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盛焦前去天衍學(xué)宮尋橫玉度。
剛見到橫掌院,就瞧見常年飛在他身邊的琉璃雀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乍一看竟然有些不適應(yīng)。
“怎么?”盛焦蹙眉上前,“琉璃雀?”
橫玉度正在看離相齋交上來的靈器,見到盛焦過來微微一點頭,揉了揉眉心道:“別提了。”
盛焦:“什么?”
橫玉度抬起手,用「換明月」凝出幾只琉璃雀。
最開始鳥雀親昵地圍繞橫玉度身邊飛來飛去,但飛了還沒幾圈,卻像是受到什么震懾似的,紛紛發(fā)出尖嘯聲,刺耳得要命。
盛焦剛一皺眉,那幾只琉璃雀便砰然在半空炸開。
好在橫玉度提前用靈力凝出護身禁制,否則肯定得被這琉璃雀炸傷。
“就這樣�!睓M玉度將「換明月」的靈力收回,無聲嘆息,“看來真如讓塵所說,天衍出了大問題�!�
盛焦眸瞳一動:“讓塵來找過你?”
“嗯�!睓M玉度招呼盛焦坐下,給他沏了一杯茶,隨口道,“曲家之事鬧得這樣大,你怎么有時間來天衍學(xué)宮?”
盛焦將玉頹山之事同橫玉度簡短說了。
橫玉度捧著杯子的手一頓。
“「堪天衍」?對橫家出手?”
***
深秋九月初,中州竟然飄起了鵝毛大雪。
玉頹山站在高塔之上,一襲白衣被寒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抬手將散亂的墨發(fā)拂到而后,言笑晏晏注視著下方萬家燈火通明。
讓塵站在一旁,淡淡道:“你確定?如果被盛焦抓住,可不是小事。”
風雪呼嘯,玉頹山瞇著眼睛笑個不停:“這樣才好玩嘛�!�
讓塵見他像是個孩子似的滿臉躍躍欲試,蹙眉提醒:“不能再鬧這么大了�!�
玉頹山“嘿喲”一聲坐在邊緣,晃蕩著雙腿交替踢著,笑嘻嘻道:“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殺個人就叫鬧大啦?”
“那些散修是亡命之徒……”讓塵冷聲道,“你將他們聚集到中州已引起獬豸宗的注意,竟還敢引他們前去曲家殺人�!�
玉頹山無辜至極:“「棄仙骨」本來就是偽天衍啊,這惡岐道所有人都知曉,但他們還是拼著中毒風險用了,為什么?是因為他們閑著沒事干嗎?”
讓塵蹙眉。
玉頹山偏著頭笑吟吟地道,“讓大師不食人間煙火,怕是不知道散修是什么吧?”
“我不是大師�!弊寜m面無表情道,“我也知道散修是何人�!�
玉頹山卻自顧自地道:“……是被你們世家逼得活不下去、修為數(shù)百年止步不前、甚至被逼出心魔的人�!�
讓塵一愣。
“惡岐道中的散修幾乎都是生出心魔的人�!弊寜m本以為玉頹山是站在散修的位置上替他們說話,誰知卻聽他臉上浮現(xiàn)個邪氣的笑容,“這種亡命之徒,最好利用,放個餌他們就會去咬鉤�!�
「棄仙骨」是劇毒之物,而天衍則是解毒的解藥。
從玉頹山到惡岐道拿出「棄仙骨」之日起,便已算好了利用那群沒有是非黑白的亡命之徒打頭陣,世家的天衍地脈便是充滿誘惑的餌料。
“我什么都沒做。”玉頹山伸出那只殺過無數(shù)人的漂亮手指指向下方的燈火通明,笑著道,“中州世家的天衍、相紋皆是我的「堪天衍」所給,我自然有資格操控�!�
他只是在世家遭難時突然心情不好想操控天衍,世家人被壓制了修為是他們無用、廢物,和他玉頹山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讓塵險些被這套歪理說服,但也深知和玉頹山這種已經(jīng)徹底瘋掉的人,根本無法對他講道理。
八年的折磨已徹底將他的心境性格扭曲,無人能夠改變。
見讓塵不說話,玉頹山哈哈大笑,突然手一撐,整個身形從數(shù)丈高塔尖之上躍下,轟然落在地面上,激起濃烈灰塵。
讓塵站在那面無表情看著玉頹山的背影,許久后才發(fā)出一聲。
“瘋子。”
片刻后,曲家燃起熊熊大火,雪花都被火光倒映出璀璨漂亮宛如焰火綻放的螢光。
距離曲家被屠誅不過三日,橫家主家再次被襲擊。
好在盛家和橫玉度趕去時,火才剛剛燒起,兩個靈級相紋的靈力強行將大火熄滅,十幾個服用「棄仙骨」的散修還未破開陣法便被獬豸宗的人及時制住。
橫玉度驚魂未定,讓道童推著輪椅進入橫家。
“哥?!”
橫玉度父母早逝,自幼由叔叔橫青簾和兄長撫養(yǎng)長大。
他知曉曲家遭受屠戮的慘狀,見到橫家的大火腦海中已經(jīng)不可自制地做足最壞的打算,但匆匆進去時卻發(fā)現(xiàn)年輕的橫家主平安無事,正在用靈力針去撲滅天衍祠的烈火。
橫玉度一愣。
火已滅得差不多,好險沒有燒到天衍祠下的天衍地脈,橫家主將靈力收回,無意中一回頭瞧見端坐輪椅上的橫玉度,眉頭輕皺地走過來,溫聲道:“玉度,不是說學(xué)宮事務(wù)忙嗎,怎么突然回來了?”
“我……”橫玉度道,“我擔心橫家出事。”
橫家主笑了笑,道:“沒什么大事,就是遭了火,那些散修已被獬豸宗執(zhí)正抓住,族中也無人受傷,不必擔憂�!�
橫玉度提心吊膽一路,聞言終于徹底松了一口氣。
獬豸宗忙活一整夜,盛焦站在大雪中眉頭輕皺,總覺得哪里不對。
橫家天衍地脈沒有出任何問題,更無人傷亡,在旁人看來是不幸中的大幸。
但玉頹山同橫家并無交集,且當年參與作踐「堪天衍」的也有橫家人,他喜怒無常心狠手辣,怎么可能會雷聲大雨點小,只是放了一把火,連個面都沒露?
不過仔細想來,玉頹山和晏將闌一樣,從來不按常理出牌,尋常人猜測他或許會對橫家下手,他或許會直接反其道而行之。
盛焦不知想到什么,瞳仁突然一縮。
恰在這時,獬豸宗的人匆匆來報。
“宗主!玉頹山……”
那位執(zhí)正面無人色,艱難喘息著道。
“……去了盛家!”
第96章
生死抉擇
沒有人會覺得玉頹山會對盛家出手。
先不說當年盛終風那蠢貨有沒有悟透奚擇給他的那幾句話,那些年根本就沒有參與到刮分「堪天衍」相紋靈力的計劃中來,就單說盛焦此時已是獬豸宗宗主,位高權(quán)重,哪怕他和盛家再不和,也終究血脈相連,不可能任由旁人屠戮全族而漠不關(guān)心。
但玉頹山那腦子不知怎么長得,聲東擊西讓所有人以為他會去橫家,然后轉(zhuǎn)道去了盛家。
就連晏將闌都沒想通玉頹山此舉的意思,直接從床上一躍而起,犀角燈差點砸了臉。
“盛家?!”
晏玉壺的聲音從中傳來:“嗯,現(xiàn)在盛焦已轉(zhuǎn)道回家�!�
晏將闌人都懵了,不懂玉頹山為什么和盛焦杠上了。
他捂住眼睛,利用識海中玉頹山的天衍本源直接同玉頹山傳音。
“哥!哥你在哪兒呢?!”
玉頹山的聲音懶洋洋傳來:“我在盛家玩呢。”
晏將闌:“……”
殺人玩嗎?
“你的犀角燈呢?”晏將闌沉著臉道,“讓我過去�!�
這時再趕去盛家已來不及,只能用顯形訣過去看看情況。
玉頹山“哦”了一聲,乖乖地用犀角燈和晏將闌神識相連。
晏將闌立刻將神識沒入犀角燈中。
盛焦到得很快。
盛家這次的火可比橫家那聲東擊西的火要大得多,但好在也并非曲家那樣不可撲滅,獬豸宗的執(zhí)正剛到便匆匆上前滅火。
大雪紛飛,螢火漫天。
盛家的火很快被滅掉,盛焦面無表情地將天衍祠的門推開,就見一片燈火通明中,玉頹山盤膝坐在蒲團上,對著一排排的靈牌不知在做什么。
而在旁邊,盛終風渾身浴血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后頸金色相紋靈力正在緩慢溢出。
盛焦瞳孔一縮。
站在天衍祠上面,能明顯感覺到腳下的地脈中,天衍已經(jīng)被洗劫一空,但玉頹山這次瘋得似乎沒那么徹底,并未濫殺盛家全族,甚至連盛終風都留了一命。
與此同時,晏將闌的身影從犀角燈中鉆出來,落地后剛好和盛焦對視,微微一愣。
玉頹山捏著犀角燈高高興興朝著晏將闌伸手,旁若無人地道:“聆兒快來看!”
晏將闌眉頭一皺,心想看什么。
玉頹山一指盛終風,笑吟吟地道:“你之前不總是說不喜歡他嗎,哥給你出氣,你高興了不?”
晏將闌:“???”
晏將闌愕然:“哥!”
盛焦面無表情地走上前將靈力在盛終風體內(nèi)一探,身上冷意比霜雪還要寒冷。
玉頹山?jīng)]心沒肺,完全看不到盛焦身上的冷意,還在那盤著膝蓋像是在自己家一樣笑嘻嘻地道:“放心吧盛宗主,我這次真的沒殺人�!�
盛焦眼眸倏地閃現(xiàn)一抹幽藍之色。
玉頹山這種瘋癲的性格,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是為了給晏將闌出氣才來盛家殺盛終風、再順道將天衍地脈據(jù)為己有,還是為了天衍順道來替晏將闌泄憤而折磨盛終風。
吸納了一整條天衍地脈的天衍靈力,玉頹山整個人懶洋洋的,縈繞周身的靈力濃郁好似隨時都能溢出體內(nèi),化為潺潺靈泉。
晏將闌現(xiàn)在什么都碰不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飛過來,匆匆對玉頹山道:“走�!�
就算玉頹山殺了盛終風,天衍也不會斷他罪。
但再怎么說盛終風都是盛焦的父親,他將人戕害成這樣,還在人家盛家天衍祠耀武揚威,就算是圣人也要震怒。
“你怕什么?”玉頹山笑嘻嘻地道,“天衍不會……”
話音未落,冬融劍已出鞘,鏘地一聲朝著玉頹山劈來。
玉頹山撫掌大笑,盈滿天衍靈力的身體轟然爆發(fā)出一股強悍的靈力波動,以他為中心直接蕩漾出方圓數(shù)十里去。
其他世家的天衍也跟著不住沸騰,好似被巖漿灼燒一般。
「堪天衍」和「堪天道」,兩個受天道天衍寵愛的氣運之子直接在燈火通明的盛家天衍祠交起手來。
這次沒有晏將闌插手,盛焦明顯沒有絲毫留手,面如沉水,冬融劍同天衍靈力相撞蹦出無數(shù)火花,嘶嘶而落。
晏將闌焦急得不行:“盛焦!哥……”
玉頹山在大乘期的盛焦手中依然游刃有余,大概是見晏將闌小臉都嚇得蒼白,他突然道:“別看�!�
晏將闌還沒懂他這句話的意思,下一瞬,「堪天道」和「堪天衍」一起揮出靈力,轟然擊在犀角燈上。
堅硬犀角瞬間四分五裂,靈力“嘶嘶”往外泄。
晏將闌:“等……”
他只說了一個字,顯形訣也跟著徹底消散,晏將闌虛幻的人影遽然消散在半空中。
獬豸宗,晏將闌倏地從犀角燈中清醒,看著已經(jīng)灰暗的靈道驚魂未定。
那兩人……
對付他怎么那么有默契?!
晏將闌氣得腦袋發(fā)蒙,掙扎著爬起來,大聲道:“倦尋芳!倦大人!”
倦尋芳如今已經(jīng)能在獬豸宗獨當一面,這次留在宗內(nèi)處理其他零零散散的事務(wù)。
察覺到清澂筑又在嚷嚷,想起宗主的叮囑,倦尋芳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過來,磨著牙陰陽怪氣道:“您有何吩咐��?”
“你家宗主有危險!”晏將闌沒時間去臭美,隨便將盛焦的一套黑衣裹在身上,袖子太長幾乎遮過他的指尖,但此時也沒時間挑了,一把抓住倦尋芳,“快,送我出獬豸宗�!�
倦尋芳看了看犀角燈,蹙眉道:“宗主并沒有準許你能出獬豸宗,我不能送你出去�!�
晏將闌冷冷道:“盛宗主是打算將我當成犯人對待嗎?那你在獬豸宗給我開個牢房我去那蹲著去好了�!�
“不是�!本雽し嫉�,“這是宗主剛剛交代的,不能讓你出獬豸宗�!�
晏將闌匪夷所思。
“盛宗主不是忙著打架嗎,為什么還會有時間和你傳音?你莫要誆騙我!”
倦尋芳沉默了。
晏將闌看出來倦尋芳的欺騙,沉著臉將盛焦的鶴氅裹在身上,匆匆沖出清澂筑。
倦尋芳急忙追上前去,皺著眉道:“我同你說實話吧,宗主是在前幾日叮囑我的,若是中州世家發(fā)現(xiàn)大事,務(wù)必讓你好好待在獬豸宗,不能出去半步�!�
盛焦對上次震傷晏將闌耳朵之事心有余悸,此次寧愿言而無信也不愿晏將闌過去平添危險。
晏將闌面無表情,充耳不聞。
他受夠這種什么都無法做,只能等待的感覺。
倦尋芳不知如何攔他,只能緊跟著他,想讓他在水道那知難而退。
但晏將闌卻不知為何,像是開了天眼似的,只是在日晷那試探幾次,便推斷出今日的正確時辰,用靈力用力一撥,水道轟然而起,一路通向獬豸宗外。
倦尋芳:“???”
倦尋芳看得目瞪口呆,悚然道:“你、你怎么知道今日水道是哪個的?”
晏將闌冷冷瞥他一眼:“根據(jù)盛宗主的行事習(xí)慣和秉性推斷出來的,怎么,你推不出來嗎?”
倦尋芳:“…………”
晏將闌說完這句陰陽怪氣的話,直接御風掠過水道,轉(zhuǎn)瞬離開獬豸宗。
倦尋芳沒想到這人修為短短幾日就變得這么高,正要去攔卻發(fā)現(xiàn)犀角燈倏地一亮。
盛焦的聲音傳來:“不必攔他。”
倦尋芳忙道:“宗主,玉頹山抓住了嗎?”
盛焦將犀角燈掐滅,臉色陰沉地看向方才那蒲團處。
玉頹山像是故意在等著他過來似的,只是交手幾招后便化為一道天衍瞬間溜了,用天衍珠都抓不住。
上沅正在用靈力為盛終風醫(yī)治,他的天衍被毀掉一半,艱難穩(wěn)住傷情后嗆出一口血來,捂著胸口咳得渾身抖若篩糠。
盛焦只是站在那冷冷地看。
盛終風虛弱地抬起頭對上盛焦冰冷無情的眼神,微微一愣,低聲道:“盛焦……”
盛焦見他活著,轉(zhuǎn)身就要走。
“焦兒……”盛終風突然道。
盛焦的腳步一停。
盛焦自小母親早逝,盛終風那時也是個慈父,哪怕是個小世家也從不讓小盛焦受半點委屈,這才將盛焦養(yǎng)得溫潤如玉,淵清玉絜。
十二歲之前,盛終風也會這樣親昵地喚他……
焦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