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等到奚將闌和盛焦回到獬豸宗,他才猛地反應過來……
哦對,他把盛焦的靈力給封了,還拿什么東西來給自己溫養(yǎng)靈脈?
一場雨后,清澂筑的桂花綻放,香氣馥郁迷人。
奚將闌剛解完毒渾身疲憊,也不拿自己當外人,脫了鞋就往床上爬,舒舒服服地蜷縮在床榻上,根本不去想靈力的事兒。
耳朵依然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結界,無論什么聲音都聽不真切。
相紋受損,就算往后恢復靈力,他八成也得戴著瓔珞扣耳飾了。
不過都戴了這么多年,奚將闌早已習慣。
奚將闌迷迷糊糊躺了半天,前去處理積壓事務的盛焦悄無聲息過來,輕輕坐在床沿上,伸手摸了摸奚將闌的額頭。
“別鬧�!鞭蓪㈥@含糊道,隨手撥開盛焦的手。
盛焦安靜坐在那,盯著奚將闌的睡顏好一會,突然毫無征兆地問:“你什么時候和婉夫人說合籍的?”
他依然不死心想知道。
奚將闌沒動靜。
盛焦默不作聲地將手輕輕在奚將闌后頸上摩挲一下。
奚將闌本來睡得好好的,這一下差點讓他渾身都軟了,再也裝不了死地睜開眼,沒好氣道:“能讓我睡個覺嗎盛宗主?”
盛焦眸光沉沉:“說�!�
奚將闌扯著錦被就往腦袋上蒙,不想說。
年少一時沖動的糗事,為什么盛焦要逼著他回想?
盛焦將錦被拽下來,墨黑眼眸冷冷看他,勢必要個答案。
奚將闌深吸一口氣,滿臉痛苦道:“盛宗主,你我都是及冠多年的人,不該總是拘泥年少輕狂時那些情情愛愛了,你不覺得毫無意義嗎?”
盛焦眸子怔了一瞬。
他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和等待……
對奚將闌來說是全無意義的?
奚將闌看到盛焦的神情,呆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他怯怯地起身,近乎討好親了盛焦一下。
盛焦面無表情地推開他。
奚將闌無措地說:“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盛焦不說話。
奚將闌沉默好一會,才強忍著難堪,輕輕道:“你我雙修后,我去了藥宗一趟,就是那時告訴的婉夫人,說我要和你合籍�!�
盛焦終于看他。
“那時我以為等我及冠后,我們就能合籍、單辟洞府過我們的日子�!鞭蓪㈥@垂眸看著錦被上的鴛鴦交頸,突然笑了一聲,“但后來我才知道,是我太天真了�!�
世上太多身不由己。
若是奚將闌有的選,必定不會選擇拋棄盛焦,去走最難的那條路。
這大概是奚將闌難得不多的真心話。
盛焦張唇似乎想說什么。
奚將闌卻又湊上來親他的唇,含糊道:“但我們現(xiàn)在不合籍也可以雙修。就算往后你我白日刀劍相向,晚上也不耽擱魚水相歡�!�
盛焦突然掐住他的下巴,在狹窄床幔的繾綣中,大煞風景地道:“十二相紋,是什么?”
奚將闌:“……”
奚將闌幽幽道:“盛宗主,我在邀請你魚水相歡。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那我說明白點,我想和你交歡、雙修、行房、交媾、上床,夠清楚了嗎?”
盛焦:“…………”
奚將闌實在是不懂,自己這張臉烏發(fā)雪膚、淚痣勾魂撩魄,做花魁時能讓無數(shù)人為之癡迷,此時一派活色生香勾引盛宗主,這不解風情的木頭竟然還和他說正事。
說說說,說個鬼!
盛焦不為所動。
奚將闌重新摔回去,沒好氣道:“想知道啊,可以告訴你,但盛宗主打算拿什么來換?”
盛焦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問奚將闌“你的相紋是什么”時,他極其排斥從不說實話,但若是問“十二相紋”,他竟想要乖乖回答。
盛焦道:“你想要什么?”
奚將闌想了想:“暫時沒什么想要的——那你先欠著,等我想到的時候再說�!�
盛焦蹙眉。
“放心,絕對不會讓盛宗主去殺人放火�!鞭蓪㈥@保證。
盛焦道:“好�!�
奚將闌上次被盛焦算計過一回,聽到他如此斬釘截鐵又有些不放心:“我怎么不太信你了呢,你發(fā)個誓。”
盛焦并起兩指立了個誓。
奚將闌這才放心。
仔細一想倒也是,他只是吃過一次被騙的虧就這么機靈,盛焦當初可是被他從小騙到大,要是再不長教訓,八成是個傻的。
回想起年少時他說什么盛焦信什么,奚將闌又樂了起來,眼尾淚痣艷紅灼灼,好似要滴血,他手指一勾:“來�!�
盛焦冷面冷心坐在那,全然不動。
奚將闌頓時氣了個半死。
他無論什么時候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就算有情緒也是大多裝出來的,但每每和盛焦相處,越來越容易被撩動情緒。
他沒好氣地蹦起來拽著盛焦的衣襟往下一拉,恨恨道:“想不通,我當初怎么瞎了眼就瞧上你這塊木頭了呢?”
說罷,直接覆唇上去撬開盛焦的唇,狠狠磨了幾下牙,將盛焦削薄的唇都咬出個微弱的印子。
“十二相紋�!�
奚將闌終于泄了憤,嗅著鼻息間的冰冷桂香,不像前幾次那樣排斥說出相紋名字,輕輕貼上去好似蜻蜓點水似的親吻盛焦微紅的唇,含糊著道:“名喚……”
盛焦瞳孔一縮。
奚將闌道:“……堪天衍�!�
第61章
灼字天衍
盛焦的相紋名喚「堪天道」,已是整個十三州為數(shù)不多能被稱之為“天道之子”的存在。
而這個「堪天衍」……
只是細想這個名字,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盛焦偏頭躲開奚將闌的吻,冷冷道:“「堪天衍」能催生相紋?”
奚將闌不高興地捧著他的臉強行掰回來:“你怎么還問,不是都說了只回答這一個問題嗎?”
盛焦見他不耐煩了,蹙眉按住奚將闌的后腦勺,強行加深他像是鳥雀啄水似的輕吻。
這下奚將闌徹底滿足了,但一下子滿足過了頭,努力推著盛焦的肩膀,差點喘不過氣來,皺著眉含糊道:“你到底……會不會�。俊�
別人的親吻應該不像盛焦這種不親則已,一親就恨不得將他憋死的架勢吧?
盛焦將奚將闌散落的一綹發(fā)撩到耳后,明明才如此親密親吻過,眸中依然冰冷。
“奚絕,別讓我發(fā)現(xiàn)你在盤算什么�!�
“你就吹吧你。”奚將闌邊喘邊嗤笑,“就算告訴你十二相紋的名字,你也猜不出我想做什么�!�
盛焦定定看他半晌,沉著臉將他往床上一推,拂袖而去。
奚將闌嗔著笑看著盛焦近乎惱羞成怒離開的背影,手枕著后腦勺,懶洋洋聽著耳畔隱隱約約的聲音。
“我自逍遙天地游,閑聽萬物聲�!彼熘泻哌笾袷窃谝髟姡袄坐Q、花開……”
奚將闌說著說著突然就笑了,眸子彎彎地呢喃道:“心有枯涸焦土,也能花開�。俊�
姓盛的焦土臉色陰沉地離開片刻后,清澂筑的門扉被人扣響。
倦尋芳面如菜色地過來,心不甘情不愿道:“宗主讓我給你輸送靈力�!�
奚將闌擁著被子趴在床上,懶洋洋道:“不要,你讓他自己來。”
倦尋芳幽幽道:“你都將宗主靈力封了,他來能做什么?任你取笑嗎?”
“真是奇了。”奚將闌忍著笑道,“明明是你家宗主用縛心綾將我困在獬豸宗的,怎么還變成我取笑他了?”
倦尋芳沒好氣地走上前:“伸爪子,我給你靈力�!�
“不要�!鞭蓪㈥@笑嘻嘻地蜷縮到被子里,“你讓盛宗主自己來,就說‘我想盛無灼’了�!�
倦尋芳臉微微扭曲,恨不得把他拖起來揍一頓,但宗主的心尖寶貝他又不好動粗,只好憋著一口氣去書房尋盛焦。
盛焦正在一堆書海中翻卷宗,臉色陰沉至極,哪怕沒有「堪天道」的靈力也散發(fā)出一股讓人不敢靠近的冷冽氣勢。
倦尋芳硬著頭皮走進去。
盛焦蹙眉:“如何?”
“他、他不愿。”倦尋芳訥訥道,“說是要宗主您親去�!�
盛焦一聽就知道奚將闌又在作,沉著臉繼續(xù)翻看有關天衍的卷宗,默不作聲。
倦尋芳呼吸都屏住了,一時不知該不該離開。
盛焦垂眸看著那頁卷宗卻遲遲沒有移動眼眸,好一會他才冷冷道:“他臉色如何?”
倦尋芳心想我哪兒知道,但他此時腦袋瓜難得靈活,見盛焦手指幾乎要將那玉質(zhì)的軸給捏碎了,福至心靈道:“很白,可難看了,還嚷嚷著難受呢�!�
盛焦呼吸似乎都頓了下。
倦尋芳嘗試著道:“宗主,您要去看看嗎?”
盛焦面如冰霜,繼續(xù)垂眸看卷軸,言行舉止皆是“不管他”。
但倦尋芳卻瞧見自家宗主連一個字都沒看眼里去。
不知怎么,他想起奚將闌最后一句話,捏著鼻子幽幽道:“奚絕還說,他想盛無灼了�!�
盛焦:“…………”
無灼是盛焦的表字,明明所有人叫出這個名字他都能無動于衷,但偏偏奚將闌每次像是含著蜜似的笑嘻嘻喊他“盛無灼”,好似強行拽著他回到那個水滴打樹梢葉的雨夜。
“盛無灼”這三個字,已是只有兩人才心照不宣的私隱。
盛焦又拿著卷軸半天,面無表情地拿著幾卷書去了清澂筑。
倦尋芳:“……”
倦尋芳神色十分復雜。
一方面他還是無法接受冷面冷心的宗主摯愛奚絕那個鬼話連篇的小騙子,一方面卻又因終于看到盛宗主流露真情實感的一面而覺得欣慰感慨。
倦尋芳沉思好久,突然意識到在未和奚絕重逢前,盛焦就宛如一塊山巔冷石,毫無人氣,巍然不動。
雖然對獬豸宗斷案來說,很讓人憧憬敬佩,但接觸得越多,倦尋芳越覺得……
只有遇到奚絕的盛焦,好像才算是真正活著的人。
上沅剛好過來找書,瞧見倦尋芳一會扭曲地朝空氣打拳,一會又滿臉慈母笑,疑惑道:“怎么了?”
倦尋芳默默擦拭眼角淚水,唉聲嘆氣道:“你不懂�!�
上沅:“……”
男人好奇怪哦。
***
入夜后,又開始落雨。
奚將闌懶洋洋聽著落雨聲,他聽得太過入迷,以至于盛焦抱著卷軸過來坐下時才反應過來。
盛焦將一堆天衍的卷軸放在床榻上,一斂獬豸宗衣袍端坐在床沿,將一枚盈滿靈力的珠子放在奚將闌手中,讓他抱著啃。
奚將闌:“……”
奚將闌目瞪口呆看著那堆書,見盛焦竟然真的開始認認真真看,不可置信道:“盛無灼,你別告訴我你沒明白我叫你回來是做什么的�!�
盛焦蹙眉:“別鬧�!�
“鬧你大爺!”奚將闌一蹬腳將他的書踹到床底下,怒道,“外邊看你的書去!”
但凡換個有脾氣的人指不定要被奚將闌的喜怒無常給逼瘋了,好在盛焦脾氣好,漠然將書撿回來,借著燭光安靜地看。
奚將闌沉著臉躺了回去,但沒一會又像是蠶似的拖著被子磨磨蹭蹭到盛焦身邊,腦袋枕著他的大腿,悶悶道:“盛無灼�!�
盛焦垂眸看書,沒理他。
奚將闌說:“我如果死了,你怎么辦?”
盛焦捏卷軸的手輕輕一頓,微微垂眸和奚將闌的眼睛對上。
好一會,他才道:“你不會�!�
“萬一呢?”奚將闌道,“萬一屠戮奚家之事真是我所為,東窗事發(fā)后天衍珠全部變成「誅」,到時恐怕你就算是大乘期,也阻擋不了天道的雷譴吧?”
盛焦蹙眉捂住他的嘴,強行讓他閉上烏鴉嘴。
奚將闌朝他“唔唔”。
盛焦漠然道:“我會救你。”
奚將闌扒拉下他的寬闊手掌,故意抬杠:“萬一救不了我呢?”
“你將所有事情交代�!笔⒔估渎曊f,“我就能救得了�!�
奚將闌不耐煩地將臉埋在他懷里,不想搭理他:“睡了,別找我說話�!�
盛焦:“……”
奚將闌這具剛剛擺脫無盡期的身體急需靈力來溫養(yǎng)枯涸多年的經(jīng)脈,他手抓著那棵珠子任由靈力慢吞吞細水長流似的浸染身體,連主動吸納都懶得動,沒一會在腳踩云朵的飄飄然中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隱約覺得有一只溫暖的手輕輕扣著他的手腕往經(jīng)脈中灌入大量靈力,潺潺泉水般溫養(yǎng)靈脈。
奚將闌迷瞪地想:“盛焦不是被縛靈了嗎,他哪來的靈力?”
但這個念頭才剛浮現(xiàn)起,還沒來得及細想,整個人便墜入沼澤似的黑暗中,徹底熟睡。
一夜無夢。
奚將闌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盛焦早已不在榻上。
他打著哈欠披著外袍下榻,發(fā)現(xiàn)桌案上用小匣子裝了一堆靈珠,桌案上壓著一紙信箋,盛焦龍飛鳳舞的幾個字躍然而上。
「靈珠,換耳飾�!�
奚將闌捏著紙嘖嘖個不停。
把瓔珞扣耳飾修好,他就沒法裝聾裝傻了,盛無灼打得好主意。
但若隱若現(xiàn)的聲音也實在讓人煩躁,奚將闌洗漱一番后將長發(fā)隨意綁好,坐在盛焦書案旁瞇著眼睛修理助聽萬物的耳飾。
天衍珠黯淡無光,奚將闌用完就丟,嫌棄地將它捏出來隨手放在一旁,挑選了幾顆大小合適的靈珠重新往里放。
只是奚將闌來回調(diào)試半天,這法器似乎徹底毀了,無論用哪顆珠子都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