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橫玉度輕輕說完后面的話:“……被你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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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鳥籠”出現(xiàn)時,奚將闌就知道肯定是橫玉度到了。
他先是本能就要逃走,但仔細一想自己還被“硬茬”綁著縛綾,靠著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徹底逃脫。
橫玉度也許會因讓塵的事怨恨自己,但畢竟不會真的下狠手。
但如果“硬茬”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是盛焦……
奚將闌正在權衡利弊,看把誰當槍使,一只冰涼的手突然抓住他。
“你怎么又用障眼法,差點沒認出來你!”
奚將闌一回頭,竟是他的好兄弟酆聿。
和酆聿走,可比“硬茬”、橫玉度要安全得多了。
他感動得涕泗橫流,雙手拼命打手勢:「救命——!獬豸宗的人喪心病狂,對我拳打腳踢動用私刑,我的纖纖玉指幾乎被他們踩斷!那硬茬還說要帶我回獬豸宗把六十二套刑罰再在我身上用一遍!」
酆聿看著奚將闌紅腫的指尖和臉蛋上干得差不多的淚痕,倒吸一口涼氣。
“獬豸宗簡直慘無人道!”
奚將闌點頭如搗蒜:「的確如此,哥哥救我�!�
酆聿當即就在地上畫了個陣法,要帶他一起遁地逃走。
奚將闌:「縛綾,我手上有縛綾。無論我逃去哪里,獬豸宗的人都能順著縛綾尋到我�!�
酆聿“哦”了一聲,干脆利落地拔出鬼刀:“把你爪子砍了不就成了?”
奚將闌:“……”
看來和酆聿在一起,也安全不到哪兒去。
酆聿抬刀就朝著奚將闌手腕旁砍去。
“砰”的一聲,縛綾倏地顯形,宛如一道水流從中間斬斷。
但刀一抽,線又悄無聲息連了起來。
“噫?”酆聿疑惑地用手一扯,卻根本抓不到那道縛綾,“這怎么和尋常縛綾不一樣?”
奚將闌見橫玉度催動輪椅過來,盛焦又在困籠中用靈力不斷碰撞玉簡,叮當脆響極其熱鬧。
「快啊!」奚將闌比劃,「落在玉度手中,我也性命難保。」
酆聿毫無緊張感,頭也不抬:“讓我研究研究這紅線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
奚將闌:“……”
上沅還坐在那,自家宗主被困住,但沒聽到指令也不上前幫忙,反而歪著腦袋看著奚將闌,疑惑道:“奚絕,你又要逃走嗎?大人說你若再逃,便要把你抓到囚芥里。”
奚將闌百忙之中朝她一搖頭,表示沒有哦。
上沅仔細想想也是。
與神魂相連的縛心綾,除非宗主身隕,否則絕不可能斷。
這樣一想,她繼續(xù)安心地看戲。
酆聿研究半天,把所有兵刃全都用上也沒能將縛綾斬斷。
奚將闌蹙眉盯著那奇怪的縛綾,差點就想剁一只手算了。
橫玉度輪椅慢悠悠地而來,沒一會就到了臺階下,笑著道:“十二,好多年不見了�!�
奚將闌干笑,伸手輕輕比劃。
「玉度,你雙腿好點了嗎,什么時候能走路?」
酆聿手一頓,一言難盡看著奚將闌。
這混賬向來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橫玉度此時已今非昔比,他身為天衍學宮掌院,位高權重身份尊貴,這些年從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問他雙腿的事。
奚絕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嗎?
但出人意料的是,橫玉度沒有半分不滿,甚至眸中的溫柔都深了幾分。
“還好,不太能走路�!�
奚將闌:「那要好好醫(yī)治啊�!�
橫玉度:“好的。”
酆聿:“……”
從來沒有人問過橫玉度的雙腿,但是大多數(shù)人見到他時都會不自覺將視線落在他的雙腿上,眸中皆是或同情、或憐憫、或得意。
羨慕、畏懼靈級相紋,又因他的雙腿缺陷擺出高高在上的憐憫來滿足那扭曲的嫉妒。
這世上怕是只有奚絕才會這般直言不諱問他的腿。
奚將闌如往常一樣對橫玉度打完招呼,拼命去踹酆聿的腳,讓他快點解縛綾。
橫玉度的「換明月」和酆聿那小打小鬧的「鬼音」并不同,就算自己把耳朵揪掉,也會無法自抑地受他所控。
奚將闌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橫玉度輕輕抬手碰了一下身邊飛著的玉簡,啟唇說了句什么。
奚將闌衣袖獵獵生風,打手勢打得十指都成殘影了。
「不要哥哥不要不要不要等一等�!�
但已經(jīng)晚了。
「換明月」化為鳥雀飛到奚將闌面前。
橫玉度的聲音輕輕響起:“十二,你的相紋是什么?”
奚將闌剛要捂嘴強行制止,但靈級相紋威力太大,迫使他渾身僵硬,無法控制地張開唇縫。
“橫玉度你大爺?shù)��!鞭蓪㈥@面無表情地心想,“我死了算了�!�
「換明月」的鳥雀化為星星點點的靈力,好似螢火蟲般落在奚將闌身上。
奚將闌生無可戀,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我心非冷石,日久生情,傾慕……”
“……傾、傾慕盛、盛焦�!�
橫玉度:“?”
酆聿:“……”
第15章
招搖撞騙
橫玉度陷入沉默。
酆聿連縛綾都不研究了,亢奮地把爪子往袖子里伸,似乎打算掏把松子邊嗑邊看熱鬧。
天衍在上啊。
昨天不還是盛焦對他求而不得因愛生恨嗎,怎么這廝和盛焦重逢相處半日,就、就日久生情了?
半日就生情?
酆聿覺得這個樂子很帶勁。
橫玉度第一次用「換明月」沒問到自己想要的,默默無言,大概被這句話給震懵了。
好半晌他才溫柔地開口:“這、這等私事,就沒必要廣而告之了——我問的是你的相紋。”
奚將闌面無表情抬手呼呼地打手勢。
「別問了,我現(xiàn)在什么都回答不了�!�
橫玉度偏頭看了一眼困籠中的盛焦,似乎明白了什么。
盛焦修為深不可測,人人都說他還在還虛境,但橫玉度卻隱隱感覺他的修為似乎已到壁壘。
……怕是離大乘期只有一線。
奚將闌見橫玉度將玉簡收起,終于松了一口氣。
太羞赧了。
奚將闌恨不得抽橫玉度一頓。
但此時不是羞恥的時候,奚將闌轉身問酆聿:「奚清風的相紋呢?」
“拿去�!臂喉部戳藞龊脩�,樂得不行,財大氣粗地直接將那幅畫拿出來隨手拋給他,全然不在意這幾十萬靈石,“我對奚清風毫無印象,實在瞧不出來這相紋上到底有什么名堂。”
奚將闌飛快將畫攤開。
相紋是從人身上活生生剝下來的,詭畫陰邪至極,看著那似乎在蠕動呼吸的“樹根”,奚將闌不著痕跡打了個哆嗦。
他抬手想要朝著相紋摸去,酆聿卻阻攔道:“別亂動,鬼知道這相紋是怎么保存下來的。你現(xiàn)在毫無靈力,當心小命不保�!�
奚將闌惜命得很,但相紋畫就在手中,他迫切想要知道相紋畫的來龍去脈,正在猶豫著。
突然,好似一道雷當頭降下。
“轟——”
奚將闌渾身僵住,罕見得一懵。
酆聿見他瞳孔瞬間渙散,反應極快五指掐了個訣往他眉心狠狠一拍。
“定魂!”
靈力陰冷,將奚將闌額間碎發(fā)都結了一層白霜。
只是一瞬,奚將闌卻好似在一場荒涼大夢中走了一遭,清醒后滿臉迷茫:“我、我心……?”
「怎么了?」
“別慫,不是雷聲�!臂喉惨娝懵著,又給他打了個定魂咒,抬手一指。
奚將闌順勢看去。
橫玉度的琉璃困籠……
竟然被人一劍劈碎?
「換明月」的琉璃玉簡本該是天地間最堅硬的東西,此時卻仿佛真正的琉璃,在滔天劍意震懾下一根接著一根轟然破碎。
好似瓷窯數(shù)十只瓷器一齊開片的脆響。
橫玉度微微挑眉,不過他早就料到那“鳥籠”困不住盛焦,抬手朝著奚將闌一勾。
奚將闌猝不及防踉蹌朝著臺階跌下去,險些直接五體投地給橫玉度行個跪拜大禮,急忙雙手撐了下輪椅扶手勉強站穩(wěn)。
橫玉度握住他的手腕,雪似的指尖饒有興致地勾起那小指間垂下的半透明縛綾。
「換明月」的鳥雀尖嘯一聲,猛地去撞那根紅繩,晶瑩琉璃被日光反射出光照在奚將闌的臉上。
方才酆聿拿刀砍奚將闌都沒什么反應,但只是被琉璃鳥輕撞一下,奚將闌卻心尖狂震,差點站不穩(wěn)摔下去。
橫玉度:“啊……”
他似乎懂了什么。
盛焦已經(jīng)劈開困籠,將冬融劍收起,面色陰沉地一步步走來。
橫玉度突然說:“別動�!�
奚將闌不明所以。
下一瞬,橫玉度周身玉簡倏地化為冰冷的琉璃劍,“錚”的一聲抵在奚將闌細白的脖子上。
橫玉度對盛焦道:“別過來,否則我殺了他�!�
奚將闌:“……”
橫玉度氣質太過溫柔,哪怕做著威脅人的勾當,一舉一動依然好似雨中搖曳的蒼蘭,雍容不迫。
酆聿又開始嗑松子,還分給了上沅一把。
盛焦不為所動,腳步根本不停。
橫玉度卻將琉璃劍往下一按,一道血痕緩緩從奚將闌脖頸溢出,艷紅和雪白相襯,刺眼至極。
脆弱的琉璃磨成鋒利劍刃,照樣能取人性命。
盛焦腳步一頓。
橫玉度道:“我真的會殺了他——你敢賭嗎?”
盛焦:“……”
奚將闌疼得輕輕吸氣,弱弱地抬了一下手,面如菜色地比劃:「哥哥,我不敢賭�!�
沒人搭理他。
橫玉度輕聲道:“獬豸宗抓奚絕無非就是為了六年前奚家遭難之事尋找線索,但現(xiàn)在有了奚清風的相紋畫……”
他說著,劈手將奚將闌手中的畫拿過來,朝著盛焦一拋。
盛焦蹙眉接過。
“給你�!睓M玉度道,“按照你們獬豸宗的手段,怕是很快能知道賣畫之人,尋到當年真正的罪魁禍首�!�
“……”奚將闌后知后覺到手的相紋畫沒了,怒瞪橫玉度一眼,“我……”
他比劃:「那是我的畫!」
奚將闌比在場任何人都想要迫切知道六年前屠誅奚家的罪魁禍首是誰。
看熱鬧的酆聿再也忍不住,幽幽道:“諸位,我勉強還茍活著。這畫是我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你們做決定前能不能問一問我?”
也沒人搭理他。
橫玉度淡淡道:“如何?”
盛焦終于冷冷開口:“不如何�!�
橫玉度笑了,玉簡倏地凝成一個圈將輪椅繞住。
盛焦瞳仁一縮,立刻就要上前。
“這位大人,你給奚絕下的縛……綾,怕是有距離限制。”橫玉度并未拆穿盛焦的身份,溫溫柔柔地說,“你說若是我直接用陣法將他帶去萬里之外,他會不會被縛綾扯得神魂俱碎?”
盛焦再也繃不住臉上的冰冷,冷厲道:“你……!”
橫玉度又說:“……你敢賭嗎?”
琉璃圈將橫玉度和奚將闌圈住,正在不住旋轉,像是在發(fā)動傳送陣。
奚將闌見橫玉度拿自己去拼,忙伸手:「二位神仙打架,能別波及無辜嗎?我不敢賭啊,從小到大我運氣極差逢賭必輸,救命啊饒命�!�
他實在搞不懂橫玉度為何要拿自己來威脅獬豸宗的人。
人家根本不受影響,恨不得他早點死呢。
橫玉度眼睛眨也不眨地和盛焦對視,像是篤定他的答案。
盛焦的眼神從未如此冷過,好似面對的并非相識多年的同窗,而是搶了自己摯愛之物的仇敵。
天衍珠無風自動,仿佛醞釀著紫銀天雷,下一瞬就能當頭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