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也不知道

    就感覺好像踩了個圓滾滾的珠子

    就掉了下去�！�

    沉默了片刻后

    譚卓苦笑著對好友說：“你們恐怕想不到

    我剛剛在河里

    感覺……”

    “水下有人拉我的腳！”

    三人聞言

    全都怔住了。

    龔凡渾身抖了抖

    打了個寒戰(zhàn)

    干笑道：“譚卓

    你是不是危機(jī)之下產(chǎn)生了什么幻覺？”

    譚卓搖搖頭

    一句話也沒解釋

    只是伸手探入褲子口袋

    過了一會

    掏出一把黑灰出來。

    “這是……？”采訪孟園的主持人女生

    姜云梨睜大了雙眸

    眉眼間閃過一抹濃濃的驚疑之色。

    顯然

    她已經(jīng)猜到這是什么東西。

    “沒錯

    就是那張黃符。你們還記得嗎？我當(dāng)時就把它塞進(jìn)這個口袋。在水下的時候

    那只手拉著我不放

    我浮不上來

    最后快窒息的時候

    我感覺口袋里像火一樣在燒

    然后那只手也松開了�！�

    少年面色蒼白如紙

    看著手心里一灘濕漉漉的黑灰

    第一次對這個世界的真面目產(chǎn)生了懷疑。

    “你們說

    世界上真的有鬼嗎？”

    譚卓發(fā)出人生之問時

    遠(yuǎn)在蛇草鎮(zhèn)的古宅里

    孟園驀然自入定中醒來。

    道人盤坐在廊下

    面對著一片繁花盛開的花園

    抬眼遠(yuǎn)眺向丘林縣的方向

    擱在膝頭的手也悄然掐算起來。

    明明隔著那么遠(yuǎn)的距離

    她卻仿佛目睹了河堤邊的場景。

    片刻后

    孟園收回放空的目光

    低下頭

    沖著盤在欄桿上的小黑蛇笑道：“小黑

    咱們今晚恐怕還得去丘林縣一趟了。”

    “嘶嘶。”

    “去做什么？嗯……應(yīng)該是去超度一個亡魂�！�

    話落

    她便徐徐起身

    輕輕拍了拍身下沾染的塵土

    悠閑地往書房里走去。

    “提前準(zhǔn)備一下

    若它不愿被超度的話

    恐怕還得耗費(fèi)一點(diǎn)時間呢？”！

    第

    34

    章

    夜深人靜時分，就連城市也熄滅了燈火，悄然睡去。

    只有一盞盞寥落的路燈在黑暗中放出毫光，驅(qū)散一小團(tuán)黑暗，猶如黑夜里一顆顆散落在大地上的夜明珠。

    等出了城鎮(zhèn)，路燈也不見了。

    只余繁星點(diǎn)點(diǎn)、明月高懸，微光隱隱，照出遠(yuǎn)處山巒漆黑的輪廓山線。

    一道人影在微涼的夜風(fēng)中疾馳，無人可見，即便是最敏銳的夜視攝像頭，也拍不到她的身影。

    她半浮在幾米的空中，一步邁出，便已是數(shù)十米開外，每一步都仿佛踏著夜風(fēng)而行。

    蛇草鎮(zhèn)到丘林縣十幾公里的距離，孟園僅僅只用了不到十分鐘，便已抵達(dá)目的地。

    河水輕輕拍打堤岸，陣陣水聲嘩嘩。

    道人立于河岸上，所站的位置正是那一道欄桿缺口。

    夜間無風(fēng)，楊柳靜靜矗立，投下一抹抹漆黑樹影。

    古人認(rèn)為四種樹不能種在家里，一是槐、二是桑、三是柳、四是楊。這四種樹皆屬陰，古人覺得種這幾種樹在家中，會吸引來鬼怪。

    這話是不錯的。

    尤其是常常種在水岸邊的柳樹，吸收了水之陰氣，更是極陰之物。

    柳樹帶有陰氣，落水枉死之人更是兇戾，兩相匯聚之下，便叫河里的水鬼生了氣候。

    如今這個時代，不說成仙問道，就是成鬼都是一件難事。

    大部分人死了之后便靈魂消散，匯入天地間，只有少部分人有幸能入地府，重新步入輪回。

    或許有人問，既然只有少數(shù)人能輪回投胎，那為什么人口反而越來越多了？

    這里便涉及到一個“靈魂從何而來”的根本性問題。

    最初的靈魂從何而來？自然也是天生地養(yǎng)，自虛無中孕育而生，就像最初的生命一樣。

    天地本就有孕育靈魂的職能，地府輪回卻是人類建造的一類天地規(guī)則法寶。

    一次次的輪回可以加強(qiáng)修行，也算是一種另類的永生不滅。

    最初的修行大能建造地府，為的是使人類逃脫自天地而生，最終又歸于天地的結(jié)局。

    只是這方世界天道崩塌，從大莊鎮(zhèn)城隍的口中，孟園也得知地府現(xiàn)在也已近崩塌邊緣。地府這種規(guī)則法寶本就依附天地規(guī)則而運(yùn)轉(zhuǎn)，算是一種寄生天道之物，天道出了問題，地府又怎能獨(dú)善其身？

    所以如今地府也大幅度縮減業(yè)務(wù)，只接收一些善人靈魂，多數(shù)人死后直接歸于天地，再經(jīng)由天地凝結(jié)化為新生靈魂投胎。

    這類新生靈魂往往較為混沌，投身成的人也不具備太多的智慧，大多會有諸如偏執(zhí)、固執(zhí)、死板、野蠻的本性，很難被說服，行事只靠本能而不是道德約束，也不善于人際交往與人情世故，所以會顯得邪惡而怪異，仿佛披著人皮的野獸一般。

    其實歸根究底，是因為天道破碎了，才使得這些新生靈魂也變得渾濁。

    孟園上一輩子的那方世界，天道尚且健全完好，孕育出的新生靈魂便也樸實而善良，有著清透的底色。

    修仙門派往往也喜歡接納這種新生靈魂作為弟子，因為他們沾染的業(yè)力少，沒有前世牽絆，不沾因果。

    這輩子的這方世界，自孟園走來至今，卻見大部分人皆是新生靈魂，只有少部分人才具有一絲宿世靈光。

    她猶記得，穿越之前便經(jīng)常聽身邊的人說，這世道變得越來越快，人也越來越亂，外頭遇見的人都自私且冷漠，似乎所有人都在追逐金錢利益，每個人都如野獸一般防備心十足，漠然地旁觀著旁人的苦難，不具備人的感情。

    現(xiàn)代科技發(fā)展了，社會卻禮樂崩壞，人早已沒了良心，彼此之間也沒了信任，現(xiàn)代人的冷漠與自私都寫在了骨子里。

    孟園是認(rèn)同這一點(diǎn)的，因為她如今已親眼所見，那一個個閃爍著渾濁之光的靈魂。

    扯遠(yuǎn)了，但害人的鬼怪孟園這輩子也是第一次見。

    上回來這里沒有發(fā)現(xiàn)這小鬼，也是因為她沒想到會有鬼，便沒有特意探查。而且柳樹屬陰，臨水的柳樹更是極陰，正給了那鬼物遮掩庇護(hù)。

    “閣下還不愿出來嗎？”

    思緒在外流轉(zhuǎn)了一圈，再次回歸時，面前河水依舊向著東方流淌，嘩啦啦的流水聲不絕于耳。

    忽而一陣微風(fēng)起，身旁的柳樹枝條輕輕飄浮，陰氣愈盛。

    手腕上傳來細(xì)細(xì)的癢，小蛇從袖口里爬出來，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向河里觀望，頗有些蠢蠢欲動的味道。

    孟園手指摁住小蛇的頭顱，輕輕道：“這次你不必出手。”

    小蛇嘶嘶了兩聲，尾巴纏著女人的手腕，頭昂起來望著下方河，不動了。

    孟園等了一會，依舊不見那水鬼現(xiàn)身，只感覺一股陰氣在自己身周環(huán)繞。

    可惜這陰氣對她而言構(gòu)不成威脅，她輕輕揮一揮手便將其打散了。

    白日里她便感知到自己贈送給小和尚的符紙動了，被一股陰氣摧毀，陰氣中含有濃郁的水汽

    ，當(dāng)時她便意識到出了事。

    后來掐指算了算，因為那符紙乃是她親手繪就，與自身牽絆較深，所以這一次掐算也順利得到了結(jié)果，大致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

    白日鬼怪大都會躲藏起來，她便趁此夜間來訪。

    孟園回頭看了眼一旁的馬路，路邊圍著這一個欄桿缺口，已經(jīng)擺上了示警三角桶，現(xiàn)代人的安全防范意識還算不錯。

    她又轉(zhuǎn)頭，看向滾滾江面。

    淡淡出聲道：“閣下確定要我出手，將你捉出來？”

    話音落下，流水聲仿佛停滯了一瞬。

    孟園依舊耐心地等待著，這回沒等太久，一會兒功夫，一個小小的黑影從河面上冒了出來。

    那黑影不大，似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孩，渾身濕漉漉的，看不出模樣，稀薄的月光灑落在他身上，在這無人的夜晚，顯得有些恐怖片般的驚悚。

    不過在場都不是普通人，都沒有懼怕的心思。

    “你、你是誰？”

    幽幽的鬼語傳來，空洞而幽冷，嗓音卻是稚嫩的，這水鬼的確是個孩子。

    孟園打量了那水鬼一會，出聲問：“你成鬼多久了？”

    鬼一般會維持生前的模樣，不能因為它是個孩子便掉以輕心，因為它說不定已經(jīng)活了百年。

    水鬼仰著頭，望著河堤上居高臨下的女人。

    他看不清女人的面容，但能感覺到，這個女人身上有一股極為強(qiáng)大的力量。

    僅僅是直面她，他便有一種仿佛在仰望高山的巨大壓迫感。

    正是因為這種仿佛遇見天敵般的預(yù)感，才使他不敢作亂，乖乖從水底冒出來。因為直覺告訴他，若是自己不聽，讓這個女人動手的話，自己很可能會死。

    “我、我也不清楚，大概已經(jīng)四十多年了……”水鬼小心翼翼地說。

    孟園又問：“此前可曾害過人？”

    水鬼戰(zhàn)戰(zhàn)兢兢，又不敢說謊話，渾身發(fā)抖地回答道：“害、害過，但沒有成功，我以前很弱……這幾年河堤上種了柳樹，我才慢慢變強(qiáng)了。”

    以前這邊都不是城區(qū)，來的人很少，水鬼那時又很弱，他是個小孩子，成了鬼也是孩子，人身上又充滿陽氣，要想抓一個人下來也是很難的。五六年前，丘林縣搞城市建設(shè)，沿著河堤種了一排柳樹，水鬼的尸骨正巧被河水沖刷落在一處柳樹根處，得柳根蘊(yùn)養(yǎng)，這才漸漸有了些許力量。

    當(dāng)年他追著一顆彈珠落水而亡，因為死前都抓著彈珠，那一顆彈珠便

    成了他的鬼器。

    今日見到那群青少年，水鬼操縱彈珠讓人落水，若不是譚卓口袋里那枚黃符，恐怕他此時已經(jīng)成功得手了。

    然而被黃符灼傷那一刻，水鬼就意識到自己恐怕大難臨頭。

    他在這里游蕩了四十年，從未見過真正的得道高人，今天還是頭一遭。

    “你可知鬼害人是要被投入地獄受罰的？”

    女人的聲音再度傳了過來，語調(diào)微微發(fā)沉，叫水鬼禁不住心涼了一大片。

    他垂下頭，小聲道：“我、我不知道，沒人告訴我，我是聽人說，水鬼必須找到替死鬼，才能從水里走出去，重新投胎成人�！�

    孟園垂眸，注視著水面上縮成一團(tuán)的鬼影，淡淡道：“那不過是人對鬼的揣測，任何人犯了錯，都要受到懲罰。念在你不曾真正害人性命的份上，今次我便也不滅你，但也不容許你繼續(xù)在此了�！�

    水鬼驀地仰起頭：“大師，您不殺我？”

    孟園道：“我為何要?dú)⒛�？如今陰司仍在，便把你交給陰司，是非功過皆有閻王評定。”

    水鬼聽得呆住了，好一會才回神：“可是、可是我離不開這里呀！”

    若不是因為被困此處四十年，他又何至于去害人呢？

    “不過是因枉死，受生前執(zhí)念所累，斬斷即可�！泵蠄@說著，忽然對他低喝道，“放下你手中彈珠。”

    這一聲命令清冷淡漠，不帶絲毫感情。

    落入水鬼耳中，卻好似一口銅鑼在心頭敲響，震得他鬼體搖擺不定，一直握緊的掌心不受控制地松開，一顆平平無奇的玻璃彈珠滾了出來。

    彈珠滾動卻不落地，而是懸浮在半空，這彈珠受水鬼多年執(zhí)念浸染，已介乎于虛實之間，陰氣極為濃郁。

    孟園抬手，指尖夾著一張符紙，向著懸浮的彈珠一指。

    舌尖輕扣齒關(guān)，輕喝一聲：“去！”

    黃符化作流光飛射而出，直直朝著彈珠而去，包裹住彈珠一卷，隨后一蓬幽綠的火焰猛地升起，不過片刻功夫，便將那枚彈珠燒得一干二凈。

    水鬼立在一旁大氣不敢出，當(dāng)彈珠消失的那一刻，他陡然有種渾身一輕的感覺。

    那一直束縛著自己的無形絲線，就這么消失不見。

    水鬼呆滯地站在那里，這一刻才恍然明白，原來束縛自己的從來不是水，而是自己生前最后一刻的執(zhí)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