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湯少岄用指腹貼杯壁試了?試茶水溫度,正正好,端起來抿了?口,“別說過完年?,估計年?初二?你就?要被你兒子逼得忍無?可忍,甩手走人了?�!�
他笑笑,不可置否。
“阿邵呢?”湯少岄問。
“和?虞小姐道新年?快樂去了?�!�
“新年?快樂!”
虞寶意接到霍邵澎電話時,并不知道霍家發(fā)生了?那么?多事,聽他口吻,也是平常愉悅的一晚。
“新年?快樂�!被羯叟毂荛_家人,站在后花園池塘汀步邊上,左手指骨還夾著一支煙,煙霧描出風的形狀,“有和?朋友吃年?夜飯嗎?”
“酒店辦了?個?篝火晚會,年?不年?夜飯的無?所謂啦。你知道嗎……”
他靜靜聆聽虞寶意講述屬于她熱鬧歡暢的夜晚,發(fā)自內心認為,不回來很好。
只?要她身上還有一根連著他的線,飛得越高越遠,越好。
他隨時能接到她。
這通電話,他們沒有固定的話題,想到哪里說哪里。那支煙在霍邵澎手中靜靜燃燒殆盡,煙草中融進的干邑香氣?散入夜色中,仿佛穿過千山萬水,讓電話兩頭的人同時微醺。
“如果年?初五回來后來得及,要不我去拜訪下霍夫人吧。”虞寶意還是有點作?為晚輩的禮貌在身上,不像霍邵澎完全不在乎。
“先忙自己的事。”霍邵澎說,“我這里不用你安排和?擔心�!�
“小意�!彼Z調極沉,聽起來是無?奈,可又像情人間情不自禁的喃語,“你最重要,不管什么?事�!�
他聲?音一向好聽,貼著耳,糅了?沉厚的感情,聽起來很容易叫人半邊臉和?頸都?酥麻無?力,虞寶意同樣。
入骨的思念趁此絲絲縷縷滲出,浸沒身體。
興許是長遠的距離,讓這份思念極近,又極遠。
“我不是第一回不在家過年?了?�!庇輰氁饴�?音中的氣?息散著,“可今年?不知道怎么?了?,好想回家�!�
“我也想你。”霍邵澎應她。
貌似沒頭沒尾,答非所問。
可虞寶意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下意識攥緊了?手機,機身略微發(fā)熱,好像隔著屏幕在十指相扣。
他們聊到夜深,直到虞寶意酒勁有點上頭,糊里糊涂地應話,霍邵澎終于舍得放她去休息。
余他一人,又多站了?會,最后給虞寶意轉了?新年?紅包,才預備回房。
轉身時,余光掠過門廊羅馬柱后的一瞬,一道熟悉的影子一閃而過,不知像他一樣披了?滿身夜露,還是剛巧路過。
霍邵澎不做停留,并不好奇霍啟裕聽完后什么?反應,態(tài)度會不會產生變化。
都?和?他無?關。
同樣待到夜深的,還有霍禮文。
湯少岄早早去歇息了?,黎婉青則叫了?女兒和?在霍家服侍多年?的傭人,支了?兩張麻將桌,當派新年?利是。
因而客廳里,也只?有霍禮文,還守著電視機,像在等轉播中維多利亞港的跨年?焰火。
瞥見兒子和?孫子前后腳回來,他狀若無?意地提起:“阿邵,明天替我和?你奶奶給Bowie封一封大利是�!�
“知道�!�
“再讓阿權選點禮品,送到虞家那邊去�!�
“好。”
換做平日,霍啟裕定要出聲?反駁,既然?虞家沒有上門拜訪,何必還要送禮到那邊,連虞寶意本人都?不在。而且以霍家的地位,根本沒必要主動做這番人情。
可他也的的確確聽了?兒子和?那個?女孩近乎全程的談話。
后花園太安靜,冬夜里,連動物的鳴叫都?沒有,偶爾虞寶意的聲?音會傳來,也許句子中的字聽不清,但高昂愉悅的語調,讓人聯(lián)想回朋友圈那張照片。
自由,輕快。
當真如一片雪。
他知道,虞寶意定然?沒有自己想象中那般不堪,不然?也不會被霍邵澎鐘愛至此。
那頭打麻將的歇了?幾分鐘,黎婉青過來時剛好碰到霍邵澎回來,隨口附和?了?公公一句:“既然?要給Bowie封利是,連我的也一起封上吧。”
她沒帶上丈夫,怕適得其?反。
霍邵澎微頷首,又向霍禮文示意自己先回房。
快到電梯跟前,霍啟裕的聲?音傳來,盡管無?論何時,都?顯得那般突兀,破壞氣?氛。
他叫:“Terrance,等會�!�
霍邵澎側過身,并沒指望他講出什么?好話。
霍啟裕則沒看這邊,興許決定得太快,還不夠自然?。
但仍舊說了?:“畢竟春節(jié),連我那封利是,也一起吧�!�
第91章
上船
年初五那日,
陸陸續(xù)續(xù)有游人歸港,香港機場的轟鳴聲從早上持續(xù)到晚上。直到時針第?二次劃過12這?個數(shù)字,一架灣流披著至深的夜色悄然落地。
虞寶意在機上踏踏實實睡了一覺。
她坐慣了,
但同行組員第?一次搭乘私人飛機,
七八個小時的航程,
幾乎都瞪大了眼,記錄這?個從未親歷過的場景與時刻。
起?飛點在西亞某國,
可臨了碰到檢測故障,一延誤,
有人便?加急連夜申請了航線,
迫不及待接她回港。
虞寶意一開始是拒絕的,
既然延誤了,那多等一會?也無妨。
而且她很享受現(xiàn)在和同事的相?處狀態(tài),不想因為?某個身份的轉換而改變,待在香港已經(jīng)受夠了。
可霍邵澎只在電話里告訴她,要么他親自來接,要么飛機到了,她乖乖上去。
在她的判斷準則中,霍邵澎是比私人飛機更奢侈,
更引人注目,
更容易讓別人戴上有色眼鏡看她的“東西”。
所?以她選擇乖乖上去。
轉機的流程也省了,踩著大年初五的尾巴,終于?還是回到了家。
既然錯過除夕和春節(jié),有人選擇待在香港當作旅游,有人還是等待明日從香港出發(fā)歸家的飛機。
一一安頓完她們,
跟了一路的虞景倫,快兩點鐘,
才看到自己的妹妹從酒店出來。
更深夜闌時分,連待在將繁華形容到極致的城市,身體也會?有種模糊的遲鈍感。
虞寶意攏緊大衣,將圍脖往嘴唇上提了提擋風,快步到副駕駛邊上,拉開車門,眼神順勢抬起?,醒目地一頓。
“Terrance?”她始料未及地接觸到霍邵澎的視線,又錯愕往主駕上一望。
虞景倫笑得明目張膽,側著頭說:“你不舍得讓人熬夜來接,就舍得讓你哥過來?”
“你大過年的又沒什么事�!庇輰氁飧抢碇睔鈮雅c他斗嘴,“跟Terrance比?”
“去去去,你倆坐后面去�!�
還沒發(fā)過言的霍邵澎欠身下車時,分外自然地攬住虞寶意的肩為?她擋風,看得旁邊親哥哥的笑容變得莫名欣慰。
虞寶意還在奇怪地嘀咕:“你們什么時候關系變這?么熟了?”
都坐上車后,霍邵澎邊理她圍脖,低聲邊說:“偶爾會?約出來喝茶。”
“他是你男朋友,我?們關系不熟,你不應該反思下嗎?”虞景倫踩油門還不忘擠兌妹妹,“要不是之前?有個局碰到Terrance,托你的福,我?們都不知道什么時候有機會?能講上第?一句話�!�
“嗯,這?方面,你是該反省下自己。”
霍邵澎停下動作,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眼,定睛看她。
兩人一唱一和,誓要把這?份熟講得無可指摘。虞景倫緊接著說,“旬星在準備下半年上市的事情,你作為?太子女,一點都不關心就算了,還不主動引薦自己經(jīng)驗人脈都那么豐富的男朋友給我?認識,說得過去嗎?”
“上市按流程走不就好?了。”虞寶意對這?方面一竅不通,故也不敢過多評價,“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男朋友是誰,你不會?問?�。俊�
“你看看你看看,倒打一靶無法無天!”
“不行你下車,我?自己開�!�
兩兄妹吵吵鬧鬧就是一路,第?三人在場,霍邵澎話更少?了些,偶爾虞寶意被嗆得氣急,也會?忍不住垂首輕笑。
到地方后,霍邵澎的車泊在不遠處,似早有預謀。
虞景倫單手搭著方向盤回頭,說:“Terrance,今晚這?人你可帶不走,距Daddy好?掛住距啊。(她爸爸很想念她)”
“誰說我?要跟他走了?”
虞寶意嗆回一句,反手拽著人便?下車,虞景倫則自覺駛遠找停車位。
更深夜靜,兩人間的距離被一陣陣清寒的夜風填滿,而緊握的手正互相?傳遞溫度,成為?廣袤寒夜中的唯一熱源,令人不舍松開。
若仔細感受,能觸到對方脈搏微弱的隱動。
“你們霍家的過年利是這?么闊綽,倒像砸錢讓我?離開你一樣�!�
那晚過后,第?二天醒來,虞寶意看著自己的銀行卡余額陷入沉思。
盡管霍邵澎解釋了哪封利是屬于?誰,她拿著還是略顯燙手,不過當下沒掃興,而是忍到了回來才說。
霍邵澎拉著她往前?走了半步,“如果是這?樣,他們加起?來給你多少?,我?多給一倍�!�
“你再說,我?可要見?錢眼開了�!�
“我?求之不得。”
多往前?的半步,下一秒便?昭顯了作用,多一分都不舍得掩藏。
“求之不得”話音剛起?,霍邵澎即將人擁入懷中,似來自手上唯一的單薄熱源化開成溫泉,緩慢?*?
浸沒了她的全身。
“小意,我也好想你�!�
溫泉漫到了心臟,虞寶意沒說話。
她想,霍邵澎知道她會回答什么。
“明天跟我?走?”
她臉貼在他胸前?,唇角往上勾了勾,說:“好?,明天一定跟你走�!�
她愿意跟他走。
但始終不能是今天,可也不再沒有來日。
所?以是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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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正式開拍,時間緊迫,虞寶意只給自己放了兩天假。所?以第?二日還沒和家人飲完早茶,就偷溜出去上了霍邵澎等在茶樓底下的車。
她說跟他走,但香港就那么點地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其實去哪里都行,只要是跟他。
但當虞寶意登上港口一臺小型游艇,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句:“這?是去哪里?”
出海?
大冬天的,也很少?富人會?到海上玩了。
霍邵澎不會?開游艇,所?以船上還有一名曬得皮膚焦黃的掌舵手,寒風凜冽,他僅著一件白色老頭衫,花褲衩,踩著人字拖,在大老板面前?也好?不松弛愜意。
“去哪?”舵手聲音洪亮,“虞小姐一會?就知道了�!�
語罷,白色游艇在海面拖出一道弧線形的波紋,沸騰般的水浪,映出中環(huán)的高樓錯立,鱗次櫛比。
大年初六的太陽光穿不過冬日的冷霧,整座島嶼白蒙蒙的,唯他們的游艇乘風破浪,像大船上那面展開的白帆,迎風獵獵作響。
“南丫島?”虞寶意的驚喜之色毫不遮掩。
霍邵澎牽著她的手小心下船,語氣含有種奇怪又隱忍的笑意,“還記得?”
“當然記得!”她忘了問?霍邵澎此行的目的地,按照從前?和梁思雪來此的習慣,走上一條往上的小道,“那天晚上小雪丟下我?一個人先跑了,我?在這?撞到你,然后末班船的時間因為?下雨提前?了,我?抓著你就跑了……”
她興奮得像只吱吱喳喳的小雀,恨不得把那夜的每個細節(jié)都描述出來。
興許霍邵澎的目的地只是南丫島,又興許只想跟著她走,總之,不知不覺間,他們來到了那位好?客熱情的老板娘的小店前?。
還掛著營業(yè)招牌,只是遠不及夏天的氣氛。店內用來養(yǎng)海鮮的水泡魚缸統(tǒng)一清理干凈,少?了機器打氧運作的聲音,來回游蕩的魚影,和魚缸內密密麻麻的上升透明氣泡,一切頗顯冷清。
“老板娘做的冰豆花特別好?吃!”說完,虞寶意又惋惜起?來,“那晚走得太匆忙,老板娘特地加班給我?做的,最后還是沒吃上�!�
霍邵澎似笑非笑,隨她停在門口,兩人愣是沒一個想起?朝里頭打個招呼。
可一道清亮爽朗的女嗓及時從頭頂響起?:“冰豆花嘛?好?久沒來了,我?給你做�!�
小店二層就是老板老板娘居住的地方,虞寶意抬頭一看,老板娘從橫排的一列盆栽中探出臉,面孔熟悉得叫她莫名感動。
“她陪爸媽過節(jié)去了,這?回來沒給你帶新年禮物,下回我?一定補上�!�
“客氣什么?你倆還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崩习迥镞吤钍稚瞎Ψ�,邊分神,隔著玻璃往外頭瞧了幾眼,“那這?位是?”
“我?男朋友,姓霍�!�
“好?姑娘,有男朋友不忘帶來給我?瞧。”
老板娘大方,虞寶意也不別扭,“這?不得讓你給我?掌掌眼嘛,你說不行,那他一定不行�!�
霍邵澎只在一旁觀察著虞寶意,定睛的眼神一轉不轉。
他沒選錯地方。
來到南丫島的她,生?動、活力、明媚,如同那晚,決心抓住他轉身就跑的一刻,空氣中都充溢著她蓬勃燃燒的生?命力。
那等薄雨,澆不滅她身上的火種。
也讓一顆灰寂的心,火星開始伶仃閃爍,終于?,還是燒起?了熊熊大火。
虞寶意嘗到了心心念念的冰豆花,只是可惜深冬季節(jié),許多海鮮品質有所?下滑,但做法仍舊地道,一道避風塘蟹,仿佛都能叫人聞到逼仄漁船上濕漉咸膩的海風味道。
意外的是,晚上竟然又下雨了。
還是和那天一樣的雨絲,有一搭沒一搭地掛在玻璃窗上,像凝結的冰花。
虞寶意飽腹,困意難擋,靠著霍邵澎打哈欠,眼角擠出淚花,聲調也懶散得像只午歇中的貓:“又下雨了。”
“嗯,不過今晚末班船沒有提前?。”霍邵澎手掌輕摟在她肩上,“當時怎么敢?guī)е?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