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霍邵澎寬大的掌骨完全包住了她的手,“感覺如何。”
“好像……”虞寶意歪頭思?考了片刻,“真的丟掉了一個包袱,很輕松,
我不?用考慮那些還在天?行工作的人的感受,
因為?是他?們?先放棄我的,對嗎?”
“對。”
“我也想通了,拖到現(xiàn)在才解決,其實?就是我心軟了�!庇輰氁庾叩煤苈袼龔倪@潭少年夢想的泥沼中掙扎出來的速度那般慢,
“可我的心軟換不?回任何東西,感情傷害的,
始終只有重感情的人�!�
聽出她完全想通,霍邵澎沒?說什么。
虞寶意是具備獨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不?需要他?時?時?以過來人的身份點撥迷津。
“欠你的錢呢?”
明明比不?上霍邵澎那樣的大富大貴之家,虞寶意卻比他?更不?在乎那些錢,“算了吧,我知道秦書遠肯定拿不?出那么多錢,如果要糾纏打官司,又浪費自己時?間?了,當我以前識人不?清咯。”
“我不?同意�!�
“為?什么?”
霍邵澎側(cè)眸,望向她眉間?,“寶意,我?guī)湍�,�?是讓你自認倒霉的�!�
明明有見血封喉的尖刀作為?武器,可不?到必要時?刻,都不?忍將?鋒利那面對準敵人。
她可以對回憶,對關(guān)系心軟,卻不?能在痛定思?痛過后,還要留有余地。
霍邵澎想讓她的堅硬,變得真正能保護自己。
虞寶意原本還不?當回事,嬉笑?著問:“那你的意思?是?”
他?提出方法:“我讓律師負責(zé)這件事,你只需要簽個字�!�
這時?,虞寶意才聽出霍邵澎不?是開玩笑?,而是在認真地替她“討債”。
“霍生……”
“聽話�!�
他?從沒?和她說過聽話二?字。
虞寶意不?知道背地里,他?已經(jīng)把沈景程當初欠她的錢,乃至她打給沈景程母子的五萬塊,全都連本帶利地要回來了。
只是忽然察覺,霍邵澎眼里竟然還有“錢”這個字。
大幾百萬對他?來說眨一眨眼的事,竟一分?一毫都不?愿讓她吃虧。
“好,那麻煩霍生啦�!�
虞寶意今夜心情如雨過后的天?空,嘴也甜上一些。
從小區(qū)到樓層底下,步伐放得再慢,路上還碰到了當初幫她的那位安保叔叔,互相道了聲,兩人散步的時?間?,也僅過去了十分?鐘。
虞寶意看到熟悉的花壇和由樓道內(nèi)散出的暖光時?,也看到了像乞丐一樣蹲在一旁的蕭正霖。
聽到交談聲漸行漸近,蕭正霖抬起頭,保持蹲姿過久,起身時?還發(fā)了會兒?暈。
“Terrance,你、你送寶意回來了?”
“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蕭正霖:“……”
霍邵澎說話向來不?給蕭正霖留面,何況他?搞出的禍事還牽連到了虞寶意的朋友,最后差點牽連到他?。
虞寶意也沒?什么話和他?說,等霍邵澎松開手,錯身即想進去。
“寶意,寶意�!钡K于霍邵澎在場,蕭正霖沒?上手捉人家小姑娘,而是攔到身前,“Miriam現(xiàn)在怎么樣?身體?、情緒,還有寶寶,都還好嗎?”
虞寶意冷面冷聲:“你關(guān)心的是誰?Miriam還是你的孩子?”
“當然是Miriam�!�
“那她不?需要你的關(guān)心�!�
“你的道歉有什么意義嗎?”
兩廂情愿的一段露水情緣,盡管出了意外,但沒?有蕭夫人以折損梁思?雪尊嚴的行為?,虞寶意興許不?會對蕭正霖這么生氣。
“道完歉,然后呢?你可以跟Miriam名正言順地在一起?還是你可以娶她?”
虞寶意想到當初關(guān)知荷還想和蕭夫人攀關(guān)系,難免覺得命運弄人。
“如果都不?可以,你那句上下牙齒碰下就能說出口的對不?起到底有什么意義?再者,Miriam不?需要,也不?愿意攀你們?蕭家的門,這個孩子最后不?管是打掉還是生下來,也和你們?蕭家沒?有任何關(guān)系,借過,謝謝�!�
“寶意�!�
“讓開�!�
后半句,是霍邵澎說的。
蕭正霖立刻如打輸了敗仗的士兵,蔫頭耷腦地讓開身位,讓虞寶意進去了。
“沒?開車,Terrance,你送送我�!�
“上車�!�
霍邵澎轉(zhuǎn)身即走,上車后,他?先給虞寶意去了條消息,說讓她別壞了心情,早點休息。
蕭正霖則沒?有要發(fā)消息的人了,畢竟,他?還是被梁思雪拿著掃帚趕下來的。
他?連門都沒?完全關(guān)上,已經(jīng)連聲抱怨道:“Terrance,你幫我同寶意說幾句好話,得唔得(行不?行)?”
“憑什么?”
“憑我之前還來給你通風(fēng)報信啊�!�
蕭正霖不?敢說他?沒?良心,這種場面也還用不?得人情二?字,因為?要算人情,蕭家欠他?的只會更多。
只能拐著彎提醒,“你忘記了嗎?你跟寶意冷戰(zhàn)那段時?間?,她出事了,不?還是我跟你說的?”
霍邵澎等屏幕自然熄暗后,復(fù)又摁亮,想看看虞寶意有沒?有回消息。
“你做事離譜,幫你,我只會沾一身腥�!�
“蕭正霖�!被羯叟炷抗夂貌�?容易從空無一物的屏幕上移開,“我和你不?一樣�!�
“誰都別想越過我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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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過充分?的溝通,虞寶意第二?日一早就開車到南城那座邊郊小鎮(zhèn)。
四周群山環(huán)繞,她費了好些勁才根據(jù)指示牌找到路,迎面入目一個雕工精美的中式牌匾,底下是一條橫貫整座小鎮(zhèn)的河流。
下車前,虞寶意還處理了下昨夜兵荒馬亂后的手尾。
其中不?乏那天?晚上與她暢想未來的,最后反過來指責(zé)她不?留情面的同事。
她就著昨夜舊工作群里的999+消息,直接在底下回復(fù):「不?要為?自己的選擇后悔」
發(fā)送,退出群聊。
據(jù)左菱昨晚頻頻來報,消息爆出后,秦書遠連同發(fā)行平臺的負責(zé)人,當晚就被相關(guān)部門連夜耳提面命了一番。
宋青可沒?有資格接觸這一層級的人物,連伸冤也無處可告,何況她本就不?冤。
文殷還在中間?添了把火,拿著以前天?行的工作牌匿名爆料說,節(jié)目兩位頂流都比不?上宋青可“帶資進組”,直接擠掉了原定制作人的位置,最終才導(dǎo)致虞寶意出走。
而且工作時?,那位康老板還時?不?時?借探班的名義,邀請這位美女制作人進小房間?喝茶。
至于真喝茶還是假喝茶,就不?知道了。
出乎虞寶意意料的,是有條流傳頗廣的小道消息,說當初《我可以去你的城市嗎》拍攝時?,組內(nèi)具有實?權(quán)的制作人根本不?是她,而是宋青可。
Gina也是宋青可非要邀請上節(jié)目的嘉賓,她純屬出事以后的完美背鍋位。
可她問遍了左菱、杜鋒、文殷一行人,都否認這條消息是他?們?放出的。
虞寶意在車上多待了一會,根據(jù)圖片找到源頭,是豆瓣一個頗有名氣的瓜主。
也有人問哪來的消息,有沒?有實?錘。
瓜主說:【在香港拍節(jié)目時?,我朋友去當過臨時?工。那天?虞寶意生病還堅持工作,宋青可在旁邊頤氣指使,她看不?下去讓我放個消息罷了】
瓜主還po出一張沒?有大頭照的臨時?工作牌,虞寶意確認為?真。
是誰,不?重要了。
反正這事的鍋她已經(jīng)背下,現(xiàn)在才替她翻案,有意義,但不?多。
不?過她仍然感謝那個當過臨時?工的好心人。
下車后,虞寶意根據(jù)對方給的地址,沿著導(dǎo)航在各間?相似度極高的白墻灰瓦的平房中穿梭。
導(dǎo)航時?不?時?使喚她左轉(zhuǎn)、右轉(zhuǎn),最后又來一句已偏離方向,弄得她沒?見到人之前就身心俱疲,暗暗發(fā)誓下次一定要穿平底鞋過來。
不?過她看得出,這兒?很多房子都已經(jīng)荒廢了,有些甚至塌下了半面墻,叫人看得唏噓不?已。
連能維持基本生活需求的地方,譬如超市、飯店,她僅在小鎮(zhèn)入口處見過一兩家。
越往里走,這兒?就越像一個被新時?代遺忘的地方,也像丑陋古老的疤痕,是一座現(xiàn)代化城市見不?得光的舊疾。
虞寶意很難忽略自己的心聲。
她開始懷疑這一趟來得對錯與否,因為?這座小鎮(zhèn)看起來已經(jīng)死了,若要活,的確需要外力?干預(yù)。
“小姑娘,小姑娘……”
一道粗糙沙啞的聲從身后傳來。
虞寶意應(yīng)聲回頭,才看見她剛剛路過的一棟?*?
房子,木門顫顫巍巍地敞開半扇,里頭走出一位白發(fā)蒼蒼著中山裝的老人。
他?像從連接兩個時?空的地方突然出現(xiàn)一樣,令人錯覺時?光倒流,連目之所及的破敗,都似卷起了泛黃的書頁。
老人躬腰拄拐,仍高高地舉起臂,微笑?向她招手。
“小姑娘,這兒?呢,進來吧�!�
那一瞬,虞寶意推翻了先前所有理由充分?的疑慮。
這兒?沒?死。
她來對了。
第54章
水土
老人名?叫趙友昌。
他熱情地將虞寶意?迎進門,
幾步繞過隔斷,后面便是一間古色古香的會客廳。
趙友昌把里外收拾得?整齊又干凈,連容易見塵的紅木家具也被養(yǎng)得?油光潤滑。
對?應(yīng)那身剪裁考究,
穿得?一絲不?茍的中山裝,
給虞寶意?的第一印象,
這是一個有修養(yǎng)的老人。
“我們這兒很少來客。”趙友昌親自給虞寶意?泡上茶,“粗茶,
你莫怪�!�
她沒在趙友昌落座前坐下,一路站著,
雙手接過那杯熱茶,
“趙爺爺,
是別怪我打擾您才對?�!�
趙友昌坐了個請的手勢,“客套話就不?說了,惠玲講你們拍的東西可以上電視,很多人看?,當真?”
“當真�!�
老人才同她說起來龍去脈。
這座鎮(zhèn)名?為山井鎮(zhèn)。
顧名?思義,此處四面環(huán)山,小鎮(zhèn)坐落的位置正像一口?井。
山井鎮(zhèn)被納入南城管轄范圍,純屬是政府被迫擔(dān)當起“大哥”的名?頭,
要作為榜樣,
有幫扶落后片區(qū)的風(fēng)范。
可一座早已與?國際金融、政治、文化緊密接軌的大城市,還拖著一個猶如從上世紀來的偏郊小鎮(zhèn),始終不?像話。
但礙于種?種?,遲遲沒對?此處下手,痛定思痛地翻新。
后來,
政府盛情邀請社?會各界有擔(dān)當與?責(zé)任感的企業(yè),來一出?普天同慶的政企合作,
想將此處改造為一個具備度假功能的風(fēng)景區(qū)。
有種?窮親戚進入大城市,終于要抹干凈臉上的灰,洗凈指縫里泥垢的感覺。
“你知道?為什么拖到現(xiàn)?在嗎?”
虞寶意?搖頭。
趙友昌無力地扯了下嘴角,雙目邊緣結(jié)滿來自歲月的皺紋,讓他這抹笑唏噓不?已。
“這兒還是好過一段時間的,不?過很早了,我年輕時候,多的是客人不?惜千里來我這兒買玉�!壁w友昌指了下某處,“看?,那桌上的石頭就是我雕的,當時有人出?百萬買,我也沒舍得?賣,同它有緣�!�
虞寶意?望去,驚訝隨著她逐漸仔細深刻的打量而變得?無法忽視。
她不?懂玉,但香港貴婦圈不?乏對?玉鐘愛之極的貴婦人。為了投其所好,關(guān)知荷也研究過段時間,還順帶教了她些皮毛。
原石一定是塊特別差勁的翡翠。
底粗,色黑,還有泥土一樣的黃色斑點,唯一可取的地方是,中心飄了幾抹醒目的翠綠,水頭不?錯。
趙友昌以黑底處為樹身,做出?大量鏤空,借黃斑雕出?樹皮感,那些翠綠就成了葉,底下站著一位布衣仙人,手拿串珠,衣袂飄飄。
說是給一塊沒有任何價值的翡翠直接起死回?生了也不?為過。
料不?抵工,就是這意?思了。
“趙家從我爺爺輩開始就是雕玉的,包括山井鎮(zhèn),跟我一樣年紀的都會這門手藝。以前擺出?來,滿街都是,外地人來這,少有買不?到跟自己有緣的玉的�!�
趙友昌嘆出?聲氣,“到我孫兒這代,年輕人嘛,不?愿學(xué)這苦功夫,我明白,幸好最小那個愿意?接了我老祖宗傳下來的這個飯碗,也就隨他們?nèi)チ恕!?br />
虞寶意?凝神傾聽,一時忘了接話。
“可玉雕始終不?是我趙家獨屬的東西,國家發(fā)展推廣得?快,愿意?學(xué)的人也多了,我只能保證,從這兒出?去的玉,雕工沒有比旁人差的道?理,可也耐不?住慢慢的,沒有人再愿意?千里迢迢來這找有緣的玉了�!�
趙友昌許多老友,都跟著孫輩離開了這里,剩下趙家,像廣袤田野上的稻草人,孤獨堅守著一方天地。
上面便抓住這個時機,想徹底改造山井鎮(zhèn),為南城的旅游業(yè)添磚加瓦。
哪知道?,還有一塊難啃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