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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他靈力只爆發(fā)了一瞬間,之后馬上被他收回。外面的云層被凌清宵的靈力勾動,下起暴雨來。

    親衛(wèi)踏著雨聲跑過來,緊張地在門外問:“陛下,怎么了?”

    “無事�!绷枨逑溃氨咀鸱讲啪毠�,一時忘了地點而已。”

    親衛(wèi)聽到凌清宵沒事,都長長松了口氣。凌清宵想到什么,問:“她呢?”

    親衛(wèi)都不需要想,便知道陛下想問的人是誰:“洛姑娘在自己的屋子中,屬下并不曾見洛姑娘出來。”

    凌清宵明明知道不會有事的,但還是想過去看看。他站起身,推門,對著外面低頭恭立的士兵們說:“本尊這里沒事了,你們下去吧�!�

    “遵命。”

    他打發(fā)走士兵,自己一步不停往洛晗的屋子走去。雨聲浩蕩磅礴,冰涼的風(fēng)吹在臉上,凌清宵的思緒越來越清醒。

    剛才在夢中沒有感覺,現(xiàn)在抽離,凌清宵很輕易就認出來,第一個場景在大明城萬妖節(jié),第二個在陵江城。

    洛晗不久前才提起過大明城和陵江城,緊接著,他便在夢中見到了這兩個地方。這真的只是巧合嗎?

    凌清宵走近后,發(fā)現(xiàn)洛晗屋里燈是亮著的,窗戶卻沒關(guān)。凌清宵站在窗外,看到她伏在案上睡著了,風(fēng)從窗外卷入,將桌上的紙頁吹的噼里啪啦作響,甚至有雨滴落在她袖邊。

    凌清宵嘆氣,怎么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這么大的雨,也不怕著涼。

    凌清宵沒有開門,直接窗墻而過,停在洛晗身邊。他本來想把洛晗挪到床上,低頭時,猛地頓住。

    洛晗袖子下壓著一副畫卷,看得出來她睡著前,正在看這幅畫。畫上墨痕淡淡,天地皆白,一只圓圓潤潤的黑羊在水中嬉戲,旁邊的亭子邊,一個男子和女子并肩而坐,衣袂交纏,雖然沒有勾勒出面容,但是能看得出來,俱是美人。

    凌清宵完全怔住了。這樣的場景,這個天氣,這些擺設(shè)……

    不正是他剛剛夢中的畫面嗎?

    他夢到自己握著什么人的手作畫,如今,一副場景完全相同的畫出現(xiàn)在洛晗手中。這說明了什么?

    凌清宵拂走洛晗的衣袖,想看的更仔細些。他剛剛一動,洛晗便動了動腦袋,看起來像是要醒了。

    凌清宵收手,匆忙間,長袖觸碰到什么東西,被掃下桌面。

    凌清宵連忙用靈力托住,他接住后才發(fā)現(xiàn)是一塊留影石,他正要將留影石放回原位,洛晗這時候已經(jīng)醒了。凌清宵手指一頓,長袖落下,瞬間將東西掩住。

    洛晗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睡了過去,她感受到身邊似乎有動靜,茫然抬頭,竟然看到了凌清宵。她看著凌清宵怔松許久,一時沒法分辨這是誰。

    凌清宵本來想將留影石交給洛晗,順勢說明是他不小心撞翻的。可是對上洛晗的眼神,他忽然遲疑了。

    洛晗現(xiàn)在的眼神,到底在看誰?她口中的未婚夫,又是誰?

    凌清宵的手指縮了縮,他心中冒出一個從未有過的卑劣念頭。洛晗睡覺時都把留影石放在身邊,可見這里面存放著對她來說非常重要的影像。如果他將留影石打開,豈不是就能看到她的未婚夫面容了?

    凌清宵猶豫的片刻,洛晗已經(jīng)從剛睡醒的混沌中醒過神來。她將袖子壓在桌面上,很自然擋住畫面,另一手飛快將畫卷收起:“陛下,你怎么來了?”

    凌清宵豈能看不出來,洛晗在掩飾。她不想讓他看到畫卷上的場景。

    凌清宵定定看了洛晗一眼,手中微光閃過,光芒過后,他手心的留影石也不見了。凌清宵不動聲色后退一步,仿佛完全沒有留意到桌面上的畫軸一般,說:“外面下了大雨,我見你開著窗戶睡著了,想來提醒你一聲。你在看什么,怎么會睡著?”

    洛晗笑了笑,哪里敢說實話,含糊道:“沒什么,隨便看看書罷了。多謝陛下關(guān)心,我沒事的�!�

    凌清宵一直注意著洛晗的表情,他發(fā)現(xiàn)洛晗很明顯在躲閃什么,仿佛,瞞著什么事情不想讓他知道。

    凌清宵眼睛瞇了瞇,轉(zhuǎn)瞬間就笑了,對洛晗說:“那就好。天色不早了,你好生休息吧。記得關(guān)窗。”

    洛晗點頭,目送凌清宵離開。等他走后,洛晗長長松了口氣,心有余悸地揉了揉眉心:“我怎么就睡著了?幸好醒來得快,沒有被他發(fā)現(xiàn)端倪�!�

    她看著桌角,漸漸皺眉,總覺得好像少了點什么:“這里沒東西嗎?我記得睡前好像拿了什么東西出來�!�

    ·

    凌清宵回到屋子,他看著案上堆積成山的奏折,忽然再沒有任何處理公務(wù)的耐心。

    他難得這樣浮躁。凌清宵在屋里踱了幾步,強行逼自己冷靜下來。他站在窗邊,一動不動望著外面磅礴的雨幕,任由雨水濺上他的袖擺。

    他突然生出一個極其荒誕的想法。莫名其妙的記憶片段,高度巧合的畫卷,洛晗口中成名早、記憶力強的人……

    那個人,是不是他?

    凌清宵知道,現(xiàn)在他只需要打開留影石,就能知道一切答案。可是他看著手中的石頭,良久無法做出下一步。

    不是道德感約束。對于一個帝王來說,道德感是一件很多余的東西。真正阻攔他的,是他內(nèi)心隱約的抗拒。

    如果打開后,不是他該如何,是他又該如何?如果不是他,那就是他自作多情。如果是他……洛晗終究要離開的。

    這就是一個無解的局。相比之下,什么都不知道,或許會更輕松一些。

    凌清宵在風(fēng)中站了良久,最終,還是將留影石原封不動放回儲物空間。

    ·

    第二天,洛晗戴了幕籬,去極樂樓買消息。

    無憂城做暗殺生意,分極樂樓、無憂閣兩個部分。極樂樓負責(zé)買賣消息、接單放單,而無憂閣,就全是殺手了。

    無憂城號稱只要出得起價,天下沒有他們殺不了的人。極樂樓從外表看起來是個尋常酒樓,紅羅軟帳,歌舞升平,但是進入后,洛晗馬上就知道這不是個酒樓。

    美貌的舞娘倚門含笑,可是她的腰后綁著長長一柄尖刀。就連樓中跑堂的一個小伙計,虎口處也全是老繭。

    洛晗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剛一進門就感受到許多目光朝他們這里掃來。她腳步微頓,抬手正了正頭頂?shù)哪换h。

    凌清宵察覺到洛晗的動作,說:“你要是不喜歡,我讓人送你回去。”

    洛晗搖頭,說:“不必。他們?yōu)槭裁炊荚诳次覀�?�?br />
    凌清宵淡淡唔了一聲,道:“大概是在看我吧。”

    洛晗最開始還沒懂,她走過門樓,一抬頭,看到大廳最上方懸著一道華麗的光屏。最上方的名字是凌清宵,后面還跟著長長的一串?dāng)?shù)字。

    洛晗愣了一下,猛地反應(yīng)過來:“這是什么?”

    “如你所見�!绷枨逑f,“懸賞榜�!�

    “那……”洛晗結(jié)巴了一下,驚訝地指著最上方的名字,“那你在第一位?”

    “沒錯。”凌清宵習(xí)以為常,道,“無憂城什么生意都接。六界想殺我的人,可比想殺魔尊的人多多了�!�

    洛晗驚愕,她算是明白離開天宮時,三清天的官員們?yōu)楹稳绱顺羁唷A枨逑谷皇菬o憂城懸賞榜第一名,而且斷層壁第二,就這樣他還敢孤身來無憂城,洛晗都不知道該說他什么為好。

    洛晗呆滯良久,慢慢回過神來:“難怪,剛才我們一進門,那么多人回頭……”

    敢情,他們看得是巨額懸賞金?

    凌清宵對周圍的視線熟視無睹,他帶著洛晗上樓,他們剛到樓梯口,極樂樓的大管家就迎出來了。

    大管家見是凌清宵,熱切地笑著:“竟然是天帝陛下,稀客,實在是稀客。這位是……”

    他說著看向洛晗,稀奇,六界出了名不近女色的天帝身邊竟然跟了個女子,還戴著幕籬。凌清宵將人保護的這么周全,不得不讓人多想。

    這個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凌清宵眉目不動,伸手,將洛晗攔在自己身后。大管家被凌清宵暗中的威壓逼退,他笑了笑,收回視線,讓開到一邊:“天帝陛下攜美前來,極樂樓不甚榮幸。陛下請隨我來�!�

    凌清宵冷淡地瞥了大管家一眼,收回威壓,回頭對洛晗說:“走吧�!�

    他們兩人進屋。大客戶都有專門的包間,包間里裝飾奢華,到處都是金燦燦的,大管家讓人上了茶,殷勤地比手示意:“陛下請坐�!�

    “不必,本尊只有一句話,說完了就能走�!绷枨逑砬榈f道,“本尊要云夢菡從跳崖至今,夜重煜所有的行蹤消息�!�

    “原來是關(guān)于魔尊的。”大管家臉上帶著笑,眼睛中倏忽閃過鋒芒,“魔尊的消息,要價可不低。”

    凌清宵渾不在意,隨口道:“無妨。只要拿來真實消息,價錢你們隨意報。”

    “天帝陛下果然爽快!”大管家剛才還在笑著,突然像摘下面具一樣,毫無預(yù)兆地出手向凌清宵襲來,“只不過我們這行講究先來后到,在此之前,已經(jīng)有人花高價買了你的命!”

    大管家說變臉就變臉,絲毫不顧忌現(xiàn)在還在極樂樓內(nèi)。洛晗手里立刻聚集了靈光,還沒等她動作,凌清宵就揮袖,一掌將大管家打出包間,連著撞碎好幾道墻,最后撞斷欄桿,翻到樓下。

    樓上突然掉下來一個人,大廳中頓時嘩然。立即有人上前探氣,片刻后,這個人抬頭說:“大管家已經(jīng)氣絕身亡了�!�

    一個活人死在眼前,可是無論是大廳里抱琵琶彈曲的歌女,還是兩邊飲酒作樂的客人,無一個露出異態(tài)。凌清宵背著手,緩慢走到二樓回廊,停在斷裂的欄桿前,問:“無憂城主,現(xiàn)在,可以和本尊談價了吧�!�

    樓中寂靜了片刻,僅一會,三樓對面走出一個帶著面具的女子,道:“無憂城開門做買賣,價高者得。天帝想支持我們無憂城的生意,自然可以。”

    洛晗手中做出攻擊之態(tài),還不等她出手,偷襲的人就死了。她默默將法力撤回,跟到凌清宵身后。

    對面三樓那位,想必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無憂城主了。不過奇怪的是,看其身形是個女子,可是聽他的聲音,卻分明是個男子。

    此人究竟是男是女?

    洛晗在接下來的商談中一直小心留意,然而直到她走出極樂樓,都沒搞清楚對方性別。

    魔尊的行蹤并不好整理,即便是無憂城,也需要一段時間打聽。無憂城主和凌清宵確定了交貨時間,兩人談妥細節(jié)后,凌清宵當(dāng)場預(yù)付一半定金。

    等他們一行人離開極樂樓,洛晗由衷感嘆:“無憂城的行事作風(fēng)……果真不同凡響�!�

    大管家二話不說就出手攻擊,凌清宵也直接將人打死。一個死人從樓上掉下來,結(jié)果無憂城的人一個個像沒事人一樣,該吃吃該喝喝,就連無憂城主也不曾露出絲毫悲戚之色。

    無憂城還真是別樹一幟。

    凌清宵看起來早就料到了,他說:“這就是無憂城最麻煩的地方,每次來非得等我動手,他們才肯消停。早就告訴過他們,憑他們殺不了我,可惜總是有人不信�!�

    洛晗默然。凌清宵走了很久,見洛晗不說話,驚奇地回頭掃了她一眼:“怎么了?”

    “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好像沒問過你這些年的經(jīng)歷。”洛晗慢慢地說,“我說了很多我和他游歷的事情,卻從沒問過你。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凌清宵著實意外了,他習(xí)慣了眾人向他求助,向他索求,向他討教主意,卻從沒聽過有人問他,這些年你過得怎么樣。

    凌清宵有些微恍惚,他馬上回神,依然平靜道:“本尊身為天帝,自然一切都好�!�

    這種話洛晗一個字都不信。她執(zhí)著地看著他,說:“我不信�!�

    “隨你�!绷枨逑瓚�(yīng)了一聲,忽然看向洛晗,眼中暗藏著審視的鋒芒,“你另有未婚夫,為何關(guān)心起本尊?”

    洛晗被噎住了。她完全沒料到凌清宵會說這種話,她停頓片刻,先將心態(tài)整理好,才說:“首先,不是未婚夫。其次,出于同盟道義,我對我的合作伙伴表示關(guān)心,也不行嗎?”

    凌清宵也不知道為什么,注意力全在前一句上:“不是未婚夫?”

    “對啊�!甭尻侠硭鶓�(yīng)當(dāng)?shù)刎苛怂谎�,道,“誰和你說我答應(yīng)了?”

    凌清宵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話,搞了半天,洛晗甚至還沒同意。

    如此廢物。

    洛晗悠悠的,不緊不慢道:“而且,你不是還提醒我,說我現(xiàn)在還年輕,應(yīng)該以讀書為重,不要急著成婚,以免遇到騙子么。我覺得你的建議非常中肯,決定按你說的做�!�

    凌清宵徹底說不出話了。他懷著難以言說的心思,無意般問:“那個人,我是不是認識?”

    “誰?”

    “你的意中人�!�

    第130章

    吃醋

    洛晗感覺到凌清宵的視線緊緊盯著她,里面有審視,也有壓迫。

    他真的和曾經(jīng)大不一樣,未去中古大戰(zhàn)前的他通透冷淡,從不會強人所難,便是從中古回來的他,變得心機深沉,目的明確,也不會有這樣近乎逼迫的視線。

    果然,一個帝王就算看起來再隨和,他的本質(zhì)上都是唯我獨尊的。

    這樣洛晗越發(fā)不敢暴露什么了,她有預(yù)感,幾千年前剛登基的凌清宵會被她威脅,任她作天作地提一些不合理的要求,但是現(xiàn)在這個他可不會。洛晗遲疑了一下,含混道:“沒有,應(yīng)該不認識吧�!�

    凌清宵靜靜看著她:“真沒有?謊言是要擔(dān)因果的,你可不要騙我�!�

    洛晗咬牙,依然說:“沒有�!�

    “好�!绷枨逑p輕點了下頭,道,“這最好不過。”

    是洛晗說他不認識的。如果被他發(fā)現(xiàn)不是,那可不能怪他做些什么。

    這些話聽著很正常,但是洛晗莫名想擦汗。她隔著幕籬,偷偷觀察凌清宵的表情。他為什么突然問這種問題?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

    凌清宵任由她看,以他如今的城府,還不至于被一個小姑娘看出端倪。他們兩人靜靜走了一會,洛晗覺得繼續(xù)沉默下去有些危險,主動提問:“無憂城什么時候能打聽出消息?”

    “大概半月后。”凌清宵說,“這倒不必擔(dān)心,無憂城主雖然手上不干凈,但是生意信譽還不錯。他說接單,就一定會按時送來。”

    洛晗點頭,低聲應(yīng)好。還有半個月,洛晗想了想,問:“這半個月你有什么事嗎?”

    凌清宵聽到,不答反問:“你想做什么?”

    凌清宵當(dāng)然是有事的,前線一百萬大軍還等著他回去,天宮的政務(wù)也堆積如山,他無論哪一天都有事。

    洛晗說:“反正這半個月無事,我們?nèi)ノ鬃宓拇遄涌纯窗伞4蜷_禁制封印少不得要巫族的血,或許在巫族村子,我們能發(fā)現(xiàn)些什么。”

    洛晗說完,終于想起來凌清宵現(xiàn)在是天帝,好像非常繁忙。她聲音不由放低,問:“你急著回去嗎?”

    凌清宵停頓了短短片刻,就淡然道:“不急�!�

    凌清宵的決定傳到天宮后,眾多臣子一齊沉默了。陛下這是怎么了?先前臨時去無憂城,他們尚且可以安慰自己陛下是為了搜集情報,如今陛下竟然改道去大荒,仿佛完全忘了前線還在打仗。

    陛下四千多年來嚴格自律,為什么最近突然開始不務(wù)正業(yè)?

    而此刻前線,夜重煜也被對方的動靜晃得一驚一乍,日夜難寢。凌清宵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露面了,甚至聽探子回報,凌清宵好像并不在軍中。

    他們難道不是在決戰(zhàn)嗎,打仗打的,對方人呢?

    夜重煜自然不相信凌清宵真的會離開,他此刻按兵不發(fā),必然是在醞釀更大的陰謀。夜重煜夜夜加強防備,每天都等著凌清宵偷襲,可是過了許久,對面平靜如初。

    夜重煜為此連夜失眠,不由做最壞的打算。凌清宵是不是打算發(fā)動什么絕招,他是不是設(shè)計了巨大的陰謀,要不然何故缺席這么久?云夢菡見夜重煜徹夜和屬下議事,連著好幾天不見她,云夢菡被冷落,心里越發(fā)不自在。正好這時巫族的祭日到了,大祭司要回村祭奠,云夢菡懷著報復(fù)的心理,沒有和夜重煜說,就跟著大祭司離開魔族營地。

    巫族村子在極東大荒,歸屬模糊,說不出到底在仙界還是魔界。云夢菡一路走來,人煙越來越寥落,等到了地方,巫族大祭司打開禁制,順著暗河,靜悄悄地進入那片死地。

    曾經(jīng)的世外桃源,如今已是一片荒冢。

    天上下著霏霏細雨,大祭司一進入故地,臉上的神情就變得沉重。云夢菡也不敢打擾,默默地跟在大祭司身后。兩邊的屋舍如舊,可是里面,再不會響起村民的笑聲。

    云夢菡看著也唏噓,村民收留了她很久,她在這里度過了離開鐘山后最平靜的一段時光,如今,物尚在,人已非。云夢菡想起那個活潑又不諳世事的少女小黎,收留她的好心婆婆,路不拾遺的村民們,嘆氣道:“大祭司,節(jié)哀順變。小黎和婆婆他們在天之靈,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大祭司卻緩緩搖頭:“我身為大祭司,卻在他們遭遇屠戮時不在村子,這是我的失職。神不會寬恕我,我也不敢奢求女媧娘娘的饒恕,我今生,只望能找到殺害他們的兇手,親手為他們報仇。”

    這是他最后的愿望,也是支撐他活到現(xiàn)在的支柱。云夢菡聽到訥訥,干巴巴道:“他們不會怪你的。你好好活下去,就是對死者最大的安慰。”

    大祭司默然不語,人永遠不能感同身受,云夢菡不在村子中長大,而沒有經(jīng)歷過滅族的痛,如何能懂他的傷悲?大祭司不想遷怒到云夢菡身上,說:“不說這些了,我們?nèi)ツ沟乜纯窗伞!?br />
    云夢菡點頭。他們兩人走向村民墓地,可是才剛剛走近,大祭司就猛地緊繃起來。

    云夢菡抬頭,見前方蒙蒙雨霧中,靜靜立著一道背影。對方清瘦挺拔,風(fēng)骨凜凜,他穿著天帝常服,頭束銀色玉冠,即便已經(jīng)非常低調(diào),可是身上的帝王氣象依然奪目。

    云夢菡喃喃:“凌清宵……”

    凌清宵早就知道村子里來人了,他并不放在心上,老虎的領(lǐng)地上多了兩只螻蟻,誰會在意呢?聽到他們的聲音,凌清宵才慢慢轉(zhuǎn)身,淡淡掃了那位故人一眼。

    云夢菡已經(jīng)很久沒有近距離看過凌清宵了,這是他們近五百年來,第一次在非戰(zhàn)場情況下見面。再次看到這個人,這張臉,云夢菡還是被重重一擊。

    皎如天上月,皚如云間雪,世事變遷,他們所有人都變得滄桑、疲憊,唯獨他,依然高潔如初。

    云夢菡心口重重一跳,她停頓了良久,才終于找到話題:“陛下……近來可好?”

    “夢菡,你和他說這些做什么?他這樣的暴君,怎么會有感情�!贝蠹浪疽呀�(jīng)祭出武器,戒備地盯著凌清宵,“你為何會出現(xiàn)在我族墓地?莫非,當(dāng)年的兇手是你?”

    凌清宵眼神漠然,即便看到了云夢菡,眼底也沒有任何波動。凌清宵并不愛說話,尤其是遇到了這種蠢貨。凌清宵收回視線,淡淡道:“若是本尊要殺巫族,你根本不能逃脫,豈容你現(xiàn)在站在這里和本尊說話?”

    巫族大祭司知道凌清宵說的在理,但他還是被這種言論激怒了。凌清宵這種人其實非�?膳�,冷冰冰的,沒有人情,只有命令和服從,如一臺精密的儀器般,永遠不會出錯。

    對于天界的人來說,他是強有力的保障,然而對于其他地方的百姓而言,這是災(zāi)難。

    大祭司恨恨道:“你這種滅絕人性、專制無情的暴君,我等不屑與你為伍�!�

    凌清宵聽到,嘴邊輕輕帶出笑來。云夢菡見狀不對,連忙展臂,用身體擋在大祭司前面:“凌清宵,你不要再執(zhí)迷不悟了。你若是敢殺他,那就先殺了我!”

    說話間,背后的祭壇石門開了。洛晗從里面走出來,看到外面這一幕,驚訝地挑了下眉:“這是在干什么?”

    凌清宵走到她身邊,伸手為她擋住天上的細雨:“沒事,兩個不知所謂的人罷了。你看好了嗎?”

    洛晗剛才進祭壇看女媧神像,凌清宵留在外面等她。祭壇隔絕神識,洛晗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有人來了,一出來看到云夢菡,都嚇了一跳。

    洛晗瞅瞅咬著唇,倔強盯著凌清宵的云夢菡,再看看一臉冷漠的凌清宵,眉梢輕輕一動,改為傳音,對凌清宵道:“舊情人見面,分外眼紅?”

    “沒有,別亂說�!绷枨逑沉怂谎�,“你自己的婚事都沒有折騰清楚,倒是喜歡亂猜別人的事情�!�

    洛晗驚訝,抬頭瞪凌清宵:“你竟然敢說我?你自己被我說中了心思,還敢惱羞成怒兇我?”

    凌清宵簡直都要嘆氣了:“沒有。你都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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