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還特意去了趟太守府,確定楊樂沒有采取什么動作,這才放下心來。
他又在馬市弄了一匹馬和一輛馬車,采買了一大堆路上必需品,叫了個人替他將這些東西弄到客棧去。
他這教主當(dāng)?shù)弥鴮崨]有牌面。
其實是不久前察覺有異樣后,他就叫人緊急撤走了他們輕岳教在昌州的據(jù)點,唯恐叫武林盟的那幫人趁機渾水摸魚,攪亂渾水。
不過到了前面的城鎮(zhèn)就好了。
他屁顛屁顛地將裴敘抱到了馬車上,貼心地替他點上了暖爐,道:“你放心吧,太守府那邊沒有動靜�!�
裴敘裹緊衣服,沒有搭理他。
段寧沉轉(zhuǎn)念一想,楊樂秘密去嫖妓,肯定不會叫人察覺到他的身份。他義正言辭地道:“昨天那個……要脫你衣服的人就是你們的太守。他就是個大義凜然的偽君子……你經(jīng)常見到他嗎?”試圖套話。
“偶爾�!�
偶爾!那昨晚就不是第一次了。
段寧沉雙目欲噴火,氣得直哆嗦。光是腦子里將楊樂那丑陋的矮胖子和美人放在一起,他就覺得膈應(yīng)得慌。更別說現(xiàn)實中他們還在床上……
他打住了心中的念頭,省得自己忍不住去將楊樂給殺了。他深吸了一口氣,握住了裴敘的手,認(rèn)真地說道:“過去的事都已經(jīng)過去了。以后沒人再能夠強迫你�!�
然后裴敘冷漠地將手給抽了回來。
在段寧沉眼里,他是因為在青樓經(jīng)常被各種人那啥,所以對于別人的接觸就很反感,心中的憐惜幾乎將他整個人淹沒,他拍著胸膛保證道:“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對你好的,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委屈!”
裴敘:“你打算一直和我說下去嗎?”
段寧沉恍然,美人不想再提他那段不堪往事。他懂的!
“那我們就走了!”
他去外面充當(dāng)車夫。
一下子從豪華馬車到了簡陋馬車,這落差不是一點半點。但若能探尋這魔頭內(nèi)功的蹊蹺,卻也是值得的。
這馬車自然不會有他之前馬車的防震設(shè)計,在搖晃中,一夜未眠的他睡意也上來了,靠在車壁上昏昏欲睡。
早上吃過藥,段寧沉輸入的內(nèi)力也還有殘留,他的病癥還算是穩(wěn)定。
正午時分,他們出了昌州城,段寧沉在外吹冷風(fēng)趕車,心情卻達到了空前的愉悅,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一邊放聲問道:“易敘,你要吃東西嗎?”
半晌后,裴敘道:“有什么吃的?”
段寧沉將馬車停到了一旁,將準(zhǔn)備好的干糧拿了進去。
裴敘盯了那幾塊干巴巴的餅子幾秒,選擇繼續(xù)睡覺,“我沒胃口,你吃吧。”
“唉,你早上也只喝了點粥。這樣不行的,身體會垮的……”話一出口,他就意識到美人的身體好像本來就不好,趕忙改口,義正言辭道:“會餓壞肚子的�!�
一想,憑美人的姿色在青樓想來也是上上乘,那邊肯定錦衣玉食供著他。跟著自己,卻只能啃餅子,的確是太委屈他了。
自己可是揚言要給他自由幸福生活的男人呢!
想著,他就收回了干糧,“我來時記得前面有條河,到了那里,我給你抓魚吃!”以防萬一,他也買了調(diào)味品。
裴敘有些意外。
到了他說的那條河,他果不其然停了馬車,跑去河里抓魚。
裴敘掀起了車簾,見他挽起了褲腿,踩在河水里摸魚,心中略吃驚。這白癡就不冷嗎?
似乎感覺到了他的目光,段寧沉抬起了頭,沖他露出了招牌傻笑。
是人做事都會有動機。這魔頭是個斷袖,看上了他,將他視為獵物,無非是用這種方式獲取他的好感,然后好上床罷了。
視旁人為獵物的人,就必須要做好自己也是獵物的準(zhǔn)備。
裴敘放下了車簾。
不一會兒,段寧沉抓了兩條大魚上來,熟練地將它們開腸破肚,然后串到木片上,升起了一團火烤。
他洗了洗手,將裴敘抱到了外面來,美其名曰讓他透透氣。
強行透氣,實則受凍的裴敘很冷漠。
一邊烤魚,段寧沉突然開始感懷春秋,異想天開,“你說我們今生的仇人,會不會就是前世吃過的魚呢?”
裴敘:“……”
“比如那李葉舟。”段寧沉提到這個名字就開始咬牙切齒,恨恨地道,“我前世一定是吃了他全家。”
裴敘涼涼地道:“你看那邊的河水。”
段寧沉的注意力立刻被轉(zhuǎn)移,順著他目光的方向看了過去,“恩恩,看到了,怎么了?你想喝水嗎?”
“我建議你去河里洗洗腦子。”說是建議,聽他那語氣仿佛是在說“你趕緊去跳河自盡吧”。
段寧沉:“……”討厭!
他突然滿臉嚴(yán)肅地站起了身,裴敘微微一挑眉,然后就見他屁顛屁顛地跑去了河邊,蹲下了身,猛地將腦袋栽到了河水里。
就連裴敘也驚呆了,“????”
段寧沉將腦袋在水里泡了一會兒后抬了起來,頂著一頭濕漉漉的發(fā)回到了裴敘身邊,用親切的口吻說:“我洗完腦子了�!�
裴敘離他遠(yuǎn)了一點,“……”這人果然是神經(jīng)病。
段寧沉這時候也感覺到寒意了,想打噴嚏,但忍住了�?吹奖矫廊丝偹闶锹冻隽瞬煌纳袂椋闹械靡鈽O了,拿衣服粗粗地擦了擦頭發(fā)。
做完這些,再一低頭,就發(fā)現(xiàn)他正烤的魚糊了。
段寧沉:“……”噫!看來真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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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寧沉趕在天黑前到了前面的小城鎮(zhèn)。
不比昌州,與其說是城鎮(zhèn),倒不如說是個小村莊。
遠(yuǎn)遠(yuǎn)地就可以看到村莊的影子了。
一陣寒風(fēng)吹過,趕車的段寧沉沒忍住,打了個噴嚏,伸手揉了揉鼻子。
大冬天在冰冷的河水里洗頭還是太作死。
就算他內(nèi)力高深,還是免不了寒氣入體。
如果因為這樣染上了風(fēng)寒,簡直太丟人了!自己在美人面前的形象怕是要一落千丈。
他暗暗運起了內(nèi)力,祛除了寒意。
他自覺美人對他已經(jīng)有點好感了,他決定要再接再厲。
在遇到裴敘前,他沒覺得自己是個斷袖——當(dāng)然他也不喜歡女人。他一心事業(yè),秉承著愛情怎比得上一統(tǒng)江湖的快活的理念。
直到看到裴敘的一瞬間,他怦然心動,平生第一次有了想要將人寵上天的沖動。
誰又說事業(yè)與愛情不能雙收?
現(xiàn)在的段寧沉如是想道。
他輕岳教的人在村莊接應(yīng)他。
他順著他們留下的標(biāo)識,成功找到了一間院落,他跳下了馬車,有規(guī)律地敲了十幾下門。
門開了,開門的是個樣貌平平的青年,一見段寧沉,他微微躬身,喚道:“教主。”
他打算讓開身,讓段寧沉進去,誰知他剛一退開,就見段寧沉轉(zhuǎn)過了身,直奔外面的馬車。
左護法戚奉有一瞬間地懵逼:“???”然后他就眼睜睜地看著素來粗手粗腳的教主以一個極度小心翼翼的姿態(tài)從馬車抱出來了一個人。
——一個男人。
長得特別好看的男人。
戚奉只覺天雷滾滾,呆傻地開口道:“教,教主,這位是?”
段寧沉一手?jǐn)堉釘⒌难�,一手托著他的腿彎,頗是得意洋洋地道:“他是本座的心上人~”
戚奉仿佛聽到了什么東西碎掉的聲音——是他的世界觀。
段寧沉沒等他回應(yīng),就美滋滋地抱著裴敘進了屋。
屋內(nèi)是他們輕岳教的一眾教眾。段寧沉以炫耀而張揚的口吻介紹了裴敘作為自己心上人的身份。
所有人震驚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裴敘身上。
裴敘習(xí)慣了旁人的視線,只是往常他接收的都是敬畏,恐懼,亦或者是仇怨的目光,像是這樣觀看珍稀動物的,還是頭一遭。
這感覺很陌生,讓他覺得很稀奇。
段寧沉瞅著他的臉色,覺得他是被他們給嚇到了,護住了他,沖教眾斥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沒見過長得這么好看的人?”這話出口,他覺得大家的確理應(yīng)沒見過長得像裴敘這么好看的人,于是改了口,“他是本座的人。你們以后對他,就要像是對本座一樣敬重,知道了嗎?”
一個膽大的教眾試探著道:“所以這位是……教主夫人?”
眾人于是恍然,紛紛跟風(fēng)叫裴敘道:“見過教主夫人�!�
裴敘:“……”
段寧沉不敢看他,略覺得臉有點發(fā)燙,斥道:“胡說八道什么呢?八字還沒一撇!”
眾人于是又恍然,感情教主還沒有把人追到手。
懂的懂的。
他們會好好配合教主的!
晚膳已經(jīng)做好了,段寧沉將裴敘送到了飯廳,教眾們紛紛圍上了裴敘噓寒問暖,段寧沉則是和戚奉去了一旁空蕩的房間。
“教主,敢問那位易公子是從哪兒來的?”
段寧沉想了想,還是將裴敘的來歷告訴了他。
房間內(nèi)有片刻的寂靜。
良久后,戚奉道:“教主,聽說那里的人……都會有那種方面的病�!彼筒钪苯诱f出“對方有花柳病會傳染給你”了。
段寧沉橫眉豎眼,正要發(fā)怒,想到裴敘貌似很差的身體,擰緊了眉頭,“要不還是讓崔紋給他看看吧?”裴敘顯然身體有問題,看看總歸是沒毛病的。
戚奉一臉的一言難盡:“……”他壓根不是這個意思。
究竟為什么教主會看上一個小倌啊?
像他們這樣混江湖的人,最重尊嚴(yán),寧身死,也不愿卑躬屈膝。是以,他們最瞧不起的就是靠出賣身體討生活的人了。
現(xiàn)在他當(dāng)著首次墮入愛河的段寧沉的面,不好將真實看法表露得太明顯。
段寧沉回過了味來,為裴敘說話道:“他是被迫進入那種地方的!他本是出身尊貴的世家公子,因為兄弟爭奪財產(chǎn),將他害入了那種地方。他身不能行,只能在那種地方受折磨�!�
戚奉的表情越發(fā)一言難盡。
他們混江湖,最缺少的就是同情心。他們什么苦難沒見過?又豈會因這種事而憐憫他人?
在他看來,真正有血性的好男兒遇到這種情況就該反抗,而不是逆來順受,茍延殘喘而生。
過往,教主的觀念與他是一樣的。
現(xiàn)在大概是因為陷入了愛河,看待事件的眼光也不同了。
他也知道這時候?qū)Χ螌幊琳f“易敘”的不好,只怕教主不但聽不進去,還會惱了他,也心知教主通常都是三分熱度。
一見鐘情,來得熱熱烈烈。想來,這股勁退去也快。過一段時間,等教主對那易敘的熱情降下去,再提意見也來得及。
“你幫本座去查查他的名字�!�
另一邊,裴敘忍無可忍,將圍著他嘰嘰喳喳的人全都趕了出去。
他脾氣算不上好,平時冷冷淡淡,是因為懶得搭理。現(xiàn)在為了自己的目的,被迫待在那魔教教主身邊,他心中已經(jīng)煩不勝煩了,整個人都處于隨時要爆炸的狀態(tài)。
不過理智遏制住了他的壞脾氣。
像是修習(xí)功法這種事是個人的隱私,若是離開了那魔教教主,只怕就算是以他的勢力,也難以查探到那功法的來歷。
而若是選擇直接抓了那魔教教主,對方只怕寧可玉碎不能瓦全。屆時,就功虧一簣了。
百藥谷主在十四年前診斷他的病情,斷言說他難以活過二十四歲。現(xiàn)在他二十三歲,可以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日漸衰竭。
少年時,他冬天只是比常人更畏寒�,F(xiàn)如今,身體連動彈都難了。
他現(xiàn)在的身體就像是個生了銹的機器,每次有活動,都要心驚膽戰(zhàn)它會不會散架。
他甚至每天睡前都要想會不會這一覺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他快死了。
但他不想死。
他還有許多未盡的事情要完成。
魔教教主是他唯一的希望。
盡管這希望或許是渺茫的,但他仍會緊緊地把握住它。
門這時被敲響了。
一個輕岳教眾推門而入,“易公子,我來為您添茶水�!遍T被關(guān)上,他打了個手勢。
裴敘放下了筷子。
此人是聶彬易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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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彬在他身邊站定,微微躬身,“主上�!�
昨日段寧沉詢問他兄長,裴敘還覺得不知所云,事后回想,便后知后覺意識到段寧沉是如何誤解他身世的了。
此番,段寧沉鐵定要派人查他。
他道:“給我偽造一個身份,名為易敘。出身富貴,遭兄弟所害,淪落于青樓。另外,派人守在楊大人身邊,務(wù)必要保證他的安全�!�
聶彬:“是。”
他沒有弄懂自家主上留在那魔教教主身邊的原因,料想自家主上一定是有高瞻遠(yuǎn)矚的打算。作為一個優(yōu)秀的屬下,他秉承著少問多做的原則,沒有問自家主上這么做的原因,只道:“那京城那邊……”
裴敘原定計劃是要回京城的。
“今年我就不回去了�!彼�,“就說我這邊有要事要處理�!�
聶彬知曉百藥谷主對裴敘病情診斷,今年京中的傳信就變得格外頻繁了,料想是京中那兩位擔(dān)憂裴敘挨不過今年冬天。
而他也是眼睜睜看著自家主上日益虛弱,精神氣一日不如一日�,F(xiàn)如今,主上還要深入虎穴,待在那心狠手辣的魔教教主身邊。
“請主上應(yīng)允屬下留在您身邊�!�
裴敘看了他一眼,“可�!�
沒多久,門被敲響了,外面?zhèn)鱽砹硕螌幊燎辶恋穆曇�,“易敘,我可以進來嗎?”
聶彬低眉順眼,退后了幾步。裴敘道:“你進來吧。”
段寧沉推門而入,裹挾著一身的寒風(fēng),他很快將門關(guān)上了,轉(zhuǎn)過身道:“聽說他們?nèi)悄闵鷼饬耍俊?br />
裴敘面無表情道:“聒噪�!�
段寧沉看到了屋內(nèi)的第三人,“咦?你是誰?”
聶彬說出了他頂替的人的身份,“稟教主,在下王三,乃是朱雀堂教眾�!�
“哦�!倍螌幊岭S口一問,沒放在心上,注意力又回到了裴敘身上,“飯菜可還合胃口?”
其實裴敘因為病癥,胃口一直都不好,每次吃飯都是強行逼著自己吃的。這一桌子都是家常菜,味道還不錯,但裴敘仍是只動了幾筷子。
段寧沉也看到了幾乎沒怎么動的菜肴,皺起了眉,“不好吃嗎?”
中午他的烤魚,裴敘也只吃了一點,說是不習(xí)慣這樣的食物。后來,段寧沉幾乎是一個人吃掉了兩條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