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他舒舒服服在床榻上翻了個身,睡眼惺忪半晌才意識到自己正身處一處緊閉的洞府。
晏聆根本不記得昏睡時發(fā)生了什么,疑惑地在玉床上撫摸,映著燭火隱約辨認出這是他爹閉關(guān)處的玄冰玉床。
“我怎么在這里?”晏聆疑惑地蹦下去,但他燒了太久,乍一下地直接踉蹌著跪在地上。
十歲的孩子皮實得很,摔一下也不覺得疼,正要熟練地爬起來,耳畔卻聽到一陣奇怪的聲音。
不對,似乎是醒來后,耳邊能聽到的便像是換了個世界。
洞府中燭火發(fā)出行將就木的嘆息聲,微微閃爍后越來越黯淡;
頭頂山東凸出的石尖凝著水珠,歡快地一滴滴往下,像是在唱著小曲。
好像一切萬物在他聽來都有了生命。
晏聆迷茫摸了摸耳朵。
就在這時,洞府的門被打開,朝夫人緩步而來,瞧見他醒來,眸光閃現(xiàn)一抹波光:“阿聆�!�
晏聆忙爬起來,噔噔跑到朝夫人面前一把抱住她,不知為何像是受了委屈似的:“娘。”
朝夫人摸摸他的側(cè)臉,笑著道:“怎么越大越會撒嬌了?起來,餓了嗎,給你做了藥膳。”
晏聆嗅到藥膳味差點往后仰倒,下意識往外跑,卻被朝夫人一把抓住小辮子。
朝夫人笑瞇瞇道:“去哪兒?吃不完你可別想跑�!�
晏聆一見無處可逃,只好委屈地道:“那出去吃吧,這個洞府好奇怪啊�!�
周圍的“聲音”好像活過來一樣,讓他害怕。
朝夫人眸子一暗,勉強笑著道:“先吃,吃完再說。”
晏聆隱約覺得朝夫人哪里不對,干巴巴“哦”了一聲沒像之前吃藥膳那樣撒潑,乖乖地一口口吃完了。
晏寒鵲不知何時站在洞府門口安安靜靜看著,小雨在他他墨發(fā)凝成霧白水珠。
他朝著朝夫人看了一眼,輕輕一點頭。
朝夫人沉默不語地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晏聆忙擦了擦嘴,見狀以為自己也能走了,忙高高興興跟著朝夫人出去。
晏寒鵲卻道:“阿聆,你先在這里待著�!�
晏聆一愣:“為什么啊?我想出去玩�!�
晏寒鵲道:“現(xiàn)在還不行�!�
大概是晏寒鵲的神色太過復(fù)雜,晏聆呆了半天,破天荒地沒再撒嬌耍賴:“好,那我乖乖待在這兒�!�
朝夫人笑了笑:“乖�!�
看到朝夫人離開洞府,晏寒鵲正要將石門封上時,晏聆突然莫名驚慌,快步上前:“爹!娘!”
朝夫人回頭看他。
晏聆訥訥道:“我什么時候能出去�。俊�
夜幕四合,晏寒鵲和朝夫人站在淅淅瀝瀝的細雨中,背后是陰沉好像要吞噬人的黑夜。
晏聆心臟狂跳,雙手扒著已經(jīng)封了一層的結(jié)界,滿臉害怕地看著他們。
晏寒鵲手一頓,突然將那層已封的結(jié)界打開,緩慢走進兩步朝晏聆一招手。
晏聆立刻跑上前一把撲到他懷里。
晏寒鵲摸著他的后腦勺,輕聲道:“別怕�!�
晏聆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晏寒鵲已將他拉開。
朝夫人彎著腰溫柔擦掉晏聆臉上不知何時已落下的淚痕,笑著回答他的問題。
“乖,等雨停了,娘就接你出來�!�
晏聆嗅著她身上淡淡藥香,悶悶點頭道:“好�!�
第78章
燭火灰燼
晏聆在等雨停。
雖然身處無數(shù)結(jié)界的緊閉結(jié)界中,但晏聆卻莫名確信外面正在下雨。
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場雨淅淅瀝瀝,并非夏日的狂風(fēng)暴雨,像是一曲悲傷的琴曲。
晏聆坐在洞府門口,抱著膝蓋縮成小小一團,將一只耳朵貼在冰涼石門上,賴嘰嘰地聽著小雨聲。
直到這個時候,晏聆才有時間思考聲音的事。
自從他這次醒來,耳邊充斥著各式各樣細微的聲音,像是有誰在他耳畔竊竊私語似的。
但晏聆像是個剛學(xué)會說話的孩子,只能磕磕絆絆理解那奇特的“話語”到底是什么意思。
晏聆懷疑自己走火入魔幻聽了,正在使勁揪耳朵時,突然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嘯聲,像是在預(yù)警似的。
還沒懂其中意思前晏聆已本能作祟渾身寒毛直立,瞳孔都驚得縮成一個點。
懵懂又驚恐地朝旁邊望去,燭火倒映中,角落里一條蛇豎瞳冰冷,吐著信子森森看他。
好似要攻擊。
晏聆吐出一口氣,小聲嘀咕:“蛇嘛�!�
他從小在晏溫山跑到大,夏日時幾乎天天瞧見叢林中的蛇,根本見怪不怪,他抬手隨意拂出一道微弱靈力,將蛇打到角落里待著。
別煩他,想事情呢。
但晏聆根本不知道“天衍相紋”是什么樣的,就算體內(nèi)有了人人驚羨的靈級相紋也不懂也一無所知,懵懵懂懂地靠在那聽著雨聲繼續(xù)思考。
十歲的孩童想破腦袋也想不通,迷迷糊糊地又想睡覺,但他心中總是不安,總覺得外面的雨落聲微弱,但卻莫名有種風(fēng)雨欲來的錯覺。
晏聆伸手撓了撓門,自言自語地喃喃道:“娘,我什么時候能出去啊?”
什么時候雨能停?
沒有人回答他。
晏聆就算犯再大的錯也沒被罰過禁閉,抱著膝蓋悶悶坐在那,心想早知道要在這里待這么久,就讓阿月過來陪他了。
晏月年紀小,性子又軟又愛哭,兩三句話就能將他逗得嚎啕大哭,特別好玩。
晏聆喪良心地開始暢想小哭包晏月哭唧唧的畫面,心情終于好一點。
他正想靠在洞府上小憩一會,外面的落雨聲突然伴隨著一陣讓人頭皮發(fā)麻后背冷汗直冒的聲音劇烈傳來,和方才遇到蛇的預(yù)警聲一樣,但程度卻截然不同。
若說方才那條蛇對晏聆的威脅只是“示威”,想將他驅(qū)除出去,那外面的聲音便是鋪天蓋地的殺意。
危險。
晏聆迷迷瞪瞪地察覺到不對。
晏溫山一年都來不了兩個人,且一般是晏寒鵲的好友或隔壁門派的叔伯,各個友善。
他們一家人在晏溫山與世無爭,只有逢年過節(jié)會乘坐行舫去各處玩,從未招惹過仇家,為何外面會出現(xiàn)這種讓晏聆牙齒都在打顫的恐怖聲音?
晏聆不知想到什么,害怕得渾身發(fā)抖,忙爬起來拼命拍洞府的門。
“爹!娘!阿月!”
這個洞府是歷代大能閉關(guān)修煉之處,結(jié)界堅固,能夠?qū)㈥恬錾砩蠞庥舻撵`級相紋氣息遮掩得七七八八,如此強悍的洞府就算晏聆喊破喉嚨也不會將聲音傳出去。
晏聆急得用瘦小的手拼命去掰中間嚴絲合縫的門縫,但將全部靈力用上,指甲都劈了卻沒撼動分毫。
他頹然垂垂下鮮血直流的十指,耳畔的“嘶嘶”聲再次飆升到一個晏聆完全無法承受的可怖程度,震耳欲聾讓他痛叫一聲,死死捂住耳朵。
晏聆心跳如鼓,潛意識覺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正在發(fā)生,他根本無法思考,只能順著本能拼命掙扎著想要繼續(xù)拍門。
“娘!爹!放我出去!娘!”
晏聆十指全是血,石門上布滿猙獰血痕。
但這扇門太堅固了,像是一條永不可跨越的天塹擋在晏聆面前,任由他如何撕心裂肺痛哭流涕也無法撼動半分。
突然,一道驚天動地的雷聲響徹耳畔,震得晏聆瞬間懵了下。
本能告訴他有不好的事發(fā)生,但他卻無法理解雷聲到底代表什么。
兩行淚無意識從眼眶滑落,晏聆正滿臉呆滯時,又是一道驚雷聲落下。
外面依然是細雨連綿,并不像夏日雷雨般轟隆隆。
晏聆茫然站在那淚流滿面,與此同時,整個洞府頓時陷入一陣黑暗中。
石案上一直燃燒的燭火竟然是晏寒鵲的犀角燈。
晏聆愣怔著不知如何是好,一陣黑暗中燈芯處幽幽浮現(xiàn)一抹燭火未燃盡的殘光,瞬間落地化為一個高大虛幻的人形。
是晏寒鵲。
晏聆一愣,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哭出聲,像是尋到港灣朝著晏寒鵲撲了過去:“爹!”
他還以為那雷聲是不好的事,還好晏寒鵲來了。
失而復(fù)得滿心歡喜的晏聆踉蹌著撲過去,正要埋在爹懷里大哭一場來宣泄內(nèi)心的驚慌,但單薄身體穿過那虛幻人影直接撲了個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晏聆摔懵了,茫然回頭。
“爹?”
晏寒鵲微微附身,用虛幻好似燭火寸寸燃燒的手虛撫摸著晏聆的臉,眸中是晏聆從未見過的不舍和悲傷。
“爹?”晏聆想要去抓晏寒鵲的手,卻一次次撲了個空,他嗚咽道,“爹,我害怕,你抱一抱我好不好,爹嗚……”
晏寒鵲還是那句話:“阿聆,不要害怕�!�
晏聆哽咽地說:“我不害怕,爹在我身邊我就不害怕�!�
晏寒鵲眸子一顫,好一會才輕聲道:“阿聆仔細記好我說的話。”
晏聆:“��?”
晏寒鵲言簡意賅:“你現(xiàn)在身負靈級相紋,日后必然困難重重,記住爹的話,不要告訴任何人你的相紋能力�!�
晏聆腦子一片空白,根本無法理解晏寒鵲這句話的意思,呆滯道:“爹?你在說什么?”
什么靈級相紋?
有爹娘在,為何他日后要困難重重?
他不懂。
晏寒鵲那由犀角燈芯凝成的手貼在晏聆臉側(cè),前所未有的溫暖,這是一生冰冷漠然不茍言笑的男人對晏聆第一次這般溫柔,也是最后一次。
他甚至輕笑一聲,將聲音放得又輕又柔,想要撫摸掉晏聆臉上的淚水卻摸了個空。
晏寒鵲眸子黯然下去,柔聲道:“阿聆,不要害怕。”
他總是對晏聆說“不要害怕”。
晏聆聽了無數(shù)遍這句話,從來只當耳旁風(fēng)。
有爹娘在,他就算再害怕也會有可依靠的港灣。
但現(xiàn)在這句話明顯不一樣,晏聆能聽出來。
“好�!标恬鰸M臉淚痕地點頭,“好,我不害怕,我什么都不害怕。”
日后無論遇到什么,他都不會害怕。
晏寒鵲又笑了:“乖�!�
晏聆又滿臉期盼地問:“那外面雨停了嗎?”
晏寒鵲愣了一下,輕聲道:“會停的。”
晏聆正要再說話,卻見晏寒鵲那好似燭火燃燒的身體正在一寸寸熄滅,像是燈芯徹底燃盡前最后的璀璨。
晏寒鵲突然道:“阿聆……”
晏聆心臟狂跳,耳畔的火焰燃燒聲越來越弱,他不知為何屏住呼吸,根本不敢說話,只能用尾音發(fā)出一個帶著顫音的。
“嗯?”
晏寒鵲好像只是想叫一叫他的名字,冰冷的眸光好像要被燭火燒得灼熱又溫暖。
晏聆終于壓抑住心中恐懼,正要說話。
倏地,燈芯凝成的身軀終于燒盡,緩緩化為灰燼一點點消失。
晏聆瞳孔一縮,立刻不記打地撲上去想要抱住晏寒鵲。
“爹!爹!”
只是一瞬,晏寒鵲的身體終于消失,只在視線中殘留一抹幻影。
洞府中再次恢復(fù)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晏聆跪坐在那,迷茫了許久,才語調(diào)發(fā)抖地道。
“……爹?”
第79章
天衍相紋
晏聆孤身跪在黑暗中,呆怔看著晏寒鵲消失的地方久久無法回神。
犀角燈的燈芯是用什么做的,毫無征兆滅掉代表什么,晏寒鵲最后的話又是什么意思,這一切問題晏聆根本不知如何尋找答案,腦海一片空白。
直到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淅淅瀝瀝的雨終于也停了。
晏聆渾身一激靈,下意識以為雨停朝夫人來接他了,還未來得及歡喜耳朵卻敏銳地察覺到那股“嘶嘶”的危險聲還未消散,且隨著腳步越來越朝他逼近。
晏聆眸瞳驚恐地劇縮,掙扎著往角落里躲。
“不害怕……”小小的孩子蜷縮成一團,想起晏寒鵲的叮囑,自欺欺人地低聲喃喃,“爹讓我不害怕,我就……什么都不怕。”
但恐懼哪里是能隨意控制的,耳畔那“嘶嘶”聲越大,晏聆的身體就控制不住越來越發(fā)抖。
不知過了多久,腳步聲終于停下。
死一般的寂靜后,一道劍光熟悉在黑暗洞府一閃而逝。
轟隆!
結(jié)了無數(shù)層結(jié)界的洞府門瞬間被斬成碎石屑,轟然砸落在地,濺起遮天蔽日的灰塵。
晏聆怔然循聲望去。
嘶。
一個陌生男人緩步從灰塵中踏出,手持帶血的長劍,眸子冰冷在洞府中一掃而過,最后視線直直落在被黑暗包裹的晏聆。
奚擇眉頭一皺,抬手靈力招了招。
晏聆纖瘦身體猛地騰空,瞬間被奚擇寬大的手掌鉗住脖頸拎在手中。
晏聆驚恐看他,雙手死死扒著他的手臂,足尖拼命點著地,妄圖奪回呼吸。
奚擇面無表情將一道靈力灌入晏聆身體中,末了終于冷冷道:“……果然是靈級相紋。”
奚家前來修復(fù)天衍靈脈斷裂處的缺口來防止更多的天衍靈力四溢,沒想到竟然察覺到一座山峰上隱約傳來天衍相紋的氣息。
雖然用層層結(jié)界遮掩住,但依然能感知到那一絲一縷的氣息,想來八成是靈級相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