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問問這邊的老人或許會知道一點，反正城里我沒聽說過有城隍廟這種東西�！�
人都走光了，孟園仍找不到目標(biāo)。
“小黑，你確定丘林縣有城隍廟嗎？沒記錯？”
“嘶嘶�！�
小蛇繞著她的手腕轉(zhuǎn)了一圈，仿佛在說自己很久沒來了，也不清楚這邊的情況。
孟園估計大概是這個意思。
她至今仍聽不懂小黑的蛇語，但卻莫名能從它的嘶嘶聲里感知到一些情緒，也算是半蒙
半解。
“我看看手機能不能搜到。
現(xiàn)代社會科技實在發(fā)達(dá)，孟園發(fā)現(xiàn)很多事情問人問不到，但手機就能搜索到答案。
她從口袋翻出手機，打開解鎖，幾l條消息蹦了出來。
幾l天沒看手機，消息便積攢了一堆，徐陽在微信里祝她中秋快樂。林桐也發(fā)來了中秋祝福，除此之外列表不少人也發(fā)了祝福消息，不過看起來似乎都是群發(fā)。
孟園沒有理會，自顧自打開搜索引擎，輸入問題。
不負(fù)眾望，網(wǎng)絡(luò)很快便給出了答復(fù)。
“濱江路，47號……
孟園念叨著網(wǎng)上的地址，轉(zhuǎn)頭攔了一輛出租車。
司機是個很健談的人，聽說她要去的地方，不禁奇怪道：“小姑娘，那邊很荒涼的哦，你去那里做什么？
“聽說那邊有座城隍廟，去拜一拜。
孟園坐上車，好脾氣地回答道。
司機很有些吃驚地說：“你竟然知道那邊有城隍廟，真是稀奇哦，只有縣里的老人才曉得那個地方。不過那座廟現(xiàn)在很荒涼了，平常也沒幾l個人去。前些年有兩個和尚過來，也不知怎么搞的，一直住在廟里，還在里面立佛像……
城隍?qū)儆邶垏篱T體系，佛寺卻屬于外來教派，二者不是一家。
雖然很多人對寺廟和道觀沒什么分別，但其實這雙方是互相爭斗的存在。
城隍廟被佛寺擠占……
孟園微微皺了皺眉，“沒有人管嗎？
司機說：“哪里有人管？城隍廟又不賺錢，政府那邊倒是想搞個旅游景點，搞不起來呀。現(xiàn)在人都不清楚城隍是什么，還不如做成寺廟，一些老人就愛信佛，也許還能多賺點香油錢，也不用政府花費去維護(hù)啦。
縣城不大，出租車開了二十多分鐘就到了地方。
四周果然很荒涼，孟園下車便望見一條河，河堤上種了一排楊柳，微風(fēng)拂過，垂下的千萬柳絲如碧玉絲絳般隨風(fēng)搖擺。
放眼望去，來往人很少，附近房屋也低平破舊。
司機給她指了城隍廟所在，那座廟建立在一個土坡上，由一條水泥石階蜿蜒而上，上去院中便是一棵大柳樹，再往里是一間不大的廟宇。
一共三間房，當(dāng)中是一座大殿，果然如司機所說，大殿中央矗立著的是一尊寶相莊嚴(yán)的佛像。
佛像旁邊，才是一尊比佛像矮了將近一倍的城隍像。
佛像金光閃閃，面前的香盒內(nèi)插滿了竹棍，顯然香火不差。城隍像卻是烏漆墨黑，一臉兇神惡煞，像是什么惡鬼像，香火自然寥寥。
孟園看著看著，忽而低低嘆了口氣。
“施主是來拜佛的嗎？我們這邊有香售賣，還可以抽簽算命，不論是算姻緣還是家宅還是平安都可以……
忽聽一道聲音傳來，只見側(cè)殿走出一個腦袋光光的中年和尚，長得慈眉善目，一見孟園便笑意盈盈開始推銷。
孟園轉(zhuǎn)頭打量了一眼和尚，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是來拜佛的，我來拜城隍。
和尚神情一怔，面露詫異，隨即又?jǐn)D出與之前一般無二的笑容。
“城隍也可以拜的！咱們的香都是好香，只要十塊錢就能買三根，給城隍上上香，就能讓城隍老爺保佑家宅平安！
孟園：“……
她算是知道為什么即便是在現(xiàn)代，佛家也比道教發(fā)展得好了。
“那來三根香吧。
畢竟是有求于人，總不好空手上門。
“誒，好！這是二維碼，施主您是掃碼還是現(xiàn)金付款�。�
“……現(xiàn)金。
這里的僧人也實在太與時俱進(jìn)了！！
第
28
章
“不知大師貴姓？”
“哈哈，我法號渡海，施主叫我渡海大師就行……現(xiàn)在這年頭，用現(xiàn)金的人可不多咯，施主等等，我去找找零錢�！�
孟園給了渡海和尚一張百元大鈔，這位大師對著光看了看，又用手指去搓毛爺爺?shù)囊骂I(lǐng)，驗明是真后露出笑容，向孟園告知去拿零錢，進(jìn)了側(cè)門不見了。
孟園被這位“大師”搞得哭笑不得。
雖是大師，做的卻是斂財?shù)氖拢髅饕咽浅黾胰�，卻仍眷戀紅塵俗世。
不知是可悲還是可嘆。
當(dāng)然，也許他也樂在其中，那便不必說任何話了，只需祝福便好。
等待了沒多久，渡海和尚帶著零錢歸來，將一把零錢遞給孟園，順便給她帶來三支香。
是尋常的紅箸香，與此前孟園在家給城隍點的香并無不同，她記得這種香幾塊錢一大把。
如今十塊錢三支，這和尚恐怕能賺不少錢。
渡海和尚道：“施主請自便，我就不打擾了�！�
他將大殿讓給孟園，避去了側(cè)殿，顯然他非常清楚一般信徒在許愿時，不希望有人在旁邊觀看。
這么清楚客戶的需求，若他是一位銷售人員，一定能成為銷冠。
孟園腦海中莫名浮現(xiàn)出這樣一句話。
輕輕搖頭將這個想法搖散，孟園雙手持香，這一回可不必再吐氣，只輕輕晃了晃，香尖在空中劃了個圓圈，便悄然無風(fēng)自燃，一股裊裊的煙氣飄飄而上。
“煩請本地城隍來見�！�
孟園輕聲說道。
然而煙氣渺渺，卻始終沒有飄到城隍像上，白煙四散著飛向四面八方，仿佛找不到目標(biāo)。
“煩請本地城隍來見——”
孟園仰頭望著漆黑的城隍像，眉心細(xì)微地蹙了蹙，繼續(xù)重復(fù)這一句話。
紅箸香已燒過半，飄散的煙氣終于輕微地動了一動，開始凝成一股細(xì)細(xì)的白線，朝著城隍像牽引而去。
孟園忽而眸光微動，臉稍稍朝著側(cè)殿的方向偏了一下，不過很快又正了回來，專注在城隍像上。
“……何人喚吾？”
城隍像內(nèi)，傳出一道微弱縹緲的聲音，好似已在消散不遠(yuǎn)的邊緣。
“蛇草鎮(zhèn)一閑散道人，孟園，特來求見城隍大人。”
*
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和尚腳步飛快地從側(cè)殿奔向后院，這方城隍廟后邊還有
個小院子，才是真正住人的地方，平時小和尚與渡海和尚就住在這里。
“爸，爸！那個香客還沒走！她還在拜城隍呢！”
老和尚正蹲在院子里一方幾平米大的菜地內(nèi)捉蟲，自從他們住進(jìn)這家廟里后，香火錢雖然上漲了一些，但也并不多，來拜佛的都是些垂垂老矣的老年人，這些人沒幾個錢，為了省著點吃喝，渡海和尚就在院子里種菜自給自足。
他頭也不回道：“喊師父！師父！又叫錯！”
小和尚摸摸腦袋，苦著臉癟了癟嘴，明明十幾二十歲的人了，神情卻像個孩子似的天真純粹。
“叫習(xí)慣了嘛�！�
小和尚叫阿金，是渡海和尚撿到的孩子。
十幾年前渡海和尚還沒有出家，那時的他還有妻子，夫妻倆十分恩愛。
可惜當(dāng)時醫(yī)療環(huán)境不好，科學(xué)也不發(fā)達(dá)，也或許命運總是無常吧，總之，渡海和尚的妻子懷孕難產(chǎn)后死了，一尸兩命。
渡海和尚得到了醫(yī)院的一筆賠償款，不待他悲痛，家里的親戚們便一擁而上，打起了那筆賠償款的主意，個個都來借錢，或是勸他用這筆錢娶個新老婆，沒有人為妻子的死感到痛苦，只有他一個人夜夜輾轉(zhuǎn)難眠。
三個月，三個月時間，渡�？幢榱巳耸篱g的薄涼，自此大徹大悟，自行出家。
他找了個小寺廟交了一筆錢，寺廟就給他發(fā)了個和尚證。
渡海和尚也不知道那證書有沒有用，反正從那之后，他就是渡海和尚了。
之所以取名渡海，意為渡過人生苦海。
他斬斷一切過往與親緣，想要就這么在寺廟里了卻此生，結(jié)果當(dāng)和尚的第一個月，就在寺廟外撿到了才幾個月大的阿金。
尚且年輕的渡海和尚抱著哇哇大哭的小嬰兒，不可抑制地想到自己死去的妻子，與妻子肚子里足月的孩子。
那是個男孩，他還親眼看過，護(hù)士將小小的嬰兒放在盤子里，端出來給他看，并且告知那個讓他人生崩塌的噩耗。
那孩子那么小，只有他一個巴掌大，渾身都憋得青紫，一般人看了肯定會嚇到，可他只覺得疼惜。
他悔��！悔得不得了。
若是不生孩子就好了。
可世上沒有后悔藥，他只能繼續(xù)向前，繼續(xù)茍且偷生地活著，渾渾噩噩地活著。
出家大概也是一種逃避，一種自我安慰的手段。
直到他遇見那個小嬰兒，那個會抓住他的手，會大哭會咯咯笑，活生生的
小嬰兒。小嬰兒抓著他的手不放，大概這就是他與阿金之間最初的緣分，也可能本就是命運的安排。
渡海和尚把小嬰兒抱回寺廟，想要養(yǎng)他。
寺廟里的主持卻說，他們寺里不允許養(yǎng)孩子，他要么把孩子送走，要么就離開寺廟。
渡海和尚糾結(jié)了幾個月，最后依舊是命運替他做出了選擇。
寺廟中有香客看上了那孩子，將孩子抱回家養(yǎng)了幾天，最后又抱了回來。
只因香客一家?guī)Ш⒆尤メt(yī)院做檢查，檢查報告說孩子患有先天性基因缺陷，長大了智力會低下，是個天生的智障兒。
渡海和尚總算明白小嬰兒被家人丟棄的原因。
他想，你的家人不要你，我要！
從那之后，渡海和尚便離開了寺廟，用背帶背著咿咿呀呀的小嬰兒，帶著他天南海北地走啊，路過一些寺廟就厚著臉皮借宿一段時間，總算慢慢養(yǎng)大了阿金。
最后渡海和尚走累了，他年紀(jì)也大了，總不能一直在外頭漂泊吧？
好在他發(fā)現(xiàn)了這座荒廢的城隍廟，最終便在此落腳。
這么多年走南闖北也練就了他一身本事，漸漸也將這城隍廟立起來了，時不時還有香客過來燒香，也能得一個大師的名頭。
阿金也長大了，雖的確有些蠢笨，但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呆傻。
至少在他刻意的訓(xùn)練之下，即便以后渡海和尚離開了，他也能自力更生活下去。
“師父，那個女人好怪哦，站那么久，還跟城隍說話，人怎么能跟神像說話呢？城隍聽得到嗎？”
阿金疑惑地問道。
渡海和尚翻開一片蔬菜葉子，捉出一條肥胖的綠色青蟲，丟進(jìn)一旁的雞圈里喂雞。
一邊慢悠悠地道：“阿金，你聽好了，這來拜佛的人啊，都是有所求的，自己解決不了的煩惱，才要去求神拜佛。所以他們做什么怪事都有可能，跟佛像說話佛像當(dāng)然聽不見，可只要說出來了，心里也會暢快一點，是不是？”
阿金一臉?biāo)贫嵌谋砬椤?br />
渡海和尚看他茫然的神情，嘆了一口氣，說：“總之，以后不管人在佛像前跪多久，又說了什么話，你都不要管不要問就是了�！�
阿金這才點點頭，喜笑顏開道：“師父，這個阿金明白！”
說完，他又拔腿往外跑，話音隨風(fēng)飄來：“我去看著那個女人，等她燒完香，就給她賣東西！”
阿金重新回到側(cè)殿，將隔門的簾子撩開一條縫隙，
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張望。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女人，對方仍站在城隍像前，卻并未說話，只是靜悄悄的靜默。
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阿金心想。
不過他莫名有點喜歡她，很想親近她，總覺得看到她都叫他心里感到舒服。
阿金一直提著簾子，趴在門邊呆呆望著女人的背影。
忽然，女人轉(zhuǎn)過了頭，露出一張花一樣的臉。
“你好？
女人面上浮現(xiàn)一抹清淺的笑容，阿金很難形容那種感覺，他只是莫名覺得，好像看見了一朵花在盛開。
真美啊。
阿金不自覺掀開簾子走進(jìn)大殿，呆了一下才問：“你拜完城隍了嗎？
孟園眼睫輕輕扇動，打量著面前的少年。僅僅只是一眼，她便看穿了他的前半生。
畢竟那雙清澈至極的眸子，實在是太好看懂了。
猶如一面清澈見底的湖泊，只是探頭一望，就能看到湖底的游魚小蝦與水草石子。
“拜完了。
她說。
阿金接著問：“那你要不要算命？
孟園饒有興致地問：“你會算命？
阿金使勁點頭，像是強調(diào)一般用力地說：“會的，我可以給你算命，只要十塊錢！算完還給你送一張符哦，我?guī)煾赣H自畫的！很有用！
孟園微笑道：“那麻煩了，我想算一卦。
小和尚就去到佛像前，將擺在佛像腳邊，與香盒相鄰的簽筒拿過來，讓孟園搖。
孟園按照他說的搖了幾下，掉出來一根竹簽子。
阿金拿起來看了又看，眉頭皺著，眼神格外專注，給人一種他非常專業(yè)的感覺。
片刻后他抬起頭，篤定地說：“這是一張上上簽，說明你脫離了困頓，接下來做什么都會順順利利，會開啟新的事業(yè)，讓你一飛沖天。
“真的嗎？
“真的！
師父教他的解簽文，他全都背下來了，保證一個字都沒有記錯！
小和尚將竹簽遞給孟園，讓她親自看。
孟園低頭一瞧，竟然還真是一張上上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