圖南瞇起眼睛,“放過我�!�
江津嶼沒有回答,而是看著那個儲存卡,冰冷得像是某種禁忌的鑰匙。
結(jié)束通話前,江圖南的聲音帶著戲謔,在他的腦中盤旋。
“其實(shí)我很好奇,你會不會打開這段錄音呢?小叔,你真的能接受真相嗎?”
“你應(yīng)該一直知道吧,恒叔的死,和你脫不開干系。”
他突然想起江津恒死的那天。
車窗外的雨拍打著車頂,他不顧一切地趕到現(xiàn)場,卻只看見一片狼藉,和一個被壓得破敗的禮物盒。
那是江津恒要送給他的生日禮物,因?yàn)槟翘靸扇瞬粴g而散,沒能送出。
打開禮物盒的那一刻,一個精美的打火機(jī)躺在里面,角落還刻著他的名字。
如果不是自己,哥哥是不是就不會在雨夜里狂奔?那場意外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
那個壓扁的禮物盒、那些無法挽回的遺憾,像一場永遠(yuǎn)不會停歇的暴雨,至今仍在他心里下著。
到現(xiàn)在,他還沒有勇氣打開那個錄音。
哥哥離開那天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蘇卻感覺到他的手在微微發(fā)抖。她輕輕覆上他的手,感受到那里傳來的溫度。
在這個慶祝記憶的節(jié)日里,在這片點(diǎn)亮思念的花海中,一切似乎都變得不同。兩支蠟燭并排燃燒,火光交織,在夜風(fēng)中相互依偎。
Death
is
not
the
end
of
life.
Fetting
is.
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diǎn),遺忘才是。
江津嶼低頭看著跳動的火焰,第一次感覺心里那場綿延不絕的雨,似乎小了些。
這章寫的內(nèi)容太趕了,未來可能會好好精修一下。
這里劇情其實(shí)有個bug但請?jiān)徫遥娴暮茈y修改時間線了。
亡靈節(jié)一般發(fā)生在11月1日-2日,而感恩節(jié)則是月底。但故事里的情節(jié)大概是進(jìn)行到要十二月了,所以大家請小小原諒一下這個時間bug吧,我太喜歡亡靈節(jié)這個節(jié)日了。很適合雀雀一點(diǎn)點(diǎn)將鯨魚從那個陰影的時刻拉出來的過程。
[35]35
你知道嗎,大腦通過手部接收到的信息,比通過身體其他部分接收的信息更多。
手指末梢的神經(jīng)密度極高,使得手部成為人體最敏感的部位。
蘇卻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這一點(diǎn)。
江津嶼沉默地站在廣場中央,身影被搖曳的燭火映出一個長長的剪影。他的臉被骷髏妝遮去大半,露出的部分卻透著疲憊。
像一座即將傾塌的山巒。
他的手垂在身側(cè),骨節(jié)微蜷,像是在握著什么,卻又像是空無一物。
鬼使神差的,她輕輕覆上他的手。
他的掌心寬大,骨節(jié)分明,指腹上的薄繭與她的細(xì)嫩形成鮮明對比。掌心的溫度傳遞過去,輕輕地包裹住他的指節(jié)。
江津嶼的目光落在兩人相貼的手上,微微一怔。
但蘇卻能感覺到,他的手指微微一動,像是試探,又像是遲疑。
她沒有退縮,反而更用力地按了按。
那一瞬間,江津嶼的呼吸似乎變得更重了些。
他翻過掌心,反手握住了她。
蘇卻的手比他的要小,整只手都被他包裹在掌中。
不知是誰先靠近的。
江津嶼的目光很深,仿佛把她整個人都映了進(jìn)去。
蘇卻仰起臉,睫毛輕顫,下意識閉上眼睛。
四周的燭火在跳動,遠(yuǎn)處傳來節(jié)日的喧囂,可她只能聽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原來心動是這樣的感覺,像是無聲地握住一顆正在融化的星星。
“哎喲,你們在這兒��!”
突如其來的聲音在身后炸開。
蘇卻像被燙到一樣松開手,猛地往后退了兩步。江津嶼沒有動,只是輕輕曲了曲空下的手指,像是在留戀剛才的觸感。
他的耳尖微微泛紅,但表情依舊淡定。
“史北鯤?”他抬起頭,聲音低沉,語氣隱約有些不悅。
史北鯤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滿臉焦急,“你們看到高凌鷗了嗎?”
“沒有,”蘇卻搖了搖頭,“她不是應(yīng)該和你在一起的嗎?”
“我們吵架了�!笔繁宾H的臉色尷尬,“我……說了些過分的話,她就跑了。”
江津嶼眉頭緊鎖,掏出手機(jī)撥了幾個電話,卻一直沒能接通。
他抬眼掃了一圈擁擠的人群,臉色沉了下去。
“現(xiàn)在游行人太多了,萬一她……”史北鯤抬手就給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她一個人在外多危險,怎么能和一個小姑娘置氣�!�
“先找人要緊�!苯驇Z按住他的手。
“我也來幫忙找。”蘇卻說著就要往人群里沖。
江津嶼一把按住她的肩膀,指尖還帶著方才相觸的溫度。他的聲音放得很輕:“你要是也丟了,我上哪兒找?”說著揉了揉她的頭發(fā),“聽話。”
蘇卻這次難得沒有頂嘴,老實(shí)地跟著付立回了別墅。
自從下午出門參加游行以來,她只吃了點(diǎn)零食墊肚子。如今回到別墅后,蘇卻只覺得饑腸轆轆,卸了妝后便在廚房里摸索起來,結(jié)果還真讓她翻出了一包方便面。
墨西哥菜再好吃,但她依舊還是個中國胃。
正當(dāng)面條煮得咕嘟咕嘟響時,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更響亮的“咕嚕”聲。
她挑眉,走到窗邊,推開玻璃往外看。
“高凌鷗?”
在院子的小樹叢里,高凌鷗正蹲在那里,臉亂得像花貓,分明是哭過的模樣。
“你怎么在這兒?”蘇卻一愣,“史北鯤他們一直在找你!”
說著她就想掏出手機(jī),卻被高凌鷗按住。
“別告訴他們我在這兒�!彼穆曇魡〉�。
“哈?”
“我現(xiàn)在不想見到他們�!�
蘇卻撐著窗臺,看著她這副樣子,心里咯噔了一下。雖然平時和高凌鷗兩句話不到就能吵起來,但看她這樣狼狽,倒也沒了心思去落井下石。
看了她幾秒,蘇卻挑了挑眉,“你要一直蹲樹底下?別一會兒蟲子爬你身上又怪我沒提醒�!彼伬锱伺�,“要不要進(jìn)來?我煮了面�!�
幾分鐘后,蘇卻坐在空蕩蕩的桌前,看著面前已經(jīng)見底的鍋和吃得心滿意足的高凌鷗,滿臉黑線。
“你全吃完了?”她咬牙問。
“啊,這不是怪你煮得太香嘛�!�
“大小姐,這是我晚飯�!�
“你再煮一鍋不就好了�!备吡楮t理直氣壯,完全不覺得有問題。
蘇卻扶額,深吸一口氣,壓下內(nèi)心的暴躁:“好了大小姐,你面也吃了,湯也喝了�!彼龘沃雷�,語氣揶揄,“現(xiàn)在能說說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嗎?”
高凌鷗放下筷子,手指絞著紙巾,表情有些不自然。沉默了幾秒,她猛地抬起頭,語速飛快:“史北鯤居然兇我!他以前從來不會這么對我�!�
“他能說什么讓你氣成這樣?”蘇卻挑眉看她。
“我讓他幫我創(chuàng)造機(jī)會和津嶼哥單獨(dú)相處,順便把你支開�!备吡楮t完全不覺得這話有什么問題,“我還跟他說,我媽準(zhǔn)備讓家里跟江家提提這事,反正秦家現(xiàn)在沒機(jī)會了,說不定我能行�!�
“結(jié)果你知道他說什么嗎?”她越說越氣,聲音也拔高了,“他說讓我別做夢了,說什么高家也配和江家提親?還說江津嶼根本不喜歡我,讓我別折騰了!”
“這就算了,他居然還罵我,說什么‘生米煮成熟飯’這種事也別想讓我?guī)兔ΑK趺茨芫芙^我呢!”
蘇卻一時間有點(diǎn)無語,斜眼瞥她:“所以你還真想對江津嶼用‘生米煮成熟飯’這一套?”
高凌鷗理直氣壯地回懟:“那為什么不行?津嶼哥這么多年身邊也沒多個女人。我跟他最熟,最有可能!”
“你覺得史北鯤為什么會生氣?”蘇卻打斷她,語氣直白。
高凌鷗一愣,像是沒反應(yīng)過來。
“他是因?yàn)榭床粦T你對江津嶼執(zhí)著嗎?還是因?yàn)槟阕屗鲞@些事?”蘇卻淡淡道,“從頭到尾,他有過一句怨你麻煩他嗎?可一提‘生米煮成熟飯’,你覺得他為什么炸了?”
高凌鷗的表情僵住,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蘇卻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高凌鷗,你是真的因?yàn)榻驇Z不喜歡你哭的嗎?”
“什么意思?”高凌鷗抬起頭,眼里全是疑惑。
“江津嶼對你是什么態(tài)度,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這么多年對你不冷不熱,你也沒見崩潰成這樣�!碧K卻靠在椅背上,語氣輕飄飄的,“可史北鯤這一次拒絕你,你就傷心到跑來樹底下哭得像個花貓�!�
她勾了勾嘴角,帶著些嘲弄的意味:“所以說,你究竟更在意誰��?”
高凌鷗怔住了,眼神閃躲,似乎被戳中了某個不愿面對的事實(shí)。
廚房里一時間安靜下來,只有墻上的時鐘在滴滴答答地走動。
“算了�!碧K卻站起來,把碗筷收進(jìn)水槽,“你要繼續(xù)糾結(jié)就糾結(jié)吧,反正我懶得管你了,去睡了�!�
高凌鷗依舊愣在原地,像是被什么扎中了心,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么。
蘇卻回到房間里和江津嶼發(fā)了個消息,告訴了他高凌鷗的情況,不一會兒便受到了回復(fù)。
壞人:【知道了。我會讓老史先別回去,讓她冷靜一下。】
緊接著,又一條信息彈了進(jìn)來。
壞人:【你做的很好。】
簡單的幾個字,卻像是解鎖了她的喜悅密碼。她抱著手機(jī)在床上滾了兩圈,忍不住又盯著那行字看了好幾遍。
“這次,應(yīng)該是真的了吧?”蘇卻拍了拍自己發(fā)燙的臉頰,喃喃自語,“江津嶼,你是我的了�!�
她撥通了Tracy的電話。
“喂,我要和你說件事�!碧K卻的聲音里藏著掩飾不住的得意。
“怎么,波士頓那個事兒搞定了?”Tracy懶洋洋地回了一句,似乎早已習(xí)慣了她的興奮。
“不是,是江津嶼�!碧K卻特意拖長了語調(diào),像個孩子在炫耀自己的新玩具。
電話那頭頓時精神了,“哦豁?之前不是嫌他管東管西特別煩嗎?這么快就變喜歡了?”
“才不是‘變’喜歡!”蘇卻端正坐姿,認(rèn)真地反駁,“我是真的喜歡他,覺得這次可以定下來了。我準(zhǔn)備和他說清楚,確定關(guān)系!”
“得了吧,你以前也這么說�!盩racy毫不留情地揭穿她,“你和那個英倫腔學(xué)長約會時說過;和法律系校草牽手時也說過;甚至和那個交響樂團(tuán)指揮喝咖啡時,還不是說‘這次真的認(rèn)真了’�!�
“……能別翻舊賬嗎!”
“不是我潑冷水啊�!盩racy清了清嗓子,語氣變得認(rèn)真,“你有沒有想過,你是不是有點(diǎn)回避型依戀的傾向?”
“哈?”蘇卻愣住了,覺得自己沒聽懂,“你別亂貼標(biāo)簽,我怎么就回避依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