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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5章

    每條路都沒完沒了的堵,他們不趕時間,沈既拾悠然地往酒店開,問溫讓:“開會的時候被領導批評了么?”

    “嗯?沒有,怎么了?”

    “為什么心情不好,沒吃飯就從家里跑出來了,跟父母吵架了?”

    溫讓長長呼出最后一口煙,說:“我弟弟,當年是在今天丟的�!彼⒅巴�,指指前面的眼鏡店:“就在那,以前是一家書店,我把他扔在二樓自己去看書,被人抱走了。”

    沈既拾順著溫讓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沉默著沒有說話。他不擅長安慰人,而且這種創(chuàng)傷,也實在不知道該怎么說,說什么都沒有用,蒼白得無力。

    他只能加快車速,迅速駛過眼鏡店。

    溫讓的手機在這時候響了起來,是程期。

    “程期?”

    沈既拾看著前路,豎了豎耳朵。

    嘈聲鼎沸,那邊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溫讓淺笑著回應:“嗯,謝謝,我沒事�!�

    兩人溫和地對話幾句,沈既拾聽到溫讓說:“下次吧,今天跟朋友在一起�!�

    電話掛斷后,沈既拾抿抿嘴唇,忍不住問:“是那天吃飯遇到的么?”

    “你記性不錯�!睖刈屝πΓt疑一下,覺得沈既拾實在很能讓自己放下防備,干脆就都說了:“他是我前男友,知道溫良的事情,怕我心情不好吧,打電話問我要不要去喝一杯�!�

    沈既拾淡淡“哦”了一聲,溫讓想他確實不會對炮友的情史感興趣,也沒有多說,轉過頭繼續(xù)望著窗外。

    車子被一個漫長的紅燈攔下去路,卻聽沈既拾接著道:“你們分手后還能做這么好的朋友�!�

    “程期確實是個很好的朋友。”

    “怎么分手了?”

    怎么分手了?溫讓想了想,也確實沒什么理由,他讀研,程期畢業(yè)后去了家里的公司,學生時代的感情也就是這樣吧,沒有了能夠時常在一起的時間,離開校園后有了新的生活,自然而然就淡了。而且早晚也是要分手,時間的積累疊加就沒什么意義了。

    “沒什么原因,很和平就分手了,所以現(xiàn)在還能做朋友。”

    沈既拾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輕聲笑了笑,帶著些狹促瞥一眼疑惑的溫讓,沉聲狹促道:“不會尷尬么�!�

    溫讓立時明白他在指哪方面,瞇眼回憶回憶,也跟著笑起來:“剛分手那陣兒可能有點兒,后來就不了�!�

    尷尬自然是有一些的,遑論兩人性格再坦蕩,畢竟也是做過最親熱的事,說過最膩人的話,光著身子在一個床上躺過的人,突然就割斷旖旎的關系,成為衣冠楚楚,正經(jīng)問好的朋友,當時真是用了一陣子去適應。他自己是沒有刻意去比較這種感覺的,今天被沈既拾一問,回想當年青澀的自己和程期,分開后刻意規(guī)避著親熱的辭藻,倒覺得有些可愛起來。

    從那時候一直到現(xiàn)在,許多年過去,程期依然是個能分擔自己痛苦的溫柔存在,他很感激,同時也有愧歉,因為自己實在沒有什么能為程期幫忙的。

    他享受這份友誼,也由衷希望程期別再為自己付出這么多心思了,他受之有愧。

    再過一個路口就到酒店,溫讓懶洋洋歪頭打量著沈既拾,青年的側臉線條相當好看,他沒什么想法,只是大腦放空,一點點細細地看下來,就覺得“飽暖思淫欲”這話真是不假。

    天色轉暗,霓虹燈爭相閃爍,沈既拾的睫毛濃郁,覆蓋著眼睛里映射出的紛亂色彩,就像浸泡在欲念里的,墮下圣天的多情神魔,顯出攝人心魄的誘人。鼻梁的高挺卻又過渡了這旺盛的荷爾蒙,使他看上去冷漠疏遠,是貢在最高奉臺上藐視眾人的神像,你只能贊嘆,無權侵占�?赡亲齑降幕《确置魇且幻稄牡鬲z巖漿里撈出的惡果,飽滿紅潤,透出色氣的美麗,唇紅齒白,仿佛那兩扇嘴唇開合間就會輕輕對你施下曼妙的詛咒,詩歌一樣對你呢喃呼喊——

    “哥�!�

    溫讓呼吸一窒,渾身閃過一層寒噤,盯著沈既拾。

    “要我當你一天的弟弟么�!�

    沈既拾轉過頭,神色間顯示出淡淡憂郁氣質(zhì),認真地,溫和地說。

    溫讓狠狠閉了閉眼,倒抽一口氣,攥進拳頭克制自己從身體內(nèi)部擴散的顫栗,他腦子里一遍遍回放著沈既拾兩片殷紅的嘴唇,輕輕張合,吐出一聲聲氣息濕潤的“哥”。

    “靠邊停一下�!�

    沈既拾不知道溫讓是什么意思,沉默著聽從命令,剛把車剎在停車線內(nèi),溫讓反常地貼上來攬住他的脖子,用力在他頸項上咬了一口。

    “你……”沈既拾吃痛訝然間,溫讓又將他放開,頹坐回副駕駛,用胳膊蓋住自己的眼睛,悶聲低喘,說:“調(diào)頭,去我家�!�

    路上很沉默,溫讓只偶爾給沈既拾說明方向,沈既拾明白自己大概又觸碰了溫讓某個痛點,然而思索了一路,除了這個蠢笨的辦法,他實在不知道能怎么安慰失落的溫讓。

    至于效果。

    兩人壓抑著氣氛停車上樓,溫讓掏出鑰匙打開家門,沈既拾剛邁進去,溫讓就從身后“啪嗒”關上門,燈也沒開,拽過沈既拾的胳膊,急促兇狠地親吻上去。

    沈既拾趕緊環(huán)住溫讓,沖力將他撲得后退兩步,后背頂?shù)綁Σ欧(wěn)住身體。溫讓的胳膊從他與墻之間的縫隙伸進去,緊緊攀住他的腰背,整個人就像一株瀕臨枯萎的植物,要將全部藤蔓纏繞上另一株茂盛鮮活的樹,才能汲取對方的水分掙扎活過來。

    沈既拾捧住他的臉,將二人的距離拉開一些。這個吻太熱烈,泛著一股不要命的勁頭,他皺眉問:“你怎么了?”

    溫讓不說話,摟緊沈既拾將額頭抵上他的肩膀喘氣,沈既拾就感到肩膀的衣料被濕潤的水意暈染,溫讓的呼吸中帶上哽咽,他哭了。

    沈既拾恍然明白了什么。

    他抱住溫讓,偏頭貼住他的耳朵,試探著小聲道:“……哥?”

    溫讓耳尖兒一麻,渾身又是一個激靈,哽咽更是化作嗚咽,從喉嚨里悶悶發(fā)出聲來。

    沈既拾見他這個反應,眼眸暗沉,翻攪起漲潮般的欲望。

    他安撫著溫讓的脊背,感受這具瘦削的身體在懷里顫抖,他叼住唇邊滾燙的耳朵,用牙齒細細磨蹭,沖那耳道里噴吐魔鬼般的氣息:“哥哥�!�

    第011章

    溫讓被這一聲聲催命般的“哥哥”喊得像磕了藥,他覺得自己神志不清,在做一場彌留荒唐的大夢。他一會兒聽得見沈既拾的聲音,一會兒又五感盡失;一時覺得自己身在火海一般焦灼,全身上下都被炙烤枯竭了,一時又覺得自己輕若云煙,身體與五臟六腑都化作糖絲一樣綿膩;一陣清醒,一陣迷離。

    強烈到詭異的快樂在他身體里橫行霸道,從頭頂沖撞到腳趾,又觸底反彈,一路蠻橫肆意,鉆進每一根骨與骨,肉與肉,神經(jīng)與神經(jīng)之間彈跳。他覺得自己被迅速且劇烈的搖晃著,他的大腦都要被攪散了,有人卻在他身后牢牢制服著他,不給他絲毫逃脫的機會,將滾燙的物件兒在他體內(nèi)大肆撻伐,侵略城池一樣侵略他這具水深火熱的殘廢身軀。

    那掌握著絕對控制的人貼近上來,有力地將他摟在懷里,親他的臉頰和嘴唇,在他的眼角睫毛處輕柔廝磨,他的聲音距離自己仿佛有一億個光年,像隔著山,隔著水,隔著隕石和蒼茫的宇宙,若有若無,霧蒙蒙地說著什么。

    “……溫讓,別哭,我不喊了�!�

    “別哭了�!�

    他說。

    沈既拾粗喘著在溫讓體內(nèi)射出來,發(fā)泄的瞬間只覺得天靈蓋一空,整個人滿足又松懈的散了力氣,實實在在壓在溫讓身上。

    他與溫讓的身體結合不下一次,縱然每次都足夠爽快,也沒有今天這場,幾乎是用生命在做愛。

    溫讓從自己喊出“哥哥”起,整個人都處于極度興奮的狀態(tài),敏感的要死,大腦像被腐蝕了,拋卻了矜持,軟綿綿又主動熱切地回應他,性器滾硬,腸道緊致,變得好像十分需要他一樣,自己只要一喊“哥哥”,便絞著他使勁收縮,裹緊不放。

    起初他以為這興奮是純粹的,便被感染得也像匹蠻荒情獸,摁著溫讓的脖子大開大合著擺腰抽插,把人欺負得氣都喘不勻,哼哼哧哧的哭叫,那聲音實在無法引起男人單純的同情心,沈既拾覺得自己就像喝了春藥,恨不得把人捅散了揉碎了鎖在懷里。

    當他掰過溫讓的腦袋親吻時,才覺出不對。

    ——溫讓的神色,絕望得就像快死去了。

    他的臉在沒開燈的昏暗里,就像浸潤了春藥,滲透出無盡的快樂和享受,仔細一看,卻又通通成了悲愴與委屈,淚水糊了他一臉,可憐又可愛,含混著春色與絕望的容顏堪比誘人采擷的嬌嫩花骨朵兒,看到第一眼,就想將之掐斷,捻在指尖喜愛。

    沈既拾覺得自己應該停下,可這場交歡實在太刺激,只能邊加快速度,邊吮去他撓人心窩的淚水,安撫這個脆弱的男人。然而與他說話他也不理,完全是失神狀態(tài),只有身體在本能享受,意識早不知飄散到哪兒去了。

    待沈既拾終于挺腰發(fā)泄,溫讓也身子一抖,嚶嚀著泄了精。

    他倆都是憋著一股勁兒在動作,現(xiàn)在一放松,幾乎把所有的體力都透掉了,兩具身體汗津津地軟在一起,享受快感的余韻。

    沈既拾摸摸溫讓的臉,爬起身在屋子里摸索著找到燈的開關,望了望,找到杯子接了水灌下去,又接一杯來喂給溫讓。

    溫讓已經(jīng)平靜下來,眼圈還是通紅的,鼻尖兒,嘴唇,全都泛著水紅的光澤,吸吸鼻子還有脆弱的鼻音。沈既拾覺得這男人真是脆弱成了一只幼鳥,又覺得他實在堅韌——他聽說過疼痛到極致,會轉化為刺激與性欲的例子。一個人的身體里要積淀多少死一樣的絕望,才能把將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改天換地的進行轉換?

    溫讓足足喝了一整杯才停下,三魂七魄終于回到身子里一樣,長長呼出一口氣,見沈既拾光著屁股蹲在身前給他喂水,眉色間隱含著擔憂,不由感到溫暖和好笑,又為自己的先前的失態(tài)而愧怍,別別扭扭地轉過臉,啞著嗓子說:“不好意思,今天……今天日子特殊,我丟人了�!�

    沈既拾笑笑,如果單從炮友的角度來說,溫讓實在沒必要向自己道歉,畢竟他剛才的反應很棒,讓自己食髓知味,相當饜足。

    “你只是太想弟弟了�!鄙蚣仁捌鹕淼溃骸跋丛杳�?”

    “我先抽根煙。”

    沈既拾從衣兜里掏出煙盒,與溫讓一人銜了一只,沈既拾打量著房子,開口問:“這附近的房子貴么?”

    溫讓彈彈煙灰,望向他:“想租房子?”

    “我暑假打算留下來找個兼職,寢室要閉宿,得找個房子�!�

    溫讓想了想,說:“不算便宜。不回家的話,家里不會想你么?”

    沈既拾笑笑,沒回答,繼續(xù)關于房子的話題:“我看這一片設施比較齊全,交通也方便,回頭看看有沒有招合租的吧�!�

    溫讓沉默一陣兒,沒接話,沈既拾先去洗澡了,他腰還失力的酸著,就歪在沙發(fā)上在心里思量,其實出于臨時輔導員的身份,他可以讓沈既拾來自己這兒住,反正有房間,自己也只有一個人生活,沈既拾的性格也不讓他厭煩,從任何方面來說,做個室友都沒什么不妥當?shù)�,更何況只是區(qū)區(qū)兩個月而已。

    然而從炮友這層身份來說,他并不希望這種肉體關系介入生活,他向來沒有帶人回家的習慣,總覺得每個人住的地方都應該是一層隱蔽的堡壘,不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都有資格介入,今天臨時起意把沈既拾帶回家來,實在是當時的情緒太不理智,腦子里都被“哥哥”兩個字擠滿了,這是他最柔嫩最不可戳碰的心尖兒軟肉,一定要在屬于自己和溫良的地方才敢攤開,才能得到慰藉。

    他需要有個人在今天陪著他,恰好這個人是沈既拾,又恰好,沈既拾試圖用那種痛徹心扉的方式安撫自己。

    溫讓把煙掐滅在煙缸,感覺思緒紛紛擾擾亂七八糟。人的大腦就是這樣不講道理,因循著當時的環(huán)境與心情,就能做出各式各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決定,漫散的腦部神經(jīng)甚至能擴散到任何毫無關聯(lián)的事件上,他這樣想著,就莫名想到了李佳鹿,想到還有一樁相親等著自己;想到裴四和那個據(jù)說在追求他的人,也不知道怎么樣了;還想到溫良有沒有談戀愛,如果他也喜歡男孩子,自己是會支持的。

    他帶著這些含混的心思洗了個澡,從浴室剛邁出去,兜頭就被沈既拾用浴巾裹住了腦袋,像在揉大狗,摁著一通亂搓。溫讓愣愣地從浴巾里探出頭,沈既拾頭發(fā)半干不干的還掛著水汽,叼著煙沖他壞笑:“你肯定又懶得擦水,我給你擼擼�!�

    溫讓眨眨眼,感覺心臟跟被什么輕輕撞了一下似的,他覺得自己都沒有思考,就這么被沈既拾擦著頭發(fā),脫口而出:“要么你暑假來我這兒住吧。”

    沈既拾也怔了一下,這當然是很好的選擇,可聽到溫讓這么說,卻顯得自己之前問租房子的事,就是為了這個結果似的。

    話已經(jīng)說出口,溫讓也就不去想那么多顧慮,抽出沈既拾的煙吸了一口,噴了他一臉煙霧,接著說:“我反正也一個人住,房間被子都是現(xiàn)成的,當輔導員不就要為你們服務么�!�

    沈既拾心里已經(jīng)很想接受了,嘴上還遲疑:“不合適吧?”

    “怎么不合適,”溫讓把浴巾拿下來扔他懷里,彎彎嘴角做出一個狡黠的笑:“又不是讓你白住,要交水電費的�!�

    話剛說完,他就被沈既拾圈住腰拉進懷里,承受了一個濕漉溫柔的吻。

    “我會身體力行報答你的,溫老師。”

    沈既拾晚上沒有走,他們?nèi)窍卤憷曩I了兩匝啤酒,坐在陽臺吹著夜風喝。

    溫讓今天實在精疲力竭了,喝到半途就昏昏欲睡,舉著酒瓶子上下眼皮直打架。沈既拾覺得好笑,還掏出手機把他這樣子拍了下來,然后將人扶到床上,一起睡了。

    第二天溫讓睡醒,熟悉的腰痛席卷了他的周身神經(jīng),痛苦地扶著再一次擰成麻花的腰翻個身,沈既拾正撐著腦袋笑盈盈地看著他:“早啊,溫老師�!�

    溫讓掀起涼被,勾著腦袋看看,他和沈既拾就像兩個剛從娘胎脫出來的嬰孩兒,光潔溜溜的偎在一個被窩里,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正能看到沈既拾沉甸甸的玩意兒垂在腿間,大有股躍躍欲試站起來的不要臉勢頭。

    光天化日的。

    溫讓有些羞赧,將臉胡亂蹭蹭又埋進枕頭里,嘟囔:“腰疼�!�

    沈既拾在他頭頂發(fā)出一聲悶笑,有些啞,聽著很性感,緊跟著就一個巴掌拍上他的屁股,身子也熱熱切切地緊貼上來,晃腰擺臀。

    那清脆的一巴掌實在要把溫讓從頭到尾都燒著了,他試圖掙脫這青年膩人的懷抱,卻被摁著腰窩一使勁兒,登時“��!”得痛呼出來,死尸一樣趴在床上不能動彈。

    沈既拾蹭蹭他的耳朵,柔聲說:“別動,給你揉揉。你真是不知道你的睡相有多差�!�

    熱騰的手掌有力搓揉,的確讓他覺得脈絡疏通,也就不再亂動,老實享受起來。兩個人第一次同床醒來,也沒覺得有什么尷尬不適,仿佛已經(jīng)共同生活了十幾年般,笑鬧折騰,足足鬧了半個小時才真正起床。

    第012章

    五月一過,日子就像被抽了兩鞭子的怠馬,溜溜達達地加快了步伐。

    溫曛打來了電話,為那天不懂事的言論道歉,溫讓安慰了她幾句就掛了電話,心里覺得沒什么起伏,他對這個妹妹的態(tài)度,十五年來都比較平淡,有些復雜,小時候甚至是怨懟過的。而溫曛對他的感情很深,她總覺得家人不夠愛她,自己是個替代品,替代著素未謀面的小哥哥出生人世,卻又得不到小哥哥般的家庭地位,溫讓的平和讓她最安心,沒對她發(fā)過火,幾乎每在她跟前提起過“溫良”這兩個字,這讓溫曛對溫讓的依賴甚至超越了對溫母。

    沈既拾最近進入了考試周,溫讓不打擾他,臨近學期末,教職工的工作也繁雜,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最心煩的是裴四。

    溫讓接到裴四的電話時,他剛從另一個校區(qū)開會回來,飯也沒吃,聽到裴四在那頭怨憤地喊叫:“你有了新歡忘了舊愛,你還記得我活著么?”

    “什么亂七八糟的�!睖刈尡凰袠妨�,說:“我剛下班,最近忙,怎么了?”

    “沒怎么,挺久不見你了,來喝杯酒?”

    溫讓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他今天開會開得有點兒乏,對裴四說:“周末吧,這幾天事兒多,時間不夠用�!�

    依著裴四的性子,話說到這兒他就可以撂電話了,今天明顯不對勁,隔著手機溫讓都能覺出他有話想跟自己說,欲言又止。

    溫讓打開冰箱找吃的,只翻出了上次從溫母那兒拿回來的黃桃罐頭,拎出來一瓶放在桌子上,邊問裴四:“想說什么?”

    裴四的遭遇簡直讓他樂不可支——小四爺遇到了人生極大的苦惱,他真的被人追求了,對方就是上次調(diào)酒小哥告訴溫讓的地頭蛇,整個東區(qū)很有背景的蔣齊。

    這大哥很有意思,幾個月前的某天他自己去尋找喝酒,喝大了就倒頭往卡座上一歪就睡了。裴四開店的原則一直就兩個,他最怕麻煩,又不怕惹麻煩,店里的伙計被他調(diào)教得很會貫徹這兩點,這種白賴著占地兒的醉鬼,不管三七二十一,向來的解決方式就是扣了身份證,把人拎起來扔門口。那天裴四不在,店里保安不知道蔣齊的身份,二話沒說扔出去了,等裴四回來的時候這大哥已經(jīng)被扔外面躺半天了,經(jīng)理摸出扣下的身份證給裴四,裴四慢悠悠接過來,看一眼照片覺得眼熟,再一看名字,嚇得一蹦跶,兜頭給經(jīng)理一巴掌:“這誰啊你也敢扔,您真是我祖宗!”

    經(jīng)理一聽這醉鬼是地頭蛇也懵了,哪有這么不像樣的大哥?趕緊手忙腳亂再把人扛回來,塞回卡座躺好。

    等蔣齊睡醒,天都亮了,一睜眼就看見裴四叼根煙坐他對面兒,抱著胳膊晃悠二郎腿,沖他挑著眉毛笑:“喲,可算醒啦?”說著話就把賬單甩過來,說:“酒水錢,服務費,加上過夜費,一共這么些錢,您看現(xiàn)今還是刷卡?”

    蔣齊剛醒,腦子還懵懵懂懂,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位置,一顆風雨不動安如山了三十多年的厚實心臟,對著囂張明艷的裴四就“砰砰”跳了幾下,默默掏出錢包付賬。

    身子一動,蔣齊覺得腦袋突突疼了一下,抬手摸摸后腦勺,隱隱約約一個包,裴四裝模作樣地解釋道:“你睡半截兒滾地上去了,估計磕著了。”說完自己都有點兒不太好意思,起身給蔣齊倒了杯水。蔣齊面無表情喝了水,竟然就這么對裴四埋下了情根兒。

    “你不知道給我煩得,”裴四哀哀痛訴:“人不可貌相這句真不是假話,你說他長得人模狗樣的,就是不干人事兒,成天跟個陰魂似的來店里偷看我就算了,我上回不是整了個芥末酒么,都他媽嗆得辣眼睛,他喝下去臉都綠了,還流著淚一本正經(jīng)跟我說,最近查得嚴,假酒不要往外賣,我去他媽的!”

    溫讓笑得頭皮發(fā)麻,都顧不上指責裴四又亂用成語,調(diào)侃道:“大哥遵紀守法�!�

    “最近更過分了,他似乎真的想泡我,前幾天要帶我去玩兒,我就算再煩他,也得給‘地頭蛇’個面子,結果你猜他帶我去哪?”

    溫讓剛想問去了哪兒,裴四就忍不住接著罵:“打死你都想不到,大哥約我去游樂園!游樂園啊我他媽七歲起就不樂意去了,我倆就跟傻逼似的,拉著臉坐什么狗日的旋轉木馬,扎一堆身高不到一米五的熊孩子里活生生就是倆怪物史萊克啊!哎喲想想我都氣得眉毛疼�!�

    裴四的嘴是相當厲害的,描述起什么都活靈活現(xiàn),一個人能撐起一場單口相聲的效果,溫讓都能清楚聽到那頭一干酒友們?nèi)搜鲴R翻的笑聲,把裴四惱得直嘆氣:“掛了掛了,一群不要臉的,都要笑吐了。等你有空了來店里聚。”

    溫讓答應著掛了電話,他笑得太過了,感覺饑餓感都被笑出了體外,再望向桌子上的罐頭也就沒了胃口,干脆又放回冰箱,點根煙倚靠在冰箱上慢慢抽。

    他掃視著自己的屋子,這里的每一件擺設,這么多年來都沒有移動過地方。

    小時候他帶著溫良在冰箱上貼的卡通貼畫兒還在。

    冰箱的年齡比他還要大,基本就快報廢。

    笨重的大塊頭電視機,在現(xiàn)在早就算過時了,電視機旁很有年代感的紅色電話機,也早就因為改了線路,不會再響起。

    每一樣物件兒都維持著十七年前的樣子,老房子就像位沉默寡言,又安寧慈祥的老年人,安靜守著他度過六千多個日夜,他不能于人前顯露的傷心欲絕、撕心裂肺,都在這老房子里肆無忌憚地揮灑。

    守著老房子,是溫讓給自己和溫良,最后的依托。

    而過陣子,這里會多出一位新住客,一個幾乎是陌生人的男人將介入他的生活,住進他和溫良的家,就像踏入他最柔軟,最沒有防備的腹地。

    溫良,你不會怪哥哥吧,讓陌生人住進了我們的家?

    溫讓將煙頭捻滅,轉過身在冰箱前蹲下。

    當時的溫良只是個小豆丁兒,搖搖擺擺得挨著自己,努力踮著小腳想顯得高一些,自己在他頭頂仔細貼下貼畫兒,指給溫良說:“你現(xiàn)在這么高,以后每年都給你貼一張,看看你什么時候才能高過哥哥,好不好?”小溫良咯咯笑,稚言稚語:“哇每年一張,冰箱都要貼不下啦�!�

    然而這么多年過去了,冰箱上空蕩蕩的,只有這孤零零的一張。

    溫良,你現(xiàn)在有多高了呢。

    溫讓輕輕摩挲著那枚泛黃的貼畫兒,帶你生活的人,會給你貼貼畫兒,記錄下你一點點長個子的過程么?

    你比哥哥高了么,溫良?

    貼畫兒不會說話,沒人回答他。

    第013章

    溫讓算著沈既拾一放假就會過來,提前準備了牙刷毛巾,結果沈既拾跟他說,打算等學校閉宿了再搬過去。

    “你寢室還有人么?”溫讓問。

    “還有一個,等會兒走�!�

    溫讓車頭一轉,往學校開去,以一種漫不經(jīng)心,又不容拒絕的語氣溫和說:“收拾東西,等著我�!�

    大學男生的寢室,永遠都脫不開臟亂,惡劣些的寢室還會飄散出詭異的味道。溫讓邁在幾年前生活過得樓道里,還能回憶起一到夏天,整個寢室樓都上躥下跳著只穿褲衩,光著膀子的男孩兒們。

    溫讓跨進沈既拾的宿舍,屋里只剩下他自己了,室內(nèi)的情況跟其他間也沒什么不同,狂風過境一般,幾乎讓人下不去腳。沈既拾就英俊瀟灑的在一地狼藉中,跨坐在行李箱上抽煙等他。

    溫讓看他這樣子就笑了:“同學,違紀啊�!�

    “溫老師,你說怎么罰,”沈既拾燜掉最后一口煙,起身抽出行李箱的把手,露出好看的壞笑:“我這就跟你去領罰�!�

    沈既拾的行李十分便捷,就一個行李箱,二人把箱子塞進后備,開車往溫讓家駛過去,沈既拾問:“家里附近有超市么?”

    “嗯,”溫讓看看他,說:“你要買什么?”

    “洗漱,還有毛巾什么的吧,我只帶了衣服�!�

    “這些家里都有,不用買了�!�

    沈既拾聞言,側過頭望著他,眼睛里噙滿了狡黠笑意,溫讓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道:“怎么了?”

    “你都替我買好了?”

    “昨天去超市順手就買了,這又沒什么�!�

    沈既拾輕笑著說了句什么,溫讓沒聽清,側過耳朵追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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