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不是外室。”謝臨淵冷冷開口,不愿多說什么。
喬魚兒哭哭啼啼地跪下,拉著他的衣擺,模樣實在楚楚可憐:“若有任何罪責,奴婢愿全部承擔,絕不拖累王爺!”
“不關你事,你不必自責。”謝臨淵彎腰扶起她,面色稍霽。
看著他們二人情比金堅的樣子,宋晚寧惡心得想吐。
一個家丁雙手捧著玉佩,跪在三人面前:“啟稟王爺,找到了!”
謝臨淵臉色差到極點:“在哪找到的?”
家丁道:“在梨蕊姑娘的妝奩盒里。”
“不可能!”宋晚寧站得猛了,頭有些發(fā)暈。
“鐵證如山,你還有什么可狡辯的?”謝臨淵拿過玉佩舉在她面前,轉頭命令家丁,“把賤婢帶上來!”
梨蕊被兩個人拖了出來,跪著爬到宋晚寧腳下,用力搖頭:“小姐,我沒有拿,他們污蔑我......”
宋晚寧心臟一陣抽痛,她伸手摸著梨蕊掛滿淚水的臉,安慰道:“我信你,你放心�!�
“呵,還真是主仆一心,就是不知道婢子偷竊是否是主子授意的�!�
謝臨淵將玉佩掛到喬魚兒的脖子上,轉身嘲弄地看向宋晚寧。
“不分青紅皂白就給我安個偷竊的罪名,王爺當真是神斷�!彼瓮韺幚湫Φ�。
“是不是偷的,審了便知。”
謝臨淵一聲令下,便有侍衛(wèi)舉著六尺長的竹板候在一旁。
“小姐,小姐救我......”梨蕊嚇得渾身顫抖。
宋晚寧一驚,她身上的傷還未好全,怎么能受如此大刑!
想都沒想便擋在梨蕊身前,大喝一聲:“誰敢!”
喬魚兒扯住謝臨淵的衣袖,假意勸道:“王爺不要動怒,玉佩已經(jīng)回來了,奴婢不愿再生事端,此事便罷了吧。”
謝臨淵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受了委屈還如此善良,當真難得。只是今日之事若沒有個結果,王妃怕是不服。”
說罷,冰冷的眼神掃向宋晚寧,緩緩開口:“打�!�
侍衛(wèi)高高舉起竹板,眼看著就要落在梨蕊的背上。
電光火石間,宋晚寧轉身將梨蕊緊緊抱住,替她擋下了結結實實的一杖。
這一杖力道很大,兩個人被打得撲在地上。
宋晚寧只覺一股劇烈的疼痛瞬間從后背襲來,喉嚨里不由自主地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嗓子里彌漫出一股血腥味,冷汗如瀑般涌出,瞬間浸濕了她的衣衫。
“王爺,王妃恕罪......”
下手的侍衛(wèi)反應過來,丟了竹板跪在地上,渾身顫抖。
梨蕊轉身抱住臉色煞白的宋晚寧,泣不成聲:“小姐,小姐你沒事吧,別嚇奴婢......”
“你......”謝臨淵眉頭皺成一個川字,似乎是想伸手,又在半路停住了。
宋晚寧疼到連嘴唇都失了血色,調(diào)息良久才能開口說話:“只是拿到了玉佩,怎么證明是梨蕊偷的?”
她感覺背上像是被點燃了一把熊熊烈火,炙熱而灼燒,又好似有無數(shù)把利刃在切割著她的皮肉。
只說了短短兩句話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可她還不愿停下,咬牙繼續(xù)說道:“王爺可以去查昨天送東西過來的人,去查今日搜院子的人,什么都沒有查,便要打我的人,是何道理?”
她眉頭緊鎖,額前的發(fā)絲因冷汗緊緊貼在皮膚上,眼神卻倔強、憤怒地盯著謝臨淵,不肯服輸。
謝臨淵呆愣在原地,喉結上下滾動,給不出任何回應。
他從來未見過如此狼狽的宋晚寧,也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她性子這么倔。
他想著,若剛才她肯服個軟,低個頭,他不至于命侍衛(wèi)來行杖刑,頂多是威脅一下,也許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宋晚寧說的他當然懂,他當然知道此事有蹊蹺。
可不知為何,面對她的冷言冷語,他的理智會蕩然無存,只留下唯一一個念頭:想讓她乖順一點、聽話一點,像以前那樣軟著身段來求他。
可宋晚寧鐵了心要與他斗到底,一絲余地也不留,他沒有任何辦法。
“謝臨淵�!彼瓮韺幍穆曇魧⑺乃季w拉回,“別動我的人。”
他看著她慢慢閉上眼睛,像一片落花般輕飄飄癱倒在丫鬟懷中,思緒瞬間一片空白。
然而身體動作比腦子快,他還未反應過來,便一個箭步?jīng)_上去,小心翼翼將她抱起,往屋子里走去。
喬魚兒的驚呼在身后響起,他頭一回覺得有些煩躁,不想搭理。
第8章
私生女
宋晚寧醒來的時候,覺得頭痛欲裂,渾身骨頭如同散架了一般使不上力。
喉嚨里干澀得厲害,就連呼吸都無比艱難。
她費勁地動了動手指,嘶啞地喚道:“來人......”
趴在床邊的梨蕊聽到動靜,抬起頭看到她睜眼,激動地直接落下眼淚:“小姐,你終于醒了!”
宋晚寧問道:“你沒事吧?他們可有為難你?”
“沒事,奴婢沒事......”梨蕊泣不成聲,“小姐暈了整整兩日,嚇死奴婢了......”
“沒事就好......”宋晚寧努力扯出一點笑容,摸了摸她的手背。
她覺得好累,眼皮仿佛有千斤重,根本支撐不開,還想繼續(xù)睡下去。
謝臨淵的聲音出現(xiàn)在身旁:“終于醒了?”
宋晚寧扭頭看了一眼,他被兩個侍衛(wèi)架著從門外走來,臉色發(fā)白略顯憔悴,像是受了傷。
她將視線移向窗外:“是,還沒死,多謝王爺記掛�!�
“你......”謝臨淵想說什么,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他坐到窗前的榻上,氣喘吁吁盯著宋晚寧,兩個人就這么沉默對峙著。
終于,謝臨淵先開了口:“你的傷,還疼嗎?”
“疼,多謝王爺�!�
“玉佩的事,本王已經(jīng)查明,是有人栽贓。”謝臨淵看著手里的茶杯幽幽說道,“那人已被本王下令杖斃�!�
宋晚寧閉上眼睛,懶得回應。
他總是這樣,不管做了什么,只要有個罪魁禍首可以問責,便能心安理得讓她原諒,從來想不到自己的問題。
見她不說話,謝臨淵又問道:“你難道不想問問本王的傷從何而來嗎?”
宋晚寧:“與我有關?”
“太醫(yī)來看過你,回宮后稟告了陛下和太后�!彼Z氣平淡,仿佛說的是別人的事,“他們將本王召進宮問了來龍去脈,打了二十廷杖�!�
宋晚寧睜開眼睛又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他額頭密密麻麻全是冷汗。
怪不得他一向身強體壯,這次會這么虛弱。
“二十廷杖,王爺受苦了�!彼栈啬抗�,“不過倒是好過將士離心,朝野非議,對嗎?”
現(xiàn)在朝中武將大多都與宋家交好,尤其是謝臨淵手下的一干將士,而習武之人最看重忠義二字。
一旦她被打傷的消息傳出去,謝臨淵在朝中的勢力必將動蕩。
因此,這二十杖他不得不挨。
“你的意思是……挨打是本王在做戲?”謝臨淵咳得上氣不接下氣,臉都憋得有些發(fā)紅。
“隨你怎么想�!彼是這句話。
一個侍衛(wèi)皺起眉頭,忍不住開口:“王妃,王爺這兩天除了進宮挨打,就一直不眠不休守在您身邊,您行行好別與他置氣了......”
話音未落,只聽“砰”的一聲,謝臨淵將手中杯盞狠狠摔在地上。
破碎的瓷片散落各處,有的還帶著未干的茶水,形成一灘不規(guī)則的水漬。
地面上一片狼藉。
他冷冷地說道:“多嘴,自己出去領罰�!�
侍衛(wèi)咬了咬牙,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宋晚寧笑了:“王爺既如此上心,那我便斗膽問一句,如何處置的喬魚兒?”
她直勾勾地盯著謝臨淵,好奇他的回答。
謝臨淵眼神有一瞬間的放空,忽而又清明起來:“此事與她無關,栽贓之人說是嫉妒梨蕊才起了禍心�!�
一個多么拙劣的理由啊,卻能讓他輕易放過。
“與她無關,好一個與她無關�!彼瓮韺幯凵窭餄M是嘲弄,“我該說你是太愛她,還是太蠢呢?”
“宋晚寧!”謝臨淵歇斯底里大吼起來:“你為什么總是這樣針鋒相對,沒有半點女子的柔順?你但凡有喬魚兒一半聽話,事情也不會發(fā)展成現(xiàn)在這樣!”
說完之后他忽然僵在原地,表情變得慌亂,眼神也失焦了。
他守了她兩天,心痛了兩天,明明是想等她醒了好好與她說,可話一出口竟全是傷人的刀子。到底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看著他近乎瘋魔的樣子,宋晚寧只覺得好笑。
她嫁給他三年,對他言聽計從,對內(nèi)無微不至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對外端莊持重做好他的王妃,換來的是什么呢?
是他日復一日的無視與冷漠,是他只在需要的時候想起她,不需要了又棄如敝履。
他想不起她曾經(jīng)愛他時卑微的模樣,只能想起現(xiàn)在她不愛時的決絕,將所有過錯歸咎于她身上,好像他們之間的不和全都是她造成的。
“是,都是我的錯,所以你能放我走嗎?”
宋晚寧強忍著背后火辣辣的疼痛,用力支起身子,平靜地看著他。
謝臨淵雙眼猩紅,聲音嘶�。骸澳闵俏业娜�,死是我的鬼,這輩子都別想離開�!�
他仿佛失了理智,平日里的矜貴冷靜全丟了,連“本王”的自稱也忘了。
宋晚寧搖搖頭:“謝臨淵,你真不可理喻。”
進來通傳的嬤嬤見此氣氛,嚇得一激靈,話都說不利索:“啟稟王爺、王妃......太子駕到......”
謝臨淵撐著侍衛(wèi)的手站起來,走出門迎接。
太子倒是自來熟,徑直走進內(nèi)室,擺擺手示意謝臨淵不必行禮,又一把扶住掙扎起身的宋晚寧。
“弟妹不必拘禮,今日本宮是專程來看你的。”
太子坐到下人端來的椅子上,對著宋晚寧客氣了一番,又命隨行侍衛(wèi)拿來許多珍貴補品。
宋晚寧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能禮貌地收下,等他開口。
“你看看你們倆現(xiàn)在這樣子,何苦呢?”太子回頭看向謝臨淵,語氣略有責備,“宋家滿門忠烈,如今只剩弟妹一人,你該好好待人家才是。”
“太子殿下教訓的是,臣弟記下了。”謝臨淵眼神有些閃躲。
“多謝殿下體恤�!彼瓮韺幵囂街鴨柕溃暗钕陆袢赵煸L,可有要事?”
太子像是被點醒一般,夸張地拍了下大腿:“弟妹不提醒我差點忘了,今日確實有一件事想與弟妹商量。”
“愿聞其詳�!�
“宋老侯爺征戰(zhàn)一生,守衛(wèi)國土護佑萬民,實乃忠義�!碧訃@了口氣,“父皇時常感嘆宋家人丁稀薄,后繼無人,如今本宮倒是有個好消息......”
宋晚寧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好消息?”
太子緩緩開口:“宋老侯爺曾有個私生女,如今正在京城�!�
“不可能!”宋晚寧斬釘截鐵地回道。
母親曾告訴她,自己與父親是青梅竹馬的情誼,此生唯有彼此。父親多年來別說納妾,通房都未有一個,因此才只有她和哥哥兩個孩子。
父親每次出征回來都會給母親帶各種禮物,有時甚至都沒有她的份。
正因父母的恩愛,她才會相信真心付出總有回報,才會三年來用一腔熱血去暖謝臨淵那塊捂不熱的寒冰。
現(xiàn)在告訴她,父母的恩愛是假的?父親在外面有個私生女?
不,她絕不相信!
第9章
她真是你爹的女兒?
太子滿意地看著她發(fā)紅的眼眶,繼續(xù)緩緩說道:“十五年前,宋老侯爺出征帶回一個五歲的小丫頭,對不對?”
這句話好似晴天霹靂,給了宋晚寧當頭一擊,一時間嗓子眼仿佛有什么東西填著、壓著,連氣也吐不出來。
十五年前,父親的確帶了個小女孩回來,那小女孩與她同歲,樣貌還有些相似。母親做主,讓那個小女孩做了她的貼身侍女。
那時正值春日,桃花盛開,她親自為女孩取名叫桃枝。
宋晚寧木然扭頭向謝臨淵看去,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亮了,表情有一絲欣喜和期待。
看來,他也猜到了。
“是,所以呢?”她將喉頭酸澀咽下去,強壯鎮(zhèn)定。
“二十一年前,宋老侯爺出征西夏,在邊境曾有過一段露水情緣。”太子接過下人遞來的茶,拿在手中不急著喝,“那農(nóng)家女生下女兒不久后便撒手人寰,老侯爺再去西夏時便將那個女孩接到身邊,謊稱是撿來的孤兒�!�
她實在聽不下去,氣得渾身顫抖,打斷他的話:“殿下慎言!我父親一生正直,與我母親伉儷情深,殿下切莫信了些不著邊際的謠言,玷污我父親清白�!�
“弟妹別著急,本宮自然有證據(jù)�!�
太子拍了拍手,進來一名侍衛(wèi),呈上一個托盤,托盤里放著兩樣東西。
一個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腰牌,銀質的,有些舊了,上面著“宋”字。
還有一卷泛白的粗麻布,邊緣有些風化了,中間隱約透著墨色。
見她目光落在那塊布上,太子抬手做了個請的姿勢:“打開看看�!�
宋晚寧深吸一口氣,想平復心情,手一接觸布料上卻不自覺顫抖。
廢了好大的勁,終于將麻布展開,她雙手捂住嘴,難以置信。
那上面寫著幾行字:英娘,待西夏平定,我定接你回京。
落款是宋祁年,她的父親。
父親是武將中少有的文武兼修,一手好字蒼勁有力不輸書法名家。年幼時父親曾手把手教過她寫字,只可惜她未能學得精髓。
那字跡確實是父親親筆,她實在找不到借口欺騙自己。
宋晚寧覺得心口好像被什么重擊了,一陣鈍痛,眼前景物天旋地轉,差點暈厥。
太子嘆了口氣,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樣:“此事其實本宮早就知道,怕宋夫人難以接受才一直隱忍不發(fā),如今宋夫人已離世,那孩子畢竟是老侯爺?shù)难},總要認祖歸宗的�!�
“殿下說完了?”
宋晚寧死死攥著那塊布匹,手指上的傷還未好,一用力又有血跡滲出。
“弟妹有何見解?”太子拿起那塊宋氏的腰牌在手上來回把玩,語氣漫不經(jīng)心。
她一字一句道:“多謝殿下告知這些陳年往事,但我絕不相信我父親有什么私生女,也不會讓來路不明的人玷污宋家門楣�!�
謝臨淵單手撐著榻上的小桌,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太子回頭問他:“此事三弟如何看待?”
“回殿下�!敝x臨淵面色如常,看不出一絲破綻,“此事終究還是宋氏的家事,臣弟雖是宋氏女婿,但終究是外人,不好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