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三樓的奚將闌猛地打了個噴嚏,差點把“我心非冷石”給打出來。
他已變回緋衣淚痣模樣,乖順地坐在盛焦身邊,十指翻飛來真心實意地表達(dá)出自己對盛焦的思念。
「大人,我并未用盛宗主的臉做壞事,純屬就是太過思念,還望您原諒則個,讓我說句話吧�!�
盛焦不看他。
奚將闌又打了個噴嚏,鍥而不舍地比劃:「那您讓我換句話也成�!�
畢竟剛才那句肉麻的話,奚將闌此等臉皮厚的人也無法時時掛在嘴邊。
奚將闌:「換成……奚將闌對盛宗主情根深種,愛而不得吧。」
盛焦終于被他煩得不得了,側(cè)頭看他一眼,薄唇輕啟。
“你換成他的臉,能看到?”
奚將闌眉飛色舞地比劃:「雖然不能面對面看著,但可以從心理上解一解我的相思之苦啊,大人您要體諒�!�
盛焦突然道:“好�!�
奚將闌心中又是一咯噔。
每回此人干脆利落應(yīng)他時,都會讓自己吃大虧。
盛焦突然抬手一點,周身水痕蕩漾兩圈后,面容倏地一變。
奚將闌眼睛倏地睜大。
盛焦……褪去偽裝,變成原本那張高嶺之花冷若冰霜的臉。
他面無表情道:“既然思念,那就好、好、看�!�
奚將闌一口氣嗆在喉嚨中,咳了個撕心裂肺、死去活來。
“咳咳!我心非……咳咳!”
第13章
摔入污泥
奚將闌罵娘的話都被強行扭成了情話。
他捂著唇咳了半晌,眼尾緋紅,長長羽睫被淚水沁得烏黑如鴉羽,看著好似要落淚。
“硬茬”的一身森冷寒意和盛焦那張殺神臉實在是太搭了,奚將闌心中大震,差點以為盛焦親臨。
此人修為比他高,奚將闌完全看不出他到底現(xiàn)在是偽裝,還是之前那副平平無奇的樣子是假的。
奚將闌伸手比劃了一下:「大人?」
盛焦古井無波地看他:“不是要解相思之苦?”
奚將闌:“……”
奚將闌小心翼翼比劃:「您身為獬豸宗執(zhí)正,如此冒充盛焦宗主,難道就不怕被宗主發(fā)現(xiàn),將你革職查辦?」
盛焦漠然:“不會�!�
奚將闌心想娘的太像了,像得讓他一時間不敢下手。
但為了保險起見,奚將闌狠狠一咬牙,還是快走幾步,一下?lián)涞绞⒔股砩�,勾著他的脖子往下拉,看樣子似乎想要覆唇親上去。
盛焦瞳仁都沒動一下,面無表情和他對視。
奚將闌的唇落在盛焦半寸處,好像一陣風(fēng)吹來就能將他單薄的身體吹得貼上去。
與此同時,奚將闌心口狂跳。
若是真的盛焦,離這么近肯定一袖子把他給扔出去摔個七葷八素了。
但面前這個“硬茬”看他的眼神毫無情感波動,不憤怒、不羞赧,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冷意。
和盛焦并不同。
奚將闌終于松了一口氣,裝作含情脈脈地近距離盯著盛焦那張臉看了半晌,才意猶未盡地松開后退幾步,手上像是在劈柴似的恨恨打手語。
「大人還真是……善、解、人、意。」
最后一個意思比完,寬袖都甩出獵獵破空聲。
盛焦一直屏住的呼吸緩緩?fù)鲁觯淅湔f出一個字:“看。”
奚將闌:“……”
看你爹!
但“相思之苦”是他提出的,奚將闌又不能自己打自己臉,只好一扯寬袖,手肘撐在桌子上,忍氣吞聲地看,解他的“相思之苦”。
奚將闌哪怕已是階下囚被縛綾捆著,依然存在感極強。
一襲緋衣裹在纖細(xì)身體上,微微歪著身子,側(cè)腰繃出一條若隱若現(xiàn)的曲線,翹著二郎腿神態(tài)比盛焦還要自在。
他懼怕盛焦,面對面看到那張臉還是會下意識哆嗦一下。
但大概知曉這副皮囊下只是個獬豸宗執(zhí)正,并非本人,奚將闌看著看著,膽子逐漸大了,索性大大咧咧目不轉(zhuǎn)睛盯著他。
不得不說,諸行齋的所有人中,奚將闌還是最愛盛焦那張冷淡孤傲的臉。
——就好像世間一切于他而言不過流水落花、匆匆行云,枯井似的眼神從不在任何一件事上停留。
少年奚絕最愛招貓逗狗,每次見到那張清冷疏離的臉就心癢難耐,一心只想將那朵高高在上的高嶺之花給薅下來在泥土里滾一圈。
而最后……
摔入污泥的卻是他自己。
奚將闌在獬豸宗失去相紋的當(dāng)天,盛焦歷經(jīng)百道雷劫,在潑天紫銀天雷中直入還虛境。
再往上,便是十三州寥寥無幾的大乘期。
奚將闌的眼神像是鉤子似的,放浪大膽地盯著盛焦的眉眼、薄唇、下頜處一圈圈地打轉(zhuǎn),好像用眼神都能耍一通流氓。
盛焦的衣服都要被此人的眼神給扒下來了,但他始終泰然自若,將一枚獬豸宗玉令交給上沅,似乎交代了她什么事。
上沅頷首:“是�!�
說罷,像是漂亮的鳥兒悄無聲息飛了出去。
「大人�!罐蓪㈥@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又打著壞主意開始撩騷,眸子彎彎,「您若是想讓我一解相思之苦,總不能就這樣讓我干看著吧�!�
盛焦看他,眉梢輕輕一動,仿佛在說“你又想怎么做”。
奚將闌來勁了,兩個爪子拼命倒騰,都要露出殘影:「若是盛宗主在此,被我這么恬不知恥地盯著,他必定要發(fā)怒的。」
盛焦沉默好一會,道:“怎么發(fā)怒?”
「……按著我親。」奚將闌眼睛眨都不眨地比劃,「盛宗主臉皮薄,每回被氣得要命也不會說什么重話狠話,想要堵著我的嘴時都會貼上來纏綿曖昧。」
他手指貼了貼唇,然后和另一只手五指一撞,做了個“親吻”的手勢。
盛焦:“……”
時隔六年,終于看到“盛焦”露出熟悉的一言難盡的神情,奚將闌樂得差點掀桌子。
「還有啊�!罐蓪㈥@繼續(xù),「盛宗主還有天衍珠呢,你手腕上空落落的……」
手勢還沒比完,盛焦微微抬手,一串閃著雷紋的天衍珠瞬間出現(xiàn)在手腕上,輕輕順著蒼白手腕垂曳而下。
奚將闌輕輕吸了一口氣,被那“贗品”天衍珠驚得往后一仰。
太、太逼真了也。
「我……」奚將闌試探著,「我能摸摸嗎?」
要是盛焦本人,誰要是敢碰他寶貝珠子,早就被他一道堪天道天雷劈下來,把爪子都能劈成碳烤豬蹄。
奚將闌不著痕跡屏住呼吸,等著這人的回復(fù)。
盛焦冷淡看他一眼,突然抬手。
奚將闌本能往后仰,差點以為又要挨劈。
但下一瞬,天衍珠隨意拋來,重重落在奚將闌小臂上。
奚將闌:“???”
再次確定,這廝肯定不是盛焦!
這“贗品”很是沉重,奚將闌靈力全無手無縛雞之力,手一拎天衍珠,差點沒把纖細(xì)的手腕給折了。
“天衍珠哪有這么重?”奚將闌心想,“這人連贗品都不知道怎么冒充嗎?”
盛焦每次動用天衍珠時,那一百零八顆珠子都像是柳絮球似的飄在半空,風(fēng)一吹都能將珠串吹得胡亂碰撞作響,清脆悅耳宛如瓷器開片的脆聲。
哪里像這個,重的像是捧了一塊巨石。
奚將闌將沉甸甸的“贗品”放在膝蓋上,漫不經(jīng)心地數(shù)珠子。
很快,他“哈”了一聲,像是逮到了漏洞把柄。
「大人。」奚將闌伸出手指,「盛宗主的天衍珠人盡皆知是一百零八顆,您這個才一百零七顆呢,少一顆�!�
盛焦不耐地起身。
奚將闌忙抱著一百零七顆珠子踉踉蹌蹌跟上去:“唔!我心非冷……呸——”
這珠子也太重了,奚將闌的手腕被墜得一陣生疼。
盛焦沒管他,推門而出。
上沅剛好急匆匆回來:“大人,姑唱寺的主持拒絕透露賣主是誰,我用獬豸宗玉令強讓他說,他卻又改口道不知賣主是誰�!�
盛焦眉頭輕皺。
“何意?”
“據(jù)說是一只木傀儡送來的,并未留下名姓或靈力,就連唱價所得的靈石姑唱寺也無處可送�!�
奚將闌像是搬重物似的捧著天衍珠艱難行走,心中暗罵硬茬肯定是故意給自己使壞看自己丟人,聞言一愣。
木傀儡?
此地?zé)o銀城,盛產(chǎn)木傀儡。
盛焦將玉令收回,拂袖就要親自去問。
但還未走兩步,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厲喝。
“奚絕——��!”
盛焦蹙眉回頭。
曲饒帶著一個化神境、一個元嬰的護(hù)衛(wèi)怒氣沖沖而來,手中還握著一把鋒利的劍,怒目瞪著盛焦,看起來要砍人。
奚將闌還在奮力地拎天衍珠,見狀頓時樂了。
曲饒這蠢貨是終于回過味兒來,打算找人算賬了?
還好現(xiàn)在奚將闌沒用自己的相貌、也沒用盛焦的皮囊,一襲緋衣優(yōu)哉游哉看戲,差點忍不住臉上的笑,眼尾的紅痣像是要滴血,艶麗漂亮得灼眼。
盛焦余光掃了一眼奚將闌。
奚將闌立刻擺出一副沉重的神色。
盛焦:“……”
曲饒看起來要被氣瘋了,一瞧見那混賬奚絕還膽大包天盯著盛焦的臉招搖過市,滿臉看不出破綻的漠然,當(dāng)即冷笑一聲。
兩個護(hù)衛(wèi)瞬間消失原地,在長長游廊中一前一后攔住盛焦的去路。
上沅目瞪口呆。
她第一次瞧見區(qū)區(qū)化神境、元嬰期竟也敢攔宗主?
不要命了嗎?
曲饒知曉奚絕是個修為盡失的病秧子、小廢物,噔噔噔上前,長劍凌厲破空,“唰”地抵在盛焦脖子上。
上沅倒吸一口涼氣。
盛焦羽睫垂著,仿佛沒看到鋒利的劍刃,微微側(cè)頭去看奚將闌。
八成是此人惹的禍?zhǔn)隆?br />
奚將闌已經(jīng)半退回法堂,將天衍珠放在門邊的高桌上,一手曲肘撐著桌案,另一只手漫不經(jīng)心用指腹摩挲著“贗品”天衍珠,滿臉的沉重也掩蓋不了眼底愛看熱鬧的狡黠。
曲饒見他還敢東張西望,怒道:“奚絕,你別以為偽裝成盛焦的樣子來明搶虞曇花我就發(fā)現(xiàn)不了。此番你栽到我手中,可別妄想著六年前那般輕而易舉逃走!”
盛焦:“……”
奚將闌樂得沒忍住,直接“噗嗤”輕笑一聲。
盛焦又看他。
曲饒見這人竟還敢和旁邊的漂亮男人眉來眼去,沉著臉手一抖,指著一旁下巴都要脫臼的上沅,冷冷道:“獬豸宗的人就在此處,我要讓你親口說出來,你的相紋到底是怎么沒的!”
上沅暈暈乎乎的腦子終于勉強梳理清楚——原來曲饒認(rèn)為盛焦是奚絕偽裝的。
否則他沒那么大膽子敢把劍架在盛宗主脖子上。
盛焦漠然反問:“怎么沒的?”
“鬼知道怎么沒的?!這不是該問你嗎?”曲饒急了,恨不得掰著他的嘴讓他說出實情,“反正不是我曲家抽的,你澄清!”
靈級相紋的誘惑太大,一旦奪去融合,只需修煉數(shù)年就能徹底飛升。
上一任的獬豸宗宗主早在五年前就被人悄無聲息斬殺,且私邸被翻了個底朝天,像是在找奚絕的靈級相紋。
只是不知真假的傳言,就能讓曲家?guī)啄曛畠?nèi)一落千丈,連天衍靈脈都被其他世家落井下石瓜分大半。
若是再不澄清,怕是過不了多久鼎盛繁華的曲家便會徹底沒落。
奚將闌心想這曲饒還真是個貨真價實的蠢材。
中州那些大世家,哪一家沒有出過靈級相紋。
他們想要的不過是個瓜分曲家天衍靈脈的由頭,就算澄清靈紋不在曲家,那些餓狼撲食似的世家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相紋并不是非要不可,天衍靈脈才是重中之重。
有了天衍靈脈,那不是想要多少相紋就都能有嗎?
奚將闌才不管這一切都是因他相紋而起,在那眉飛色舞樂顛顛地看好戲,恨不得兩個人當(dāng)場打一架,解一解恨再說。
不過,很快奚將闌就樂極生悲。
——桌案不堪其重,直接被壓塌了一個角,天衍珠圓滾滾的珠子瞬間稀里嘩啦砸下來。
奚將闌正瞧熱鬧呢,感覺有東西掉下去,下意識用手去撈。
但天衍珠太重,他剛一伸手接住,卻被帶著整個人踉蹌著跪了下去,兩個珠子直直將他的兩指砸到木板上。
“砰”的一聲悶響。
奚將闌渾身一僵,臉色瞬間煞白。
十指連心。
這下他臉上的痛苦沒有半分偽裝,因為疼痛而控制不住的淚水啪嗒啪嗒往下砸。
奚將闌下意識痛吟來緩解疼痛,但一說出口卻還是啜泣的:“我心非、嗚……非冷石……”
盛焦:“……”
盛焦眉頭緊皺,手指一動天衍珠順勢飄來,好似柳絮球纏在手腕上饒了幾圈。
“連天衍珠都偽裝得如此逼真,你還真是煞費苦心啊�!鼻垱]發(fā)現(xiàn)問題,還在那冷笑,“就算你真拿著盛焦的堪天道,今日也插翅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