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殺雞放血，掏空內(nèi)臟，野外不方便拔毛，孟園便直接做了個叫花雞。
往山雞肚子里塞滿菌菇，再在山里找一個大葉子包裹住整只雞，外面裹上和濕的黃泥，埋進柴火堆底下燒火。
步驟雖簡單，味道卻好。
半小時不到，便已吃到這只雞，雞肉早燒得酥軟，輕輕一扯肉與骨頭便自動脫離了，菌菇也都吸飽了雞肉的汁水，一咬一口油水，雞肉沾染上菌菇的鮮香，絲毫不膩。
山雞肉質(zhì)細膩緊滑，美味無比，孟園好幾個月不食葷腥，嘴巴淡得出奇，一入口便像是入了人間仙境一般，即便她心性淡然，此時也忍不住瞇起了眼睛。
這才是活著，這才是快活啊。
孟園一邊吃一邊想著自己那前五百年，那時候受限于環(huán)境，她沒法享受。如今到了現(xiàn)代，有機會一定要多嘗試世間美食，俯查世間美景，
體會這人世間難得的快樂。
只是一頓飯，她將整只雞都吃光了，吃完的雞骨頭全都光溜溜的，不留一絲肉屑。
孟園看著這幅干干凈凈的雞骨頭，老臉一紅。
好在這片區(qū)只有她和黑蛇兩個人，黑蛇并不會在意這點小細節(jié)。
相處這么久，她也慢慢了解到黑蛇的性子。
它是一條很懶的蛇，除了十五月圓之夜會下山去一趟，其他時候都瞇縫著眼睛睡覺。
反正每次她入定醒來時，對方都閉著眼一動不動，下一次醒來還是如此，孟園無法判定蛇是在睡覺還是清醒，回回如此便感覺它一直在睡覺一般，從不動彈。
不過有一回她夜間醒來，發(fā)現(xiàn)黑蛇那邊的月光似乎更濃重一些。
不如上一回在湖邊的明亮，卻的確與她這邊有所區(qū)別。
孟園便知，一直在修行的不僅有自己，還有黑蛇。
一人一蛇就這么默默互相陪伴著，度過這漫長的清修歲月。
時光流水一般一日一日流淌而過，太陽東升西落，山間晨霧暮靄流轉(zhuǎn)，遠處山巒的景象也像是按了快進鍵一樣迅速變換，由春日的生機勃勃轉(zhuǎn)為夏日的郁郁蔥蔥，再悄然染上秋日的一抹金黃。
草木永遠是對季節(jié)感知最敏銳的存在，葉尖開始發(fā)黃，便是秋天到來的信號。
到這時，孟園已經(jīng)與道種溝通好，終于從銀白小樹上請出一縷道蘊，拉向自己的身體，只待最后的栽種流程。
最后一個步驟最關(guān)鍵，卻并不需要多長時間，溝通道種以及請出才是最難的，到了后面一步，反而很簡單了。
這就好像邀請客人來家里做客，請對方答應(yīng)上門很難，需要交流感情加深來往，可一旦進了自家門，那就什么都好說了。
然而最后一步也并非毫無風險，首先這一步不能被中斷，一旦開始就必須等到種道結(jié)束，連進食都不行。
人體的生存極限是七天不進食會死，她必須在七天之內(nèi)完成種道。
上輩子孟園用了兩天，又有靈氣滋補，并不艱難。
這輩子到底不同了，孟園不敢輕忽大意，她打算好好吃幾頓修養(yǎng)幾天，把身體養(yǎng)好一些，以應(yīng)對接下來好幾天的斷食。
她如今的身體還是太弱了，即便黑蛇時不時給她帶來一只獵物，也只是杯水車薪。
沒有強健的身體，她擔心撐不過這次種道。
于是之后的時間里，孟園便不再每日打坐入定，而是去松山周邊閑逛起來
，搜尋一些野果、菌菇之類，帶回去與黑蛇捕來的獵物一起吃，也能營養(yǎng)均衡。
秋日里野果也大多成熟了，她尋到一株野桃樹，結(jié)了乒乓球大小的桃子，整體顏色泛青，桃子尖卻又有一抹如嬰兒臉頰的粉白。
這種桃子水分不多，吃起來口感偏硬，脆脆的很清甜，山間的鳥雀也早就發(fā)現(xiàn)了它，許多桃子上都有鳥兒啄食過的小洞，樹下也掉了一地的桃子，時不時會有松鼠、猴子等小動物跑來吃。
孟園摘了幾個尚且完好的野桃兜在衣服里，正要離開，卻見不遠處的樹叢一晃。
她站住腳，望向那處，猜測是什么野獸。
下一秒，一個黑白分明的碩大熊腦袋猛地自枝葉間鉆了出來，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將她望著，眼神靈動，像是在分辨什么。
孟園：“……是你？”
她神情抑制不住的驚奇，心下也是好奇，這熊貓是專程來找她的？
果然，見孟園出聲，那熊貓便像是確定了她的身份，邁著慢悠悠的步伐向她走來，走近了往地上一坐，撿起掉落的一顆桃子看了看，直接往嘴里塞。
孟園拿出懷里一顆完好的桃子，遞過去：“那個都爛了，吃這個吧�！�
熊貓像是聽懂了一樣，丟下手里的桃子，接過她手里的那個。
孟園面帶笑意：“你的傷已經(jīng)好了？”
熊貓側(cè)過身體，讓她看背上的痕跡。
那天它傷痕累累出現(xiàn)時，背上有一塊皮肉都被撕了下來，如今卻已完好，除了新長出來的毛與周圍對比有點短之外，再看不出任何疤痕。
看它這副生龍活虎的樣子，外面的人應(yīng)該將它照顧得很好。
孟園便笑問：“你來找我做什么？”
這熊貓雖然沒開靈智，卻很聰明，甚至比大蛇還好溝通。
本身成年熊貓的智商便相當于人類七八歲的孩子，再稍稍有靈性一點，聽懂話也不為奇。
熊貓嘴里脆桃咬得嘎吱嘎吱響，抬起頭看了孟園一眼，沒吱聲。
卻是轉(zhuǎn)身往回走，圓潤的熊臀一搖一晃，重新走回那叢灌木后。
孟園安安靜靜地等著。
幾分鐘后，樹影沙沙晃動，熊貓的腳步聲再度接近，黑白色的大熊嘴里叼著一只五彩斑斕的山雞，將其放在了孟園腳邊。
孟園看一眼山雞，又看一眼熊貓，實在忍不住笑：“你們怎么一個個的都給我送山雞……”！
第
14
章
第14章
大蛇給孟園捕獵最多也是山雞，而后便是兔子、竹鼠一類的小東西。
不過還是山雞多，似乎這家伙是山林食物鏈的最底層，不僅好抓數(shù)量很多。
倒也不是沒有大型動物，有次大蛇獵了一只小鹿回來，可惜孟園只有一個人一張嘴，吃不了太多東西，那會又是炎熱的夏天，因此剩下的鹿肉很快就在高溫下要腐壞了，最終還是進了大蛇的肚子。
蛇是不吃死物的，它們的習性就是生吞活物，大蛇大概不喜歡浪費糧食才吃了剩下的，從那之后再也沒給孟園獵過大型獵物。
回回都是她一兩頓就能吃完的山雞兔子之類。
沒想到這回又多了一個投喂她的熊。
孟園笑吟吟撿起那只山雞，對蹲在地上看她的熊貓道：“多謝你了，我最近正缺這個�！�
缺倒也不缺，只不過每日麻煩大蛇，孟園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熊貓靈智不高，送來的山雞是咬死了的，孟園便直接帶去溪邊處理了，開膛破肚再燒一鍋開水拔毛，最后加上菌菇和調(diào)料，燉了一鍋熱騰騰香噴噴的山雞湯。
整個過程中，熊貓都跟在她身旁，好奇地看著她的各種舉動。
最后孟園吃完往松山去的時候，熊貓大概嗅到了黑蛇的氣息，有些躊躇不前起來。
黑蛇的氣味對它們這些凡俗野獸來說簡直就如天威一樣不可冒犯，它不敢上去，又想跟著孟園，便走一段停一段，見她一直往山上走，最后呆呆立在山腳下望著她遠去。
孟園回頭沖它道：“你走吧，我就在這里，有事再來找我。”
熊貓也不走，一團黑白圓子蹲在山下，望著她走遠，身影漸漸消失不見。
之后幾天孟園時常下山，又都碰見了它。
這只熊似乎在附近住下來了，但又攝于黑蛇的淫威不敢靠近，只在松山周邊游蕩徘徊。
孟園第三次見到它，收到它不知從哪里摘來的野蘋果時，對它說：“你回去吧，那片竹林子最適合你，你是吃竹子的，或許再在那片紫竹林里呆個十年半載，恐怕就能生出靈智了�！�
熊貓不知聽沒聽懂，只是呆呆坐在那里，一眨不眨望著她，一臉的憨態(tài)可掬。
雖然知道它本質(zhì)上是一頭熊，但礙于那身外表，它不論做什么看起來都蠢萌蠢萌的，太過惹人喜愛。
孟園見它不動，想到它離去前的狼狽慘樣，又問：“是不是你爭地盤輸了，
把地盤丟了回不去了？”
熊貓終于動了動，張嘴發(fā)出嫩嫩的一聲“嗯”。
熊貓真是天賜的萌物，不僅長得不像熊，叫聲也嫩嫩的像個孩子，一點也不同于尋常熊的可怕，難怪全世界那么多粉絲。
然而與漂亮的外貌相對應(yīng)的，也是它們較為嚴峻的生存能力。
熊貓的毛發(fā)不適合在山林里隱藏，不方便捕獵，于是它們進化成吃竹子。
熊貓也不善于打斗，雖然有熊的身體，性情卻相當溫和，還有些膽小敏感，甚至會因為突然出現(xiàn)在陌生地方而產(chǎn)生應(yīng)激癥狀，幾乎與貓類似，所以才叫熊貓。
它們的戰(zhàn)斗力不強，為了躲避敵人，還進化出爬樹的技能，不少野生熊貓會選擇住在樹上——多數(shù)肉食性大型猛獸根本爬不上樹。
這么一想，它之所以來找她，是因為家沒了，好像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孟園想了想，對它道：“你在這里等我一下�！�
她轉(zhuǎn)身往松山上去，大蛇依舊守在小樹邊，龐大的一團黑影盤在那里，看不出睡還是醒。
銀白小樹上仍結(jié)著小小的銀色果子，大概有十幾顆，未有枯萎掉落，似乎只要人不摘，便會一直垂掛枝頭。
孟園與黑蛇朝夕相對幾個月，從沒見它吃過這果子，便猜果實對大蛇的作用恐怕大概不大，所以它才只是守著小樹吸納靈氣，而不吃上面的果實。
盡管如此，她還是禮貌地詢問道：“道友，不知我能否摘兩顆果實走？”
大蛇終于緩緩睜開眼，蛇瞳里看不出絲毫情緒，依舊一副冰冷漠然的模樣。
它望著她，蛇信吐了吐。
聞到她身上其他生物的氣息，大蛇尖尖的尾巴在地上蜷了蜷。
孟園說：“我在山下遇見一只有緣的熊貓，想贈它兩顆果實。若這果實對你有用，我便不取了。若你無用，就送我兩顆吧�！�
女人語氣誠懇，黑蛇自然分辨出她身上沾染的熊貓氣味，它見過那只熊貓。
膽子小，也很弱，卻有一分靈性。
這些果實對自己而言的確沒多大作用，一開始還是有用的，吃了能變聰明，但當它真正成了妖，再吃果實效果就微乎其微了，只能增加一丁點靈力罷了。
漆黑蛇尾探出，輕輕卷起枝頭兩顆銀白果實，稍一用力果子便落下來。
孟園連忙伸手，卷曲的蛇尾來到她掌心上方，一展將兩顆果實放下。
“多謝道友，道友有好生之德。興許過
些年，還能再多一位道友�！�
孟園面帶笑意，真心實意地說了一句，抓著果實轉(zhuǎn)身便走了。
望著她下山的背影，黑蛇默默思索著她方才的話語。
好生之德？再多一位道友？
在此之前黑蛇一直覺得自己學(xué)習了很多，已經(jīng)不比人類蠢笨，可當與女人相識后，它又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還是與人有所不同。
比如它就不常思考未來。
銀白果實早就對它無用，它卻從未想過將其贈予其他野獸，令它們也能增長靈智。
許是蛇天生冷血，不會為其他生靈考慮。
許是因為自己要占據(jù)這棵銀白小樹，所以不愿麻煩，更不想為自己樹敵。
黑蛇沒思考過這些問題，反正它連想都沒想過，然而當女人提出來，它又覺得這是個還不錯的主意，至少它愿意分享出這些果實。
當然，除了樹。
樹是它最大的寶貝，絕不會與人分享。
那個修道的女人除外。
此時此刻，懶洋洋地曬著太陽，黑蛇通�？偸且黄瞻椎哪X海里漸漸浮現(xiàn)出一些影子。
它還有很多果實，要分給哪些生靈呢？
不遠處湖里一尾活了好幾年的大魚？
黑蛇挺喜歡那條魚，以前還想吃了它，但魚很聰明，每次黑蛇出現(xiàn)都躲到湖底洞穴中，等它走了再出來，黑蛇見它頗有靈性就不吃了�，F(xiàn)在那片湖是它的，那條魚便也算是它的，自己養(yǎng)的魚當然要照顧。
東山那片區(qū)的山虎？
或是生活在西山里的那群猴子？不行，猴子都是群居，數(shù)量太多不夠分。
倒是住在蛇草鎮(zhèn)邊蛇山下的一條同類蛇還不錯。
這片山都是黑蛇的，黑蛇擁有絕對的霸權(quán)，山里的大部分生靈它也都認識，有些還曾打過交道。但除了將那些動物嚇得半死之外，并無其他更多的交流，它們也絕不會靠近它的松山。
它只能憑借稀少的印象去評判哪些動物更值得投資。
投資，是它從人類集市上聽到的最多的詞語。
蛇草鎮(zhèn)每年都有一大批外地人來，口口聲聲嚷著投資。比如選擇一塊好的山地種蛇草蛇藥，便是投資。比如培育一種新的有潛力的蛇草，也是投資。
黑蛇罕見產(chǎn)生了煩惱。
每次動用腦子，就避免不了選擇，一旦開始選擇就必然有了煩惱。
這就是黑蛇不愿意多加思考的原因，它更喜歡放空大腦懶洋洋
地曬太陽。
反正它是冷血動物，再烈的日頭曬在身上都叫蛇感覺舒服。
思及此，黑蛇便又慵懶地閉上了眼睛，感受著烈日曬在鱗片上將全身都烘得暖融融的溫度。
算了，這么多年也過來了，不急于一時。
以后再說吧。
孟園抓著果實下山時，熊貓仍等在原地，甚至就連姿勢都沒變一下。
熊貓喜歡像人一樣坐著，見到孟園下來，熊貓烏黑的眼睛跟著她的步伐轉(zhuǎn)動，滴溜溜的可愛極了。
孟園走到它面前，笑道：“我給你一樣?xùn)|西，把手伸出來。
熊貓瞅了瞅她，抬起一只毛絨絨的爪子。
真聰明啊。
孟園心下暗嘆，將那兩顆銀白果實放入熊貓的掌心，才落下枝頭沒一會，果實上的銀霜便有些暗淡了。
她忙道：“快吃下去，這東西對你有好處。
熊貓不知是太信任她還是怎的，張口就把手掌里的兩顆小小的果子吃了。
吃完再仰頭望她。
孟園笑了笑，又說：“接下來我就不下山了，你自己隨便找個地方住下吧，以后也別來找我了，恐怕再過不久我就要離開這里了。
熊貓又嗯嗯了兩聲，不知聽懂沒聽懂。
孟園上山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它還坐在原地，歪著腦袋直勾勾望著自己。
直到視線被滿山的松樹遮蔽，仍未見熊貓離開。
.
時間倒退回幾天前，孟園剛遇見熊貓的那天。
“張老師，秦秦終于停下來了。
“停下來了？它回到了自己的地盤？
“我覺得不是，它上回受傷的地方應(yīng)該就離它的地盤不遠，這回它往大山腹地去了。大概是上回地盤被別的動物搶走了，所以新找了個地方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