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她只記得在硝煙彌漫的戰(zhàn)場,兩人在刀劍中互相扶持,誰也不愿意舍下誰的決心。
夏至看著夏亦夏低落的表情,于心不忍:“王妃……”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
當(dāng)房間陷入沉寂,夏亦夏倚在榻上,回想著最近發(fā)生的樁樁件件,身心俱疲。
她太累了,以至于一閉眼就睡了過去。
恍惚中,夏亦夏只覺自己置身于一片迷霧中,什么都看不清。
突然,一道脆生生的呼喚伴著光從背后傳來。
“娘親!”
她瞳孔一緊,猛地轉(zhuǎn)過身。
只見一個粉雕玉琢的男孩正朝自己搖搖晃晃地跑過來。
當(dāng)看到那酷似方敬禹的眉眼和自己的嘴巴,夏亦夏淚一下涌了上來:“小川?”
是小川,是她的小川!
夏亦夏朝著孩子跑去,但就在她靠近時,孩子又消失了。
與此同時,身后又傳來爹娘久違的關(guān)心。
“亦安,你過得不開心,爹娘在九泉下也難過啊�!�
夏亦夏堪堪轉(zhuǎn)身,只見爹娘雙雙站在面前,還是她記憶中那樣慈祥。
“爹,娘……”她的眼淚大顆砸落,好似要將夢境都燙穿。
她好想爹娘,想小川。
她好想自己永遠在夢里,永遠陪著他們……
天漸黑,風(fēng)聲簌簌。
方敬禹一進房間,就看見夏亦夏合衣在榻上縮成了一團。
剎那間,他本郁結(jié)在心的怒火頓時被澆滅。
他皺眉解下披風(fēng)蓋在夏亦夏身上,卻發(fā)現(xiàn)她蒼白的臉上滿是淚。
方敬禹心頭一緊,下意識幫她擦去眼淚。
觸碰到的一瞬間,夏亦夏被驚醒,她眼中驚惶未褪,好半天才看清眼前的男人。
“做噩夢了?”方敬禹輕聲問。
夏亦夏坐起身,偏過頭避開了他的觸碰:“你是來興師問罪的?”
一句話直接讓氣氛沉重了幾分。
方敬禹看著夏亦夏臉上的抗拒,有些喘不過氣,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最后,他夏慰似的,帶著強硬緊緊攥住她的手:“亦安,我當(dāng)時是太著急才會對你吼,對不起�!�
“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可我發(fā)誓,這輩子除了晴兒,不會再有其他人介入我們了,我們還是能像從前那樣恩愛。”
聽著這些話,夏亦夏死寂的心又冷又痛。
她看著眼巴巴的方敬禹,聲音嘶�。骸岸鲪蹎帷晌椰F(xiàn)在情愿當(dāng)初你戰(zhàn)死沙場,我情愿枯守一輩子�!�
夏亦夏的聲音不大,卻像古鐘在方敬禹耳畔敲響,內(nèi)心翻夏倒海。
他看著眼前人眸中的漠然,有種什么都無法控制的慌張。
“亦安……”
夏亦夏沒有再說話,把披風(fēng)還給他便下榻上床躺下。
方敬禹也沒走,只出神地看著她。
直到小廝來傳話說薛晴又哭了,他才說了句‘你好好休息’離開。
……
幾天后,靈隱寺。
夏亦夏跪在佛前,將這些年自己寫給九泉下的爹娘的家書,和抄好的經(jīng)書一并燒掉。
家書里寫的都是她和方敬禹一路走來的不易和恩愛。
她原想著有朝一日如果能回到故鄉(xiāng),就把它們燒給父母,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必要了。
跳耀的火光映照著夏亦夏沉靜的臉龐,她雙手合十,叩拜佛祖。
“我曾愛過他,如今我不再愛,我曾恨過他,如今我不再恨,無愛亦無憂,無愛亦無怖�!�
“我佛慈悲,愿弟子余生自由,永離紅塵苦海�!�
離開靈隱寺,許久沒聽見的鳥鳴讓夏亦夏心神一頓。
她抬起頭,正好看見寺門前那原本干枯的垂柳發(fā)了新芽。
春天到了,她該走了。
【第十八世】第7章
夏亦夏下了山,卻沒回南城王府,而是在集市里游走。
街上熱鬧得很,小販們大聲吆喝著,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
一見到她,有人都熱情但又不尊敬地打著招呼。
當(dāng)初夏亦夏和方敬禹被皇帝指來南城封地時,這里剛剛經(jīng)歷過戰(zhàn)亂,百廢待興。
在她和方敬禹的合力整治重建下,才有了如今的盛狀。
“王妃,許久沒見您出來了,來份桃花糕嗎?剛出鍋的!”糕點鋪老板笑著招了招手。
夏亦夏回過神,也難得笑了:“好�!�
老板油紙包棗泥酥,看了眼她身后忍不住問:“今兒個怎么能就您一人了?平日看您和王爺都如膠似漆走一起的�!�
聽到這話,夏亦夏的笑僵在嘴上:“……他今日有事�!�
她付了錢,匆匆拿上桃花糕離開。
離開嘈雜的街道,夏亦夏走到了馬市。
在老板的招呼下,她看中了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
她將一錠銀子遞給老板:“這些日子你替我好生養(yǎng)著它,過些日子我會來帶走。”
直到晌午,夏亦夏才回王府。
可恰好在府門口遇上來也剛好回來的方敬禹和薛晴。
看著兩人恩愛的模樣,夏亦夏袖中的手緩緩收緊。
氣氛尷尬,方敬禹率先打開話匣子:“晴兒,你先回房,我和亦安有話要說。”
聞言,薛晴臉上閃過抹不情愿,但還是朝夏亦夏行了禮離開。
方敬禹看著一言不發(fā)的夏亦夏,剛張嘴,她邁開腿也走了。
他皺起眉,忙不迭跟上:“亦安,你到底還要生氣到什么時候?”
“這幾天你不肯見我,哪怕我淋著雨在你門口站了一整夜,你連句話都不給我,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難道你真不顧我們多年夫妻,堅持跟我離心離德嗎?”
方敬禹說的越多,夏亦夏走的越快。
直到到了院子外,她被終于忍不住的男人死死箍在懷中。
‘啪嗒’一聲,夏亦夏手中的桃花糕摔在地上。
“亦安,你別再折磨我了……”
方敬禹沙啞的聲音含著從未有過的懇求,讓她心頭一顫。
恍惚間,她腦子里閃過那個身穿盔甲,將她擋在身后,替她擋下所有暗箭的將軍。
可僅僅一瞬,便被他和薛晴在池塘中相擁的畫面所代替。
夏亦夏紅著眼,咬著牙還是不說話。
而她的沉默徹底掀起方敬禹心中不夏的猛浪,他只能不斷收緊雙臂尋求踏實感。
“你知道嗎,這些日子我都在做同一個夢,夢見你走了,無論我怎么叫怎么追,你就是不肯回頭……”
“亦安,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兒不能原諒我,可我只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離開我。”
或許普天之下,只有夏亦夏一人能讓權(quán)傾朝野的方敬禹這樣低聲下氣了。
但她臉上已經(jīng)沒有動容:“我只問你,你還記得我們洞房花燭時說的話嗎?”
聞言,方敬禹渾身一僵,緩緩放開她。
四目相對,兩人思緒不覺回到那個燭火通明的晚上。
“亦安,我終于娶到你了……你怎么不高興?”
“世間男子多是三妻四妾……敬禹,我雖不是善妒之人,但不想跟別的女人分享丈夫�!�
“你放心,生生世世我也只要你一個,絕沒有第二人�!�
“好,若你違背誓言,我……我就讓你生生世世找不到我!”
風(fēng)吹來,方敬禹陡然回神,卻見夏亦夏撿起地上的桃花糕,進了院子后直接關(guān)上了門。
夏亦夏回到房間,打開油紙,里頭的桃花糕已經(jīng)涼了碎了。
但她還是拈起一塊放在嘴里。
還是從前的味道。
可惜,她和方敬禹回不去從前了。
【第十八世】第8章
之后的日子,夏亦夏依舊不見方敬禹,但仍能從夏至口中聽說他一直陪在薛晴身邊。
她不再神傷,而是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
最后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包袱。
外頭的鳥鳴悅耳,太陽也照在長了綠葉的樹上,一派生機。
夏亦夏沐浴著陽光,如釋重負地吐出口氣。
她已經(jīng)忘了自己上一次這樣輕松是什么時候了。
不過沒關(guān)系,往后她再也不用秉承著王府主母的穩(wěn)重端莊,不用維持不得已的賢惠,不用眷戀不再屬于自己的真情……
三天后,春分。
夏亦夏看著不遠處天空中的紙鳶,對正清理窗臺的夏至說:“我餓了,你去給我做幾道你拿手的點心吧�!�
夏至愣了下,忙放下手里的活兒:“是�!�
等人一走,夏亦夏便將夏至的賣身契和一疊銀票放在桌上。
夏至自幼跟著她,她也來不及為夏至挑一個夫婿,何況見自己的前車之鑒,也明白世間沒有多少真情,不如隨夏至自由來去。
夏亦夏背上自己的包袱去了趟懷桑院。
不為其他,她只想給方敬禹一個無聲的告別。
或許,是永別。
剛到院門口,夏亦夏就聽見薛晴鈴鐺般的笑聲。
“敬禹哥哥,再推高一點!”
她抬眼望去,只見在盛開的梅花中央,薛晴坐在新扎的秋千上肆意笑著,方敬禹站在她身后,輕輕推著,溫柔的臉上滿是關(guān)切。
“不能再高了,你可是有身子的�!�
薛晴不滿地上停了下來,噘著嘴走到一邊:“還說呢,我都快顯懷了,咱們的婚事還沒定下來�!�
見她生氣了,方敬禹立刻把她抱在懷里哄:“大夫說了頭三個月不能勞累,婚事就先擱著,等過了三個月,我定給你個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十里紅妝�!�
薛晴紅了臉:“那你前幾晚還纏著我,我現(xiàn)在腰還疼著呢……”
夏亦夏站在院外,默默看著這一切。
最終,她不再有任何留戀的收回目光,轉(zhuǎn)身離開。
微風(fēng)漸起,方敬禹一瞥,正好上院門外閃過抹青色衣角。
他心莫名一空,下意識呢喃:“亦安?”
薛晴疑惑地看著他:“什么?”
方敬禹放開手:“沒什么……你也玩累了,先進去休息吧�!�
待薛晴進屋后,他才走到夏亦夏的院子前。
院門依舊緊閉,仿佛是知道他要來,刻意攔著他似的。
方敬禹攥緊了雙拳,無論他怎么深呼吸,都無法壓制心里那不知從何而起的慌亂。
良久,他雙手緩緩松開,深深看了眼院門后轉(zhuǎn)身離開。
罷了,夏亦夏既然還氣著,那自己就等她消氣,只要她還在自己身邊就好……
日照當(dāng)頭。
夏亦夏騎著馬早已出城,她停在山坡上,回望仍舊繁華的南城城。
這個地方,承載了她前半生所有的努力和喜怒哀樂。
回想曾經(jīng),恍如昨日。
“阿彌陀佛�!�
夏亦夏聞聲回過頭,只見靈隱寺的方丈正朝自己走來。
她立刻下馬,雙手合十:“方丈,您怎么在這兒?”
方丈行了禮:“老衲是來送夏施主的�!�
“夏施主一生坎坷,為情所困,幾經(jīng)生死,如今覺行圓滿,實乃幸事�!�
聞言,夏亦夏釋懷一笑:“緣起緣滅,需應(yīng)放下,亦安多謝方丈這些年的開解�!�
方丈點點頭,滄桑的眼中滿是慈悲:“既如此,老衲便求佛祖,保佑夏施主平夏順遂�!�
她行了佛禮后翻身上馬,高揚馬鞭:“駕!”
馬蹄南去,揚起一路塵沙。
夏亦夏在這個春日里,去了沒有方敬禹的遠方。
亦如化盡的冬雪,她不再回頭。
【第十八世】第9章
懷桑閣。
回到懷桑閣的方敬禹心神并不夏寧,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事情,又好像弄丟了什么東西。
還沒細想,寢殿里就傳來一聲嬌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