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3霍邵澎第一次見虞寶意,是他晚宴中途離場,上車前,酒樓墻燈打不到的暗處,有一男一女在爭執(zhí)。
那女人音色溫綿清越,語速不急不慢,區(qū)別于港城女白領(lǐng)三句話恨不得揉成一句的急促,就連吵架,也是一種天然的,令人不忍呵斥的示弱與甜美。
偏偏那男的,不識好歹。
霍邵澎眺去了一眼。
夜色深濃,幽禁著女人的身影,辨不分明。她亭亭而立地站在那,他卻分明看出種強撐的優(yōu)雅。
男的語帶埋怨,批她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送件衣服都來那么遲,霍生已經(jīng)走了。
哦?
單單早走,就能讓一個男人失掉紳士風(fēng)度的霍生,全港只有一個。
他想起來了。
那男的名叫沈景程,想要承建他集團名下某塊地皮。好友知他看不上這種規(guī)模的建筑公司,刻意為難,灑了杯酒在沈景程身上。
如此,仍折了骨頭,彎腰賠笑。
后來,沈景程拿到了項目,霍生格外賞識他,應(yīng)酬聚會也多了起來。他帶著虞寶意,費力周旋在不屬于他的階層里。
偶有一次,他抱著玫瑰,當(dāng)眾示愛交往多年的女友,等工程順利開工,就要求婚。
霍邵澎隱于人群后,隔著道道起哄聲,眼神肆無忌憚,如兇狠、貪婪的野狼,鎖在那位盈盈而笑、眉目嬌怯的女人身上。
再后來。
他玩了點小把戲。
沈景程求婚成功當(dāng)夜,意外頻生,不得不求助于路過的霍生,讓他把喝醉的虞寶意帶走。
半夜,虞寶意從床上驚醒,看著手機里的視頻,明眸逐漸黯淡失色。
待她撐不住抱被低泣時,霍邵澎選在狩獵的黃金時刻,從黑暗中現(xiàn)身。
他說,沈景程把她丟下了。
男人抱她入懷,熱淚濡濕襯衫,也讓他的心,氤氳上一股潮濕的水汽。
女人無名指上的戒指硌著他背,霍邵澎環(huán)她環(huán)得更緊,脖側(cè)青筋隱忍地鼓起,聲音竭力粉飾出紳士的溫柔:“Babe,別哭�!�
“你還有我�!�
【求生欲排雷手冊】
○強(巧)取豪奪+橫刀奪愛,男主非好人,卑鄙、心機深沉的強盜資本家
○男女主都是香港人,女主父親大陸人,因女主職業(yè)原因,會換地圖
○文中粵語會解釋,bb和中意除外,因為都懂啦
○雙C非雙初戀,年齡差8,女24,男32
○更新時間極其陰間(半夜或早上)
第01章
過境
五月,香港島。
虞寶意不記得電臺里說的是幾號風(fēng)球過境了。
總之,兩場狂風(fēng)暴雨讓地面仿佛焦化了的港島,終于滲出幾分春夜的涼意,也讓她因在暴曬環(huán)境下工作而陰了一個月的心情,成功雨過天窗。
聽到身后演播廳傳來嘈雜人聲,剛一轉(zhuǎn)頭,幾人擁著今年最hot的香港嫩模Gina,大墨鏡黑口罩,走出擋我者死的氣勢。
虞寶意自覺低調(diào)讓開,不去湊Gina的霉頭,免得相看生厭。
等這群人“過境”后,捉住落在最后一人,問:“點樣?搞掂沒?(怎樣?搞定了嗎?)”
“安導(dǎo)就差跪下來求她,Gina大小姐才肯放過我們接受懲罰。搞不明了,玩不起還參加什么綜藝?”
“辛苦了,明天請你吃全港最美味的叉蛋飯�!�
文殷摸著胸膛順氣,翻半個白眼看天花板,“這節(jié)目播出后要不爆火,都對不起我們整組人舍命陪公主到晚上九點!還沒加班費!”
拍攝終于結(jié)束,虞寶意心情放松不少,口吻半是揶揄:“如果金主肯給錢請個頂流,說不定就有這個命了�!�
她作為《我可以去你的城市嗎》的總制片,最是知道這部綜藝的上限在哪。
要錢氓氓緊(拮據(jù)),要人嘛,嘉賓咖位不上不下,沒有流量撐收視率,內(nèi)容創(chuàng)作也是大陸玩爛了的那一套。
一個月前,請假條都遞到老板桌上,人家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非要她做完這個節(jié)目再休長假。
得知節(jié)目最后一站是香港,她抱著回來陪陪爸爸媽媽順便賺窩囊錢的心態(tài),才應(yīng)下來。
文殷瞥了眼虞寶意的包,BOTTECA
VEA的托特包,五萬上下。
然而只是她柜里其中一款,共事一年多,她見虞寶意背這種價位的包不下二十款。
念及此,文殷玩笑打趣:“虞大小姐,節(jié)目沒錢,就讓你爸和哥哥投點嘛,你家在銅鑼灣一個鋪位的年租,都夠請全組人和嘉賓們?nèi)ハ耐呐膫驚喜加更啦。”
“是交租,又不是收租�!庇輰氁饪戳搜郾�,時針停在九和十中間,“走了啊,你們也早點,手尾明天弄也行�!�
“Bye~明天見。”
她走出電視廣播城,步行幾分鐘,來到過海的士站,一部紅色的士剛好落客,被她截到。
上車時,袋中手機震動。
“Bowie,你能來瑰麗酒店給我送件西裝嗎?十萬火急啊。”
她微一擰眉,語聲冷淡:“剛下班,在將軍澳,瑰麗太遠了,還得繞去你家。”
“多遠都沒事,我在見一個大客戶,很緊要的,談工程承包權(quán)一定得這人點頭才行啊。Bowie,我不想被你Mommy看不起,如果今次能成……”
“去哪啊靚女?”
趕著下班,司機師傅等得不太耐煩,催促道。
耳邊是男友為他們未來而努力的衷心之言,虞寶意輕嘆了聲氣,“北角,唔該(麻煩了)�!�
那頭的沈景程也瞬間松口氣,“Bowie,你簡直就系我的救世主。”
“衣服怎么了?”她不是很愛聽這種油嘴滑舌,問起他正事。
“別說了,人碰到我,酒沒拿穩(wěn)灑身上了。”聽上去,沈景程還憋著一口氣,“那人是大客戶身邊的,我還沒法說什么,只能忍了,但整件衣服已經(jīng)沒法看。”
“那你回家不行嗎?很晚了�!�
“才九點半,對這些不愁吃穿第二天不用上班的公子爺來說,算什么晚?我總不能穿著臟衣服談生意吧,只能麻煩麻煩你來救火了�!�
話點到這份上,虞寶意也沒再勸什么。
掛斷電話后,她給媽媽發(fā)去短訊,說晚點到家,飯菜自己會熱,不用麻煩巧姨,大家都早點睡。
將軍澳去北角要過海底隧道,再走公主道,落高速就是尖沙咀。
瑰麗酒店位于星光大道旁邊。如果沒有概念,當(dāng)?shù)氖狂側(cè)肓鞴庖绮实母邩侵�,再一轉(zhuǎn)眸,看見身旁美輪美奐的維多利亞港,正對面即是舉世聞名的中環(huán)天際線,便知道這是怎樣一片地界。
不過對虞寶意而言,更具體的反而是,這里的鋪位年租近千萬。
比預(yù)計遲了二十分鐘,到時已快十一點。
是部很老的的士了。車上皮質(zhì)背墊僵硬,邊角還翻卷起皮,她靠著并不舒服,反而放大了肩頸酸痛。
虞寶意揉了幾下,司機師傅說:“到了靚女�!�
她摸出幾張港幣遞去,沒數(shù),不過是多的,作為司機在北角那邊等她上樓拿衣服的小費。
小臂掛著西服的防塵袋,下車后,工作一日的疲憊堆積成山,幾乎要把虞寶意壓垮,高跟鞋踩在平滑磚面上,觸感都是虛的。
她剛關(guān)車門,和砰一聲同時響起,好似故意前后夾擊她的,是身后稍遠的一句斥責(zé)。
“怎么才來?要你辦點事都能給我搞砸了!”
-
霍邵澎原本九點就想走。
不過一位和他關(guān)系尚可的好友說,今夜那位不辭辛勞,處處賠臉敬酒的男人,是搭了好幾條線,才得以半步邁入這個局的。
為什么是半步呢?
全場人都在看他笑話,但沈生本人并不知道。
可他身上那股緊繃感,太礙眼了。
圈子和圈子間,始終有壁。在場又多是從小來往,知根知底的好友,身上自有相融的氣場,聚在一起,便豎起一層厚實的壁壘。
沈生太想融入,不過在別人眼中,這只是一個反反復(fù)復(fù)被壁壘彈開,又爬過來的笨蛋。
大家當(dāng)看個樂子。
直到那杯酒,敬到整場坐在角落的他身上。
“霍生�!鄙蚓俺痰难鼜澋酶土�,明明站著,視線差一點,就要比坐著的他矮了。
既然如此,為什么不干脆跪下來呢?
“這是我的名片。公司剛成立一年多,接過幾個工程,交單時客戶評價都還不錯……現(xiàn)在租的辦公室還是霍氏旗下的鋪位�!�
他的開場白,好笑又諂媚,像淘寶客服。
“想抵鋪租啊?”那位知沈景程來路的好友翹腿,挑著眼眉看他,“發(fā)白日夢啦你,霍生可沒這么好說話�!�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不是!”
前一句大約是有感而發(fā),但沈景程極度害怕說錯話,多此一舉地否認(rèn)了。
只有外人會如此小心翼翼。
說錯一句話,答錯一個詞,都要拿膠擦拼命擦去痕跡,留下難看的印子。
可哪怕他霍邵澎,當(dāng)真不好說話,又如何呢?
戛然而止。
“啊!SorrySorry!”
一個外貌輕狂,像青頭仔的年輕男人在跟沈景程道歉,卻連桌上一張紙都懶得抽出遞去。
他高腳杯已經(jīng)空了,原先的液體一滴不漏地灑在沈生的白西裝身上。
“對唔住啊(對不起�。倚新窙]帶眼睛,忙著看窗外,這兒風(fēng)景可真靚,難怪人人都想上來哦……”
很難說是不是意有所指。
霍邵澎一句話沒出,倒白看了幾位好友費心排的一出大戲。
后面沈景程出去了。
走之前,還跟在場唯一能說得上有點裙帶關(guān)系的人交代,他換件衣服立馬回來。
只是沈景程不知道,離開后,那人抽了張紙,表情嫌惡,撣塵似地擦了擦被他碰過的肩膀。
好友問他,這人好玩不,明明賤得像條狗,卻又要體面,弄臟件衣服就趕著去換,可是換了又如何呢?
沒人會高看他一眼。
霍邵澎不予置評。
比這位沈生放得下自尊的比比皆是,他見過不少,但更要體面的,也數(shù)不勝數(shù)。
沒什么意思。
原本想走,好友好賴話說盡,非拉他湊局打場德州,賭注除了錢,還有別的。
這種,就是比沈景程體面的。
打了一個小時,霍邵澎做了贏家,面前籌碼壘作山。他瞧了一圈,個個愁眉苦臉,干脆把籌碼一推。
嘩啦一響。
像搖錢罐的聲音。
“找Florence結(jié)賬吧,玩?zhèn)高興,走了。”
言下之意,輸多少不僅不用給,他還會倒送給他們,但別的,就暫時不用想了。
玩?zhèn)高興罷了。
酒分明才過中旬,但沒人再留他。
出電梯后,霍邵澎目光掠過瑰麗天頂繁復(fù)的壁畫,一直望到盡頭,視線順下,一面縮小版時鐘嵌在墻上,原型是斯特拉斯堡圣母大教堂天文鐘。
里面不僅有具體時間和年月日,還有黃道十二宮符號、月相與行星位置。
還有五分鐘,表盤旁邊的小天使會敲響鈴鐺,翻轉(zhuǎn)沙漏。
要十一點了。
Florence已經(jīng)通知司機來接人,霍邵澎剛一走出旋轉(zhuǎn)門,兩束車燈從左邊打來,由遠及近,照亮他腳邊光滑堅硬的磚面,映出一個淡暗的挺拔倒影。
晚了三十秒。
司機停得都有點倉促了,快步過來替他拉車門,還不忘見縫插針解釋:“抱歉霍生,來的時候被一部的士擋了下路�!�
霍邵澎沒應(yīng)。
不過上車的動作遲了一瞬,似他生出容人之量一般,聽司機為自己辯解完。
只一瞬。
先是一道男聲語帶埋怨:“為什么不能早來五分鐘�。磕阒赖⒄`了我多大的事嗎?”
緊接而來的女聲在右面昏昧處響起,幽幽傳來。
“留不住人,不是我的問題�!�
第02章
落雨
“你要早點過來,我就趕得及上去留他了,現(xiàn)在一晚上的努力都白費了,你滿意了嗎?!”
男的聲音有點熟悉。
霍邵澎目光浮出興致,淡淡的,如春夜微涼的風(fēng)點過眼梢。
他視線偏側(cè),投向酒店洗墻燈打不到的暗處。
“你到底想說什么?”女聲背對著他,姿態(tài)亭亭,可夜色太深太濃,她的身影虛無,仿佛被揉散的一道霧。
“如果要把今晚談生意失敗的氣發(fā)泄到我身上,那你現(xiàn)在就可以去冷靜了,我們沒什么好說的�!�
奇怪的是,明明在爭執(zhí),可那女人語速始終不緊不慢,區(qū)別于香港女白領(lǐng)三句話恨不得擠成一句的急促。
在這樣的場合下,溫綿清越的音色讓她連吵架,都浮現(xiàn)出一種天然的,令人不忍呵斥的示弱與甜美。
偏偏那男的,不識好歹。
“我也跟你沒什么好說的!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送件衣服都來那么遲,霍生已經(jīng)走了!你知不知道霍生的態(tài)度對我多重要?我甚至沒和他說上一句話……”
哦?
單單早走,就能讓一個男人失掉紳士風(fēng)度的霍生,全港只有一個。
他終于想起來了。
沈景程。
被他好友一杯酒打發(f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