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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回憶一但牽了頭,就像洪水沖了閘,將一盒盒膠卷沖落在地,無數(shù)個跟沈既拾相處的畫面定格成一幀幀的電影鏡頭,走馬燈一樣四散開來——“尋找”里初見時的驚艷,學(xué)校里再見時的驚訝,飯館前的一根煙,酒吧里的調(diào)笑,同居時的醋溜包菜與酸辣土豆絲,冰箱里的黃桃罐頭和大白兔奶糖,小區(qū)花園里溫柔的對視,燈光下的飛蛾,樓頂?shù)臒熁�,衛(wèi)生間壁櫥上雙人份的牙具,松木味的香水……

    溫讓降下一點(diǎn)車窗,厚實(shí)的狂風(fēng)攪著飛雪撕面而來,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幾乎要掀掉一層皮,司機(jī)早就被眼前的掃雪刷晃得心煩,扭過頭用方言罵罵咧咧:“暖氣都散了!開窗戶做什么你熱�。�!”

    跟沈既拾在一起的時候,下雪都是暖和的。

    呼嘯的風(fēng)聲推著車子迅速往前飛馳,逃跑一般分秒不停,把一切都甩在身后。溫讓疲憊得靠在后座上,闔上眼皮蓋住酸辣的眼眶,只覺心如刀割。

    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他什么都不想思考。

    他是在第二天晚上到家的。

    大雪埋城,全城的廣播都在同一時間開啟,溫讓在機(jī)場,火車站,汽車站,巴士上各處輾轉(zhuǎn),任何能接收到信號的地方都在用字正腔圓的嗓音播報著“這是近年來規(guī)模最強(qiáng)勢的一場降雪,返鄉(xiāng)回家的旅客請注意安全,積雪原因造成的道路堵塞與出發(fā)延遲敬請諒解。祝大家出行愉快,旅途平安�!�

    他不覺得餓,開口說話與吃飯都讓他疲累,一路走走停停,身邊的人群來來往往,所有人都怨聲載道,或多或少有人相伴,只有他形單影只,安靜且憔悴。

    當(dāng)他帶著一身冰雪的氣息,終于重新踏上家鄉(xiāng)的土地,昏沉的意識里只浮蕩著一句話:像過去十七年間每一次的茫然尋找一樣,他又無功而返了。

    在敲響家門的瞬間,屋里的人等候已久,大門立馬被打開,家里溫暖的味道一股腦兒撲出來,溫父溫母,還有溫曛,一同擠在門口焦急的看著他,溫母急忙找出拖鞋遞在兒子腳下,一直吊著的心剛放下來,瞄著溫讓的臉色立馬覺出不好,明顯這一行并不順利。

    一家人心照不宣,先按下沈既拾的事不提,她只心疼得埋怨:“電話也不接,連個音兒也沒有,這么大的雪,你怎么回來的?”

    溫父看出溫讓一副力竭的臉色,拍拍溫曛的背:“去給你哥倒杯熱水。”然后拉過溫讓的胳膊,把他從門外帶進(jìn)家里。

    溫曛答應(yīng)一聲,奔去廚房,她這兩天對著魂不守舍的家人一直胡思亂想,壓抑的氛圍憋得她想哭,平日里成天跟溫母吵吵嚷嚷,現(xiàn)在一聲大氣兒也不敢出,既想趕緊把小哥哥找回來結(jié)束這一切吧,敲門聲響起的那一刻又害怕溫讓真的帶了個沈既拾回來,從此眼里更加沒有她,讓她在這家里就真成了個擺設(shè)。

    溫曛的水還沒倒回來,溫讓進(jìn)到溫暖的室內(nèi),望著溫母,他張張嘴,剛虛浮得發(fā)出個“媽”的音節(jié),整個人神經(jīng)猛的一松,眼珠兒抖動著往上翻了翻,直直暈了過去。

    視線的最后是冒著熱氣的杯子“啪”一聲碎在地上,玻璃與水花緩慢濺起,倒映著驚慌失措的父母,與呆滯的溫曛。

    溫讓覺得自己做了一場混沌的大夢。

    夢境毫無邏輯,時而快時而慢,時而潮濕時而溫暖,時而靜謐時而喧囂,時而黑白昏暗時而五彩瑰麗,唯有無限墜落的失重感貫穿始終,著不了陸,沒有盡頭。

    他先是夢到了小時候那次溫母的毆打。

    夢里先出現(xiàn)的是溫父,他急火攻心,嘴周燒起了一圈燎泡,雙眼泛著濃重的戾氣和血絲,他給溫讓留了一張錢讓他自己買東西吃,便匆匆出門不見了。而后是溫母,夢里的溫母狀若瘋癲,頭發(fā)蓬亂不堪,她在大街小巷摸索,懷里抱著厚厚一摞尋人啟事張貼分發(fā),她努力想向所有人求助,她干燥起皮的嘴唇迅速磕碰著,極力想要說話的模樣,卻怎么也發(fā)不了聲,兀自焦急得張牙舞爪。

    溫讓知道她在說什么。

    她說:“你看到我兒子了么?”

    夢里的人群全都是一張沒有五官的臉,他們僵直著身子在路上行走,沒人看得見這個丟失了兒子的瘋狂的女人,他們匆匆來又匆匆去,每個人都是十分忙碌的樣子,分不出絲毫?xí)r間去傾聽女人的哀哭。

    十二歲的溫讓跪在厚厚一摞尋人啟事上,輕輕開口喊:“媽,弟弟丟了�!�

    溫母猛的回頭,登時出現(xiàn)在了臥室的床上,她盯著溫讓,先是神情呆滯,漸漸的猙獰起來,最后直接變身為一匹夜叉惡鬼,張牙舞爪地?fù)湎麓�,抓起床頭的鬧鐘狠狠砸到溫讓臉上,一個,兩個,三個,數(shù)不清的鬧鐘,每一個都狂躁得“鈴鈴”響著,把他砸得頭破血流,眼花耳鳴。鮮紅的血從額角緩緩流下來,像一條艷麗的紅色蛇,爬行過的地方一概火燒火燎的疼,先是覆蓋了眼球,隨后掩住了口鼻。

    溫讓在夢里恍惚的想,那時候竟然有這么疼,自己當(dāng)時的感官看來完全麻痹了。

    當(dāng)他以為自己將要被鬧鐘埋沒的時候,溫父回來了,他拽開跪在地上的自己,吼:“已經(jīng)丟一個了,你還想把這個也打死么?!”

    溫母呆滯一會兒,又變回原來的樣子,把自己抱緊在懷里哭嚎。

    夢境在嚎啕中旋轉(zhuǎn)扭曲,溫讓抹掉臉上的血跡,他又看到了溫曛出生時的景象。

    襁褓里的小嬰兒眼睛還睜不開,伸出小手包住了自己的手指,然后她在夢里迅速長大,會爬了,會走了,會跑了,會說話了,小學(xué),初中,高中,像開花兒一樣迅猛的發(fā)育,這些變化的過程里她一直攥著自己的手指,不愿意分開。直到李佳鹿的臉出現(xiàn)在夢里,溫曛第一次松開手,挽著李佳鹿的胳膊蹦跳著走遠(yuǎn)了。

    溫讓還夢到了裴四。

    裴四坐在“尋找”的吧臺后面,四周群魔亂舞光怪陸離,一束光從他頭頂打下來,明晃晃著昳麗的容貌,他牙尖嘴利,背對著自己跟蔣齊吵架,蔣齊安靜坐著,不反駁,不還嘴,只喝酒,用一雙的眼睛細(xì)細(xì)盯著裴四看。溫讓在夢里想笑,覺得他二人十足是一對歡喜冤家,不想裴四突然一轉(zhuǎn)頭,瘦削清雋的下巴沖著某個角落里神秘地?fù)P起:“你看。”

    溫讓回過頭,周遭的空間迅速倒退,酒吧不見了,眼前變成明亮空蕩的教室,沈既拾靠在第一排的桌子前,兩手向后撐著桌面,姿態(tài)輕松,窗外有微風(fēng)刮過,鼓起長長的窗簾在空中飄蕩,他眼神溫柔,好比天神,靜靜注視著站在講臺后的自己。

    溫讓忍不住向他邁一步,沈既拾便笑著開口喊他:“溫老師。”

    當(dāng)他走到中間時,沈既拾喊:“溫讓。”

    及至跟前,兩人面對面凝視,窗外淺淺鳥語,時光化為風(fēng)一般圍著兩人旋轉(zhuǎn),溫讓想摸摸他的臉,手只伸到半途,卻看見沈既拾眼睛里的溫柔逐漸冰涼,一場磅礴大雪在他瞳孔里落下,風(fēng)聲和鳥聲都沒了,沈既拾嘴唇挨碰,吐出冰塊一樣沒有感情的一句:“哥�!�

    溫讓呼吸一窒,眼前的沈既拾憑空消散,他趕緊伸手去撈,除了一把空氣什么都抓不到。大雨驟然間傾盆而下,時空倒錯,他又站在十七年前五月二十五號傍晚的書店前,街道上空無一人,地面升騰著雨霧,一個黑衣男人突然從書店沖出來闖進(jìn)雨里,他的肩膀上趴著四歲的小溫良,正沖自己努力伸長手,凄厲地哭喊著:“哥!哥!”

    溫讓心如刀割,他想去追,雙腳卻像扎在地里一樣無論如何動不了分毫,他想張嘴喊,嗓子眼兒又像被塞了棉花發(fā)不出聲,眼看著溫良就要消失在雨幕盡頭,溫讓在夢里恨得幾乎想砍掉自己的腿,雨猛的停了。

    世界一片茫茫安靜。

    街道上涌起團(tuán)團(tuán)霧氣,街道那頭出現(xiàn)一個身影,那是面無表情的沈既拾,抱著滿身傷痕骨瘦伶仃的溫良,溫良虛弱的歪在沈既拾懷里,他捂著肚子,指縫里滲出絲絲縷縷的血液與膿水,兩人就這樣緩緩沖自己走過來。溫讓被失而復(fù)得的喜悅沖昏了頭,他依然動不了,只能站在書店門口沖二人招手,無聲吶喊:“過來,快回來!”

    沈既拾在距離自己五米的位置停下了。

    他的聲音在整個夢境里回蕩,空靈且幽深。

    他問:“你想要誰?”

    “我,還是他,”沈既拾揚(yáng)揚(yáng)懷里虛弱的小孩兒:“沈既拾,還是溫良?”

    溫讓還沒來及說話,他往沈既拾身后看了一眼,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寒冷陡然襲上心頭,強(qiáng)烈的害怕瞬間從骨髓里暴漲,渾身哆嗦著說不出話——他眼睜睜看著道路的那頭沖過來一輛黑色的車,開車的人像看不見路一樣,瘋了一樣迅速往他們所在的位置駛來,兩盞車燈射出劇光幾乎要閃瞎眼睛,溫讓瘋狂的沖沈既拾揮手,痛苦的示意他們快躲開!那二人一動不動,依然站在原地等待自己的答案,仿佛感受不到身后近在咫尺的危險。

    無聲的咆哮在此時顯得單薄又痛苦。

    “砰!”

    一蓬血花在眼前綻開,溫讓呆滯的縮著瞳孔,兩滴溫?zé)岬难物w到臉上,他緩慢的抬起手摸了摸,低頭看去,滿手通紅。

    “啊……啊,啊——!”

    夢魘般的慘叫扎破夢境,一陣要把人活活摔死在夢里的失重之后,溫讓周身劇烈掙扎一下,冷汗涔涔的睜開了眼睛。

    第053章

    心如擂鼓。

    溫讓反應(yīng)了好一會兒才從夢里把自己抽拔出來,頭頂慘白的天花板與夢里讓人絕望的血色形成鮮明的對比,他動動手指,確認(rèn)自己真的醒了過來,不再是夢中夢,這才如釋重負(fù)松了口氣,讓自己的心臟緩慢沉降。

    身體酸軟,頭疼乏力,鼻腔里盈滿冷冽的消毒水味兒,一概白花花的墻、窗、床,床頭掛著兩個吊瓶,小一些的已經(jīng)空了,大的那個還剩一半兒,正透過軟管規(guī)律的滴進(jìn)他身體里。

    他在醫(yī)院。

    溫讓摸摸自己的額頭,燙手。他還記得自己暈倒時的情況,他在倒下的時候是很清醒坦然的,以為自己只是太累了,控制不住要睡過去�,F(xiàn)在想來,當(dāng)時猛的從天寒地凍進(jìn)入到暖氣充盈的家里,饑寒交迫,神經(jīng)又倏然放松,三者一交合,竟然發(fā)起了高燒。

    他一邊回想著自己上一次發(fā)燒是多少年前的事,一邊覺得胸悶氣短,大概這場昏睡的時間很有一陣子,他渾身不得勁兒,撐著床想坐起來點(diǎn)兒。

    溫曛正好在這時候推門進(jìn)來。

    她抱了個保溫盒,本來動作輕手輕腳,一見她哥竟然醒了,“哎喲”一聲立馬隨手把盒子一放撲了上來,幫溫讓墊枕頭拉被子,讓他靠得舒舒服服。嘴里歡欣雀躍嘰喳個不停:“哥你什么時候醒的?我就出去吃了個飯,幸好趕著過來了,你哪兒不舒服么?餓了么?想上廁所么?”

    典型的溫曛式問話,接二連三的問題炮彈一樣“嘟嘟嘟”連發(fā)過來,尤其最后兩句話直把溫讓問得想笑,“不餓,也不想去�!�

    他問:“怎么是你過來了,爸媽呢?”

    “我自告奮勇�!睖仃纸o他倒了杯溫水,左右看看,抱回保溫盒坐在床邊的小凳子上擰開,熬至發(fā)白的雞湯熱氣騰騰,香味兒像長了鉤子直往人鼻子上掛。她邊往小碗里倒湯邊說:“哥你真厲害,平時不生病,這次一燒直奔著四十二度,昨兒晚上到現(xiàn)在這都第二天下午了,你睡了將近24個小時�!�

    她用勺子小心的攪拌著,嘀咕:“把媽嚇壞了,聽爸說她趴病床邊兒一宿沒怎么闔眼,啪嗒啪嗒掉眼淚兒,聽得人都發(fā)愁。我早上過來的時候她又要回家給你燉湯,我讓爸也跟她回去了,燉完湯盯著她睡一會兒。多大年紀(jì)了還真當(dāng)自己小年輕呢……”

    窗外撒著雪,病房里香氣裊裊,溫暖干燥。溫讓靠在病床上聽著,也不打斷,他看著眼前這個妹妹,突然覺得她不再是自己印象里那個除了跟媽媽吵架鬧脾氣什么都不會的小丫頭,她長大了。

    夢里握著自己手指的嬰兒還在眼前,她是什么時候,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就這么長大了?

    生病真是會讓人變得柔軟細(xì)膩,溫讓有些心酸,如果說以前的他只是心里知道他對溫曛關(guān)心的太少,卻并沒有多么想要補(bǔ)救,此時的他就是真真覺得,自己對溫曛的虧欠,太多了。

    不論日常生活還是心理上,都太多了。

    他似乎一輩子都做不了一個好哥哥,遑論于誰而言。

    溫讓看著妹妹頭頂柔軟的發(fā)旋兒,輕聲問:“溫曛,你怪我么?”

    溫曛?jǐn)嚢柚u湯的手頓住了,她愣愣抬頭看著溫讓,這個生病的哥哥此時蒼白虛弱,他望著自己,眼神兒不是飄忽的,真的在看著自己。怪什么,為何怪,他并沒有說明,只是這么簡單四個字的問題,溫曛卻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小丫頭水靈靈的眼眶突然就紅了。

    她趕緊低下頭吸吸鼻子,悶聲悶氣:“怪什么……你是我親哥啊。”

    就這么兩句簡短的對話,卻似賦有一種教人心安的力量,那堵隔閡在兄妹間十多年,隱形且晦澀的東西,被無聲息的打破消散了。

    然而該問的還是得問。

    溫讓接過溫曛遞來的雞湯慢悠悠地喝了兩口,眉毛也不抬一下,突如其來且輕描淡寫地說:“你跟李佳鹿什么情況了?”

    溫曛還陶醉在春暖花開般的滿足里,興高采烈的不知道干嘛,摸了個蘋果出來削,聞言頓覺冬雪卷著狂風(fēng)又倒了春寒,登時腰背一緊,受驚地鼠似的支棱起耳朵。

    溫讓還是沒什么胃口,大夢揮之不去,攪得他心神不寧。他暗暗嘆了口氣,放下碗,決定跟溫曛說明白。

    “我不是攔著你談戀愛。問題的根源也不是你談了個男朋友還是女朋友,這都不是重點(diǎn)。你也說了我是你親哥,先不提你才十六歲,哪怕你二十六歲了,找了個比你大十來歲的人談戀愛,我肯定都要問清楚,不論男女�!�

    說完,他看著呆滯的溫曛又加了一句語重心長的:“懂了么?

    十幾歲少女的腦回路正是最七拐八繞復(fù)雜不堪的時候,溫曛聽這段話聽得一愣一愣,也不說懂沒懂,半晌只總結(jié)出個讓自己欣喜若狂的結(jié)論:“所以……你不拒絕我和女孩子談戀愛?”

    溫讓力竭,無奈的耷拉著眼皮看著這個不爭氣的妹妹。

    “沒什么好拒絕的�!彼涯抗廨p飄飄的放在雞湯上,說:“我自己就是同性戀�!�

    溫曛手里的蘋果“咕咚”掉在了地上。她瞪著眼前面無表情的溫讓,說話聲音都卡帶了:“……什么?”

    哪怕只放在上周,溫讓都想象不到第一個知悉一切的人,竟然會是溫曛。

    他像是一頭快要凍死在霜野雪林的逃生獸類,傷痕累累,行將就木,終于在最后一絲體力耗盡前發(fā)現(xiàn)一處溫暖的山洞,強(qiáng)烈的求生欲促使他棲息進(jìn)去,展露出一道道深可見骨的疤痕,小口舔舐著傷口的血液,想要得到片刻的安寧休憩。

    十七年的自責(zé)煎熬,十七年的堅持尋找,如何與沈既拾相遇,如何跟沈既拾在一起,如何發(fā)現(xiàn)一切的端倪,包括這次失敗的認(rèn)親之旅,沈既拾是怎么表態(tài)的,自己是怎么回來的,甚至那場末日般的噩夢,溫讓疲倦不堪得自我釋放,對著自己至親的妹妹,把一切都說了出來。

    他用上課時朗讀課件的平緩語氣,把血肉模糊的真相一層層撕扯開,呈現(xiàn)在十六歲的溫曛面前。

    最后他看著溫曛的眼睛,輕柔的笑了起來:“我犯了比誰都不堪的罪,哪有資格去阻止你呢。只是你太小了,什么都沒經(jīng)歷過,萬一真遭了欺負(fù),吃了虧,到時候我再說什么都沒用了�!�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我當(dāng)然想讓你過得開心�!�

    滾在溫曛腳跟兒處的蘋果靜靜躺著,還裹著果皮的地方色澤鮮艷,紅潤芬芳,裸露著皮肉的地方已經(jīng)滲出氧化的污黃色,像她聽到的故事一樣,變異,污穢,滿是塵埃。

    溫曛在聽到一半兒的時候開始噼里啪啦掉眼淚,當(dāng)溫讓說完最后一句,她微弱的哆嗦一下,像打了個寒噤,喉嚨里溢出一聲小動物受驚般的“咕�!保旖强嚥蛔∠蛳乱黄�,扯著嗓子嚎啕大哭。

    溫讓被她猛烈爆發(fā)的哭聲嚇得一怔,無奈的拽過紙巾給她擦眼淚,“嚇著你了?”

    不問還好,一問更是剎不住閘,溫曛活活哭成了個水龍頭,她用的是精神崩潰般的哭法,淚水口水一并往外迸,把自己噎得喘不上氣兒,橫著脖頸直打擺子。

    溫讓嘆了口氣,探過身子把抽噎不住的溫曛松松攬進(jìn)懷里,哄嬰兒一樣拍她的后背:“別哭了,等會兒護(hù)士聽見該以為我死了�!�

    “呸!”溫曛立馬把頭拱出來,迷信的直跺腳,流著眼淚瞪溫讓:“大過年的,說什么不吉利的!”

    溫讓本以為她聽完始末后,或多或少會對自己產(chǎn)生嫌惡,現(xiàn)在看她這幅樣子全沒有那個意思,一時心里暖烘烘的。而溫曛小臉兒哭得脹紅,正嚴(yán)肅認(rèn)真的指責(zé)溫讓亂說話,心底一股悲傷一涌一涌的撞著胸腔,結(jié)果話音剛落就打了個哭嗝,秀麗鼻孔里頂出個碩大的鼻涕泡兒,場面頓時從悲戚變得滑稽。溫讓忍不住抿嘴一樂,摸摸她的頭,溫曛埋著腦袋又哭又笑,深覺沒臉見人。

    等情緒緩和下來,她越想越心揪,這些事都跟玄幻電影一樣讓人不敢置信,為什么要發(fā)生在自家人身上,這個世界壞掉了么?她十六歲的簡單頭顱分析不出個所以然,只越來越害怕,看著眼前的溫讓,覺得他面上風(fēng)輕云淡,實(shí)際上整個人都泡在了絕望里,最絕望的時候他自己硬熬過去,現(xiàn)在是一點(diǎn)兒力氣也沒了。

    簡直死氣沉沉。

    她惶惶地問:“哥,你怎么辦��?”

    溫讓答:“不知道�!�

    “怎么會這樣啊……要告訴爸媽么?”

    溫讓搖頭:“他們哪受得了這個。只能先跟他們說,沈既拾需要時間來接受現(xiàn)在的情況吧�!�

    “那他們要親自去找怎么辦?你不知道你過去的那兩天,媽就跟個大螞蟻似的,閑都閑不住,一整顆心都飛到N市去了�!�

    溫讓不說話。

    溫曛垮了臉:“怎么辦啊……”

    問題轉(zhuǎn)了一圈兒又繞回來,成了個死胡同。

    破釜沉舟的傾訴帶來些許麻痹式的輕松,紛至沓來的便是沒頂?shù)臒o望,溫讓從外套口袋里摸出手機(jī),程期和裴四的來電壘了滿屏,未讀消息幾十條,都是急壞了的樣子。

    他沒心氣兒回復(fù),手指在屏幕上無意識的摩挲,半天才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一直盯著沈既拾的名字。他們的聊天記錄停留在沈既拾什么都不知道時發(fā)來的最后兩個字——等我。

    這些東西不能想,稍微牽動思緒,渾身就針扎一樣疼,偏偏夢里最后那個畫面在腦子里不停地轉(zhuǎn),溫讓又忍不住心悸,不知道沈既拾那天怎么回的家,凍沒凍著,冷不冷,他開開心心的來找自己,卻一個人那么難受的走,回家以后也不知道面臨了什么情況,沈家現(xiàn)在如何了,沈既拾如何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溫讓沉沉閉上眼睛,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可是他又錯在哪兒了呢,他只是想找回溫良而已,十七年,他快要瘋魔了。

    握著手機(jī)的手指用力到發(fā)白,溫曛看著界面上沈既拾的名字心情復(fù)雜,她想她終于明白自己對那個人第一眼就不喜歡的復(fù)雜心情是怎么回事了,他們在骨子里明明淌著一樣的血,他卻不論姓不姓溫,都始終占有著溫讓全部的注意力。

    而且他們的關(guān)系……絕望到了極點(diǎn)。

    溫曛咬咬嘴唇,小聲嘟囔:“哥你實(shí)在想找……小哥哥,就給他打過去吧。不管怎么說,總得有個結(jié)果吧。”

    溫讓沒有回答,他閉了一會兒眼睛又睜開,看向窗外。雪終于停了,吊瓶里的水也漸至瓶底,他迅速調(diào)整了情緒,沖溫曛笑著說:“太悶了,我出去抽根煙�!�

    溫曛立馬從凳子上站起來:“我去找護(hù)士�!�

    護(hù)士給溫讓測了體溫,燒下去了不少,三十八度冒個尖尖兒。溫讓想了想,覺得這種小癥狀實(shí)在沒必要在醫(yī)院里燒錢,直接去辦了出院。溫曛?jǐn)r著不讓,被溫讓一句“大過年的,在醫(yī)院呆著晦氣”的玩笑話給堵了回去,憋得臉紅脖子粗。

    收拾東西的時候他慨嘆:“我就睡了一天,杯子暖壺水果飯盒什么都堆起來了�!睖仃肿儜蚍ㄒ粯訌陌锿庥痔统鰝帽子:“哥,戴著,別凍頭�!�

    小姑娘照顧起人來,面面俱到。

    第054章

    溫父溫母的反應(yīng)出乎溫讓的意料,他們什么也沒有多問,溫母只試探著說了一句:“那孩子是不是不愿意回家?”

    她的眼神兒分明悲哀且小心翼翼,約摸著是怕生病的溫讓難過,努力做出平淡的表情,可是母子之間心靈相通,溫讓又怎么會不明白這當(dāng)媽的心里有多苦?不想浪費(fèi)她苦撐的心意,他就也只配合著點(diǎn)頭:“給他點(diǎn)兒時間緩緩。”

    人人心知肚明,各個粉飾太平。

    溫讓去見了裴四。

    裴四對于這個好友不接電話不回消息的行為心急如焚,差點(diǎn)兒就要捋著袖子沖到溫家質(zhì)問,蔣齊兜著他的腰不讓他沖動,說:“溫讓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也許事情進(jìn)展的不順利,他現(xiàn)在只想自己靜一靜,你也冷靜點(diǎn)�!�

    裴四暴跳如雷:“冷靜個屁!你知道他這么多年怎么過來的么?你了解他我了解他?我他媽不逼著他說話他就能一直憋在心里,活活憋死自己!操你媽的蔣齊你放開我!”

    溫讓就在這時候推門進(jìn)來了。

    他的高燒一直沒退,始終在38度上下浮蕩,這場燒燒得奇怪,他不覺得生理上有多難受,每天按時去吊水,吃藥,喝溫母熬到爛熟的湯,給自己灌八杯熱水,然后坐在暖氣旁發(fā)呆。他很少開口說話,只攥著手機(jī)看著窗外靜坐,直到喊他去吃下一頓飯,一晃就是一個半天。

    他沒有回自己住的地方,那個讓他窒息的夢境幾乎每晚都要出現(xiàn),不論長短,最后永遠(yuǎn)以鮮血結(jié)尾。每每在冷汗中涔涔醒來,他一想到那個家里是四歲的溫良和“二十四歲”的沈既拾最后待過的地方,就悶得要喘不過氣兒來。

    也吃飯,也治療,也不嚴(yán)重,就是不見好。

    溫讓扯下臉上的口罩沖裴四笑:“過個年你的脾氣就不能斂斂�!�

    裴四聞聲猛的抬頭,直直盯著溫讓看,抄起桌子上的煙盒就往他臉上砸:“你他媽怎么瘦得跟野狗一樣?!”

    瘦成野狗的溫讓在吧臺前坐下,現(xiàn)在是下午三點(diǎn),店里沒人,他的模樣一如裴四之前每次見到的,溫文爾雅,清淡平和,從進(jìn)門開始一直盈盈笑著:“瘦了么?這兩天發(fā)燒,吃不太下�!�

    仿佛除了生病,真的什么不好的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一陣澀苦哽到裴四喉頭,他心里明白得很,什么發(fā)燒吃不下,全是狗屁。

    抿緊嘴唇堅持瞪了溫讓一會兒,裴四又?jǐn)[出那副慣用的嘲諷刻薄臉,把頭發(fā)往背后一撩,邊點(diǎn)煙邊說:“發(fā)燒也別喝酒了,老老實(shí)實(shí)喝奶吧。”說著就沖蔣齊一揚(yáng)下巴,使喚小弟一樣自然:“煮杯奶。”

    黑道老大哥動作熟稔地去煮奶。

    裴四彈彈煙灰,正經(jīng)神色:“怎么了?”

    溫讓給自己點(diǎn)了根煙。生病的這一陣子,溫曛對于他抽煙的把控十分嚴(yán)格,只要看見他點(diǎn)煙二話不說就要搶走掐掉,讓人哭笑不得。接連幾天沒有碰到一根完整的煙草,他緩慢的往肺里吸了一大口,再絲絲縷縷吐出來,顱腔泛起一股酥麻且混沌的松懈。

    “溫曛出去玩兒了,沒跟我去醫(yī)院,不然今天我還不能來見你,”他笑:“也不能抽煙�!�

    這話不提還好,一提裴四就火冒三丈,恨不得把手腳都揮舞起來表達(dá)自己的不滿,罵道:“那你就不能打個電話?回條短信也不至于累死你吧?�。恳宦暡豢�,我他媽以為你死N市了!”

    正罵著,蔣齊端了熱好的牛奶過來,裴四一把搶過重重墩在溫讓跟前兒,咬牙切齒:“給我喝!”

    溫讓就著這杯盛滿情義的牛奶,把他在N市的始末都告訴了裴四。

    “所以我再也找不回溫良了,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沈既拾�!�

    裴四在聽溫讓口述這些事情之前想象了很多種畫面,從心底明白他將聽到的不會是一件順風(fēng)順?biāo)墓适�。然而真�?dāng)溫讓開了口,及至說完最后一個字,他都無法找回自己的語言,嗓子眼兒像被一片羽毛堵住了,輕飄飄的,卻逾重萬斤。

    他想,眼前這個男人,他找了弟弟十七年,在第十八個年頭開啟的時候,他終于摸到了贖罪的一縷希望,一夕之間他什么都有了,一夕之間又全都沒了。

    煙,酒,牛奶的味道在半空中交織,醞釀出滿屋子窒塞的氣息。最先開口的是蔣齊,他抱著臂靠在裴四身后的矮桌上,用一種近乎冷漠無情的匪氣打破了沉寂:“溫良,沈既拾,所謂兩個名字,說到底不就是一個人么。你怎么只想著要這個就沒了那個,明明是你想要哪一個,都要包容另一個。”

    他甚至發(fā)出了帶著嘲諷的笑意:“這么簡單的道理,溫讓,你腦子燒暈了么?”

    這話就像一擂重錘悶到溫讓的天靈蓋上。

    “你瞎扯什么呢?他倆是親兄弟,你別隨便給他出主意!”

    “如果是你的話,我絕不會管什么兄弟不兄弟,左右都已經(jīng)是你了,怎么都不可能摘的干凈,那就全部的你我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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