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本就難以保護(hù)自己,這?下,連扎別人一手血的能力也失去了。
“在外?人面前?,當(dāng)然不要�!崩钪覚�(quán)專注手上工作,視線不曾從花枝上離開過,“但?虞小姐,是你最?親密的朋友�!�
梁思雪把病床調(diào)回?平躺角度,她翻過身,背對李忠權(quán),“權(quán)叔,我這?是不給你家大少爺添麻煩�!�
發(fā)生了這?種事?,霍蕭兩家又多年交好,如若她表現(xiàn)得多思多慮,怨天尤人,虞寶意定然會懷疑,那是她未來的寫照。
可身為局外?人,梁思雪看她的感情,比看自己的清楚得多。
有些愛意固執(zhí)到,恰是當(dāng)局者迷。
“添不添的,這?個人,少爺都認(rèn)定了�!崩钪覚�(quán)將盛滿了百合的花樽擺置到床邊柜上,“只是梁小姐,情緒郁結(jié)于心,不利于身體?康復(fù)�!�
過了好一陣,梁思雪都沒再講話?。
換做旁人,怕以為她睡著了,可李忠權(quán)僅搖了搖頭,無?聲嘆息,轉(zhuǎn)身,準(zhǔn)備到病房外?守著。
一道哽咽著的輕細(xì)嗓音,恰是此刻,從被子底下傳出。
“我這?樣?的女人,權(quán)叔,你是不是見過很多?”
“見過不多�!崩钪覚�(quán)頓步,“聽得多�!�
“都會聽到什么?”
“權(quán)叔……”
梁思雪悶聲打?斷他。
她從別人口中都聽過,意思差不多的,沒想到李忠權(quán)一點色不潤,直接講出來了,這?下倒好,比沒問之前?還要難受。
其實還有更難聽的。
但?在李忠權(quán)眼里,那些高高在上,喜歡就著別人人格嚼的爛舌根,又何必說。
“梁小姐,你問我,很抱歉,我沒辦法安慰你。”李忠權(quán)不端一點年長?者的架子,“我反而想要勸你,不要跟自己身體?過不去,該要的東西?,盡管往多了要,日后她們再說三道四,于你,又有何影響?”
“我不想拿我的孩子換,更不缺。”
“你換,或不換,落在那些人眼里,都已經(jīng)?換了。后者無?非是你想拿孩子換蕭家少奶奶的位置,沒成功罷了。”
“……是嗎。”
這?聲問,飄忽得像一陣風(fēng)。
“香港地,多大點地方,又裝得落幾把口?(又裝得下幾張嘴呢)”
說不清是勸解還是感嘆。
“裝得落你把口,才裝得下你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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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對著一桌菜,虞寶意瞬間倒了胃口,擱下筷子,“那個劉太,說是小雪早上,自己不小心踩空摔下去的?還有人講她根本沒懷孕,只是想訛蕭家的錢?”
僅一天時間。
她不想管窗外?事?,沒想到事?實就被扭曲成這?樣?,幕后者還貼心地分了幾個版本,連澄清都困難。
“劉太是拿了丁毓敏的意思�!被羯叟炖^續(xù)往她碗里夾菜,“蕭正霖要定親,原因肯定得歸到女方身上,才好看點�!�
“表面好看有什么用,里面都爛成什么樣?了!”
“嗯。”霍邵澎望著她,饒有所思地低聲重復(fù),“里面都爛成什么樣?了�!�
眼見虞寶意為此焦慮,他將話?題轉(zhuǎn)開,“小意,你不關(guān)心下自己嗎?”
剛剛他可不止講了一個人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
甚至比梁思雪的內(nèi)容來得還要難聽。
聞言,虞寶意面露怔色,她似身陷迷茫之中,不知道該給什么樣?合適的反應(yīng)。
良久,她略顯抱歉地說:“Terrance,對不起?,我Mommy不應(yīng)該這?樣?算計你�!�
外?面流傳的版本是,她利用閨蜜,將霍邵澎領(lǐng)到蕭夫人面前?,借此公開自己身份,仗勢欺人。
公式對了,套的數(shù)不對。
但?這?個“數(shù)”是她的媽媽,那和她做的,又有什么區(qū)別。
其實昨天,虞寶意已經(jīng)?有所覺察,可太多事?了,哪怕她想到,也很難計較。
她為此羞愧。
“吃東西?�!被羯叟煅凵裎�,示意她盤子里的食物。
虞寶意心神不寧,而且她自覺處于道德低點,只能拿回?丟下的筷子,食不知味地往嘴里送食物。
“如果……”
她構(gòu)思不出一個完美的方案,來挽回?霍邵澎的名?譽損失。
于是乎,她小心翼翼地說:“我出面承認(rèn)吧,畢竟說得也沒錯……然后你澄清,講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我會去跟你爸爸媽媽道歉的,這?樣?……可以嗎?”
出過甘倩玉那件事?,如今虞寶意寧愿自己擔(dān)下所有,也不想牽連到虞家。
哪怕面對的是霍邵澎。
她同樣?心驚膽戰(zhàn)。
可男人僅笑了笑,意味不明。
他伸掌,搭在虞寶意蜷起?的手背上,手溫冷得像一塊半化不化的冰。
霍邵澎注視著她,深暗的眼眸映出她的模樣?。
他淡聲:“小意,也該跟我回?去,拜訪我媽媽了�!�
第82章
供血
回去后,
虞寶意有點神?不守舍。
霍邵澎坐了十幾分鐘,走時,她也忘了送了,
梁思雪連連使?眼色,
她還?是遲鈍得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梁思雪撿了顆圓溜溜的葡萄,
伸長?了手,塞到虞寶意嘴里,
問:“怎么了?”
她機械地嚼動著
,大量酸酸甜甜的汁水迸出,
刺激著味蕾和口腔。
片刻,
虞寶意輕聲說:“他想帶我見家長?�!�
梁思雪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看了好一陣,
問:“然后呢?”
“然后……”虞寶意目光渙散,“我要?去嗎?”
“去啊�!�
“可他為什么要?帶我見家長?�。俊�
“他想娶你啊。”
虞寶意神?色明顯頓滯了下。
看似接受了與霍邵澎的關(guān)?系,可事實上,她從未百分百確信,這是一段會有未來和結(jié)果的圓滿故事。
她隨時做好在中間畫句號的準(zhǔn)備。
另一方面,她好像與曾經(jīng)的自己背道而馳了,反而成為了關(guān)?知荷理?想中的女兒。
別人不知道她和關(guān)?知荷母慈女孝的背后,是怎樣一種?無法調(diào)和的隱形矛盾,
唯有梁思雪了解。
“因為你們家境差距過大,
還?是因為Anut?或者你覺得自己不夠愛霍邵澎?”
“好像不該讓你開解我的�!庇輰氁鈫蕷獾剜洁熘�。
梁思雪只當(dāng)她在說廢話,追問道:“要?么你認(rèn)為,他不夠愛你?”
她沒有回答,陷入某種?凝固的沉默之中。
“Bowie,你應(yīng)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后面兩個問題的答案。”
梁思雪無心跟她兜彎子,勿論天?性還?是后天?養(yǎng)成,
虞寶意身體?里有股面對自己的倔強,需要?一道直接的外力,才能打破。
“當(dāng)這兩個問題,有自己滿意的答案了,你就不應(yīng)該讓任何事情,成為阻止你決定和他在一起的因素。”
“Mommy之前說,這里是香港。”虞寶意緩聲傾吐,“最?需要?往上爬的,不是那些掙扎在溫飽線上的人,而是……我這種?家庭�!�
正?處中間。
往下,體?味過凌駕于人;向上,看得見紙醉金迷。
也最?容易激發(fā)出野心。
可相比那些底蘊深厚的大家族,終歸少了點時間。
于是從古至今,都有一條便利的捷徑,可以直抵那個流光溢彩的上流世界。
“她還?說,不往上爬,就會被人擠得往下掉。這么多年,我不當(dāng)我的大小姐,就是想證明給Mommy看,不是只有不停追名逐利才能立足的,好好經(jīng)營旬星,又怎么會有人能擠掉你的位置呢?”
梁思雪靠著背枕,側(cè)過頭,眸色溫和,像鄉(xiāng)間一彎玉白的月輪,溫柔地照耀著她。
她沒有說話。
“現(xiàn)在……我發(fā)現(xiàn)我錯了。”
于是,虞寶意自然而然將這句話講了出來。
“我當(dāng)制作人時,明明什么都沒做,也會有人莫名其妙就要?擠掉我,我也想拍成本高、底子好的節(jié)目,想成名,想……有自由的選擇�!�
應(yīng)該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以第?三者的視角剖析虞寶意這個身份,與虞家的異同。
“可Mommy做的事情,從始至終,都是想我和哥哥,整個虞家未來有自由選擇的權(quán)利。她將虞家當(dāng)成一個人來運作、奮斗,我就像其中一個器官,我也要?運作,生產(chǎn)出動力,推著虞家往上走�!�
“你是人,不是器官。”
梁思雪感覺到她在往另一個死?胡同撞,及時將她拉回頭。
“我知道,所?以理?解了,但還?是無法認(rèn)同�!庇輰氁鈸沃�,雙掌覆上臉,也捂住了聲音,“你出了這么大一件事,當(dāng)時,她居然還?能想到我會不冷靜,所?以把Terrance叫到大家面前護(hù)住我,借此公開我和他的關(guān)?系……我覺得很可怕,小雪�!�
關(guān)?知荷待梁思雪多好,這么多年大家有目共睹,可以說絲毫不比她這個親女兒差。
當(dāng)時,她不冷靜到上去就給了蕭正?霖兩巴掌,但關(guān)?知荷做出的選擇,竟然是……
她覺得毛骨悚然。
毛骨悚然到,她不想她如愿,也不想自己和霍邵澎的關(guān)?系,成為關(guān)?知荷利用的工具,成為虞家這個“人”的心臟。
供血器官。
心死?則身滅。
對虞家越重要?,她就越不情愿。
好似成為了攀在霍邵澎身上的菟絲花,心安理?得吸著他的血。
可問題在,關(guān)?知荷覺得沒問題,連霍邵澎都覺得沒問題。
在南城的自己,白月迎那件事的處理?方式上,她潛意識也覺得這樣沒問題。
如今回到香港,踏足在這片土地上,她像一個被催眠的人,從夢境中驚醒,回到現(xiàn)實。
有些關(guān)?系,不是相愛了,就會沒有障礙的。
這句話,虞寶意也講出來了。
梁思雪深表認(rèn)同,可又輕輕捉下虞寶意的一只手,露出她一只眼睛,水紅色的,仿佛晚霞抹開的一道色。
她在忍淚。
“可是,相愛已?經(jīng)是最?大的障礙了�!�
這句話,儼然如嘆息。
她們兩人,性格雖天?差地別,但在感情觀的底層邏輯上,有種?充滿宿命和矛盾感的重疊。
梁思雪以為,只要?兩人相愛,攜手便能跨過,或?qū)刮磥頍o數(shù)大大小小的障礙。
她自以為同蕭正?霖相愛,可以一次又一次幫助他,給他信心面對來自家庭的壓力,盡管失敗,可她未曾動搖過。
而虞寶意覺得,一段感情的維續(xù),不應(yīng)該有尚未解決的障礙。
且很可能永遠(yuǎn)無法解決。
那時和沈景程在一起,主動權(quán)掌握在她手里,她便竭盡心力掃清兩人間的障礙。
可如今,角色互換。
解決問題的關(guān)?鍵,不在她這里,甚至不在哪個人手里。只要?她一日?是霍邵澎的女朋友,不管有沒有,在外人眼中,虞家就一日?靠他“供血”。
重疊的觀念,又猶如兩個對跖點,既近,也最?遠(yuǎn)。
“你答應(yīng)了嗎?”梁思雪問,繞回起點。
“我告訴他,什么事都得等?你出院再說。對了,Mommy聯(lián)系到她一個醫(yī)生朋友,明天?可以給你安排轉(zhuǎn)院。”
“我不轉(zhuǎn)了。”她不允許自己思考,脫口而出。
虞寶意有點懵,“什么?”
梁思雪對上她目光,咬咬牙,肯定地重復(fù)道:“我說,我不轉(zhuǎn)院了�!�
“為什么?”盡管意外,虞寶意情緒還?是維持住平靜。
“這里有最?好的醫(yī)療資源和休養(yǎng)環(huán)境,丁毓敏送我來這里,那我就待在這里。而且不僅不轉(zhuǎn)院,我還?要?訛蕭家一大筆錢,非得咬下他們一塊肉好好痛一下不可,不然我就鬧到蕭正?霖的訂婚儀式上,看誰丟得起這個人!”
換虞寶意給她喂葡萄,不過仔細(xì)撕了皮,才遞到梁思雪唇邊,欲言又止:“你不怕……”
“原來是怕的,還?瞧不上蕭家,所?以才跑到南城。”梁思雪眼中也似含水光,“可我怕了,還?躲了,有用嗎?那些人會停止戴有色眼鏡看我嗎?丁毓敏會放棄造謠我嗎?都不會,既然如此,我為什么不讓自己過得好一點,舒心一點?”
這番話的每個字,都令虞寶意腦中某根弦顫動。
這時,梁思雪才有所?覺察,李忠權(quán)苦口婆心的那些話,可能不是對她說的。
可的確令她開懷不少。
于是,梁思雪不負(fù)所?望,接上那根接力棒,“Baby,和我說的一樣,你做得再好,那些人就會不戴有色眼鏡看你嗎?”
當(dāng)然不會。
有些代?價,不是完全由選擇帶來的,更多是身份、家庭、人的劣根性等?等?無法決定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