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哦豁。”奚將闌耐心把所有珠子都試了一遍，終于放棄，看來在伏瞞到之前，他得暫時當(dāng)個半聾了。
嘻，又能裝聾作啞了。
奚將闌樂顛顛地將耳飾重新扣到耳廓上，帶了這么多年這于他而言已是個佩飾，沒用也能戴著臭美。
就在這時，耳畔傳來個隱約的微弱聲響。
“想什么呢？”
奚將闌一驚，猛地回頭就見盛焦不知什么時候來的，正垂著眸冷淡看他，似乎想問他突然一個人壞笑，到底又想打什么壞主意。
奚將闌挑眉，甜言蜜語張口就來：“當(dāng)然是想盛宗主了。”
盛焦察覺到他語調(diào)大小微弱的不同，就聽出來他耳飾沒修好，俯下身用手撥了撥匣子里的靈珠，惜字如金務(wù)必讓奚將闌能看清他的意思。
“沒用？”
奚將闌坐在盛宗主書案旁也不讓位，懶洋洋地?fù)沃骂M仰頭看他：“法器壞了，換珠子也不成，喏你那沒用的天衍珠收回去吧�！�
盛焦抬手一勾，那顆天衍珠瞬間鉆回他的袖口。
“哦對了。”奚將闌撫了撫肩膀，“我肩上的這個你也取回去吧，現(xiàn)在我已恢復(fù)相紋，用不著天衍珠給我維持生機�！�
盛焦默不作聲。
“喂�！鞭蓪㈥@不高興了，“你還真把「灼」字往我身上烙，這叫什么，宣誓主權(quán)？我可不是物件�！�
盛焦開口：“不是，「灼」是這顆天衍珠凝成便有的字�！�
天衍珠算是盛焦的本命法器，那顆生來就有「灼」字的特殊珠子，算是他真正的本命珠。
六年前，盛焦將這顆唯一有字的天衍珠融入奚將闌經(jīng)脈中，護(hù)他生機不滅。
奚將闌眨了眨眼。
盛焦沒多說，將奚將闌散亂的發(fā)理了理，道：“我出去一趟�！�
奚將闌回過神來，忙道：“這珠子……”
盛焦道：“等你相紋徹底恢復(fù)，我自會取出。”
奚將闌噎了一下，心想他不是問這個。
當(dāng)年他及冠禮之前，曾給了盛焦這么大一個難堪，用“你很窮、配不上來”來拒絕合籍，可事后他被抓去獬豸宗拷問，盛焦又孤身擅闖獬豸宗想救他出水火。
那時的盛焦是抱著什么樣的心情做這些事的……
奚將闌稍微一想，就心酸得不得了。
但盛焦明顯不想和他談這個，奚將闌只好訥訥道：“你、你去哪里呀？什么時候回來？”
盛焦：“去見溫掌尊�！�
奚將闌一愣，立刻起身一把薅住盛焦：“不許去！”
盛焦回頭看他。
奚將闌沉聲說：“你、你還被「換明月」縛靈，若是溫孤白想對你不利，豈不是危險？！”
盛焦冷笑一聲。
好像縛靈不是這小騙子下的一樣。
“無礙。”盛焦拂開他的手，快步離去。
奚將闌：“哎！哎等一等！”
盛焦不想聽他羅里吧嗦，大步出門，轉(zhuǎn)瞬沒了蹤跡。
奚將闌氣得要命，厲聲道：“倦尋芳！倦尋芳呢？！”
他得哄騙倦尋芳放自己出獬豸宗，否則就盛焦那小可憐樣，還不得被溫孤白給活吞了啊。
很快，上沅小跑著過來，腦袋上還別了朵漂亮的新花：“怎么啦？”
奚將闌噎了一下。
上沅看起來什么鬼話都信，要想誆騙她很容易，但是這小孩腦袋一根軸，只聽盛焦的吩咐，狠起來連同僚都敢打。
若想讓她放自己出獬豸宗，怕是比騙盛焦還困難。
奚將闌抱著一絲希望，問：“倦大人呢？”
“倦大人跟著宗主去見溫掌尊了�！鄙香湔f，“宗主還吩咐，無論你說什么，今日都不能放你出獬豸宗。”
奚將闌：“……”
上沅乖巧地問：“你有何吩咐嗎？”
“沒、沒什么吩咐�！鞭蓪㈥@默默咽下一口老血，強顏歡笑，“哈哈，你你頭上的花兒還挺好看的�！�
第62章
虛空秘境
奚明淮的記憶被修改過，天衍珠斷定「望鏤骨」的琉璃球有異樣，并未直接斷罪。
但盛焦心中卻知道，此時定和溫孤白脫不了干系。
只要伏瞞一到，或許就能知曉真相。
盛焦一襲獬豸宗獵獵黑袍，凜若冰霜離開獬豸宗，帶著倦尋芳前去中州掌尊府。
倦尋芳低聲道：“宗主，聽說溫掌尊還邀了橫青簾、酆重陽、讓塵一同前來，曲家倒是沒來人，不過現(xiàn)在曲家能撐得了場面的也只有那個紈绔浪蕩子曲饒，溫掌尊不請他也情有可原�！�
盛焦蹙眉：“橫玉度？”
“橫掌院似乎也去了，但他一向和他小叔叔不合，不知會不會當(dāng)場鬧起來。”
盛焦了然。
果然如同倦尋芳所說，等兩人到了溫孤白府邸，橫玉度已經(jīng)差不多要和橫青簾撕破臉了。
橫玉度如此溫和的人，被諸行齋的人怎么鬧都從來不發(fā)脾氣，被大家戲稱為“橫老媽子”，盛焦和他相識多年，從未見過他動怒。
可如今，橫玉度端坐輪椅上，周身琉璃鳥雀各個尖嘯不已。
他眼神冰冷帶著寒鋒，冷聲道：“我不準(zhǔn)許！”
橫青簾似笑非笑：“玉度，雖然你今時今日是天衍學(xué)宮的掌院，但終究太過年輕，做事太過優(yōu)柔寡斷，還要多多歷練才行啊，溫掌尊還沒說什么呢，你便擅自說不準(zhǔn)許，也太過沒規(guī)矩了�！�
橫玉度冷笑：“今年這批學(xué)生雖然有不少天級，但卻半個靈級都沒有，你讓他們?nèi)ゲ恢准?xì)的秘境歷練，難道不是要他們的命？”
“你也知道今年沒有靈級�！睓M青簾慢條斯理喝了一口茶，淡淡道，“沒有靈級，那天級就相當(dāng)于靈級，你不想著如何逼他們歷練成材，反倒讓他們在你庇護(hù)下做個不諳世事的少爺小姐？”
橫玉度：“你！”
兩人爭吵，溫孤白一直在旁邊冒冷汗地勸說，但終究是被世家推上去的工具人，橫青簾眼中根本就沒有他，理都沒理。
橫玉度正在氣頭上卻也尊師，忍著脾氣朝他勉強一笑。
酆重陽冷眼旁觀，誰也不站。
盛焦帶著倦尋芳面無表情走進(jìn)去，眾人忙起身相迎。
“盛宗主�！�
橫玉度余怒未消，沉著臉在那一言不發(fā)。
盛焦看了橫玉度一眼，眼神又轉(zhuǎn)向橫青簾，像是斷罪似的冷厲看他一眼。
橫青簾：“……”
以后誰再說盛宗主奉公守正，他第一個不同意。
“何事？”盛焦也不坐下，冷冷問。
在他寬袖掩藏下，本已暗淡的一百零七顆天衍珠不著痕跡地散發(fā)出絲絲雷紋，悄無聲息旋轉(zhuǎn)起來。
溫孤白笑著道：“昨日中州最北側(cè)出現(xiàn)一處新的秘境，似乎是哪位得道大能遺留虛空的，恰好這幾日天衍學(xué)宮的學(xué)生要開始?xì)v練，所以……”
盛焦蹙眉：“什么秘境？”
“暫時還不得而知�！�
盛焦看向橫玉度。
橫玉度冷冷道：“十幾年前的諸行齋首次歷練時，有四個靈級相紋也是選擇一處毫無危險的秘境，難道諸位覺得這次的學(xué)生比靈級相紋還要厲害？”
大概是盛焦在，橫青簾說話沒之前那么陰陽怪氣：“我記得當(dāng)年那處秘境也不怎么安全吧，十二小仙君和盛宗主可差點葬身于邇腹中，若不是溫掌尊去的及時，恐怕……”
橫玉度周身的琉璃雀氣得要炸開了，他冷冷給了盛焦一個眼神——快點，給我揍他。
盛焦：“……”
盛焦手指觸碰琉璃雀一下，冰涼的指腹點在雀兒眉心，示意橫玉度冷靜。
橫玉度不情不愿閉了嘴，沉著臉在那使勁握扶手，大概想把木扶手給捏碎。
盛焦看向溫孤白：“掌尊如何打算？”
溫孤白“啊”了一聲，滿臉溫煦地道：“讓那些半大孩子去秘境的確危險……”
橫青簾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溫孤白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但秘境我去探過外圍，估摸著就是一些靈獸陣法之類的，沒太大危險�！�
橫玉度當(dāng)即心頭火起，十指一按輪椅扶手，被盛焦一掌按在肩膀上。
溫孤白嘆了一口氣，道：“新秘境出現(xiàn)十三州，三境世家定會派人前去搜尋秘境是否會有天材地寶，等秘境徹底開啟，前兩日是競爭沖突最大的時候。若是天衍學(xué)宮的學(xué)生要去，可以第三日再由老師陪伴進(jìn)去，這樣既安全也能讓孩子們見見世面�！�
說得好聽，實則就是要將其他世家的人當(dāng)探路明燈。
橫玉度眉頭蹙起。
盛焦冷聲道：“叫我來是為……？”
“聽玉度說，你們諸行齋這幾日會相聚�！睖毓掳仔α诵�，“若是你們七個……”
橫玉度：“咳�！�
溫孤白想了想：“哦，八個——你們八個可有興趣前去秘境？”
盛焦：“我們？”
天衍亥八十年的諸行齋八個人是當(dāng)年學(xué)宮的一時之秀，自那之后天衍學(xué)宮再無學(xué)齋用諸行齋這個名字，就連當(dāng)年的齋舍小世界依然空著，無人住進(jìn)去。
溫孤白慣會做人，將諸行齋捧成整個天衍學(xué)宮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唯一存在，算是賣給八個人一個人情。
這么多年過去，八個人各個出人頭地功成名遂——除了奚將闌。
橫玉度瞬間明白溫孤白的意思：“掌尊想讓我們帶幾個學(xué)生去秘境歷練？”
溫孤白笑著道：“也不算，就是帶他們?nèi)ネ鈬D(zhuǎn)個半天就成，不耽擱你們多長時間�！�
橫玉度眉頭越擰越緊，仰頭和盛焦對視一眼。
盛焦冷眼看著溫孤白。
這人心機城府太深，恐怕也只有奚將闌那種會使陰謀詭計的才能玩過他。
天衍學(xué)宮之事，橫玉度本是咬死不松口，就算橫青簾再強硬也無法強迫他帶著學(xué)生去。
但溫孤白卻隨隨便便幾句話徹底扭轉(zhuǎn)局勢，悄無聲息間將“去與不去”變成“學(xué)生單獨去，還是你們帶著去”。
橫玉度自然也察覺出端倪，但他秉性溫良恭儉讓慣了，不好撂師長臉色，只說要和其他人商議一番，便讓盛焦推著他離開。
眾人不歡而散。
盛焦推著他面無表情往外走。
直到避開人，橫玉度才沉著臉罵道：“唉東西！狗唉的！”
盛焦：“……”
諸行齋特殊的罵人方式，既體面優(yōu)雅，又能發(fā)泄氣憤。
“秘境往往都有機緣。”盛焦道，“世家皆會去湊熱鬧�！�
橫玉度手撐著輪椅扶手揉眉心，只覺得就不該來這趟，氣得頭疼：“我知道，那秘境邪門得很，突然從虛空出現(xiàn)，聽說還壓塌了一條街的屋舍。”
盛焦推著他去天衍學(xué)宮的方向：“你和橫青簾有恩怨？”
橫玉度伸手摸了摸身邊險些氣炸的琉璃雀，搖搖頭：“他是我小叔叔，哪有什么恩怨？”
“嗯？”
“琉璃雀不喜歡他�！睓M玉度道，“十二歲之前我同小叔叔感情甚好，小時候我雙腿受傷還是他成日照顧我。但生出「換明月」相紋后，琉璃雀卻對他極其排斥，每回他接近我都會尖嘯個不停，制都制不住�！�
也不知是「換明月」琉璃雀影響了橫玉度，還是他逐漸長大，一點點發(fā)現(xiàn)他這個溫和可掬的小叔叔并非表面上那樣待他好。
久而久之，兩人便淡了。
橫玉度甚至在長大成人后想明白一些小時候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對橫青簾越來越厭惡排斥。
橫玉度是個心中有譜的人，盛焦也沒有多說，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走到半途，盛焦在袖中一直旋轉(zhuǎn)許久的天衍珠終于悄無聲息地停下。
盛焦微微一垂手，天衍珠從小臂上滑落到手腕，垂眸一看，瞳孔倏地一縮。
一百零七顆天衍珠，果真無一顆是「誅」。
橫玉度回頭看了一眼，敏銳道：“你剛才是在斷罪？誰的？”
盛焦早有預(yù)料，漠然將天衍珠收起來，冷淡道：“溫孤白�！�
橫玉度一愣，瞬間反應(yīng)過來，悄無聲息倒吸一口涼氣：“你在南境尋到的「望鏤骨」里，屠戮奚家的是掌院？”
“嗯�！�
橫玉度呢喃道：“那可難辦了�！�
奚明淮的記憶說溫孤白是罪魁禍?zhǔn)�，可天衍珠卻是零顆無罪。
盛焦看他的神色并不如樂正鴆那般激烈：“你早有預(yù)料？”
“我也不知道�！睓M玉度摸了摸琉璃雀，“不知有哪一天起，琉璃雀也變得開始忌憚且怨恨掌院，我甚至有種他想殺我的錯覺�！�
但這股情感并不重，橫玉度也沒想太多。
盛焦若有所思。
他將橫玉度送回天衍學(xué)宮后，轉(zhuǎn)身默不作聲帶著倦尋芳回獬豸宗。
天衍學(xué)宮本來離獬豸宗并不遠(yuǎn)，御風(fēng)片刻便能到。
盛焦卻徒步而行，在路過糕點攤時猶豫半天，還買了幾塊桂花糕放在懷里，大概回去給奚將闌吃。
倦尋芳：“……”
心情極其復(fù)雜。
兩人一路無言，就在即將回到獬豸宗時，一股靈力悄無聲息逼近盛焦后心，帶著強橫的還虛境威壓。
倦尋芳率先反應(yīng)過來，想也不想轉(zhuǎn)瞬擋在盛焦身前悍然拔劍。
“鏘——！”
倦尋芳被這一下靈力險些將劍折斷，手被震得陣陣發(fā)麻，他面無表情，腳后跟重重踩在地上將地面蹬得凹陷下去卻半步不退。
盛焦冷冷側(cè)身看來。
虛空中無數(shù)還虛境的分神紛來沓至，各個沒有五官，悄無聲息圍成碩大的圈，將兩人團(tuán)團(tuán)困住。
倦尋芳只是化神境，盛焦又被縛住靈力，若是交起手來怕是要吃虧。
倦尋芳臉色一沉，死死握住被震得還在嗡然作響的劍柄，明知以自己的修為無法應(yīng)對還虛境，依然像是根柱子似的擋在盛焦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