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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秦般般撇撇嘴:“那是蘭哥哥送我的,被一個很可惡的人搶走了。”

    玉頹山一怔。

    可惡的人?

    一顆鈴鐺而已,誰會和一個孩子搶?

    ***

    晏將闌和晏玉壺坐行舫回到此地?zé)o銀城時,已經(jīng)將近子時。

    乍一瞧見燈火通明恍如白晝的城池,晏將闌一時間差點以為自己走錯方向,飛去中州城了。

    仔細(xì)辨認(rèn)半晌,才終于確定此地就是北境邊境。

    將行舫停下,晏將闌攏著衣袍走下來,疑惑地看著熱熱鬧鬧的長街:“這幾日有什么祭祀大典嗎?”

    怎么連儺戲都有,哪兒請的?

    晏玉壺想了想:“最近好像沒什么重要的日子�!�

    最重要的就是晏將闌的生辰。

    晏將闌大仇得報、也成功躲避雷譴,此次去了趟晏溫山,像是卸下心間最大的重負(fù),見到塵世如此熱鬧,難得有了興趣。

    “阿月,走,我們?nèi)ネ�。�?br />
    晏玉壺一愣,恍惚中終于有種晏聆回來的錯覺。

    他抿唇一笑,柔聲道:“好�!�

    晏將闌一襲緋衣行走在形形色色的人群中,將晏玉壺買給他的面具半戴在臉上,遮擋住半張面容。

    世間好像一切都有了色彩,那熱鬧的嘈雜聲對晏將闌來說熱鬧非凡,終于不再是讓他厭世消頹的無趣。

    聽路人七嘴八舌地說,子時好像還有盛大焰火。

    晏將闌拿了一堆新鮮的玩意兒尋了個熱鬧的地方等著看焰火。

    但不知為何,耳畔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鈴鐺聲。

    晏將闌將懷里一堆東西丟給晏玉壺抱著,疑惑地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那顆鈴鐺。

    那是三個月前他放在秦般般身上的應(yīng)聲鈴。

    秦般般也來此地?zé)o銀城了嗎?

    一想到當(dāng)初自己為何要給秦般般這個鈴鐺,晏將闌又不可避免地想起盛焦來,頓時慘不忍睹地閉了閉眼。

    恨不得死了得了。

    要是盛焦抓到他,肯定不像前幾回那樣好糊弄。

    “要不我主動去投案自首吧�!标虒㈥@心想,“或許盛宗主就能看在我這么乖的份上寬宥我一二。”

    他正心虛地盤算著,手腕上的鈴鐺越來越響。

    秦般般過來,晏將闌并沒有多么激動,將面具微微偏著蓋著耳朵,舉目去尋秦般般的身影。

    只是環(huán)顧四周,卻根本沒瞧見有哪個小女孩在。

    鈴鐺聲越來越響,另一顆應(yīng)聲鈴在逐漸逼近。

    晏將闌心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但周圍人太多,聲音嘈雜得他根本無法去分辨那股不詳從何而來,只能舉目四望。

    身后似乎有人擠開人群朝他靠近。

    晏將闌似乎有所察覺,迷茫地轉(zhuǎn)身看來。

    視線中,一個高大身形站在人群中極其顯眼,周身好似山巔終年不化的寒雪,冷若寒霜,那臉上戴著一張猙獰的惡鬼面具,襯著氣勢更加獰惡陰冷。

    一顆小鈴鐺用紅繩穿起來,松松系在手腕上。

    正因兩人的靠近在不住震顫。

    叮。

    叮鈴。

    晏將闌渾身一哆嗦,腦子還沒反應(yīng)過來此人是誰,潛意識就搶先產(chǎn)生一種荒郊野嶺孤身遇惡鬼的警惕恐懼。

    本能催促著他。

    ——逃。

    第84章

    狂風(fēng)暴雨

    因那人逐漸靠近,晏將闌終于在嘈雜人群聽到那股獨屬于盛焦的焦痕龜裂聲,當(dāng)即一呆。

    盛焦……?

    盛焦怎么會來此地?zé)o銀城的?!

    晏將闌當(dāng)場懵住,被盛焦那股幾乎要吃人的氣勢逼得下意識往后退了半步。

    只是這個動作不知為何像是激怒了盛焦,他緩步走到晏將闌身邊,將面具摘下,眼神冰冷又無情地注視著他。

    晏將闌一怔。

    盛焦雖然平日里是冷若冰霜的鋸嘴葫蘆,但晏將闌因「閑聽聲」,能隱約窺見那厚厚冰塊下的些許真實情緒來。

    自從年少初見,時隔多年,晏將闌再也沒見過盛焦如此冰冷的視線。

    而那視線竟是對著自己的。

    如此嘈雜聲中,晏將闌把耳朵豎起來都沒再聽到花開聲,只有寸寸焦土龜裂聲。

    晏將闌腦海中浮現(xiàn)一個念頭。

    完了。

    盛焦眸瞳空洞地注視他,唇輕輕一動,說了幾個字。

    晏將闌正要仔細(xì)聽,子時恰好剛到。

    此地?zé)o銀城無數(shù)焰火從四面八方升騰入漆黑天幕,一陣五彩斑斕的光芒炸開后,噼里啪啦的焰火聲瞬間掩蓋住周遭所有聲音。

    晏將闌雖然聽到雷聲不再走魂,但他仍舊怕一驚一乍的東西,當(dāng)即驚得一懵,連盛焦說什么都忘記去看唇形。

    盛焦見他嚇得渾身僵住,冷著臉朝他抬手。

    晏將闌方才還在慫噠噠地想找盛宗主主動投案自首,但真見了盛焦他卻莫名恐懼,心臟狂跳不止,讓他腦海亂成一團。

    不知怎么想的,晏將闌竟然在盛焦伸手探來時,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

    跑了。

    晏玉壺:“?”

    盛焦面無表情看著晏將闌倉皇而逃的背影。

    晏玉壺稍微一思考,心想懂了。

    師兄徹底擺脫“奚絕”“奚將闌”這個身份,自然也要將其他故人徹底斷絕來往,包括這個沒合籍的道侶。

    若是真想和盛焦再續(xù)前緣,師兄定然不會跑得這么快,連靈力都用上了。

    見盛焦抬步似乎想追,晏玉壺抬手?jǐn)r住他,冷冷道:“盛宗主自重�!�

    盛焦冷冷看他,眸中倏地閃現(xiàn)一抹幽藍(lán)幽紋。

    ***

    一瞬間的沖動和對危險的畏懼讓晏將闌拔腿就跑,靈力包裹全身,只是瞬間便穿過人群回到惡岐道的住處。

    還未踏進(jìn)門去躲起來,沖動被寒風(fēng)吹得緩緩散去。

    晏將闌呆呆站在門口,敢當(dāng)著暴怒中的盛焦的面逃走的勇氣化為小風(fēng)旋隨風(fēng)而去,心間只剩下無窮無盡的懊悔和驚懼。

    “啊——!”晏將闌慘不忍睹地捂住眼睛,踉蹌著坐在臺階上,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我怎么逃了?!”

    剛才到底是什么驅(qū)使著他敢當(dāng)著盛焦的面跑的?!

    盛焦喜怒不形于色,但方才那副神情和聲音說明他正處于前所未有的勃然大怒。

    晏將闌已死遁走整整三個月,見面重逢不順毛也就算了,竟然像是見了惡鬼似的撒腿就跑。

    晏將闌哆哆嗦嗦地心想:“我現(xiàn)在回去認(rèn)錯還來得及嗎?”

    想來肯定是來不及了。

    晏將闌痛苦地將臉埋在膝蓋中,恨不得死了算了。

    只是徹底冷靜下來后,晏將闌又看開了,伸手拍了拍滾燙的臉頰:“他都?xì)獬赡菢恿�,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追上來逮我,到時候我……”

    我我,我怎么做才能讓他消氣呢?

    “要不……”晏將闌突然異想天開,“我裝作失憶得了�!�

    失憶的人見到一個戴著惡鬼面具的人像是吃人似的看過來,甚至想要伸手薅住他當(dāng)場啃了,肯定會害怕地逃走的吧?

    嗯,很合理。

    晏將闌想完后,沉默許久,呢喃道:“我可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賬啊。”

    隱瞞盛焦這么久不說,恢復(fù)身份后竟然還想著再騙他。

    突然,旁邊有腳步聲傳來。

    晏將闌還以為是盛焦,立刻故作淡然,就算再慫也輸人不輸陣。

    他爪子都在發(fā)抖,面上依然冷淡地轉(zhuǎn)頭看去,本以為會看到盛焦那張俊臉,但視線一掃,映入眼簾的卻是玉頹山。

    晏將闌:“……”

    晏將闌面無表情地說:“嘔�!�

    玉頹山:“……”

    玉頹山受傷地捂住小心肝:“為何如此待我?我是你最愛的哥哥啊聆兒!”

    “起開�!标虒㈥@將視線看向長街上,人群來來往往,但過來的卻都不是他期盼的人,當(dāng)即不耐煩地道,“今天此地?zé)o銀城怎么這么多人?”

    煩死了。

    玉頹山絲毫沒察覺出來晏將闌的不耐,見狀立刻邀功道:“當(dāng)然都是我請來的。”

    晏將闌視線一頓,冷冷看向玉頹山。

    玉頹山還不知死期將至,得意地說:“我還請了儺戲儺舞,十三州有頭有臉的人我全都邀了。又怕你覺得不夠熱鬧,還許諾來此地?zé)o銀城為你賀壽的人都能得到一份「棄仙骨」,哈哈哈我本來將「棄仙骨」斷了,這句話一傳出去,十三州各地來得人數(shù)不勝數(shù),聆兒你看,好多人��!”

    晏將闌:“……”

    晏將闌朝他一笑,溫柔地說:“哥哥,那盛焦也是你請來的嗎?”

    “你見到他啦?”玉頹山笑嘻嘻地坐在晏將闌身邊,“他來了就好,我還想著如果他真的不來,我今天就去獬豸宗殺了他呢�!�

    晏將闌笑靨如花,眼尾的紅痣幾欲滴血。

    玉頹山見晏將闌開心成這樣,還叫他哥哥了,當(dāng)即心花怒放:“這下你不生氣了吧?”

    晏將闌瞇著眼睛笑,垂在臺階處的五指輕輕一用力。

    “嘣”的一聲脆響。

    那青石板的臺階都被他掰出一個豁口來,堅硬的碎石在他手指上硬生生碎成粉末。

    玉頹山:“…………”

    玉頹山警惕道:“你……你還生著氣呢?!”

    晏將闌笑著說:“我沒有啊�!�

    玉頹山根本不會看人臉色,聞言又松了一口氣:“那就好,我就說這么大陣仗為你慶祝二十四歲生辰,你怎么會更生氣呢?看來是我想多了,哦對,今年是你本命年,若是運氣不濟恐怕會倒大霉,你小心著點……”

    “啊——!”

    晏玉壺剛過來,聽到一聲熟悉的慘叫,抬頭一看就見玉頹山直接被打得陷入高墻上,直接糊出個人形的坑。

    他分神不會受傷,就是看著狼狽不堪,灰頭土臉地爬起來,怒道:“晏聆!”

    晏將闌長身玉立站在臺階上,冷冷道:“什么?”

    玉頹山一噎,氣焰頓消,干巴巴道:“哦,哦沒事,就叫叫你的名字,真好聽啊這名字。”

    晏將闌垂在袖中的手都被氣得發(fā)抖,腦瓜子嗡嗡的,見到晏玉壺強行壓下怒氣,帶著最后一絲期盼地問:“盛焦呢?”

    他怎么還沒追來?

    手腕上的應(yīng)聲鈴也沒有動靜。

    晏玉壺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溃骸皫熜植幌胍娝�,我便將他趕走了�!�

    晏將闌:“……”

    晏將闌的笑容直接僵在臉上,他差點以為自己的耳朵又出了毛病,否則怎么連他最信任的師弟都前徒倒趕……趕走了?”晏將闌干巴巴地道,“他……他一趕就走�。俊�

    認(rèn)識這么多年,他怎么從來都不知道盛宗主竟然這么好打發(fā)?

    晏玉壺點頭:“嗯,直接就走了,一句話沒說�!�

    晏將闌:“…………”

    三人大眼瞪小眼。

    晏將闌突然面無表情轉(zhuǎn)身就走。

    玉頹山趴在墻上喊他:“聆兒,去哪兒�。考以谶@兒�!�

    晏將闌頭也不回?fù)]出一道靈力,轟然一聲把家門給轟塌了。

    晏玉壺:“……”

    玉頹山:“……”

    看來又生氣了,嘖,怪不得不長個兒。

    晏將闌氣得心臟狂跳,氣盛焦竟然沒追來逮他、氣玉頹山晏玉壺幫倒忙,更氣自己錯失機會,平白把苦果往肚里吞。

    但他又頂著晏聆的身份,又沒來由地產(chǎn)生一種近鄉(xiāng)情怯似的恐懼,不敢去想盛焦對現(xiàn)在的他到底是什么感情。

    盛焦為何不像之前那樣對他追根究底?

    是因為自己這么多年的欺騙讓他徹底不耐煩,連一絲交集都不想同自己有了嗎?

    晏將闌突然想抽自己一嘴巴。

    巧言令色,鬼話連篇的騙子。

    任誰和他這樣的人相處,遲早有一天都會覺得厭惡。

    盛焦不是圣人,被騙了這么多回想要擺脫他,理所應(yīng)當(dāng)。

    晏將闌走在熙攘人群中,孑然一身,隱約嗅到桂花香,微微抬頭就見路邊一棵丹桂悄然綻放金燦花簇。

    不知怎么,晏將闌笑了一聲。

    他走回方才遇到盛焦的地方,那里早已空無一人。

    也是,沒有人總會在原地等他。

    晏將闌渾渾噩噩地想要回家,但思來想去發(fā)現(xiàn)自己除了晏溫山竟然沒有任何歸處。

    他在諸行齋住了四年,在惡岐道六年,甚至將獬豸宗的清澂筑擺弄出自己最喜歡的布置暫住幾日。

    但終歸都不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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