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晏將闌這才意識到玉頹山也在這兒,唇角微微抽動。
玉頹山將三四塊糕點囫圇塞到嘴里,也不怕噎死,他拍拍手,拽著晏將闌到一邊,神秘兮兮道:“快告訴哥,你從盛焦那掃聽到了什么絕密消息沒有?”
晏將闌:“……”
“哥�!标虒㈥@面無表情,“你拿我當眼線暗樁呢?”
玉頹山詫異道:“難道不行嗎?多完美的暗樁啊,就算暴露盛焦也不會殺你,哥用得心安理得問心無愧�!�
晏暗樁翻了個白眼,對秦般般道:“般般,給我塊桂花糕�!�
秦般般脆生生道:“好咧�!�
秦般般難得再重溫賣糕點的生活,全然不像當年那般百無聊賴滿臉都是為生計奔波的疲憊,一早上都樂顛顛的。
糕點鋪子生意太多,晏將闌站在那嫌人多,索性拿著糕點朝主街慢吞吞地走。
玉頹山趕忙追上去,圍著他要“消息”。
此地無銀城很少這么熱鬧,晏將闌啃著桂花糕百無聊賴地四處看,隨口道:“你覺得盛焦會將他查案的細節(jié)同我說嗎?他沒找到證據(jù)斷罪就不會對你出手的,與其來找我打聽這個,你藏好小尾巴不就行了?”
玉頹山幽幽道:“你這話說的就有點不是人了。”
晏將闌偏頭和他對視一眼,突然一勾唇:“嘻。”
玉頹山:“……”
好在玉頹山是個得過且過的脾氣,就算死在盛焦手中對他來說也沒所謂,他溜達上前攬住晏將闌的肩,懶洋洋道:“想不想去中州玩啊?”
晏將闌被他壓得腰一軟,勉強站穩(wěn)了,無意中掃到路邊有散修在擺攤買靈器,走上前看:“你打算拿哪家開刀?”
晏將闌不好彎腰蹲下來,玉頹山蹦過去蹲著捏起靈器舉起來給他看,另一只手支著下頜笑嘻嘻道:“你難道要當雙面暗樁,想從我這里得到消息反告知盛宗主?”
晏將闌瞥他一眼:“我真是有夠閑得慌,好日子不夠非得給自己找事兒干——不是那個,旁邊那個桂紋,對,我看看�!�
玉頹山將那枚精致的靈器玉佩遞給他:“……那我得先挑個軟柿子捏,你覺得曲家怎么樣?”
晏將闌正翻來覆去看那靈器,聞言偏頭看他。
玉頹山齜牙:“曲明廉曲相仁都已死了,曲家根本不成氣候,好在他們還勉強剩點天衍地脈,當甜頭先用用,足夠啦�!�
晏將闌沉默好一會,才偏過頭:“嗯——之后不要讓那些散修再抽人的相紋�!�
玉頹山挑眉:“你心軟了?”
晏將闌蹙眉:“啰嗦�!�
玉頹山哈哈大笑。
晏將闌和散修問好這靈器怎么用,拿出靈石將玉佩買下。
“對,生辰禮物!”玉頹山溜達著上前,將一個儲物戒擼下來戴到晏將闌手指上,“這里面是哥給你挑得一堆禮物,把你前面那八年都能給補回來�!�
晏將闌失笑:“你每年都補那八年,怎么還補?”
玉頹山溜達著走了,留下一句:“我樂意�!�
晏將闌孤身一人回去十二居。
奚家之事塵埃落定,晏將闌總算能找點自己想做的事兒干,他思來想去打算先把十二居醫(yī)館的名字定了再說。
還得再找塊木頭親手雕個牌匾。
晏將闌正盤算著,將十二居那破舊的門一打開,就見盛焦正站在高聳入屋頂?shù)乃幑襁�,天衍珠四散而開,用靈力托著藥柜中的藥飄去外面。
今日難得出了太陽,正好曬藥。
盛焦本來覺得晏將闌就是開個醫(yī)館遮掩行蹤身份,只是玩一玩罷了,但沒想到這不太大的醫(yī)館中藥柜、工具一應俱全,那些數(shù)百個小藥格中也全是曬干的草藥,沒有一格是空著的。
他最開始竟然真的想開醫(yī)館。
晏將闌挑眉:“你做什么呢?”
尋常盛焦根本不會回答這種顯而易見的問題,但不知為何他話多了些,無論晏將闌問什么都能得到回應。
“曬藥�!�
“曬那些做什么?”晏將闌道,“藥柜上我有布法陣,就算再擱三年也不會潮壞,別費那事兒了�!�
盛焦抿唇,“嗯”了一聲又將曬出去的藥一一收攏回來。
晏將闌走了一圈腰酸腿軟,往旁邊的軟椅上一坐,發(fā)現(xiàn)小桌上正用火靈石溫著一碗粥,一旁還放了蜜餞。
這倒是稀奇了。
晏將闌撐著手肘托著腮笑嘻嘻看著在那整理醫(yī)書的盛焦:“盛宗主,今天怎么這么殷勤呀?是闖禍了嗎?”
盛焦:“……”
這話晏將闌都有臉說。
盛焦冷淡瞥他一眼,若是尋常晏將闌問出這種欠揍的廢話,他根本懶得搭理,但這次竟然道:“沒有�!�
晏將闌也就是嘴欠,撩完后根本沒想等盛焦搭理他,正伸手去端碗,突然聽到回答差點燙到爪子,愕然看向盛焦。
“盛宗主!”晏將闌將碗放下,捏了捏耳垂,匆匆沖過來扶著他的肩膀上看下看,緊張道,“你怎么了你,被奪舍了嗎?!何方妖孽,快從我道侶身體里出來!”
盛焦:“……”
盛焦蹙眉:“喝粥�!�
“你到底怎么了?”晏將闌被他扶著坐回去,還是抓著盛焦的衣袖,追問道,“今天真的很奇怪,別這樣我害怕。”
盛焦只是話比尋常多了些,在晏將闌看來就比天衍滅還要讓人震驚。
晏將闌坐回去小口小口喝了點粥,視線還是在盛焦身上打轉。
醫(yī)館的門開著,陽光斜斜打起來傾灑在天道大人身上,獬豸宗漆黑衣袍本平平無奇,但盛焦穿來就莫名帶著一股令人發(fā)憷的森冷氣勢,讓人一見就為之畏懼。
光芒將那刀刻斧鑿的冷峻面容打出近乎半透明的暖光,但溫暖陽光都無法將山巔雪消融,依然高高在上宛如仙人。
晏將闌索性就著天道大人的美貌下飯。
盛焦坐在那用犀角燈處理獬豸宗的事務,大概是十年沒碰犀角燈他使用得不怎么靈敏,有時手指懸在燈芯上好一會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
晏將闌悶悶笑了起來。
他沒多少胃口,只喝了幾口就放下碗,背著手走到盛焦面前,單薄的身影擋住陽光,逆著光時那墨色長發(fā)都被他的緋衣襯著微微暗紅。
“盛宗主。”
盛焦抬眸看他。
三個月前晏將闌叫“盛宗主”“天道大人”時總是疏離又陰陽怪氣,但如今他似乎是將這兩個稱呼當做情趣了,拖長了音叫出來時曖昧又活潑。
“嗯?”
“嘩啦!”
晏將闌將爪子伸出來,猛地一抖五指,還自己給自己配了個“嘩啦”聲,小指勾著繩子,將剛買的精致玉佩狀靈器放在盛焦面前。
桂紋玉佩里面封了一朵桂花,應該是那個散修煉器時無意中落進去的,別有一番精致韻味。
“好看嗎?!”晏將闌逆著光,臉頰只有半束光斜斜而過,將他漂亮的眸瞳襯得好似琉璃,他瞇著眼睛笑,“送你的�!�
盛焦看著那枚玉佩,眸瞳微微一顫,伸手接過來。
晏將闌見盛焦似乎很喜歡,黑沉眸子都溫柔下來,當即賣力地哄他:“這個玉佩靈器能儲物,還能同犀角燈連接,到時候你不用帶燈,靠這個就能和我傳音啦�!�
盛焦手指輕輕一撫玉佩上的那朵細微的桂花,不說話只是點了下頭。
若是在尋常人看來,盛焦和平時沒什么分別,一樣的冷淡罷了,但晏將闌和他相處這么久,自然明白天道大人這是被哄得開心了。
被陽光都曬不化的山巔雪被自己一件禮物哄得幾乎融化成潺潺泉水,晏將闌成就感爆棚,當下只想再讓他持續(xù)這種難得的歡心,根本不過腦子地嘚啵。
“比當年那塊半月紋的要好吧,哈哈哈那塊毀了也好,反正也不是多值錢的玩意兒,這個靈器據(jù)說還能……”
盛焦突然抬頭,墨黑眼眸沉沉看向晏將闌。
侃侃而談的晏將闌一愣:“啊?怎么了?”
盛焦沉默許久,突然像是想通什么,冷冷問。
“你怎么知道那枚半月紋的玉佩毀了?”
靈狐將玉佩毀掉之事,盛焦從未對其他人說過半個字。
晏將闌一僵。
糟了。
他一心只想哄人,把當年做的蠢事給忘了。
第89章
日常日常
盛焦眼神沉沉盯著他。
半月紋玉佩、靈狐……
還有晏將闌小腿上被天衍珠的殺意襲擊所留下的微弱痕跡。
一切皆明了。
“咳�!标虒㈥@反應極其快,立刻裝作控訴地道,“那玉佩可是我最珍重之物,送你這么久根本沒見你戴過,你定是把它摔碎了�!�
竟然還倒打一耙。
盛焦眼神冰冷,面無表情看著他胡言亂語。
晏將闌下意識鬼話連篇,視線落在盛焦的冷臉上瞬間后悔。
說好的不騙盛焦,他又下意識地開始了。
晏將闌懊惱地拍了下自己的嘴,扒著盛焦的膝蓋蹲在那,仰著頭一副無辜至極的模樣,打算用賣乖給糊弄過去。
“你看看這塊嘛,比之前那塊可好太多了,事情都過去這么久,盛宗主,天道大人,這事兒我做主,別追究了,好不好?”
盛焦:“……”
盛焦眸子沉沉,伸手用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在晏將闌嘴唇上一撫——他似乎很喜歡做這個動作,有時力道用的大了點,能將那淡色唇珠磨得艷紅。
晏將闌也不躲,乖順看著他,眼眸笑意點點,妄圖蒙混過關。
盛焦面無表情看他半晌,突然抽回手,道:“明日回中州�!�
晏將闌沒想到竟然真的糊弄成功,詫異眨了眨眼:“你不生氣了?”
盛焦沒說話。
晏將闌頓時美滋滋的,心想確定道侶關系了就是不一樣,舊賬被翻出來都不追究,要是擱之前,盛焦肯定得收拾他。
見盛焦手指不住摩挲那塊玉佩,晏將闌笑吟吟地湊上前接過來:“我給你配在腰封上吧�!�
盛焦垂眸看他,沒有做聲,任由他十指翻飛靈活地系了個結,將玉佩系在腰封上。
“好啦。”晏將闌扶著他的膝蓋慢吞吞站起來,自以為安撫好盛焦,懶洋洋地坐在軟椅上,趴在桌子上伸手去戳盛焦的手。
“你去惡岐道查到什么了?”
他這就是在明晃晃地當暗樁竊取消息。
盛焦并不在意,言簡意賅:“沒有,惡岐道并無「棄仙骨」�!�
想來玉頹山處理得一干二凈,沒有被獬豸宗抓到小尾巴。
晏將闌臉頰枕在手臂上,白皙的臉都壓出了衣裳褶皺紅痕,他悶笑不已:“就算你找到證據(jù)也拿他沒辦法,哥哥是「堪天衍」,當時屠戮奚家時天道都拿他沒辦法,更何況現(xiàn)在販賣「棄仙骨」這種‘小事’�!�
但若是玉頹山最后真的想毀掉天衍地脈,恐怕天道天衍都不會放過他。
到時不知道會不會還讓盛焦這個“天道大人”來當招人恨的劊子手。
盛焦猛地合攏五指,將晏將闌亂戳的手死死握住,眼神越來越冰冷。
晏將闌歪著腦袋,看他臉色不虞,疑惑道:“我沒說錯啊,你不信去找他試試天衍珠,就算他把「棄仙骨」懟你臉上,天衍珠連個動靜都不敢給�!�
盛焦五指更加用力,將晏將闌修長的爪子都給抓得微微發(fā)疼,終于冷冷開口:“哥哥?”
晏將闌:“……”
晏將闌詫異地打量著盛焦,像是頭一天認識他一樣:“又吃醋?可我叫諸行齋其他人哥哥也沒見你有這么大反應啊?”
但那不一樣。
諸行齋其他人所認識的晏將闌,并不會比盛焦知道的多——除了讓塵從讓端處比他要早地知曉晏聆當年的經(jīng)歷,這事盛焦已經(jīng)借著“懲罰”算過賬。
但玉頹山……奚絕并不一樣。
晏將闌的相紋源頭來自奚絕的「堪天衍」,十三歲后更是同奚絕暗地聯(lián)手算計奚家之事,直到從獬豸宗逃走后又相處六年。
玉頹山了解晏將闌的所有悲慘、痛苦,兩人相依為命互相扶持,將對方當成支撐自己活下去共同復仇的依靠。
兩人的交情并非愛情,卻超過摯友,近乎親情。
盛焦卻對晏聆所遭受的苦難一概不知,六年后還雪上加霜幾乎讓他死在自己的天衍珠下。
「堪天道」將盛焦磨煉得冷血無情只知黑與白是和非,他刻薄寡恩凜若寒霜般讓人不敢主動靠近,多年來早已習慣孤獨、冰冷。
但對晏聆,他好似用盡全力將已被雷譴劈去的貪婪從深淵中撈出來,只想迫切得到更多。
晏將闌不知道盛焦面無表情的冰塊臉下竟然有這樣強烈的情感波動,看似哄人實則又在怒火上添了把柴。
“我同他清清白白,就是尋常兄弟之情,和阿月一樣呢。”
盛焦冷冷看他。
很好,又逮著一個。
不提他都忘了,還有個晏玉壺。
晏將闌被看得不明所以。
但他沒心沒肺,看到冰塊似的天道大人竟然為他吃醋,眸子彎彎,還在那樂:“阿月是我爹娘收養(yǎng)的孩子,小時候我還給他換過尿布呢。”
盛焦放開他的爪子,道:“去獬豸宗?”
晏將闌不知道為什么話題轉變得這么生硬,遲疑著點頭:“好,我正好要去藥宗一趟�!�
他雖然開著醫(yī)館,但對醫(yī)術卻只懂皮毛,要想將醫(yī)館開起來還得去藥宗跟著婉夫人苦修一段時日。
晏將闌自小學東西就快,因朝夫人又對醫(yī)術很熱衷,也不會拒絕啃那些晦澀難懂的醫(yī)書。
盛焦“嗯”了聲,起身道:“我去懲赦院一趟�!�
晏將闌總覺得這回盛焦好像雷聲大雨點小,竟然輕飄飄將當年自己變靈狐撩撥他的事兒給揭過,但思來想去又實在看不懂盛焦的想法,只好放棄。
盛焦成天都在忙,加上玉頹山「棄仙骨」之事實在難辦,晏將闌帶著歉意看他一眼,乖乖點頭:“哦好,去吧。”
盛焦推開門正要走,又像是想起來什么,轉頭冷冷看他一眼:“別亂跑。”
晏將闌:“好哦�!�
他回答得這么干脆,盛焦反倒不相信他真會這么乖。
但此地無銀城的懲赦院又有急事,盛焦警告地瞥他,明知道此人肯定會出去亂跑,還是一言不發(fā)地關門離開。
要是在之前,晏將闌肯定陽奉陰違,盛焦前腳走他后腳就要出去浪。
但這回晏將闌終于乖了,竟然真的在醫(yī)館中帶著哪兒都不去。
晏將闌先將醫(yī)館的名字想了想,思來想去最后還是定了「晏溫」。
雨已停,天氣晴暖。
很好的名字。
將犀角燈打開,晏將闌去找晏玉壺為他尋一塊上好的木頭送來,打算親手去雕刻門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