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落款是管家牡丹。
她揭下字條,回到家,多比都沒來得及喂,先給周柏野撥了個視頻過去。
她這邊夕陽西落,暮色沉沉,接通的視頻那邊倒是艷陽高照。
字條所說非常擔心的那位男朋友,面無表情地隔著屏幕注視著她,語氣不太好地命令道,“眨眨眼。”
沈枝意順從地眨了眨眼睛。
那邊又變換指令,“張嘴。”
她‘啊’了一聲,張開嘴巴。
于是聽見周柏野嘀咕般來了一句應(yīng)該不是ai吧,又問,“你男朋友哪位?”
沈枝意坐在沙發(fā)上,乖巧地沖手機那頭眨著眼睛,燈也忘了開,聲音悶悶地對他說,“周柏野,跟我一起上課的板栗在公司酒會猝死了�!�
周柏野確實愣了好一會兒,還沒找到話,便聽見那邊陷入黑暗中的女孩子帶著哭腔對他說,“他就,突然,就沒了,他爸媽還在醫(yī)院一直爭他的錢,看都不看他一眼……”
周柏野并不是一個共情能力很強的人。
在國外獨自生活的日子里,也面臨過死亡,當時認識的朋友三教九流,混黑幫的也有幾個,紋身到眼下,十句話里有七句都在噴臟,但是對周柏野很好,教他不要吸粉不要紋身,拇指頂著胸口說以后罩著他,唯一的要求就是等他在賽車圈混出名堂,獲獎感言里提一句他的名字。
這樣說話的人轉(zhuǎn)眼就死在打斗中,胸口插了刀,背后中了槍。
神父為他禱告,說他死后上天堂。
周柏野仰著頭,問身邊雙手合十的朋友,天堂到底是在上面還是下面。
他沒有流一滴眼淚,此刻看著屏幕里自己的女朋友滿臉淚水,有些為難地在腦子里搜刮著安慰人的話。
朋友離世該說些什么?節(jié)哀?別哭?還是說陪她哭一頓,叫她看到自己的悲傷遠勝過她從而安慰與被安慰的身份顛倒?好吧,周柏野確實完全不知道,只是看著屏幕里一邊哭一邊乖乖給自己擦眼淚的女朋友,而后拉上自己這邊的窗簾,跟她一起陷入黑暗之中。
通話時長變成三分鐘的時候。
才終于找到一句,“我有認識很久的律師,在出國前我咨詢過他財產(chǎn)問題,他在這幾天才給了我答復,說如果我執(zhí)意要做個傻子,也不是沒有辦法,所以我現(xiàn)在想,我大概可以立一份遺囑,如果死掉的那個人是我,我的財產(chǎn)、我車庫里所有的車,包括我的遺體,全都歸你�!�
沈枝意眼淚戛然而止。
她完全懵住,生平第一次聽這樣奇特的告白。
看著屏幕,卻發(fā)現(xiàn)周柏野臉上沒有一點開玩笑的痕跡,他甚至是笑著的,似終于找到安慰她的話而十分滿意,偏著頭問她,“不會有任何人跟你爭,所以,不要掉眼淚了好嗎,你這樣,我會因為沒法幫你擦眼淚,而懊悔的想死掉�!�
他確實是在國外待過的。
像是舞臺劇一樣的臺詞。
又像是沉船前,杰克對露絲的真摯表白。
不過哪有觸礁,不過是幾滴眼淚,就輕易換來這樣的話語。
沈枝意看著他。
不知該擺出什么表情。
許久,才嘆了口氣,對屏幕那頭的人說,“你回來的話,可以陪我去給板栗送花嗎,我打算跟兔乃一起,幫他買一塊墓地�!�
他完全不懂你。
更無法共情你。
但比起那個在醫(yī)院跑來握住你手的人。
唯一的勝算就是,他完全的、盲目的愛你。
哪怕是希臘神話里的美杜莎,最害怕的都是情人的眼。
就算對視一萬秒,里面也只裝著愛人的臉。
沒人拿他有辦法,神明都不行。
第63章
沈枝意參加過的葬禮,是遠房到不能更遠房的親戚,坐了一個半小時的公交車,才被外婆領(lǐng)著下了車。
那是一場讓沈枝意覺得很熱鬧的葬禮,搭臺子唱大戲,晚上還有歌手過來唱歌,劣質(zhì)音響一直放著你快回來,參加葬禮的人沒一個覺得不對,粗糙圓臺下面就放著圓桌,塑料布蓋上吃飯,掀開就是一堆人嗑著瓜子打撲克。
外婆拉著她的胳膊,低聲對她說一會兒要在蒲團上跪下,喊聲外姑奶奶,磕三個響頭,再上香。
她懵懂卻還是完全照做,手貼地磕完三個頭后,看見站在一側(cè)手里夾著煙的老阿叔捂著眼睛,像是哭了,又像是被煙給熏到了。
外婆說,死亡是沒有聲音的,所以離別需要聲音。
板栗離開的聲音并不重,沒人唱大戲,也沒人唱歌,前不久才一起聚過的朋友帶著花在他墳前走一遭,離開的時候天上下起了陣雨,沈枝意扭頭,看見雨點落在他的墓碑上,兔乃撐著傘突然說那是板栗給他們打的最后一場架子鼓。
回去后,林曉秋微信上聯(lián)系她,分享八卦:你知道嗎,ruby今天離職了,她懷上了隔壁項目組老大的孩子!
沈枝意看著屏幕很久,才問:隔壁項目組老大?
林曉秋:對啊,他上周剛離婚,今天就帶ruby去民政局領(lǐng)證了,你沒看她朋友圈?
沈枝意沒有,事實上離職當天,她就對ruby設(shè)置了不看她的朋友圈以及不讓她看自己的朋友圈。
她對此震驚,林曉秋卻覺得很正常:之前就發(fā)現(xiàn)啦,ruby其實挺沒安全感的,哪怕都已經(jīng)成了高層,還總是會說寂寞孤單之類的話,我聽別人講她每年生日愿望都是早點結(jié)婚生子,估計蟬知的小郁總完全沒有娶她的打算,就另謀高就咯。
林曉秋這個八卦分享完沒兩天,沈枝意就在面包店碰見了ruby。
她跟往日有所不同,沈枝意起初都沒認出來,直到被喊了一聲名字,才發(fā)現(xiàn)一直站在自己對面的人是ruby。
工作的時候兩人沒什么話好講,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上下級關(guān)系,沈枝意更沒什么話好說,倒是ruby東扯西扯,最后才繞回正題,問沈枝意,郁從軒是不是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沈枝意微愣,有些茫然地搖搖頭,誠實地說她也不知道。
晚上和周柏野視頻通話,她把偶遇ruby的事情講給周柏野聽。
周柏野顯然沒什么興趣,盡管看著屏幕,但也只是在她停頓的時候,敷衍地說聲嗯表示自己在聽。
屢次三番下來,沈枝意便不再講,學他的動作,看著屏幕。
周柏野失笑,“怎么了?”
沈枝意不吭聲,手指戳戳屏幕。
周柏野后仰,捂著臉,裝得很刻意,“要被你弄死了姐姐。”
沈枝意卻緊盯著鏡頭。
她發(fā)現(xiàn)周柏野瘦了,他臉頰本來就沒什么肉,也不知道是燈光原因還是隔著屏幕,此刻看起來更加消瘦。
她從沙發(fā)坐到地上,雙手托腮,手肘撐著桌面。
“周柏野。”
“嗯?”那邊的人也學她托著腮,他穿著淺藍色短袖,胸口印了一條波浪形的紅線,湊近看才發(fā)現(xiàn)是心電圖。
兩人根本沒什么重要的事情可講。
談情說愛本質(zhì)上就是無聊的事情反復說。
她說今天吃了些什么,周柏野就嘆氣說自己也很想吃。
聊著聊著從坐著變成了躺著,沈枝意高舉著手機,完全不管自己在視頻里是什么形象,一雙眼睛只盯著周柏野看,又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在啊,你別一直喊行么。”
“為什么?”
周柏野看眼鏡頭,聲音沒壓,就這么明目張膽地說,“喊硬了你負責?”
沈枝意啊一聲,她看眼陽臺,外面天色暗沉。
夜晚總讓人意動,多比在陽臺上打滾,她拖鞋都沒來及穿,雙手捧著手機,鉆進臥室,砰地一聲關(guān)上門,那邊似有所覺,抬眸笑著看她,“干什么呢你?”
沈枝意掀開被子鉆進去,發(fā)現(xiàn)太黑周柏野完全看不見自己的臉,又鉆出來。
“你有沒有聽說過,那個……”
周柏野現(xiàn)在又不是什么純情處男,沈枝意說的是什么意思他一聽就明白,偏裝不懂,故意逗她,“哪個?”
結(jié)果看見沈枝意那張清純的臉,表情都沒變,對他說,“phone
sex,你會嗎?”
“哦——”
“你說這個�!彼创�,站起身,拿著手機從大廳往酒店房間走。
周圍隱約有人喊他名字,問他去哪兒。
他指著手機,“接老婆的電話啊。”
這么坦率的說。
沈枝意在周柏野手機里陪他回房間。
她自己趴在床上,搜了一下相關(guān)信息,掌握了個大概。
等周柏野那邊關(guān)上門,她便直接問,“需要先放個音樂嗎?”
周柏野笑,“什么音樂有你叫床的聲音好聽?”
沈枝意沉吟,“你有錄下來嗎?”
周柏野恍然大悟,“原來我可以錄?”
沈枝意:“……不可以!”
周柏野頗為遺憾,“這樣啊,那你問什么?”
沈枝意沉默片刻后,看著周柏野的眼睛說,“這種場合,我允許你說這種話�!�
很正經(jīng)的樣子。
像被老師欽點的小組長,仰著頭向班里每個成員展示自己的紅領(lǐng)巾。
周柏野忍笑,“謝謝妹妹,我還能說幾句呢?”
沈枝意奇怪地看著他,“你可以說很多句啊,phone
sex本質(zhì)就是打電話,不說話怎么能叫——你干嘛?”
周柏野在脫衣服,他手機放的遠了些,那件淺藍色短袖被他扯著丟在了地上。
“不脫衣服怎么做?”他問。
沈枝意竟然被他說服,揪著自己的睡衣,“那我,跟一個?”
沈枝意一直知道周柏野的聲音很好聽。
透過電流又顯得不一樣。
諄諄善誘,格外溫柔,真像個耐心的好老師,一步步教她。
“寶貝,你有兩只手,一只手放上面,揉一下,嗯,可以大力一點,能晃一下嗎?你一般在我上面的時候,都會搖得很好看,另一只手放哪里也要我教嗎寶寶?我會去哪兒?想想看呢?”
沈枝意單純靠自己獲得的快感其實并不足夠,但周柏野一直在說話,他的手也在動,沒他教她的花樣那么多,只是單純的對著鏡頭來回重復一個動作,大剌剌地張開腿,呼吸起伏間,腹肌都像是會自行運動,甚至還在配合著她的動作喘,仿佛她所用的那雙手來在于他。
沈枝意紅著臉,開口溢出的喘息讓她又立馬閉嘴。
周柏野在那頭笑得胸腔起伏,“老婆,知道這件事兒最核心的是什么嗎?”
沈枝意明知道不會有好話,還是忍不住問,“什么?”
周柏野在那邊張開唇,用口型對她說。
——你、叫、給、我、聽、啊。
她有些懵然。
這時候才想起自己當初為什么這么提議。
來源于屏幕那邊的那雙眼睛。
一旦看著她的時候,就讓她難以招架。
臉色緋紅,看著他的臉,配合地張開唇。
周柏野窗簾都沒拉,白日宣淫得明目張膽。
矜持這兩個字不屬于他,在他跟沈枝意第一次上床的時候,就能毫無羞恥心地在她耳邊喊出一系列稱呼,其中也包括弟妹這個詞,除了床之外的場所,從他嘴里聽不見這個稱呼,但是一旦脫了衣服就不一樣。
他身上有些頑劣因子,像存心破壞的大魔王,靠在椅子上,手指動作都敷衍,唯一專注的只有眼睛,看著沈枝意潮紅的臉色,問她,“我厲害還是我弟厲害��?”
沈枝意捂著鏡頭,“你行行好,他都結(jié)婚了周柏野。”
周柏野哦了一聲,“那我?guī)涍是醫(yī)生帥?”
“……你啊。”
“那你喊喊我�!�
沈枝意松開手,貼近攝像頭。
紅潤的唇占據(jù)半張屏幕,“周柏野�!�
周柏野停下手,笑著看她,“不是這個�!�
沈枝意想了想,“阿野?”
周柏野倨傲地抬著下巴,“換�!�
沈枝意瞇著眼,“男朋友?”
屏幕那邊的人不說話,只垂著眸看她。
沈枝意也不說話了。
只有屏幕上通話時長一直在動。
周柏野手心都熱,拇指頂著,不讓欲望泄洪。
下半身看著火熱,然而那張臉卻格外冷淡。
也沒想提醒她,就這么看著她,干耗著。
最后還是沈枝意輕輕嘆氣。
意識到遠在地球另一邊的男朋友此刻就是個要不到糖就耍賴的小朋友。
抬起鏡頭,露出溫柔的眼眸,笑望著那邊沉默的男人。
“怎么這么難搞��?老公�!�
那邊屏幕一黑。
沈枝意只聽見一聲悶哼,隨即便是慌亂的抽紙巾的聲響。
她立刻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笑著趴在被子里,“喂——”
那邊格外氣悶,“別喊。”
沈枝意更笑得不行,“才十分鐘欸�!�
“……也別說話。”
格外郁悶的聲音。
默了幾秒,又威脅般地對她說,“等我回來你就知道了。”
沈枝意完全不怕他:“知道你很純情嗎?”
“……”
他的手從鏡頭上挪開,露出那張格外郁悶的臉。
皺著眉對她說,“你就是看我現(xiàn)在遠,收拾不了你。”
沈枝意偏頭,“你要收拾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