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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姑唱寺并未供奉神像,正當(dāng)中一處巨大牌匾處上書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天衍。

    這二字不知是哪位大能的墨寶,只是看上一眼就能察覺到森森威懾的劍意和一股與之矛盾的禪寂包容。

    寺廟正當(dāng)中的高臺上懸掛著的一幅畫。

    是奚清風(fēng)的相紋。

    相紋本是天衍靈脈衍生的第二重靈根,也不知當(dāng)年那罪魁禍?zhǔn)资侨绾尾拍軐⑾嗉y完好無損地剝下來,甚至還做成了一幅畫。

    整幅畫散發(fā)著陰詭冰冷的氣息,讓人一看就隱約覺得不適。

    姑唱寺有七層,下方三層法堂被格出一間間雅間,撩開竹簾就能掃見最當(dāng)中的菩提樹。

    奚將闌被縛綾拽著進(jìn)了個小隔間,不著痕跡地將視線在下方掃來掃去,想要找一找酆聿。

    只是才掃了一圈,視線就被正當(dāng)中那幅畫吸引。

    他是個聾子,眼力卻極好,看到落款微微一愣。

    “奚清風(fēng)?”

    倦尋芳本能站在盛焦身后,被冷眼一掃,只好硬著頭皮和宗主“平起平坐”,聽到奚將闌的低喃,蹙眉道:“你不會還不知道吧?”

    奚將闌越看那幅畫越覺得不對,回頭迷茫道:“知道……什么?”

    盛焦撩開竹簾,垂眸看著那副樹根似的詭畫,眸子微沉,不知在想什么。

    倦尋芳言簡意賅:“那幅畫是從奚家旁支的長子——奚清風(fēng)身上剝下來的相紋。”

    奚將闌一愣。

    他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短短一句話的意思,好似聽天書般滿臉茫然。

    好一會奚將闌才輕輕“啊”了一聲,他懷疑自己的耳飾法器是不是剛才磕壞了,否則怎么會聽到如此荒謬的話?

    相紋能被剝下?

    還販賣?

    獬豸宗的人前來姑唱寺,是因為這幅畫?

    徹底明白這幅畫是什么,奚將闌的臉色瞬間煞白,喉中浮現(xiàn)一股濃烈的血腥氣,險些心神俱傷一口血吐出來。

    奚將闌捂著唇,強行壓抑住喉中的血,眸瞳劇震,看起來幾乎已到了崩潰邊緣。

    “我、我兄長……”

    盛焦眉頭一蹙。

    上沅感情稀薄,滿臉懵懂;

    倒是一直看不慣奚將闌的倦尋芳覺得有些不忍。

    奚家當(dāng)年遭此大禍,已經(jīng)足夠悲慘,誰能想到六年過去,自己朝夕相處多年的兄長不僅慘死,竟還被人剝下相紋,當(dāng)眾唱價售賣?

    擱誰誰受得了?

    奚將闌猛地吸了一口氣,霍然起身,雙眸赤紅,發(fā)了瘋似的踉蹌著朝外跑去。

    盛焦猛地一抬手。

    縛綾瞬間制住奚將闌,強行將他扣著手腕按在一旁的雕花石柱上。

    奚將闌幾乎算是被一條鎖鏈高高吊起手腕,足尖拼命點地才能保持身體不被懸空,那厚厚鶴氅被分開,露出劇烈發(fā)抖的纖細(xì)身形。

    那眸光清凌凌的,兩行淚倏地落下,順著蒼白的臉頰滑到鶴氅毛邊上,他的聲音全是憤怒和怨恨,厲聲道:“放開!六年時間你們獬豸宗都未尋到罪魁禍?zhǔn)�,還讓我兄長的相紋……我兄長是如此良善溫和的人,死后竟……竟還要受此侮辱!”

    奚將闌徹底崩潰,滿臉都是淚痕,幾綹黑發(fā)貼著濕漉漉的臉側(cè),襯著面容更加病弱慘白。

    盛焦漠然看他,哪怕對著淚水也無動于衷。

    倦尋芳在獬豸宗摸爬滾打這么多年,早已見過無數(shù)凄慘之事,他本以為自己和尊敬的盛宗主一樣鐵石心腸、奉公守正,將自己活成麻木的傀儡。

    但見到奚將闌這副幾欲崩潰的慘狀,再硬的心腸也難免露了些柔軟。

    “大人。”倦尋芳生平第一次大發(fā)善心,連此子玷污宗主清白的仇都暫時拋諸腦后,“只要尋到賣畫之人,必然能知曉罪魁禍?zhǔn)椎木索,奚絕……”

    ……兄長相紋被當(dāng)眾販賣,如此悲慘可憐,他崩潰發(fā)瘋已是克制到了極限,情有可原。

    手段不必如此強硬。

    盛焦充耳不聞,突然問:“奚清風(fēng)父母是誰?”

    哭得正兇的奚將闌身體一僵。

    盛焦又問:“奚清風(fēng)年紀(jì)幾何,姓奚名何?”

    奚將闌:“……”

    “他的相紋是什么?”

    “……”

    最后,盛焦冷冷道:“你根本不記得奚清風(fēng)是誰�!�

    奚將闌:“……”

    你大爺?shù)摹?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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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倦尋芳:????????

    第9章

    色授魂與

    奚家是中州世家之一,家族枝繁葉茂,旁支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奚將闌當(dāng)年眾星捧月只知享樂,無論走哪兒都有一堆人圍著,哪會將奚家旁支的所有人都能記清楚。

    “……但他也是我奚家之人。”奚將闌眼圈依然紅著,嘴硬道,“你們獬豸宗不是自詡公道嗎,我明明才是受害人,為何還要被你們用縛綾當(dāng)成犯人一般對待?”

    盛焦道:“天衍珠。”

    “才一顆天衍珠斷我有罪�!鞭蓪㈥@破罐子破摔,胡說八道,“「堪天道」是盛焦的相紋,那珠子還不是他說‘誅’就‘誅’?我實話告訴你們吧,盛焦若不是饞我身子,早就惱羞成怒把一百零八顆珠子全都變成‘誅’來滅我口了!”

    盛焦:“……”

    倦尋芳:“……”

    上沅詫異:“宗主竟然饞……唔�!�

    倦尋芳一個閉口禪打了過去。

    盛焦面無表情地道:“你之前不是說,盛焦對你……情根深種?”

    最后四個字,幾乎是從牙縫里飄出來的。

    “是啊�!鞭蓪㈥@手還被縛綾拽著,努力踮著足尖,纖細(xì)的身體開始發(fā)起抖來,但他輸人不輸陣,胡言亂語道,“他單方面對我情根深種罷了,我已狠狠拒絕。盛宗主卻求而不得、由愛生恨,狂性大發(fā),妄圖玷污我的清白,摧毀我的身體�!�

    盛焦:“……”

    倦尋芳心如止水,滿臉麻木地輕聲說:“大人,我現(xiàn)在能摧毀他的神魂嗎?”

    盛焦:“…………”

    奚將闌仗著那個要求“活捉”的搜捕令,嘚啵嘚啵:“呵,你索性用你獬豸宗強硬手腕讓我魂飛魄散好了,到時盛無灼痛失心上人,必定無情道破、一朝入魔、屠殺十三州!”

    倦尋芳終于爆發(fā),倏地拔劍:“我殺了你!”

    “來�!鞭蓪㈥@有恃無恐,眉眼間罕見浮現(xiàn)一抹凌厲之色,“動手,我就在此等你來殺——只要你有膽子。”

    倦尋芳握劍的手一僵。

    奚將闌鬼話連篇,是個不折不扣的紈绔混不吝,以至于讓倦尋芳幾乎忘記了……

    此人在天衍學(xué)宮常年位居榜首,更和盛焦一樣,十七歲結(jié)嬰,驚動十三州。

    他是整個十三州第十二個靈級相紋,雖然無人知曉相紋到底是什么,但當(dāng)年的修煉速度讓無數(shù)人驚愕,堪稱妖孽。

    倦尋芳還小的時候,便曾聽說過“奚家小仙君”的威名。

    若不是六年前奚家遭難,按照奚將闌的天賦,此時恐怕已是個不輸盛焦的一方大能,也許再過數(shù)十年,便能得道飛升成為萬人驚羨的仙如今,卻連一條縛綾都掙脫不開。

    倦尋芳正愣著,盛焦側(cè)身看他一眼。

    倦尋芳一個激靈,訥訥將劍收起。

    奚將闌還要再大聲嚷嚷,盛焦終于忍無可忍,又給他封了個閉口禪。

    整個隔間都安靜了。

    奚將闌:“……”

    縛綾倏地收回,奚將闌被硬拖著踉蹌幾步撞到盛焦身邊,不情不愿地坐下了。

    剛才差點被吊起來抽,病弱而慘白的纖細(xì)手腕勒住一條紅痕,奚將闌一邊透過竹簾縫隙去看正當(dāng)中的那幅畫,一邊輕揉著手腕。

    大概是碰疼了,他眉頭一皺,輕輕在傷口處吹了吹。

    那的確是一副完整的相紋。

    天衍相紋所散發(fā)出來的氣息和尋常靈根并不同,奚將闌修為被廢,察覺不出到底是哪等相紋,但就算是玄級,也足夠引起十三州軒然大波。

    奚將闌沉著臉看著,不知想到了什么,朝著一旁的盛焦張了張口,但卻沒發(fā)出聲音。

    他只好飛快打了一串手語,縛綾被他翻飛的手帶得叮當(dāng)作響。

    「獬豸宗不能強行征了那幅畫嗎?難道還要用靈石買下來?」

    盛焦蹙眉:“吵�!�

    奚將闌猛地甩手,讓縛綾吵得更厲害了。

    盛焦道:“不必買,獬豸宗只想知道賣主是誰。”

    玄級的相紋,就算買到也尋不到線索。

    奚將闌唰唰打手語:「那我兄長的相紋呢?!你們不管啦?」

    他打完手語才突然意識到:不對,這個人怎么懂手語的?

    奚將闌懂手語是因為同在天衍學(xué)宮諸行齋的同窗讓塵是個修閉口禪的,帶著其他人也都會了七七八八。

    平常人不聾不啞,應(yīng)該不懂手語才對。

    奚將闌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心口突然重重一跳。

    “此人……不會是盛焦吧?”

    這么念頭一想起來,奚將闌猛地打了個哆嗦。

    不、不對。

    他立刻推翻這個可怕的想法。

    若是盛焦,他見了自己第一面就該一劍抹了他脖子才對,而且聽自己這一路上杜撰那不存在的香艷情史,更是會火冒三丈用堪天道劈死他。

    不該如此淡然。

    況且盛焦十分好騙,此人卻精明得很。

    不可能是盛焦。

    雖然這么想著,奚將闌還是決定好找機會試探一番。

    今日姑唱寺大概是想讓那副畫壓臺,隨著磬聲響起,菩提樹下一個身披袈裟的大師終于悄無聲息出現(xiàn),雙手合十朝著四周的人一禮。

    開始唱價售賣其他靈物。

    奚將闌視線一直直勾勾盯著那副畫,心中不知在盤算什么。

    片刻后,閉口禪終于解除。

    要是換了之前,一能開口說話他必定要嘚啵嘚啵個不停,但這次卻乖順無比,一個字都沒吭。

    盛焦看了他一眼。

    奚將闌沖他笑,乖順得不得了。

    盛焦又將視線往下落,繼續(xù)看那幅畫。

    奚將闌懶洋洋地支著下頜,開始目不轉(zhuǎn)睛盯著盛焦的側(cè)臉看,剛才因為假哭過一場,眸子宛如泛著波光的幽潭,勾人極了。

    盛焦不為所動,連個余光都沒給他。

    倒是倦尋芳看不下去,低聲道:“你看什么呢?”

    奚將闌笑著往后一仰,后背剛好抵在桌案上,微微仰著頭和旁邊坐著的倦尋芳對視一眼,勾唇笑了笑:“看你家大人貌美如花�!�

    倦尋芳:“……”

    倦尋芳面無表情看他,只恨自己剛才為什么瞎了眼,覺得此人可憐。

    可憐個屁!

    “我聽說盛宗主昨日在此地?zé)o銀城�!鞭蓪㈥@笑瞇瞇地說,“你可能不知道,我也住在那兒,盛焦八成是來找我再續(xù)前緣的�!�

    倦尋芳:“……你胡說八道!”

    “小姑娘�!鞭蓪㈥@轉(zhuǎn)向旁邊呆呆的上沅,“你信嗎?”

    上沅信,無論別人說什么她都全信,她詫異道:“宗主真的想和你再續(xù)前緣嗎?”

    “是啊。”奚將闌將手肘撐在桌子上,瞇著眼睛笑個不停,“否則奚清風(fēng)相紋畫出現(xiàn)在姑唱寺,如此大的事他為何不親自過來。”

    上沅歪歪腦袋,認(rèn)真思索這個對她來說很復(fù)雜的問題。

    奚將闌心中“嘖”了一聲。

    他瞎扯了一通,上沅倦尋芳卻全無異樣,就連后面那人也沒看一眼。

    難道真的不是盛焦?

    恰在這時,下方菩提樹下,小沙彌捧上來一個精致花盆上來,雪白的靈花搖曳不停,散發(fā)出一股濃烈的香味。

    竟是虞曇花!

    奚將闌皺起眉頭。

    今日接連出現(xiàn)兩株虞曇花,未免太過古怪。

    又是誰在釣他嗎?

    今日前來姑唱寺的人沒一個是想要真心買東西的,虞曇花又不是什么人人都需要的靈藥,乍一拿出,竟然無一人叫價。

    奚將闌盯著那棵虞曇花,下意識地舔了舔蒼白的唇。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徹整個姑唱五萬靈石。”

    奚將闌眼眸一亮。

    酆聿的聲音!

    酆聿懶得和別人爭,索性直接把價格叫到頂。

    一株虞曇花,在六年前叫破了天也就一萬靈石的價格,五萬靈石足夠了。

    圍觀的修士面面相覷,不太懂這株曇花竟然如此金貴嗎?

    奚將闌的心瞬間落了下來。

    酆聿脾氣雖然不好,但在關(guān)鍵時刻還是很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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