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教眾也不畏懼，啐了一口唾沫，說道：“他是你爹�！�
旁邊的人朗聲大笑道：“別了吧！有這么個龜兒子，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之前那人恍然，“也對！”
他們被擒還一唱一和，管智眸中一寒，手中的劍逼近了教眾的脖子。
見了血色，對方也不見恐懼，反倒是越發(fā)囂張地挺起腰背，不甘示弱地與他對視。
最終，管智深吸了一口氣，收回了劍，“都帶回去�！�
一干人等被壓了下去，一人上前稟告道：“隊(duì)長，魔頭跟丟了。但魔教堂主的行蹤一直在我們的掌控中�！�
“隊(duì)長！發(fā)現(xiàn)了疑似魔教窩點(diǎn)的地方�！�
“去看看！”
他領(lǐng)著人出了客棧，行至中途，一官兵騎馬直奔他們而來。
眾人停住了腳步，皆如臨大敵。
在爭斗不波及無辜普通人的情況下，官府不參和江湖恩怨，這也算是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但奈不得有的地方官府故意找茬。
官兵在他們面前下了馬，倒沒有拔劍相向的意思，將他們看了一圈，問道：“誰是管大俠？”
管智站了出來，“我是�！�
官兵頷首，遞了一封信交予他，“這是一位大人托我交給您的。”
管智謹(jǐn)慎接過。
官兵一抱拳，說道：“東西已送到，那在下便離開了�！�
目送他的背影離去，管智拆開了信封，入目是來自武林盟本部的獨(dú)有印鑒。
“天！我們盟在官府還有人呢？”有驚訝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怼?br />
管智麻利地展開了信件，上面的言語很簡短，大致的意思是不必再追魔教教主了，令他們意思意思地搜查，然后就離開邑平城。
落款是——
管智瞳孔猛地一縮，攥緊了手中的紙。
竟是盟主身邊的藍(lán)衣使！
從他們發(fā)現(xiàn)魔教教主，開始抓捕，到現(xiàn)在頂多也不過半個時辰。命令來得這般快。難不成……藍(lán)衣使竟也在邑平城？
他沉吟了片刻，將那紙折疊好了后，放到了袖中，轉(zhuǎn)頭對下屬道：“那里不是魔教的窩點(diǎn)。我們險些被騙了。去其他地方看看�！�
其余人不懷疑有它，紛紛驚嘆。
屋頂伏著一道黑影，見他們當(dāng)真朝著相反的方向離開，又跟隨了一陣，確定無炸后，方才悄無聲息地離去。
段寧沉他們現(xiàn)在身處一個無人的庫房，旁邊是被荒棄的貧民區(qū)，周邊都沒人。為防止人太多，引人注目，他們只與戚奉匯合了。
戚奉匆匆進(jìn)來，說道：“教主，武林盟的人原本朝著分堂方向去了，卻又在接到一封信件后轉(zhuǎn)了向。”
“信件？什么信？”
戚奉答道：“據(jù)說是武林盟發(fā)來的�！�
段寧沉皺緊了眉，陷入了沉思。
裴敘坐在一旁，神情冷淡。方才兩方交戰(zhàn)時，他趁亂給人群中渾水摸魚的聶彬打了手勢，下達(dá)了命令。
段寧沉想不到原因，索性也懶得想，“總之這里危險，我打算帶小敘回隆寧�！�
戚奉想著總舵的情況，看著渾然不知的段寧沉，頗感一言難盡，可又不方便明說，他只得道：“武林盟和官府最近都盯上了我們，易公子不通武藝，教主不妨先將他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段寧沉斷然拒道：“上次陽山派抓到過他，他的樣貌暴露過，怕那些正派抓到他，對他不利，亦或者脅迫我們。”
戚奉挺想說，像這樣的小倌不是隨處都是？教主又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但他知道段寧沉現(xiàn)在對裴敘正是濃情的時候，說這話恐怕會令段寧沉越發(fā)執(zhí)著于裴敘。
他盡可能勸阻道：“陽山派雖勢大，卻也不至于遍布全國。我們這一路走來也沒看見他們的人尋來。易公子跟隨著我們，反而危險�！�
段寧沉仍是不肯同意，“不行！”
裴敘正在這時，冷不丁地開了口：“我聽那楊太守說，東三省的林總督遇刺，朝廷懷疑是輕岳教所為。怕不是這緣故，輕岳教現(xiàn)下才受了針對？”
其余兩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身上，然后兩人都愣住了。
段寧沉懵逼道：“什么林總督？”
戚奉卻是知道，“林德軒，曾任全州的知州，后因賑災(zāi)有功，被朝廷升為了總督。他的祖父是三朝元老，他本人也深受朝廷信賴�！�
段寧沉又問：“我們有接刺殺他的活嗎？”
“應(yīng)是沒有�！逼莘钫f道，“我們早就不接與朝廷有關(guān)的活了�！�
說完，他質(zhì)疑地看向了裴敘，“易公子確定這消息是真的嗎？”
面對他凌厲的目光，裴敘做出了他這“身份”應(yīng)有的反應(yīng)，他低下了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就是聽人說的�！�
段寧沉看他這副模樣就覺得心疼，攔在了戚奉面前，用更加凌厲的語氣說道：“好了，你嚇到小敘了�！�
戚奉：“……我就是想要確定一下�！�
“確定一下就不能好好問嗎？這么兇干什么？”罵完戚奉，他轉(zhuǎn)過身，好聲好氣地安慰裴敘，“他就是這臭德行，你別在意他�！�
“教主……”戚奉欲言又止。
段寧沉轉(zhuǎn)過頭，瞬間變臉，兇巴巴地道：“干什么？”
戚奉：“……沒什么。”
裴敘沒法裝出傷懷害怕的表情，只得一直低著頭，又說道：“楊太守還說，年后朝廷會派人具體調(diào)查此事……可能真相查出來，就會好了�！�
不知一部分教眾被朝廷抓了的段寧沉撓了撓頭道：“只是一批貨物罷了，倒也不是什么大問題，關(guān)鍵是武林盟現(xiàn)在借著朝廷的東風(fēng)，在針對我們。這有些麻煩�！�
裴敘道：“我聽你們之前說……江湖上現(xiàn)在很多人在尋那頌道玄錄？”
段寧沉沒注意聽之前裴敘說他手上有頌道玄錄，聞言，點(diǎn)頭道：“是的��！”
裴敘淡淡道：“武林盟據(jù)說是管控全武林的勢力，不妨利用頌道玄錄，轉(zhuǎn)移武林盟的注意力�！�
段寧沉的眼睛瞬間亮了，他驚喜地道：“小敘你真聰明！”
戚奉皺眉盯了裴敘一會兒，沒有看出什么不對勁來，便不再多懷疑。
“易敘”跟了他們有一段時間了，想來是聽說了一些武林上的事情。有關(guān)“易敘”的資料上有顯示他從小念書，而且天資不錯。若非身體不好，加之主母與長兄的阻止，恐怕他就去參加科舉了。是以，他能替他們想出擺脫困境的辦法來，也不足為奇。
“教主，接下來我們該怎么做？”
段寧沉看向了裴敘，“小敘你說。”
裴敘：“……”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真要他手把手來教嗎？
他實(shí)在不想詳細(xì)地謀劃這種事，于是道：“具體我也不清楚。得由你自己來�！�
經(jīng)過他的提示，段寧沉已經(jīng)想到了辦法，但他想要讓裴敘在戚奉面前一展風(fēng)頭，讓瞧不起裴敘的戚奉好好瞧瞧厲害。
他語氣充滿鼓勵地道：“你說！”
小敘：我?guī)臀覍︻^想辦法對付我的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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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份上，已經(jīng)是裴敘的極致。況且言多必失，恐怕說再多，就會暴露他并非江湖之外的人了。
是以，他拒絕了段寧沉。
段寧沉雖遺憾，但仍是很自得。
美人現(xiàn)在都主動替他出謀劃策了！定是他的體貼與深情感動了美人，相信在他持之以恒的努力下，冰山要不了多久就能消融！
可是想著美人得到消息的途徑，他還是心疼得緊。
戚奉那廝居然還質(zhì)疑消息的真假！
想到這里，他又惡狠狠地瞪了戚奉一眼。
一言未發(fā)的戚奉迷惑，“？”
段寧沉看美人低著頭，似乎仍是在黯然傷神。他心尖顫顫，坐到了裴敘的身旁，試探著伸出了手，摟住了裴敘的腰。
裴敘蹙眉望去，唇動了一下，對上段寧沉憐惜的眸光，終是將欲出的話給吞了下去。
見他別過了眼睛，像是默認(rèn)了般，段寧沉放心地伸出了另一只手，將他抱在了懷里，說道：“謝謝小敘肯為我出主意。你放心！不會有事的。”
裴敘低垂眉眼，心道，當(dāng)然不會有事。一旦魔教開始“轉(zhuǎn)移視線”，他就會讓武林盟的人收手。
總歸，他只是需要一個由頭罷了。
否則武林盟突然不再對付魔教，怕是會讓他們生疑。
他選擇告知段寧沉這么做，而非直接安排底下人制造亂子。這也是為了打入魔教內(nèi)部。
誰也不知道這思維跳脫的魔教教主會什么時候?qū)λヅd趣。
因此，他需要在那之前憑借自身能力，得到對方的信任。以確保在魔教教主不再喜歡他后，他仍是能繼續(xù)自己的行動。
感情真是個復(fù)雜又麻煩的事。
他任由段寧沉抱著，過了許久，段寧沉依依不舍地松開了他，看向了一旁的戚奉，語氣不善地道：“你懂接下來該怎么做了嗎？”
戚奉：“……隱約知道。但還需教主進(jìn)行具體部署�！�
“現(xiàn)在全江湖都在找怪俠洪長風(fēng)，企圖得到他手上的天下第一功法頌道玄錄。但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他手上的功法多半并不是頌道玄錄。”包括他們。
將裴敘他們從陽山派救回來后不久，他的人就將那功法原主人的底細(xì)查了個底朝天，段寧沉已經(jīng)肯定那功法與頌道玄錄無關(guān)了。
這說法純粹是原主人朋友想要報仇，放出的假消息，以發(fā)動全江湖去找洪長風(fēng)罷了。
——不過段寧沉還是對那本能讓人殺人越貨的功法感興趣。
但這興趣還是敵不過對美人的愛。
因此他們這一路也就不慌不忙，權(quán)當(dāng)是游山玩水了。
“這個時候，我們就宣稱頌道玄錄其實(shí)在武林盟，李葉舟武功那么厲害，就是修的頌道玄錄。如此一來，大家肯定都蜂擁跑去武林盟搶東西�！�
戚奉一拍掌，眼睛發(fā)光道：“好主意！”
裴敘：“……”
他想了想，沒有說什么。
或許可以利用這次機(jī)會進(jìn)行一次大清洗。
段寧沉摩拳擦掌，興奮地道：“武林盟出了亂子，號稱在外游歷的李葉舟肯定得回去。然后……那么多高手，李葉舟再怎么武功蓋世，也得被暴打！那囂張毒舌的家伙被揍嘿嘿嘿嘿！”
正在因腦補(bǔ)的場景而興奮得恨不得手舞足蹈的他，余光注意到了裴敘的凝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向裴敘吹逼逼說自己暴打了李葉舟，這和自己當(dāng)前的模樣就很矛盾。
他急忙補(bǔ)救說道：“噢！我的意思是，看到李葉舟又被暴打，我很高興。”他強(qiáng)調(diào)了“又”字。
裴敘淡淡道：“其實(shí)我聽說了�！�
段寧沉一愣，“你聽說什么了？”
裴敘道：“關(guān)于你挑戰(zhàn)，第一次被打成重傷，第二次又被掛到城門上�！�
段寧沉的臉變成空白，仿佛看見自己的世界變得灰暗了起來，自己剛剛生出萌芽的愛情瞬間葬入了墳?zāi)埂?br />
片刻后，他鬼哭狼嚎，呼天搶地，悲憤地沖向了墻，“我不活了！我不活了！讓我死�。。�！”
戚奉趕忙沖過去，架住了他，“教主！冷靜！”
“我不能冷靜！你快松開我！我要去死！”
“教主你當(dāng)年不是說過嗎？好男兒不在乎眼前的勝負(fù)，看的是長遠(yuǎn)的發(fā)展。”
“這是‘好男兒’，但換成‘好丈夫’，這種事就是永遠(yuǎn)也抹不去的污點(diǎn)了，會跟隨一輩子的！”段寧沉抹著眼角怎么也擠不出來的眼淚，嚎道。
裴敘：“……”
戚奉可謂了解他，說道：“這也得取決于另一方怎么看�！�
此話一出，段寧沉便沖向了裴敘，開始嚎，“小敘！你說這污點(diǎn)抹得掉嗎？”
裴敘被他吵得頭大，冷漠地道：“抹不掉了。你自裁吧。滾遠(yuǎn)點(diǎn)，別死在我眼前。”
段寧沉抱住了他的腿，故作悲喜交加地道：“這么說，你是承認(rèn)我是你的好丈夫了嗎？嗚嗚嗚……我好感動！”
裴敘一字一頓地道：“我是讓你去死�！�
“做了小敘的丈夫，我怎么舍得去死？”段寧沉使勁地蹭著他的腿，說道，“要死，我也要死在溫柔鄉(xiāng)里�！�
戚奉實(shí)在是不忍直視，說道：“咳咳，教主……屬下覺得，您首先還是得打敗李葉舟……”
段寧沉回過頭，瞪了他一眼，叱喝道：“去去去，有你什么事？李葉舟，我遲早會打敗他！在那之前，我要看他被各路高手暴揍嘿嘿嘿�！�
他心情舒爽，麻利地爬起了身，親切地喚裴敘道：“小敘~我的親親媳婦！”
他叫出的一瞬間，裴敘面無表情地拔出了他腰間的佩劍，但是由于手腕無力，長劍沉重，在被拔出的一瞬間，就落向了地面。
裴敘眉頭剛一皺起，他的手背上就被覆上了一只帶著薄繭的溫?zé)岽笫郑嫠麑o舉了起來。
段寧沉握著他的手，將劍給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跪坐在他面前，用深情款款的口吻說道：“你是想這樣嗎？小敘寶貝？你想殺我，那就殺吧！從我們結(jié)為夫妻的那一刻起，我的命就是你的！”
裴敘的額角又跳了起來，胸口劇烈起伏，渾身血液直往頭頂沖。方才猛地用力，加之情緒波動太大，他的腦袋隱隱作痛，身形搖搖欲墜。
段寧沉大驚，忙松了手，劍“哐當(dāng)”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趕忙抱住了裴敘，拍著他的背心，給他順氣，“小敘對不起！別激動！別激動！我是在和你開玩笑呢！”
裴敘頭暈?zāi)垦５乜吭谒募缟希S久后才緩過了氣來。
與其說他是在氣這魔頭的言行無狀，倒不如說他是在氣自己身體的不爭氣。
稍微用了一下力，就成了現(xiàn)在這副模樣。
現(xiàn)在的他，連一把普通的劍也舉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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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多年都熬過來了，他早就已經(jīng)接受了現(xiàn)實(shí)。
突如其來的怨氣大抵是來源于回憶起身體康健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他很快又恢復(fù)了平靜，道：“松開�！�
段寧沉怕他氣出個好歹來，不敢忤逆，忙不迭地松了手。
裴敘淡淡地看了他片許，便挪開了目光。
盡管早在十幾年前就中了寒毒，但它情況惡化也就是這兩年的事。
——也正是段寧沉第一次去武林盟挑戰(zhàn)他的幾個月后的冬天。
倒也不是那場對決使他消耗了過量的元?dú)猓沁@看似已被壓制的寒毒在這些年間，悄無聲息地侵入了他的骨頭，經(jīng)脈，以及五臟六腑。
那年冬天比往常都要冷上許多，再加上他長期的奔波與勞累，于是乎這寒毒就爆發(fā)了。
發(fā)作得比十四年前還要猛烈。
盡管他已身懷不俗的功力，也險些在寒毒的折騰下一命嗚呼了。
段寧沉第二次上武林盟挑戰(zhàn)，正好就在這個時候。
應(yīng)戰(zhàn)的是聶彬。
心中擔(dān)憂他病情的聶彬無心和段寧沉耗時間，速戰(zhàn)速決，打敗了后者。又為了防止后者繼續(xù)來搗亂，所以他干脆選擇了最讓其折面子的方式。
醒來后，裴敘知道這件事，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畢竟他從來沒有將狂妄自大的段寧沉放在眼里，這等莽夫不會對他造成什么威脅。魔教只要老老實(shí)實(shí)，本本分分，他也不會主動對他們下手。
但是誰又想到，他們居然還有這么一段孽緣呢？
當(dāng)年將段寧沉打得毫無招架之力的他，如今也要靠段寧沉才能拿起劍，這又是何等的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