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整個幽間一陣死寂。
奚將闌呼吸微弱,和樂正鴆對視許久,輕聲呢喃道:“你懷疑……玉頹山是我的相紋?”
樂正鴆不做聲。
奚將闌微微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決心,手指死死拽著袖口。
“就當(dāng)你想的那樣吧�!�
樂正鴆沉聲道:“果真如此?”
“算是吧�!鞭蓪㈥@低喃道,“我的相紋的確喚「玉頹山」,能夠操控天衍為己所用�!�
樂正鴆瞳孔劇縮。
在門外的盛焦卻沉下臉來。
奚將闌無聲嘆息,伸手揉了揉眉心:“但這個相紋太難操控,總是妄圖奪取我的身體,最終在我及冠那日化為人形,徹底脫離我的控制�!�
樂正鴆直直盯著奚將闌。
奚將闌滿臉認(rèn)真和苦澀,好似煞有其事。
沒一會,酆聿敲門幽幽走進來,面如菜色:“別問了,盛焦說,首先排除玉頹山是奚絕相紋的這個可能�!�
樂正鴆:“……”
奚將闌:“……”
樂正鴆頓時回過味來,怒氣沖沖地伸手就要揍人。
奚將闌直接躺尸,死豬不怕開水燙:“別打我啊,我大病初愈可遭不住你的巴掌,打壞了我,我回去就找婉夫人訴苦,到時候看咱倆誰吃虧�!�
樂正鴆:“……”
樂正鴆咬牙切齒道:“你嘴里到底什么時候能有一句真話?!”
奚將闌翻了個身,用倔強的背影回答這個問題。
樂正鴆氣得拂袖而去,離老遠都能聽到他在和酆聿罵罵咧咧。
幽間再次恢復(fù)安靜。
奚將闌伸了個懶腰,環(huán)顧四處,滿意地點點頭。
行舫的雅間,軒敞開闊,看來行舫玉令并不是盛焦那個吝嗇鬼買的。
想到這里,奚將闌突然一愣,伸手輕輕撫摸了下唇,思緒亂飛。
盛焦看到「望鏤骨」的記憶了嗎,他會不會相信溫孤白是罪魁禍?zhǔn)祝?br />
天衍珠那五十顆珠子有沒有變化?
奚將闌剛醒來就被一堆問題鬧得頭痛欲裂,想再睡個回籠覺。
但一翻身就見盛焦不知何時站在床幔邊,高大身形好似巍峨冷山,居高臨下看著他。
奚將闌嚇得差點蹦起來,心口一陣劇烈悸動,驚得他捂著心臟喘了幾聲,病懨懨道:“盛宗主,你想嚇?biāo)牢覇�?�?br />
盛焦坐在床沿,冰冷眸瞳漠然注視奚將闌蒼白的臉,輕輕啟唇。
“算賬�!�
奚將闌一愣。
算賬,什么帳?
坐個行舫買雅間,難道還要和盛宗主平攤費用嗎?
太摳了也。
視線掃到小指上紅得幾欲滴血的縛心綾,奚將闌睡得迷迷瞪瞪的腦子終于清明,這才意識到……
盛焦是打算找他算“設(shè)計他和玉頹山打架”的賬。
第57章
你倆真絕
九霄城,惡岐道蜃景。
玉頹山穿著黑衣美滋滋吃了松鼠鱖魚,身上半點臟污都沒濺,滿意得他連連點頭,只覺自己大有進步,明日再穿白衣吃一次試試看。
松鼠鱖魚吃多了有點膩,玉頹山優(yōu)哉游哉回去,喚來玉壺,問他要「引畫繞」吃。
玉壺躬身行禮,面無表情:“我已將「引畫繞」給過您了。”
玉頹山愣了一下:“��?沒有吧�!�
玉壺重復(fù):“給過了�!�
“哦�!庇耦j山干巴巴道,“我……怎么一點印象沒有?”
玉壺才不管他,冷冷轉(zhuǎn)身就要走。
“等等�!庇耦j山也不糾結(jié)「引畫繞」了,道,“我請來的貴客呢?”
玉壺說:“走了�!�
玉頹山:“……”
玉頹山小聲說:“你怎么放他走了�。俊�
玉壺蹙眉:“您說要留他過夜了嗎?”
玉頹山噎了一下。
好像……的確沒有。
玉壺看起來要不耐煩要揍人,玉頹山忙不迭請他走,自己跑過去看。
用心布置的雅間里空無一人,床榻兩邊有兩根被毒液腐蝕過的鎖鏈,還有幾絲血痕落在錦被上。
玉頹山隨意一翻錦被,只聽“咔噠”一聲,有個東西差點被他甩飛出去。
定睛一看,竟是個巴掌大的木頭人。
玉頹山饒有興致地將木頭人撿起,翻來覆去看了看,像是發(fā)現(xiàn)什么,半透明的手指輕輕一撫。
木頭人的偽裝瞬間散去,只剩最后一口氣的曲相仁轟然落在地面上,艱難嘔出幾口血。
玉頹山仔細(xì)辨認(rèn)這張血肉模糊的臉,繞著圈地看了半天才認(rèn)出來。
“啊�!庇耦j山像是貓似的蹲在那,也不嫌臟地伸手戳了戳曲相仁的眉心,笑瞇瞇道,“曲大人,好久不見啦。”
曲相仁眼眸渙散,根本沒聽到這句。
玉頹山指尖點過去一絲天衍靈力灌入他的靈臺,曲相仁倒吸一口氣,悶咳幾聲,強行清醒過來。
玉頹山很滿意他的慘狀,手指有一下沒一下點著曲相仁的眉心。
曲相仁眼神終于艱難聚焦,就落在一張骷髏面具上,當(dāng)即嚇得再次背過氣去。
“哦哦�!庇耦j山像是終于反應(yīng)過來,忙不迭將面具摘下來,“嚇著你了是吧,是我的不對,我這就拿下來�!�
被盛焦幾乎打碎的骷髏面具緩緩摘下,露出一張雪白俊美的臉來。
曲相仁視線一凝,眼瞳猛地瞪大,竟是比見那張骷髏面具還要駭懼。
“你……”
喉中不斷涌出源源不斷的鮮血,因平躺著的姿勢幾乎灌進氣管中,讓他撕心裂肺地咳出血沫來。
玉頹山驚訝地一指自己:“��?我?我怎么啦?”
曲相仁咳得面目猙獰,眼珠幾乎凸出眼眶,眸瞳遍布血絲,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嘶聲道:“你……十二、相紋……竟然!”
最后一個字落下,曲相仁再也支撐不住狠狠摔回去,喉中發(fā)出瀕死之人的氣音,眸瞳在逐漸渙散。
漆黑眸瞳像是一面鏡子,緩緩將蹲在那看他的人的面容倒映出來。
玉頹山……
竟長了一張和奚將闌一模一樣的臉。
其實不能說一模一樣,或許是玉頹山六年來長了個兒,身形高大,艶美五官長開,沒有奚將闌那種還未褪去的少年感。
他眉眼始終笑著,迎面一股邪氣乖戾的氣勢,讓人不寒而栗。
——和奚將闌的氣質(zhì)全然不同。
玉頹山笑嘻嘻地又將一點天衍靈力點過去,續(xù)住曲相仁的命。
曲相仁已經(jīng)完全動不了,一雙渾濁眼眸驚恐畏懼又怨恨。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生不如死是這種滋味。
玉頹山金瞳微閃,臉龐浮現(xiàn)一抹邪嵬又森然的戾氣,可他偏偏還在笑,聲音又輕又柔。
“原來……你們都叫我十二相紋�。俊�
***
萬丈高空行舫之上。
盛焦身形高大,僅僅只是坐在那就存在感極強,奚將闌心虛不已,莫名有種渾身上下被籠罩禁錮的錯覺,不自然地往后挪了挪,想逃開盛焦的威懾范圍。
盛焦冷冷道:“奚將闌�!�
奚將闌故作鎮(zhèn)定,打算倒打一耙:“怎么了算計你又怎么了,怎么這么禁不起逗呢??你出爾反爾的事兒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倒先惡人先告狀找上我來了,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盛焦:“……”
奚將闌從來都很會詭辯,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別管有沒有理,他得先在氣勢上贏一把再說。
盛焦眼瞳看起來要滲出寒冰來了。
奚將闌見糊弄不過去,瞬間改變戰(zhàn)術(shù),屈膝往盛焦懷里爬,兩只爪子勾著盛焦脖子,曲意逢迎。
“哥哥出爾反爾讓我吃這么大的虧,相識多年你也該知道我這狗脾氣,心有不順想要報復(fù)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模隳芾斫獾陌�?�?br />
盛焦:“……”
盛焦冷心冷情,滿臉寫著“無法理解”。
奚將闌湊上去含著他的唇廝磨兩下,再接再厲:“再說了,是你在「逢桃花」先算計我的,明明六年前都和我云情雨意春風(fēng)一度,怎么還不認(rèn)賬呢?”
盛焦微微偏頭,躲開他的吻,漠然道:“是你不愿合籍。”
奚將闌幾乎整個身子都挨到他懷里,隨口道:“不合籍也有不合籍的好處。我們逢場作戲,不談情愛,只貪享魚水之歡倒也別有滋味�!�
盛焦不知被哪個詞刺激到了,手掐著奚將闌的下巴微微用力,冷聲道:“你一直未給我答案,為何不愿合籍?”
奚將闌吃痛:“疼�!�
盛焦漠然不動,執(zhí)著地問:“為何?”
若是當(dāng)年奚絕答應(yīng)合籍,盛焦及冠后或許就是兩人的合籍禮。
可奚將闌卻拒絕了。
“我不是說了嗎?”奚將闌不想和他翻舊事,被勾起來的興致瞬間散了,不高興地坐在盛焦腿上,埋怨他,“你太窮了,我爹娘不會任由我嫁給個窮鬼吃苦受罪。”
盛焦:“……”
他太過理直氣壯,盛焦差點以為自己犯下不可饒恕的重罪。
盛焦冷聲道:“我不信�!�
這種拙劣的借口只有奚將闌想得出來。
奚將闌說:“本來就是這樣,我當(dāng)時可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吃不了半點苦,你同我合籍后難道要我住在盛家那一丁點大的院子,成天見你渣爹那張鬼畫符的臉嗎?你連個洞府都沒有,跟著你只會吃虧�!�
盛焦見他不肯說實話,索性不與他分辨,直接道:“現(xiàn)在有了�!�
奚將闌茫然:“��?有什么?”
“洞府�!笔⒔沟�,“靈石�!�
奚將闌一愣,像是聽到天大笑話似的,差點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就那獬豸宗的破洞府?我要是不布置一番,還以為你把我抓到獬豸宗坐牢呢?而且還靈石,盛無灼你自己對著那儲物戒幾顆破靈石再說一遍,你有多少靈石夠我花的呀?”
盛焦面無表情,從食指取下一枚靈髓雕琢而成的儲物戒,捏住奚將闌的爪子套了進去。
——但奚將闌手指太過纖細(xì),盛焦食指的儲物戒得戴在奚將闌拇指上才能勉強套牢,還有點微松,好險不會掉。
奚將闌目瞪口呆看著晶瑩玉透的青色儲物戒:“什么�。俊�
盛焦的儲物戒從來都對奚將闌不設(shè)禁制:“自己看。”
奚將闌滿臉迷瞪,將神識沉入儲物戒中,當(dāng)即被明晃晃的靈石山差點閃瞎——這偌大儲物戒中竟然全是密密麻麻上百萬的靈石,角落里還有一堆靈器,看著造價不菲。
奚將闌:“…………”
奚將闌被震傻了,許久才呆呆道:“這是……什么?”
盛焦言簡意賅:“靈石�!�
“廢話!”奚將闌緊張地扶住他的肩,“盛無灼你怎么了你?!難道被人奪舍了嗎?這些靈石你搶了誰的,天衍珠不會也斷你偷雞摸狗之大罪要用天雷劈你吧?!�。磕阏f話��!”
盛焦蹙眉,不懂他為何這么大驚小怪:“攢的。”
奚將闌愣住。
差點忘了,吝嗇并不代表窮。
奚將闌不知想到什么,眼眶微微一紅,他輕聲呢喃道:“盛焦……”
盛焦冷眼看他。
“可能不太夠。”奚將闌感動得眼淚汪汪,認(rèn)真地掰著手指給他算,“若是你想同本花魁顛鸞倒鳳享魚水之歡,這些靈石八成一個月你就花完了�!�
盛焦:“……”
奚將闌何其聰明,自然知道盛焦這個舉動的意思,但他卻依然在插科打諢,擺明了不想合籍。
盛焦皺著眉就要將儲物戒擼下來收回去。
奚將闌猛地抬高手,忍笑忍得渾身發(fā)抖:“哎!盛無灼,這可就沒意思了,你都送我了,怎么還帶收回去的?”
盛焦只說:“繼續(xù)攢�!�
攢到奚將闌覺得夠花再送他。
奚將闌徹底沒繃住,伏在盛焦肩上縱聲大笑出來。
年少時,諸行齋的其他人都說盛焦是個半年憋不出一個字的悶葫蘆,甚至七個人還開了個批駁大會,痛罵盛焦。
當(dāng)時的小奚絕和酆聿他們擠在一起,沒心沒肺地還跟著哈哈大笑。
“他八成得去修無情道�!臂喉舱f,“指不定這輩子連道侶都沒呢,童子功練得比長行還好�!�
奚絕笑得直打滾:“童子功哈哈哈哈�!�
橫玉度點點頭,輕聲道:“說實在話,他真的像塊不解風(fēng)情的木頭——咱們前幾日和其他齋一起切磋交手,有兩個醫(yī)修向盛焦示好交談,但那鋸嘴葫蘆連個眼神都沒給,氣得人家姑娘甩袖走了�!�
奚絕從酆聿爪子里拿了松子咔咔地嗑:“盛家不會強迫他娶妻生子吧?”
柳長行搖頭:“難說,盛家那群人什么事兒做不出來啊,指不定他們還覺得盛焦天賦靈根極強,強迫他與人生下子嗣繼承他的天賦呢。”
“真慘啊。”奚絕嘖嘖道,“誰往后要是他道侶,八成得無趣死,唉,太唉了�!�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唉,唉唉。
那時的奚絕并未想過,盛焦道侶竟是他自己。
況且相處久了,奚絕并不覺得盛焦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