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七十五章：苦夏8
孟嫻的辦公室，可以透過落地玻璃窗看到樓下。
見程鍇開著跑車揚長而去，她這才收回視線，重新坐到辦公桌前。格瑞塔和程鍇都是大客戶，同時跟進工作量實在有點大，更別說她有時還要去學(xué)校上課。
孟嫻揉了揉太陽穴，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去茶水間喝杯咖啡提提神。
在去茶水間的路上，她接到了傅信的電話，對方似乎結(jié)束了忙碌幾個月的科研進程，語氣透著微弱的疲憊：“在干什么呢？”
“沖咖啡，最近有點忙。你呢，你那邊怎么樣了？”她一邊忙著手里的事，一邊回話。
傅信喟嘆一聲，再開口時不復(fù)平日里的孤高清冷，反而帶了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軟綿綿的滿足：“我剛忙完，好累�！�
孟嫻覺得傅信有點像在撒嬌。因為傅信那個項目正是關(guān)鍵時候，所以他已經(jīng)連著好幾天沒回家了。
孟嫻聞言不由得心疼幾分，說話也像哄著他似的：“下午三點才上班，中午我去你們學(xué)校吧，陪你吃飯。”
傅信輕笑一聲：“好，那你記得告訴我哥一聲�！�
不能由他來說，不然傅岑一定會“笑瞇瞇”地說他做科研不夠?qū)Ｐ摹?br />
孟嫻?jié)M口答應(yīng)，在中午快下班的時候給秦箏打了個電話，想告訴她合同已經(jīng)收到�？纱蛲ê竽沁厖s接連傳來忙音，沒人接。
可能是沒聽見或者不方便接？孟嫻兀自猜測著，掛掉了電話，又給秦箏發(fā)了消息，坐上車后對方便回復(fù)了——
好的，知道了。
事情能傳達到位就好，孟嫻很快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后，開著車往傅信學(xué)校的方向駛?cè)ァ?br />
到了實驗室，孟嫻敲了敲門便推門進去了，周圍靜悄悄的，偌大的實驗室里只有傅信一人。
不知道學(xué)校是根據(jù)什么安排的，總之傅信在半年前便擁有了一間獨屬于他個人的實驗室，里面甚至還有內(nèi)置的起居休息室。平時如果不是帶后輩過來做實驗的話，就只有他一個人在。
孟嫻走進去沒幾步就看到傅信穿著白大褂，坐在椅子上，正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結(jié)束了嗎？”她笑吟吟地問，目光投向旁邊桌上的一堆瓶瓶罐罐和科研設(shè)備。
“還沒，只剩最后的收尾了�！备敌诺�。
頭頂?shù)陌谉霟粲成涑龅拿髁晾涔庹赵诟敌拍菑埱咫h好看的臉上，他額前短發(fā)乖順地垂著，襯得他有種難言的安靜。
孟嫻見狀輕聲道：“那你趕緊收尾啊，結(jié)束了好去吃午飯。”
學(xué)校附近有家餐廳還不錯，帶骨羊肉很嫩，還有朗姆酒味的冰激凌甜品，味道也很獨特，是琳恩蒼蠅一樣攆都攆不走。
這一年，在愛丁堡，孟嫻身邊也曾陸陸續(xù)續(xù)出現(xiàn)過一些人。她這樣明月一般出眾的人，是不會缺少異性注目的。
他史無前例地在心底對電話那頭的人生出極端尖銳的刻薄和厭惡，素日清冷端方的臉也因為這些情緒而微微猙獰了兩分。
可下一秒，他又恢復(fù)了理智，他不能這么做，這是她的工作，對方也是她最在意的工作室的客戶。
他不會做任何讓她不悅的事，也不允許任何外人消耗他好不容易在她心里打造的形象。
傅信聽不清電話里程鍇說了什么，總之應(yīng)該是又說了別的，孟嫻應(yīng)著。
下午四點過七分，琳恩敲響了孟嫻辦公室的門。
彼時還算明媚的冬日陽光正從那面落地的玻璃窗斜照進來，在孟嫻辦公桌前的空地上形成邊界分明的光影線條。
“……有您的電話，方便的話我轉(zhuǎn)接進來，不方便的話可以由我暫代接聽�！绷斩髡f著，目光投放到孟嫻桌角放的一摞書上，是一些國際花藝雜志還有裝置類展廳攝影集。
孟嫻停下手上的動作，看向琳恩：“對方有說是誰嗎？來電目的又是什么？”
琳恩搖搖頭：“是一位男性，我簡單詢問了下，他并不是來咨詢工作室商務(wù)的，只是找您的�！�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進來詢問是否能轉(zhuǎn)接電話，若是一般客戶，她自己就可以完成咨詢或洽談。
“轉(zhuǎn)接進來吧�！泵蠇勾瓜卵酆煟诲N定音。
不多時，孟嫻摁下接聽鍵，就聽到一道讓她微微有些意外的男聲：“孟嫻姐姐，我是寧進�！�
孟嫻微微一怔，眼前浮現(xiàn)出當(dāng)初那個跟在程鍇身邊、說話整天不大正經(jīng)，但給人感覺又很靠譜的大男孩的模樣。
“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嗎？”孟嫻一邊問，一邊瀏覽著電腦屏幕上的文字——
fleuramour比利時國際花藝展，將在位于比利時林堡省……
還算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打斷了她的思緒：“姐，我想麻煩你一件事。程哥他要賽車，怎么說都不聽，您能不能幫我勸勸他？”
孟嫻眼里劃過一絲莫名其妙，可語氣還是漫不經(jīng)心的，她一邊滑動鼠標(biāo)一邊回話：“他車技那么好，你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
再說，她憑什么要去勸他？她又以什么身份去勸他？孟嫻以前還覺得寧進這人很有眼力見兒，現(xiàn)在看來，他大抵也有些拎不清。他跟在程鍇身邊那么久，怎會不知道她已經(jīng)和程鍇鬧掰了的事。
卻不想，寧進聽她這話，語氣一下子就急了：“他車技再好，可身體不好啊，醫(yī)生都說了，三年之內(nèi)他都不能再劇烈運動，萬一他舊傷復(fù)發(fā)，可就難恢復(fù)了……”
孟嫻聞言目光一滯，寧進這么一段話，她只抓到了其中的兩句重點，兩秒后她皺了皺眉，開口道：“等一下，你剛才說他三年之內(nèi)都不能劇烈運動，這是什么意思？”
寧進猛地緘默下來，好一會兒再開口，語氣里帶著驚詫：“你不知道？！”
她應(yīng)該知道嗎？她都不和他聯(lián)系那么久了，不知道不是很正常？
孟嫻微微沉聲：“寧進，你別再拐彎抹角了，有話直說�！�
寧進清了清嗓子，讓孟嫻莫名有種他終于等到她問出這句話了的迫切感：“反正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我還以為程哥他跟你說了呢。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直說了�！�
…………
第七十六章：苦夏9
這一年里，傅岑從不在孟嫻身邊提起程鍇，所以她并不清楚程鍇和傅岑當(dāng)初相識的一些細節(jié)，以及傅岑找到程鍇幫忙時，他曾對傅岑發(fā)下的那些毒誓。
她要是知道，只怕此刻就明白什么叫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
寧進說：“那是程哥之前被他家老爺子關(guān)在家里時發(fā)生的事情。你應(yīng)該也知道，程家一直不放他出來，他怕你出事，就想用床單、衣服綁成的繩子跳窗逃跑。結(jié)果沒想到那‘繩子’在半空中斷開了，程哥從高樓上摔下來，胳膊和腿都摔斷了，全身多處粉碎性骨折，在醫(yī)院休養(yǎng)了三四個月才勉強恢復(fù)�！�
當(dāng)初程鍇對傅岑的誓言，如今也一一應(yīng)驗在他身上。
寧進把當(dāng)初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孟嫻的時候，她幾乎立刻就推算出，程鍇出事的時間差不多就是她和白霍鬧離婚、離開江州前后的時候。
怪不得，她在國內(nèi)的那段時間里，程鍇杳無音信。她還以為是程家控制得緊，原來他當(dāng)時正命懸一線，躺在醫(yī)院里不省人事。
“他是撿回了一條命，可是他三年之內(nèi)都不能再賽車了，也不能再拉大提琴。我的好姐姐，程哥他說那些話都是氣話，他廢了大半年了，哪兒來的女朋友啊。你就當(dāng)可憐可憐他，過來見見他吧�！�
孟嫻坐在車?yán)�，往寧進給她的那個地址開。
她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覺，淺薄的愧疚有之，但更多的還是心疼。那樣一個金枝玉葉的人，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因為她一個人的私心，鬧到最后，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狽。而在一年后兩人重逢的這刻，她卻滿不在乎地僅僅把他當(dāng)成一個客戶對待。
孟嫻的心仿佛被剌開了一道小口，雖然很快合上，也不流血，可就是細細密密地疼起來，疼得她呼吸都微微發(fā)顫。
這一刻，他所有的譏諷、漠然，以及那些無理取鬧的話，似乎都有了出處。
人是無法感同身受的，她從別人嘴里感知他的痛苦，只是用文字織就，遠不及當(dāng)初他受的那些痛苦的萬分之一。
他甚至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他的滿腔委屈，因為她的態(tài)度，在打完那通電話、意識到她身邊還有別人以后，他唯有賽車這一個發(fā)泄情緒的辦法。
孟嫻開了半小時才開到寧進說的那個盤山賽道，位置大概在愛丁堡東側(cè)。
她在來的路上稍微搜了一下，賽場全程設(shè)有防護，安全措施還可以，賽道長達28公里，比較吸引賽車手的是它繁復(fù)的S型彎道。但因為不在賽季，又是白天，這個賽車場如今人煙稀少，直到孟嫻開進去，也只看到零星幾輛像是一會兒要比賽的車。
在低沉轟鳴聲中，孟嫻那輛車還是挺顯眼的，以至于寧進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他從看臺上飛奔下來，到了她車旁還知道幫她開車門。
“程哥他剛才已經(jīng)跑了兩圈了，我當(dāng)時正睡午覺呢，他突然叫我來這兒，一聲不吭就沖出去了，我攔都攔不住�！睂庍M一邊說，一邊帶孟嫻去他剛才待的看臺。
很快，孟嫻就在視野良好的看臺上看到了賽道中央那輛孤獨的、極速飛馳的黑色跑車，車尾帶出一片飛沙走石，灰塵漫天。
按照寧進的意思，程鍇只能開慢車，他現(xiàn)在就是在超負荷運動，剛開始可能看不出什么，但很快，他受過重傷的骨骼和身體就會因為承受不住而反噬他，到時候什么意外都可能發(fā)生。舊傷復(fù)發(fā)都是輕的，沖下護欄當(dāng)場喪命都不無可能。
孟嫻眸色微沉，須臾，她回頭看向?qū)庍M，問道：“你開車來了嗎？”
寧進不明所以地愣了愣：“來是來了，就在下面——”
“帶我去�！彼穆曇粑⑽l(fā)冷，打斷了寧進的話，“還有，他車上應(yīng)該可以接電話，挑他剛上直道的時候打過去�！�
寧進手腳利索，孟嫻很快就和程鍇通了電話，在聽到她的聲音時，那邊沉默了很久。
孟嫻一邊系安全帶，一邊低聲警告程鍇，語氣從未這樣冷冽：“程鍇，你要胡鬧到什么時候？你真的想死是不是？”
一年不見，他還是那個做事不計后果的瘋子。當(dāng)初的他毫無牽掛，瘋起來有種看輕一切的無所謂，如今時過境遷，她竟有些看不懂他了。
程鍇似乎嗤笑了一聲，又似乎沒有，他一字一頓，語氣毫無感情波動：“不用你管�！�
對她來說，他不過是個用過就可以丟棄的工具，現(xiàn)在沒有了利用價值，于她就是個陌生人，她又何必管他的死活呢？
他多蠢，被孟嫻這么傷害，還忍不住要來見她一面，現(xiàn)在好了，他終于被逼瘋了。
程鍇已經(jīng)厭惡透了這樣患得患失的自己，或許這樣就能把那縷深愛孟嫻的靈魂剝離出去了吧，如果可以通過這種極端的方式重獲新生，那他愿意一試。
話音剛落，對方就把電話掛了，孟嫻頓時坐正身體，目視前方，話卻是對著駕駛座的寧進說的：“照著他的路線，開上去，他馬上就會原路返回進行下一輪，我們要趕在那之前截停他的車�！�
孟嫻一開始就知道程鍇會因為負氣無視她的話，她也知道，在盛怒之下，人是沒有理智的，所以除了剛才的電話，她還留了后手。
車窗外的山野風(fēng)景急速掠過，快得孟嫻根本就看不清，大概十幾分鐘后，她視線中終于出現(xiàn)了程鍇那輛車，那輛車幾乎是迎面撞上來。程鍇也看到了眼前的車，但他絲毫沒有要閃躲的意思，那雙眼沉寂得如同一潭死水。
千鈞一發(fā)之際，他看到了副駕駛座上的孟嫻，身體本能地做出反應(yīng)，以一種極其詭異又迅速地走位避開了寧進的車。
兩輛車在擦肩而過后不約而同地急剎，刺耳的剎車聲過后，孟嫻聽到不遠處傳來車門被重重關(guān)上的聲音，只見程鍇幾個大步，走到他們的車前。
程鍇拍擊車窗玻璃的力道像是恨不得要把玻璃拍碎似的，好在寧進立馬降下了孟嫻那邊的車窗。
“你在他車上干什么？！”程鍇微微拔高腔調(diào)，面上帶著薄怒，死死盯著副駕駛座上的孟嫻，即使他努力壓抑也還是能聽得出他語氣中的急躁：“很危險你知不知道？他車技那么爛——”
“不用你管。”孟嫻打斷程鍇的同時抬眼看他，冰冷的語氣以及說出的話都和他剛才如出一轍。
“我是他的領(lǐng)航員，當(dāng)然要在他車上。”孟嫻面無表情。
程鍇簡直要被氣笑了，他脖頸間的青筋隱現(xiàn)：“誰說的？”
“我說的�！彼渎�18上去。
幾乎每次在程鍇話音落下的一瞬間，孟嫻就有話迎上去。寧進怕程鍇，可她不怕。他既然要發(fā)瘋，那她就陪他瘋到底。
領(lǐng)航員是在比賽過程中為賽車手提供精準(zhǔn)的行車路線和比賽信息的人，可孟嫻這種從未涉足賽車領(lǐng)域的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有資格和資歷當(dāng)領(lǐng)航員。在場三個人都心知肚明，她說這話，不過是信口胡說，以及報復(fù)程鍇剛才說過的話。
氣氛在漫長的僵持中似乎在往某種白熱化的方向發(fā)展，一旁的寧進大氣都不敢出，只盼這兩個人不要殃及池魚。
少頃，程鍇閉了閉眼，同時舒了口氣，轉(zhuǎn)而把矛頭轉(zhuǎn)向?qū)庍M，咬牙切齒地開了口：“寧進，你找死是不是？”
把她帶來這種地方就算了，還帶她賽車？賽車也就算了，還讓她給他當(dāng)領(lǐng)航員？！
他自己都沒這個待遇！
寧進一聽，表情立刻苦大仇深起來。他算是明白了，程鍇舍不得對孟嫻說重話，就拿他這個無辜之人撒氣，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寧進再開口，看著孟嫻，可憐巴巴地說：“姐，你是我親姐！你看我程哥車上也沒有領(lǐng)航員，你去給他當(dāng)領(lǐng)航員好不好？”
第七十七章：苦夏10
他這小破車，哪兒容得下孟嫻這尊大佛。
孟嫻抿了抿唇，還真?zhèn)壬斫忾_了安全帶，程鍇微微愣神的功夫，她已經(jīng)從副駕駛座上下來，走到程鍇的車旁了。
程鍇剛才下車下得急，沒來得及鎖車，兩個人幾乎是一前一后上的車。程鍇上車以后卻沒有立刻發(fā)動引擎，而是在一片沉寂的氣氛中悶聲開口：“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很危險。下次他再給你打電話，你不用理。”
孟嫻看都不看他，語氣涼颼颼地：“你還知道危險？我以為你不知道呢�！�
“知道危險還托著病體來發(fā)瘋，程鍇，真有你的�！泵蠇购币姷卦谡f話時帶了私人的情緒，而不是往常那種不論何時都平淡如水的樣子。
程鍇轉(zhuǎn)頭看她，目光沉沉，表情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決絕：“我是死是活，你關(guān)心嗎？我是死無全尸還是身首異處，和你有關(guān)系嗎？”
孟嫻看向程鍇，二人目光在半空中撞上，誰都沒有要退縮的意思。片刻，孟嫻語氣軟了兩分：“我現(xiàn)在就在你車上，而你的身體已經(jīng)被明確診斷為不能賽車，你說和我有沒有關(guān)系？你是不怕死，那我呢？你要帶著我一起去送死嗎？”
程鍇瞳孔一縮，緊抓方向盤的手不著痕跡地松了松。
顯然，孟嫻這句話戳中了他唯一的軟肋，他自己死不死的無所謂，但他永遠不可能傷害她。
孟嫻幾乎是立刻察覺到了程鍇態(tài)度的松動，她頜骨微抬，整個人都柔和平靜下來，就像很早以前，在那個溫暖的午后，他做了噩夢醒來，看到她坐在客廳里對他笑的那個樣子。
“為什么？”她輕聲問道，“為什么當(dāng)時非得要跳窗？”
他是程宗柏最寵愛的孫子，就算程家為了大局限制他一段日子，她和白霍離婚以后，程家應(yīng)該也會很快就放他自由的。她不明白，他何必要用這種激進的方式。
程鍇的眼神在這一瞬間由冰冷變得怔忪，他苦笑一下，反問道：“為什么？你不知道為什么嗎？在你逃離的那段日子里，其實有些事我就已經(jīng)想明白了，你一開始接近我，就是為了保護傅岑對嗎？”他深吸一口氣，語氣帶著輕微的顫意，“你的目的達到了，你也如愿逃走了。我不怨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也愿意為此付出代價。后來你被白霍帶回來，我怕他對你做什么，急著出去找你，什么辦法都用盡了都不行，最后只好用了最蠢的那個。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繩子在半空中意外斷開，我摔了個半死�！�
他說這話，語氣輕飄飄的，好像曾經(jīng)那要了他半條命的疼痛都不算什么。
“我陷入重度昏迷將近一個月，醒過來以后，我問的第一句就是你怎么樣了。寧進告訴我說你和白霍離婚了，我想，你會不會來看我一眼呢？記得以前每次我出事，都能看見你的�！�
那個時候，他還用這件事嘲諷過她，可等到了生死關(guān)頭、他最想她在身邊的時候，她卻毅然決然地離開了，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她就那么走了，連句告別都沒有，獨留他一個人。
“在你把我拋棄，忘得一干二凈時，我忽然明白了，在你心里我什么都不是。”他平靜地收聲，同時發(fā)動跑車引擎，車子緩慢開動，往山下去。
那之后，白霍去看望他時把那幅《Blue
Rose》還給了他，白霍恨程鍇，成心要用孟嫻報復(fù)他折磨他。
當(dāng)然白霍也做到了。
他萬念俱灰。
傅信把有關(guān)本次實驗項目的所有藥劑全部妥帖地放進樣品柜和試劑柜時，順便看了一眼時間——快到孟嫻下班的時候了。
他一邊收整資料，一邊給孟嫻發(fā)了條語音：“我這邊馬上結(jié)束了，我去找你吧，等你下班。”
消息發(fā)送成功，那邊沒有立刻回復(fù)，他也不太在意，出了學(xué)校就開車一路往工作室去。工作室樓下的停車位稀稀拉拉地停了幾輛車，傅信是在停好車的時候，才看到那輛極其引人注目的跑車的。
不過要緊的不是車，而是從車上下來的人。
本來一整個下午都應(yīng)該待在工作室里的人，此刻卻不合時宜地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傅信隨即看到駕駛座那邊的車窗降了下來，是程鍇那張對他來說不算熟悉的臉。
冤家路窄。
程鍇的姿態(tài)還是像他印象里那般散漫，只不過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幾分凌厲。對方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隨后眼神重新到車外的孟嫻身上。
孟嫻看見傅信，眼里帶了幾分驚詫，不過話還沒問出口，傅信便道：“實驗室的事提前結(jié)束，我就過來了�！�
察覺到不遠處投來的不善目光，傅信沒有再看過去一眼：“先上樓吧，外面冷�！�
他帶著孟嫻轉(zhuǎn)身，下一秒身后就傳來一道聲音：“等等。”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程鍇還保持著剛才那個姿勢，對著孟嫻說：“車鑰匙給我，回頭我讓人把你的車開過來�！�
語氣有些冷淡，而且說的是“讓人開過來”而不是“他自己開過來”，傅信似乎察覺到什么，眼里極快地劃過一絲深意。
不等孟嫻說話，他已經(jīng)率先開口：“不必了。”傅信臉色沒什么變化，仿佛程鍇只不過是個陌路人，“……她的車我會去開回來的，不勞你費心。”
程鍇臉上浮現(xiàn)出一縷譏笑，他看看傅信，又看看孟嫻，一顆心幾乎沉到谷底，他滿不在乎地說：“隨便你�！�
話音落下，程鍇就要轉(zhuǎn)頭，視線余光卻見孟嫻的身形動了一下，他立刻看過去，發(fā)現(xiàn)孟嫻往他的方向走了過來。
傅信下意識想伸手去抓，卻也只抓了個空，臉上的神色從那一瞬間的怔忪開始一點點沉了下來，手滯留在半空一秒后又無力地收回去，仿佛無形之中已經(jīng)落敗。
孟嫻沒靠太近，站在距離程鍇的車幾步遠的地方，語氣平靜地開了口：“你先回去，注意安全，別開太快。至于剛才你對我說的話，等下周我去你的房子試裝置方案的時候，我們再好好談?wù)��！?br />
她從來就不是喜歡逃避的人，也不愿意給自己埋下歷史遺留問題，程鍇的事不管以后發(fā)展成什么樣，她都不希望在彼此心里留下心結(jié)。
程鍇愣了兩秒，興許是連他自己都不抱希望了，剛才那些話說出口，孟嫻沉默了一路，他還以為他們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大概要徹底落入冰點了。
可她現(xiàn)在又這么說……
程鍇不自覺地垂下眼，躲開了孟嫻的視線，漠然和欣喜這兩種完全南轅北轍的情緒雜糅在一起，使得他的臉色有種微妙的別扭。他眼神閃爍著，聲音比起剛才輕了好幾個度：“……知道了�！�
孟嫻身后，傅信面無表情的臉上辨不出喜怒。他的視線穿過孟嫻，落在程鍇身上。
他想，或許他應(yīng)該推翻先前對程鍇的看法了。
是他小瞧他了。
第七十八章：見“愛人”1
周日，天氣不算太好，有些微陰沉。
孟嫻抽空去了趟工作室，隨后親自把秦箏要求的那束花送了過去。
整束花以淺色系為主，用的是“婚禮之路”。“婚禮之路”搭配出的花色純潔無瑕，設(shè)計不算太出彩，中規(guī)中矩，但絕不會出錯，這也是她用來試探秦箏喜好的。
如果她喜歡，那孟嫻就大概明白對方傾向于什么風(fēng)格了；如果對方不喜歡，她下周送來的花束，就可以在設(shè)計上偏大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