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為了掩飾自己怦然加快的心跳，她一邊吃飯一邊侃侃而談學(xué)校的趣事。要說在現(xiàn)在喧囂的現(xiàn)代社會，他們系的那群潛心治學(xué)甘于清貧的老師真的是難能可貴，也有不少笑聞。愛喝茶的張老師每次上課即帶一巨型茶缸，講幾句喝一口，他們私下統(tǒng)計過有一次一堂課他喝了72次水；治學(xué)嚴(yán)謹(jǐn)?shù)腻X老師曾經(jīng)把一位師兄的一萬五千字的論文大筆一揮，刪成五百字，并且把那位師兄抄襲的原本復(fù)印好釘在論文背后；謙遜的胡老師有一次課間休息的時候?qū)σ晃煌瑢W(xué)說：“睡醒了？不好意思！打擾你了！”
；口水多多的羅老師講授“中國史學(xué)史”時，從吳任臣講到龔自珍，從龔自珍講到魏源，再從魏源在靈隱寺“辟谷”一年余粒米不入一直講到沙漠里的仙人掌吸收日月精華，然后問道仙人掌有什么功效，有同學(xué)答說清理腸胃。羅老師笑咪咪地說，王明明最近在減肥，對她應(yīng)該有用。眾人暴笑，因為那天胖胖的王明明逃課。
輕眉從不知道自己有這樣的口才，她說，他笑；她瞇起嘴，他大笑。
然后，他隔著桌子探過半身去，溫?zé)岬拇綆е矚g的味道印上她的，好象經(jīng)過了幾個世紀(jì)的悠長，他放開她，卻沒有后退，他們互相能清楚看見對方熠熠生輝的眼睛，能聽到對方響應(yīng)的心跳，“我愛你�！彼従徴f。
“我也愛你。”她帶著夢游一般的陶醉。
晚上他問要不要去哪里玩，她哪里也不愿去，只希望世界上唯有他們兩個。倒是何心眉，于鴻辰都發(fā)了短信來祝賀新年進步。她挨在他身邊坐著回短信，他開著電腦一張張檢視財務(wù)報表。沙發(fā)太小，都坐在前面的地毯上。兩杯水放在幾上，喝著喝著就變成一個杯子。
輕眉眼見他拿著她的杯子，眼睛還看著電腦屏幕，她也不去提醒，心里沁著蜜一樣看著他喝了一口，又一口。
感覺到她的目光，他扭頭問：“怎么了�！�
她笑著搖頭。
“傻氣。”他摸下她臉蛋繼續(xù)工作。
她突然想起在心里縈繞了一天的問題，咬著嘴唇想了好一會，才擔(dān)憂地問他：“你說，宋書愚是不是感覺到了什么，不然為什么要那樣捉弄你？”
他的手停下來，沉默了片刻抬頭，“他感覺到了什么又與我們有什么關(guān)系？”
輕眉托著腮沉思，她唯一的知己是何心眉，僅有的親人是爺爺奶奶和葉慎暉。如果他們知道的話也只是痛大與怒，至于其他人，既然不是自己在乎的，那么他們知道了什么譏諷中傷什么又有什么所謂？她抬眼與他對視，他溫煦的目光帶著些許憂慮，她暗嘆：怎么可能因為無謂的人而放棄自己僅有的愛？葉輕眉，你哪怕是動搖了一絲就是對他的侮辱與傷害。
“葉輕眉，這個世界我只在乎三個人，你爺爺奶奶，還有你。其他人，全部與我無關(guān)。”他的話聽起來極是冷酷。
多年以后，她才明白，惟有極于情，方始絕于愛。
這一年是暖冬。二十一世紀(jì)的第一天，連老天的心情都格外愉悅。微煦的陽光穿透薄霧，灑在窗紗上，深色的地板上也染著淡淡的幾處斑駁光影。
空調(diào)溫度有些高，被子有些厚，他的懷抱太過溫暖，輕眉只覺得每一個毛孔都舒散著，春天似乎已經(jīng)到了。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鼻宄康乃雌饋砜偤推饺詹煌槻烤�條柔和很多，眼神慵懶，聲音也象陳年威士忌，別有種醇和味道。
四目相對，深沉的滿足暗暗涌動，誰也不想打破這一刻。象是被施了魔咒，周圍的影象逐漸模糊暗淡化為透明，瞳孔里只有面前這個人的清晰面龐。
魔障。葉慎暉想起數(shù)年前的感受，他一直知道愛上了她會承受諸多壓力無盡而綿長的痛苦，可是相比較此刻的幸福，可能是他一生最大的幸福，那些，又算得了什么。
“有新年禮物�！笨吹剿@喜地瞪大眼，他微笑，“在我昨天外套左邊的口袋里。”
她歡呼一聲，掀開被子，有股涼意沁進來�！按┥贤庖拢⌒挠指忻��！�
她卻顧不上，翻著他的衣兜，把禮物拿出來。一個足有大半個手掌大的棒棒糖，透明的玻璃紙包著，可以看見里面紅黃粉綠白五色的螺旋狀紋路。她臉上滿是不可置信和被捉弄了的無奈，“我不是小孩子了。”說著又笑起來，“不過真的好可愛，不舍得吃掉怎么辦？”
他半靠在枕頭上暗笑，那個棒棒糖是昨天在超市順便買的�！巴浟�，好象還有一份，在外套里面那個口袋里。”
她驚疑不定地摸著，觸手硬硬的。拿出來一看，淡藍(lán)的盒子，銀絲帶裹著，再是熟悉不過。她綻出個甜美的笑看向他，他嘴角往上挑起。她走過去挨著他坐下，他伸出手臂擁住她，“打開看看�！�
丫頭不知何時起開始喜歡銀飾，他也不知何時起有了送她Tiffany的習(xí)慣。只為了欣賞她接到禮物時的驚喜表情，感受她同樣的快樂。
她小心翼翼打開，Tiffany
Cushion，沒有任何花紋與裝飾，外方內(nèi)圓的簡約造型，看起來卻無限的動感�！笆墙渲浮！彼p輕說，怕聲音震醒了盒子里的精靈，帶著她的戒指悄悄逃匿。
“恩，是戒指�！彼〕鰜韼退龓г诩�(xì)白的手指上，仔細(xì)端詳，感覺契合無比。
“很好看�！彼蛑麓�。
再抬起頭時，眼中已是濕意蒙蒙�！昂芎每�，還是戒指，是戒指�！彼凉撘庾R里知道那代表什么，但是沒有勇氣確認(rèn)。他溫暖堅定的大手握著她的，她瞥一眼帶著細(xì)小銀戒的手指覆在他黝黑的大手中微閃的銀光，感覺兩只手中交流的東西極其熱烈磅礴，那是什么？好象超越了他們的需要，他們的愛情，甚至超越了永恒的時間，仿似八荒四野，混沌未開時便已存在。
她的淚眼與他專注的眼神相觸，中間好象爆出一朵小火花，然后再也移動不了。吻我，她的渴望熱切到讓心都為之疼痛。她想著，吻我。
他宛如聽見洪荒宇宙里她的呼喚，沒有錯過一秒，他把她拉向她，緊緊依靠，他的唇翩然落在她微顫的唇上。他唇齒間釋放的激情與熱切讓她知道他也懷有同等程度的渴望，那不是單純的兩唇相接或者肉體相合便能舒緩的，而是需要靈魂完美契合在一起爆發(fā)的力量。
吾愛。他心靈震顫，半懇求半祈禱地默念，吾愛。
作者有話要說：中國史學(xué)史記得好象是大四的課程，拉夫到這里頂一下哈。
明天向各位大人請假，功課今天先交上。
春融，冬逝
春節(jié)一起回新港。
新港的氣溫比濟城低好幾度，湖上刮來的風(fēng)帶著冰寒刺入骨。輕眉手指與鼻尖都凍成紅色，葉慎暉見她穿成熊樣，不覺調(diào)笑，“晚上沒人幫你捂被窩怎么辦？”
她低斥，“你小聲點，這在哪里你別忘記了。還有，不許經(jīng)常對著我笑，不許老是偷看我，吃飯不要幫我夾菜，爺爺奶奶有什么要和我說的你也別在旁邊添亂�！�
“還有什么？”他悶笑。
“還有的等我想到了再說。”
這幾年，葉家老大老二回新港走動的次數(shù)頻繁了許多，今年也在新港一起過春節(jié)。葉明暉家的老大今年還帶著老婆和初生的小寶寶來看曾祖父，老爺子平常見了老大老二淡淡的表情在見到小嬰兒時變得格外慈祥。輕眉用指尖輕輕撫著小寶寶嫩滑的皮膚，壓抑不住地驚嘆，世界上真的是有天使的。
“該叫你什么？叔公？”她故意問葉慎暉。
他有些尷尬有些窘迫，實在不能接受自己成了爺字輩的事實。胡亂揉著她頭上的毛線帽子，“去和奶奶說，我們進海陽玩�！�
她撇嘴，“你拿我當(dāng)擋箭牌，奶奶盯了你一上午了，你現(xiàn)在想溜？”
他不語，想起他媽的眼神。老太太自從葉家長子嫡孫進了門臉色就不太好看，望著他時每每欲言又止，神情間頗為哀傷。他了解母親的想法，她只有他這一個孩子，可是六十多了還沒有享受過含飴弄孫的樂趣。面對壓力，他惟有逃避一途。
晚上輕眉滿腹心事地和堂兄堂姐在宅子門口點燃八千響的炮仗，濃煙彌漫，整個鎮(zhèn)子此起彼伏地響起炮仗聲，走到哪里都是硫磺味。人太多，花廳里開了兩席。老爺子四代同堂，坐于首座頻頻點頭，滿足與欣慰無法言喻，往日對老大老二的不悅與失望在此時也消失無蹤。
葉家老大老二一貫親近，兩家的孩子也相當(dāng)熱絡(luò)，聊起來話題不斷。他們以往極少回新港，所以輕眉和他們之間并不熟悉，在一起感覺象個外人，在加上她不善于交際，坐于一桌，心里拘束萬分。爺爺喊她代表父親坐于葉慎暉下首時，她暗自松了口氣，他幫她拉開椅子時不自覺地露出感激的笑意。雖然她瞧不慣大伯與姑媽，但是葉慎暉在她旁邊，感覺遠(yuǎn)不一樣。
她默默撥著碗里的飯，聽大人談話。突然話題就轉(zhuǎn)到葉慎暉身上，聽見姑媽說的話，她舌尖微痛。拿起紙巾擦拭了一下，看見紙上的血，原來把舌頭咬破了。
葉紅暉是個相當(dāng)精明的女人，年紀(jì)越大越會算計。她不太清楚小四在金力的位置，但是從她捕捉到的一些風(fēng)聲，再綜合自己的判斷，大致也能猜出一二分。小四年紀(jì)越長越發(fā)低調(diào)，但居移氣，養(yǎng)移體，一個人再低調(diào)身上的尊胄顯貴之氣是怎么也掩飾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