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江津嶼沉默不語,手指緩緩摩挲著玻璃杯壁。
“可她連問都沒問過您�!�
付立越想越氣,“她從來沒有把您當成她人生里的一部分,她做任何決定,都沒有考慮過您……”
“夠了。”江津嶼打斷他,聲音里帶著疲憊,“是我的錯�!�
付立一愣。他跟了江津嶼這么多年,從沒見他這樣低頭過。
“我以為,”江津嶼看著手腕上沾著的血跡,“只要幫她鋪好路,她就能留下來�!�
陽光從窗外斜斜地照進來,在病床上投下一片蒼白的光影。
“可我忘了問她想要什么。她那么驕傲的一個人,我卻想用這種方式把她困在身邊�!�
“我也沒從她的立場考慮過�!�
江津嶼想起蘇卻激動地說自己沒有尊重過她的工作,他當時無法理解。可冷靜下來看,過度的插手只會讓她在業(yè)界更難立足。
開始就打上關(guān)系戶的標簽,未來不管做出什么成績,都不會有人真正認可她的能力。
是他想的過于短淺和簡單了。
他的小姑娘那么優(yōu)秀,可他卻沒有真正相信過她能做成。
他或許應(yīng)該學習放手。
付立看著自家少爺難得示弱的樣子,正要說什么,手機突然震動。
他低頭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臉色微微一變。
是尚棠。
他按下接聽鍵,剛剛靠近耳邊,便聽到尚棠破口大罵:“付立,你們他媽的是不是瘋了?!我要跑路了,不干了!”
電話里的聲音透著些許慌亂,不像是她平日里那副游刃有余的語氣。
江津嶼聽到她的聲音,微微皺眉,朝付立遞了個眼神。
付立當即開了免提。
“什么意思?”江津嶼沉聲道。
“程燕回找到我了,”尚棠的聲音里帶著些許自嘲,“他現(xiàn)在知道我在替你做事,肯定會恨你沒透露過我的行蹤……”
“他是個瘋子,抱歉,把你也牽連進來了。”
付立臉色微變,剛要說話,卻聽到江津嶼低低地笑了一聲。
“……當初我決定與虎謀皮的時候,就已經(jīng)做好最壞的打算�!�
尚棠沉默了一瞬,低聲罵了一句:“他大爺?shù)模阋彩钳偟��!?br />
江津嶼沒再回應(yīng),只是淡淡道:“目前的任務(wù)你已經(jīng)完成得很好,反倒是我要謝謝你。”
付立皺眉,直接問:“你現(xiàn)在在哪?我們派人送你撤�!�
尚棠思考了片刻:“如果你們可以安排的話,幫我找個地方躲一陣子。最好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誰都找不到的那種�!�
“行�!苯驇Z點頭,“我有個無人島,找人代持的,程燕回應(yīng)該一時找不到,你先過去避一避�!�
尚棠輕笑了一聲,“呵,不愧是江少,后路倒是準備得挺足的�!�
她沒有拒絕,算是默認了這份安排。
掛斷電話前,尚棠頓了頓,提醒道,“……江津嶼,程燕回不是你能輕易對付的,你要小心,他會不會對你周圍的人下手。”
“但愿你撐得住�!鄙刑恼f完這句,掛斷了電話。
江津嶼隨手放下手機,手肘搭在病床扶手上,閉了閉眼。
程燕回……
這人就是個瘋子,骨子里帶著偏執(zhí)的狠戾,行事乖張,沒什么道理可言。尚棠曾經(jīng)是他最信任的左右手,也曾是他從小養(yǎng)在身邊的人,但他從來不懂珍惜。
直到尚棠傷透心徹底離開,程燕回才瘋了一樣去找她,至今不肯放手。
瘋子的報復心理最強,江津嶼自然明白這一點。
他自己是不怕,可尚棠最后的那句提醒,不知怎的,讓他隱隱不安。
安排妥當,病房里終于恢復安靜。
付立看向江津嶼,皺眉道:“江少,您還是先休息吧,醫(yī)生說過您有輕微腦震蕩。”
江津嶼靠在病床上,半闔著眼,已疲倦到了極點。
黑暗席卷而來,像是潮水,無孔不入。
他夢見了一株桂花樹。秋日的午后,枝頭的花朵閃得如同碎金,帶著細碎的甜香。江津嶼信步閑庭地走近,卻聽見一陣鳥鳴。
江津嶼抬起頭,桂花枝上停著一只靈雀,羽毛白凈,瑟縮著翅膀,睜著一雙黑亮的眼睛看著他。它聲音清脆,卻又聒噪得緊,他想揮開它,可它偏偏不走。
于是他伸手去抓它,雀鳥忽然驚覺,猛地撲騰翅膀,欲要飛走。江津嶼卻不肯,手掌一扣,將那小小的身軀捏在掌心里。
他聽見一聲脆響。
那一刻,雀鳥的翅膀斷了。
它在他手中劇烈掙扎,拼命拍打著殘破的羽翼,細小的喙艱難地開合,最終,發(fā)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哀鳴。
然后徹底安靜下來。
江津嶼怔住,低頭看著掌心那具冰冷的軀體。他想松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指節(jié)僵硬得可怕,手心滿是溫熱的液體。
桂花香濃烈得讓人窒息,天地間忽然無風無月,死寂一般的黑暗吞沒了四周。
江津嶼猛地睜開眼,冷汗浸透了后背。
病房里依舊安靜,他喘息了一瞬,緩緩伸手按住額角,揉了揉眉心,試圖平復胸口翻騰的情緒。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屏幕亮了起來。
一條新消息。
【懷古,見一面�!�
江津嶼怔住,瞳孔收縮。
下一秒,他幾乎是翻身而起,扯掉輸液管,抓起西裝外套,大步朝外走去。
沒有猶豫,沒有遲疑,甚至連身上的傷都完全忘了。
她愿意見他了。
她終于愿意見他了。
心臟瘋狂跳動,像是被什么東西揪住,緊迫、急促、幾乎喘不過氣。
他要告訴她,他錯了。
他不該擅自做決定,不該用自己的方式困住她,不該以愛為名來綁架。
他會放手,會尊重她的所有決定。
他會成為她的護盾,替她掃清一切阻礙,讓她站在最高處,讓全世界看到她的光。
他的心跳得很快,快得像是某種隱約的預感在催促著他。
【懷古】,那是程燕回的地盤。
更沒想過,蘇卻為什么會在那里。
下一章就會寫到雀雀登上飛機跑路啦,走之前搞個大事情……
周四的更新,可能會改到下午,因為換榜前怕有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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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多多擔待!
[48]48
蘇卻剛收到程燕回的電話時,沒打算理會。
畢竟,他是江津嶼的朋友,她現(xiàn)在一點都不想和江津嶼有關(guān)的人產(chǎn)生聯(lián)系�?伤�(zhí)著,打了兩個電話后,在蘇卻即將拉黑他的聯(lián)系方式前,發(fā)了一條短信進來。
【如果你想要離開這里,我們最好盡快見一面。】
簡簡單單一句話,沒有多余的解釋。
蘇卻心中警鈴大作。
懷古,晚上七點。
晚餐時間剛結(jié)束,第一波來小酌的客人已經(jīng)坐滿了一樓的座位。琥珀色的燈光投下細碎的光影,酒杯叮叮當當?shù)嘏鲎�,三五成群的年輕男女圍坐在一起,聲音高低起伏,混著低沉的薩克斯樂,氛圍昏沉慵懶。
時間竟然已經(jīng)走到年末了。
這一年,仿佛是被按了快進鍵,從她回國開始,一路撞進了混亂、情感、掙扎、拉扯……她甚至還沒徹底理清一切,就已經(jīng)站在了年尾的門檻上。
她垂下眼睫,輕輕呼出一口氣。
“蘇小姐?”
這個人身材壯碩,目測身高接近一米九,西裝馬甲包裹著他壯碩的身子。那張臉雖算不上英俊,但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帶著一絲軍旅出身的凌厲感。
與其說是服務(wù)生,蘇卻覺得他更像是保鏢。
“我們老板請您上三樓一聚�!�
三樓?
這三樓又是什么派頭?
她被領(lǐng)到酒柜邊,服務(wù)生推開了一個暗門,才發(fā)現(xiàn)里面是臺通往三樓的秘密電梯。
電梯門打開的瞬間,一股淡淡的煙草與橡木酒桶的氣息撲面而來。
和樓下截然不同,這里沒有喧囂的音樂,只有柔和的燭光搖曳。深棕色的實木地板踩上去無聲,墻壁鑲嵌著精致的藤蔓雕刻。
她的目光緩緩掠過,終于落在沙發(fā)上那個懶洋洋靠著的男人身上。
程燕回。
他穿著一身煙灰色的襯衫,領(lǐng)口松開兩顆扣子,袖口挽到手肘。那張臉依舊英俊,帶著天生的浪蕩與風流,唇角噙著笑,眼神卻暴露了疏離的本質(zhì)。
和在秦家的那場夜會時一樣,舉止優(yōu)雅,風度翩翩,可蘇卻就是覺得他身上的假面感很重。
她沒有寒暄,直接開門見山:“短信是什么意思?”
“先坐吧。”
程燕回從雪茄盒里拿了根Romeo
y
Julieta,這款細雪茄在女士里十分受歡迎,遞到她面前。
“來一根?”
蘇卻低頭看了一眼,沒接。
“我不抽�!�
程燕回挑眉,似乎一點也不意外。手腕一翻,將雪茄重新收回盒里。
“那喝點酒?”
“我來月經(jīng),不喝�!�
程燕回失笑:“蘇小姐這么不喜歡我?”
蘇卻撐著下巴,不咸不淡地看著他,“我月經(jīng)期心情一向比較臭�!�
雖然平時的脾氣也沒好到哪里去。
程燕回也不惱,吩咐送來熱水。他向后靠去,目光落在她身上。
“蘇小姐確實可愛,”他慢悠悠地點燃一根雪茄,“怪不得江少不肯讓你走。”
蘇卻的眼底浮現(xiàn)一股厭色。
“有話直說�!彼杏X自己的耐心快要耗盡了,“不然我就走了。”
“聽說京大的期末成績就快要轉(zhuǎn)回給哈佛了?”他慢悠悠地說,“畢業(yè)在即,是個激動人心的時刻�!�
蘇卻眉頭一皺,但很快調(diào)整好表情,揚起下巴,“程先生最近挺閑啊,這個都知道。怎么,打算最近去京大拿個學位?”
“那就先算了,”程燕回對她的諷刺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睨了她的手一眼,“蘇小姐的手怎么樣?瓷片割得挺疼吧?”
蘇卻把系了繃帶的手往后藏了藏,“托你的福,死不了”
“那就好,”他吸了口雪茄,再緩緩吐出煙體,“不像江津嶼,頭被砸出腦震蕩�!�
蘇卻手指一緊,幾乎是下意識地抬頭看他。
程燕回看著她的反應(yīng),笑意加深:“看來你還是挺在意的。”
蘇卻有種被他點中的惱羞成怒,將手中的杯子重重一砸,“你到底想說什么?!”
看著她臉上淡定的偽裝出現(xiàn)裂痕,程燕回終于起了興致,坐直了身子。
“我想說,稍微花點心思,拿到這些消息并不難�!�
他的目光帶著些許意味深長的玩味,緩緩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連我都能查到這些,那江家那位,會不知道?”
蘇卻的心猛地一跳。她在國外太久,都忘了如果是京圈的那些權(quán)貴們,想要阻止一個件事是多么的簡單。
比如她的畢業(yè)條件。
比如監(jiān)視她的行蹤。
比如……
“對了,你最近是不是機票都買不了了?”
程燕回晃了晃手里的威士忌杯,琥珀色的酒液倒映在他的瞳孔里,像極了一只黑豹發(fā)現(xiàn)了獵物的弱點。
腦海里閃過一個名字,蘇卻的嘴唇微微顫抖,“你是說……江津嶼�!�
程燕回不置可否,忽然轉(zhuǎn)了話題,慢斯條理地問道,“還有,你最近有沒有看看,你的護照還在不在?”
一股寒意從脊椎一路攀上后頸。蘇卻翻開了自己的包。
“如果他江少不想一個人走,那就會斷了那人的所有退路。”程燕回瞇了瞇眼。
“如果你想,我倒是愿意幫你�!�
“程先生能這么好心?”即使慌亂,蘇卻倒也沒病急亂投醫(yī),她本能地無法百分百信任程燕回的話,“你想從我這里要什么?”
“不要什么。你愿意離開就是對我最大的價值。”
“什么意思?”
“江津嶼他藏起了我的愛人,讓我苦尋多時。”程燕回盯著她,眼底終于露出真實的情緒,“至于你,就是我對他最好的報復�!�
蘇卻看著他眼里瘋狂的光,反而信了七分。
瘋子的話一般不可信,但如果是因為怨恨,蘇卻相信,他程燕回什么事都干得出來。
“那,你的計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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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古二樓有間包廂直通露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