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孟園每天看自己的花園，都能發(fā)現(xiàn)里面生長的物種更多了。
薔薇與月季在打架爭地盤，百合和繡球你我不分地?cái)D在一起，杜鵑和茶樹都是灌木科植物，需要的空間也大，它們生長周圍的間隙，便爬滿了太陽花之類的柔弱小花。
現(xiàn)在又多了一樣竹子，這種植物根系蔓延飛快，若是不加限制，很快就會把一整片花園都給毀了。孟園不得不在花爬架上刻錄了一些陣法，讓它們的根不要四處亂竄。
她走到一排花爬架邊，挑了一株生機(jī)最旺的紫竹，兩指并做劍指，在其最上方一截竹節(jié)根部輕輕一點(diǎn)，那一節(jié)竹子便齊根斷了下來，切口光滑平整。
而后孟園走到小桌邊，隨意往蒲團(tuán)上一坐，并指為劍，將竹竿剖開成四半。
這一截竹竿正好近手掌長，可以做四支小劍。
正忙碌著，花園中花草顫動，一個小小的黑色腦袋探出來，高昂著頭，兩顆豆豆眼直勾勾望著孟園手中的動作。
若是不追求品質(zhì)，飛劍其實(shí)很好做，只需要打磨出劍形便好。之后再用丹田蘊(yùn)養(yǎng)著，木劍雖然不如鐵劍堅(jiān)韌，但若是契合自身道法，養(yǎng)出靈性，也不比其他飛劍差。
孟園便是想到自己才種下木之道蘊(yùn)，用木劍正相契。
若往
后種下其他道蘊(yùn)，便不能再用木劍了，得尋其他契合道法的天材地寶來煉制。
也就是說，尋常修士一生也許只能有一把飛劍，而孟園可以擁有五把，因?yàn)樗扌形逍兄馈?br />
也不見用什么工具，一把巴掌長的白色小劍便逐漸在道人手中雕琢成型，雪白細(xì)碎的竹屑紛紛揚(yáng)揚(yáng)灑落下來，在褐色的桌面上鋪了薄薄一層，猶如碎雪。
小劍纖薄無鋒，毫無劍器的威懾力，握在手中宛如孩童玩具般袖珍可愛。
黑蛇看得目不轉(zhuǎn)睛，忽而見道人抬眸，一雙清凌凌的眸子含著一抹笑意。
“小黑，看！”
她手持小木劍，皓腕輕輕一抖，木劍便朝著花園中飛射而出。
瑩白如玉的小劍化作一抹雪白流光倏然而至，穿過黑蛇上空，驀然將黑蛇身側(cè)的一朵月季斬落，緋紅的月季啪嗒一聲自枝頭墜下，臃腫層疊的花瓣倒栽下來，恰好落在蛇腦袋上，宛若給它扣了一頂紅色的小花帽。
黑蛇疑惑地抬頭，沒有去管自己頭頂?shù)箍鄣募t色月季花，一雙小小的豎瞳緊盯著空中飛舞的銀白小劍。
瞧見黑蛇戴花這一幕，孟園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這是她重生以來第一次這樣大笑。
她抬手一招，飛舞的小劍仿若聽到什么召喚一般，驀然折返而回，重新穩(wěn)穩(wěn)落入道人白皙無瑕的掌心。
小蛇這才抖了抖腦袋，抖掉頭上的花，一溜煙竄了過來，探頭湊到道人手掌邊，去看孟園手里的木竹小劍。
孟園攤開掌心給它看。
“這便是修士的飛劍了，是不是和你一樣�。俊�
“嘶！”
“好吧好吧，你不小……”道人話音中滿是笑意。
昨日有人說它小，它便嚇人一跳，她可不能再說了，不然它真要生氣了。！
第
41
章
飛劍自然也不都是小小的，但在孟園的印象中，大部分修士似乎都傾向于將自己的飛劍做成袖珍的款式。
原因也很簡單，一是飛劍須放入丹田蘊(yùn)養(yǎng)，若是太大了，就需要費(fèi)一番功夫把劍縮小了才能放進(jìn)去，既然如此，何不直接做成小小的，再放入體內(nèi)呢？
當(dāng)然了，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要想做一把飛劍，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煉制飛劍需要大量天材地寶，而天材地寶大都稀少且珍貴，養(yǎng)一把飛劍對尋常修士來說，是一筆相當(dāng)不菲的花銷。
修士斗法往往依靠術(shù)法符箓陣法之類的手段，專門用劍的不算多，若只用劍的話，便屬于劍修一派。
據(jù)孟園所知，劍修一派主修劍道，手中劍便是心中道，所以劍修的劍都是很重要的東西，往往相當(dāng)于他們的半身。因此劍修的劍便不小，而是正常劍的規(guī)格，這就需要大批的天材地寶來煉制了，也就造成了劍修一般生活也較為拮據(jù)。
孟園上輩子在外游歷時，偶然結(jié)交過一位劍修，聽聞那位道友修行劍道八十年，至今仍在四處尋找天材地寶，就為了給自己煉制一把專屬于自己的飛劍。
二人相識時，她已經(jīng)集齊了一半的材料，剩下一半只需要再花上八十年時間，總會慢慢找到。
孟園與其同行了一陣子，也幫忙找了一部分材料，可惜即便那方世界靈氣不算匱乏，天材地寶依舊不多見。
而且每逢寶物出世，也會引來一些修士爭奪，雖然修士們之間向來平和，爭斗也在所難免。
一般不會鬧出性命，卻也顯出了天材地寶的難得。
最后二人分別時，那位劍修還贈送了孟園一份多余的鑄劍材料，雖然不算珍貴，但也成了孟園第一把飛劍的由來。
在修仙界這般資源稀缺的情形下，法修們對飛劍的需求不算高，飛劍便也越煉越小，最終變成孟園所見的巴掌大的樣子。
若要御劍飛行，往飛劍里注入靈力，也能使小劍變大，化作一個載具。
若與人對敵，小劍也比大劍更好操控，只需少量神念就能驅(qū)使。
從性價比上來說，相比于耗費(fèi)巨大的大型飛劍，袖珍小劍才是修士們的首選。
比如孟園鑰匙扣上那支小小的手指長的青銅飛劍，她便猜測大概幾千年前，地球靈氣就已變得十分稀薄了，靈氣的降低促使天地靈物變少，因此飛劍也就越鑄越小。
這些變化都是有跡可循
的，并非無的放矢。
畢竟修士也還是人，即便真正成了仙，依舊脫離不了人的范疇。
只要是人，就會精打細(xì)算，開動腦筋去解決生活中的各種問題。
雖然聽起來有些降低修仙者的格調(diào)，但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人生活在這世間，不都是柴米油鹽醬醋茶嗎？況且修仙界也有一句話，修行之路，簡單概括便是財(cái)侶法地。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財(cái)，由此可見，不論凡人還是修士，都會為了錢財(cái)而奔忙。
“嘶嘶�！�
耳邊忽而傳來小蛇的聲音，將孟園從上輩子的記憶里拉回。
道人恍然回神，低眸看向小蛇。
小黑蛇昂著小腦袋，一雙琥珀色的黃豆眼一瞬不瞬望著她。
“嘶嘶�！�
它又嘶了一聲，孟園聽出里面含著一些詢問之意。
她輕笑道：“沒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過去的事�！�
小蛇豆豆眼仍盯著她，似乎有些不大信的樣子。
“好了，形已完備，該給這飛劍篆刻陣法了�！泵蠄@捏著手里的小木劍，起身徐徐往書房里走去。
小黑蛇蜿蜒著細(xì)細(xì)的身子，緩緩跟了上來，游走在道人身旁，一人一蛇穿過長廊，走向屋內(nèi)。
長廊外側(cè)，隔開走廊與花園的欄桿上空，從屋頂上垂掛下來一條一條碧蛇般的藤影，藤蔓上開了一朵朵緋紅的重瓣薔薇花。
院子里的薔薇生長得太快，哪怕給它們搭了花爬架，也有一些趁著夜晚無人看管，悄悄將藤蔓攀上走廊邊的紅木柱、圍欄邊，僅僅一夜的功夫，就能爬得老高。
這些花兒們似乎也懂得分寸，并不往屋里去，只朝柱子頂上飛檐上爬，才幾天時間，就在屋頂占據(jù)了一片青瓦，耀武揚(yáng)威地開起了花兒，自屋檐上垂下來掛著緋紅花朵的綠藤，猶如點(diǎn)綴著花朵的綠色瀑布。
書房中，一張書桌正對著窗戶，孟園一抬眼便見到這片綠藤瀑布，悠閑地欣賞了一會兒，才在小蛇的催促聲中開始了工作。
法修的飛劍都是要篆刻陣法的，比如放大縮小陣，不然御劍飛行的時候，這么小的劍可沒法載人。
還有利于靈力運(yùn)轉(zhuǎn)的蘊(yùn)靈陣，使飛劍飛行速度更快的迅疾陣，使飛劍變得更鋒利堅(jiān)硬的金剛陣，以防飛劍丟失能自動尋回主人的尋蹤陣等等等等。
一般需要什么功能就篆刻什么陣法，沒有固定的模板，所以飛劍的能力相當(dāng)靈活多變。
孟園抬手，指尖在空中凌空虛
繪，繪出一道完全由靈力構(gòu)成的繁復(fù)圓形圖陣，綠色的熒光線條圖案在半空中懸浮，像是某種電影特效，而后輕輕一推，便打進(jìn)了小木劍中。
別看她做起來快速流暢，實(shí)則陣法比符箓更難繪制，要控制靈力輸出不能間斷，要保證一根線條都不能錯亂，靈力也不能一下多一下少，必須總體均衡，不然很容易便功虧一簣。
小劍本就瑩潤光滑，陣法一投入其中，通體頓時變得更加潤澤起來，像是經(jīng)過打磨拋光后又上了一層晶瑩透明的釉質(zhì)，肉眼再難看出其本質(zhì)是木，而仿佛真正成了一枚玉劍。
然而只打入了三枚陣法，小木劍形體便隱隱有些不穩(wěn)了，似是承受到了極限，再碰一下就會碎一般。
孟園不得不停下了動作。
“只能篆刻三個陣法，還算不錯了�！�
若是一般的凡木，或許一個陣法都無法承載，這紫竹日日經(jīng)由靈力澆灌，才逐漸有了一些靈木的特征。
可惜終究不是靈木，但如此也夠了。
之后孟園又如法炮制，往剩下三柄小劍上接連刻錄下陣法，將體內(nèi)這些天積攢的靈力消耗一空。
整個過程中，小黑蛇始終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她的舉動，神態(tài)專注極了。
孟園有些疲憊地呼出一口氣，從木劍中抽出心神，看向桌面上的小蛇。
“你可看會了？”
小蛇點(diǎn)了點(diǎn)小腦袋，過了一會，又搖了搖，“嘶嘶�！�
孟園含笑點(diǎn)了點(diǎn)頭：“會了一點(diǎn)，還有一些不會？”
“嘶嘶�！�
孟園隨手從一旁抽出一張白紙，又將墨水瓶拿過來打開，放在小蛇面前。
“來，把那幾個陣法畫給我看看�！�
小蛇看了看白紙和墨水，又看了眼孟園，見桌上沒有筆，而道人也沒給它拿筆的意思，便躊躇著伸出自己細(xì)細(xì)長長的小尾巴。
尾巴尖探入墨水瓶中，沾了點(diǎn)墨水，隨后以尾作筆，在白紙上慢慢勾勒起來。
道人一手把玩著幾把小劍，一手懶散地支著下頜，唇邊含笑，垂眸注視著白紙上勾動的小尾巴尖尖。
真可愛啊。
窗外忽而一陣風(fēng)過，垂落的花枝輕輕搖晃，幾片紅色的薔薇花瓣隨風(fēng)飄了下來，悄悄落在桌面上。
滿院子的花香也隨之拂面而來，仿佛置身于燦爛的花海。
小蛇畫完一張陣圖，停了下來。
孟園湊近細(xì)看。
“唔，這里有點(diǎn)不對，應(yīng)該這樣
畫……
陽光正好，微風(fēng)不燥。
道人的話音亦輕柔而舒緩，好似耐心教授學(xué)生的師長。
黑蛇昂了昂頭，望向女人白皙無暇的側(cè)臉。
鮮紅的蛇信輕吐，它嗅到了一點(diǎn)氣息。
這氣息并非人身上的氣味，而是一種代表情緒的信息素，比如感到恐懼、憤怒、喜悅之時，人體散發(fā)出來的那些細(xì)小情緒粒子，一些動物就能嗅到這種粒子，從而感知到人的情緒狀態(tài)。
黑蛇很少能嗅到孟園的氣息。
只有極偶爾的時候，它才能隱約感知到她的情緒，并且是在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
那樣的情形當(dāng)然是不多的，在黑蛇的感知里，孟園大多數(shù)時候沒有情緒。
她給它的感覺就像是一杯水，干凈、清透、不起波瀾，也沒有絲毫氣味。
然而現(xiàn)在，它聞見了。
一種較為清晰的情緒被它的犁鼻器分析出來，淺淺的淡淡的，舒適、愉悅、放松、慵懶……
讓它想到懶洋洋曬太陽時的自己，也是這般感受。
“小黑，回神了。
一只手伸過來，白皙微涼的指尖輕輕點(diǎn)在小蛇的頭頂上，稍作提醒后又離開。
只余下一點(diǎn)溫度殘留在蛇類冰冷的鱗片上，稍縱即逝。
黑蛇回過神，嘶嘶了兩聲，很快又將注意力投注到對陣法的學(xué)習(xí)中去。
三個陣法不算多，也都是比較簡單的初級陣法，黑蛇學(xué)了沒多久便已經(jīng)全部掌握了。
不過這種掌握也只停留在紙面上，真正難的還是對靈力的操控，小蛇以后還有的學(xué)。
孟園沒再往下教，學(xué)道法這種事急不來，小蛇還沒化形呢，時間還長。
她起身收拾桌子，將桌面上散落的花瓣一一撿起，夾進(jìn)小蛇畫的那幾張陣法圖里。又將幾張陣法圖好好收撿起來，仔細(xì)放入抽屜，似是打算就此珍藏。
黑蛇看著道人這一番動作，仍殘留著墨跡的尾巴尖開始不自覺搖晃。
收拾完孟園便往屋外走去，一邊低頭問下意識跟在腳邊的小蛇：“小黑，你剛才走神是在想什么呢？
“嘶嘶。
孟園揣摩了一下它的蛇語。
“……曬太陽？
道人立于廊下，抬首看了眼蔚藍(lán)無云的天空，一輪明燦燦的金盤懸于頭頂，秋日的陽光恰如其分，不算太熱烈，卻能叫人感到一分舒適的溫暖。
“的確是個曬太陽的好天氣呢。
孟園沉吟著，又緩緩道，“不過看樣子，明天就要變天了。
小黑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聽女人的話音從頭頂傳來。
“所以小黑，你要曬太陽的話，今天可得抓緊了。
孟園一臉凝重地提醒它道。
小黑：“……
“怎么，你不想曬太陽嗎？
“……
一人一蛇四目相對，無言片刻后。
小蛇默默爬動著，默默地鉆入了院子的花叢里，花園中枝葉不住顫動，一會兒后，小蛇的影子默默出現(xiàn)在了一個花爬架頂端，細(xì)細(xì)長長一條纏著紫竹桿，如同一根攀爬生長的黑色藤蔓。
好吧，她說要它曬太陽，那它就曬。
明明曬太陽的是她，她非要叫它曬。
唉，有時候它真拿人類沒辦法。！
第
42
章
昨夜疾風(fēng)驟雨，吹落亂紅無數(shù)。
孟園清晨走出房門，就見廊下木板被雨水打得濕漉漉，洇出一片水色。一片又一片緋紅的薔薇花瓣散落于地，間或夾雜著粉白的月季花瓣，真是滿地殘紅。
天空陰沉沉，像是一塊灰蒙蒙的布罩在小院上空，空氣中透著一股秋日的涼意。
細(xì)密的雨絲仍在綿延，宛若牛毛，若有若無。
一場秋雨一場寒，秋天似乎在這一刻，才真正到來了。
園子里的花草們也都是一副慘遭蹂躪的模樣，個個焉頭耷腦，原本盛開的花枝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不復(fù)往日的燦爛。
不過精神頭倒是還好，枝葉抖擻，葉片上殘留著濕痕，仿佛被水洗過一般青翠欲滴。
孟園輕吸一口氣，秋日的涼浸染著花香，沁透肺腑。
小黑蛇扭動著細(xì)細(xì)的身軀從屋里跟出來，剛一看見地板上的水痕，動作霎時停住，眨眼間頭也不回地扭過了頭，重新往屋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