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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晏聆的記憶改起來極其困難。

    無論給他什么暗示,他都始終堅信自己、爹娘、好友的名字,哪怕腦海全被“奚絕”的記憶取代充盈,在被問到叫什么時,依然脫口而出“晏聆”。

    最后無法,用上了靈級法術(shù)才終于將他的認(rèn)知更改。

    八月廿八生辰那日,世間也已無晏聆。

    他徹底變成了“奚絕”。

    晏聆面容被修改成奚絕的模樣,脾性也隱約帶著點(diǎn)倨傲恣睢,雖然比不上真正的奚絕,但勉強(qiáng)算是個張牙舞爪的紈绔。

    奚擇看著乖巧坐在奚絕“溫柔鄉(xiāng)”的小小少年,微微一怔。

    好像有種錯覺,沒有「堪天衍」,沒有靈級相紋,一切都沒有發(fā)生,小奚絕還在他備受寵愛的溫柔鄉(xiāng)住著,一如既往。

    晏聆迷�?粗�,喊他:“爹?”

    奚擇回神,神色復(fù)雜看著他。

    晏聆對他而言只是個敷衍搪塞外界的工具,不需要有太多情感,奚擇面無表情垂眸注視著他,道:“你的相紋是什么?”

    晏聆下意識地回答:“不能說�!�

    奚擇蹙眉:“為何不能說?”

    晏聆也懵了,呢喃道:“不能說,爹不讓我說。”

    但是不對啊。

    爹不就在眼前嗎,為什么不能說?

    奚擇眉頭緊皺居高臨下看著晏聆,冷淡道:“我是誰?”

    晏聆迷迷瞪瞪地道:“你是爹�!�

    奚擇道:“我讓你說�!�

    晏聆剛被修改認(rèn)知,腦子懵懵懂懂有點(diǎn)轉(zhuǎn)不過來,迷糊道:“哦,爹想知道啊,那我……”

    話沒說完,晏聆突然像是被什么阻止似的,頭痛欲裂地抱著腦袋毫無征兆地痛苦呻吟一聲,像是要從靈級術(shù)法中掙脫出來奪回清明。

    “不……你不是,爹!”

    奚擇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強(qiáng)行讓他抬起頭,冷冷道:“你的相紋到底是什么?!”

    晏聆猛地睜開赤紅的眼眸,用盡全力推開他,嘶聲道:“你不是我爹!我要?dú)⒘四恪�!�?br />
    撕心裂肺的吼聲剛一出口,靈級術(shù)法再次壓制住他的神智。

    晏聆一瞬間安靜下來,眸中的殺意和赤紅一點(diǎn)點(diǎn)消失,重新被懵然取代。

    奚擇又問了他一句。

    刺耳的尖利聲陣陣傳來,響徹晏聆的耳畔。

    晏聆呆怔看著他,像是傀儡似的木然道:“不能說。”

    哪怕被修改了記憶,也不能告知別人自己的相紋。

    晏聆的潛意識中還記著晏寒鵲極其疼愛他,不會像眼前這個男人一樣……

    散發(fā)出想讓他死的殺意。

    晏聆怔然看著奚擇,心中打了個激靈。

    一切……

    好像不太對。

    奚擇之后再怎么問,晏聆都像是個叛逆的孩子,垂喪著腦袋不愿意回答,逼急了又會頭痛欲裂地嘶叫著要?dú)⑷恕?br />
    最后,奚擇徹底放棄,任由他去。

    自那之后,晏聆便徹底變成了奚絕。

    橫青簾、酆重陽、讓端、曲相仁四人在奚家不知商議了什么,隨后這四家便陸陸續(xù)續(xù)有家族子覺醒相紋。

    ——甚至橫家、讓家出了兩個靈級,「換明月」和「窺天機(jī)」,其他也有不少天級相紋。

    同一年有四個靈級相紋覺醒,天級相紋都像是不要錢似的覺醒數(shù)個,一時驚動整個十三州。

    晏聆乖乖巧巧地在奚家做他的“奚家小少爺”,整日仗著家世耀武揚(yáng)威。

    但他和真正的紈绔奚絕還是有區(qū)別,心軟又良善,拿著鞭子都不知道怎么抽人,有時還會將自己震得反噬。

    只是在每次雨天時,他像是在期待什么似的,能在窗邊看雨看一整夜。

    直到雨停,卻什么也沒等到。

    “我在等什么呢?”晏聆認(rèn)認(rèn)真真地心想。

    后來想得多了,他終于悟了。

    原來他只是單純在等雨停。

    雨總會停的,就算是南境連綿不絕的雨季,也終有一日會雨過開霽。

    只要他等。

    在晏聆的記憶中,娘親縱夫人應(yīng)該是最疼愛他的,但是自從他有意識以來,縱夫人竟一次都沒來別院看過他。

    晏聆問小廝道童,他們也滿臉懵然,只說自己是新來的,并不知曉縱夫人的秉性。

    晏聆只好當(dāng)縱夫人太過忙碌,畢竟臨近年底,事務(wù)繁忙是應(yīng)該的。

    但是他等了又等,年節(jié)、元宵節(jié)、立春、立夏,哪怕是乞巧他的生辰,縱夫人也沒來看過一眼。

    晏聆更加懷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真的出了問題。

    直到有一日,晏聆即將前去天衍學(xué)宮入學(xué),無意中在奚家撞見了一身白衣的縱夫人。

    被植入識海中的記憶作祟,且晏聆對“母親”這個身份十分依賴,當(dāng)即悄摸摸地從花叢繞過去,趁著縱夫人不注意,“哇”的一聲跳出來,滿頭樹葉地朝縱夫人歡天喜地道:“娘!”

    那一瞬間,晏聆清楚記得當(dāng)時縱夫人的反應(yīng)。

    并非是對待寵愛兒子的寵溺,倒像是瞧見令人膽戰(zhàn)心寒的怪物一樣,眸子里全是驚恐和……

    怨恨。

    晏聆一呆,聽到耳畔那震耳欲聾的殺意,迷�?此�

    “娘?”

    娘不是很愛我的嗎?

    為何要想殺我?

    晏聆根本沒想通,縱夫人便歇斯底里地沖上來,一把掐住他的脖頸將他死死按在地上,像是個瘋子似的厲聲道:“住口!不準(zhǔn)叫我娘!你不是我兒子!住口——!”

    晏聆被嚇懵了,險些被掐死的恐懼讓他拼命掙扎。

    縱夫人死死制住他,突然眼淚簌簌從臉龐滑落,落在晏聆臉上。

    晏聆一愣。

    縱夫人的手終于松開,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又死死將晏聆單薄的身體抱在懷里,神智不全地嘶聲痛哭:“絕兒,我的絕兒……”

    晏聆被那股濃烈的悲傷震得渾身發(fā)抖,迷茫地蜷縮在縱夫人懷中,想要伸手去抱她,想說“我就是啊”,但不知為何卻根本說不出口。

    只能任由這個歇斯底里被愧疚險些逼瘋的女人抱著自己又哭又笑。

    最后,晏聆被姍姍來遲的奚擇解救下來,讓小道童陪著他回別院。

    晏聆驚魂未定地枯坐在床上,摸著脖子上生疼的淤青,腦海中一閃而逝過相同的場景。

    但他絞盡腦汁卻根本不記得自己到底在什么時候被人掐過脖子。

    沒過多久,深秋已至,滿城桂花盛開。

    小晏聆前往天衍學(xué)宮入學(xué),同諸行齋幾人相識相交。

    諸行齋前兩年,是晏聆作為奚絕而言最無憂無慮的日子,不必?fù)?dān)憂生死,成日只知道插科打諢,順便調(diào)戲鋸嘴葫蘆盛焦,聆聽那焦土一點(diǎn)點(diǎn)被細(xì)雨滋潤的細(xì)微聲音。

    直到第三年……

    身上一直散發(fā)著潺潺流水聲、雖然時不時混合著一聲爆裂石碎聲的溫孤白不知知道了什么,每次看到晏聆時身上的聲音便越來越古怪。

    像是在憐憫、譏諷,又似乎在盤算著什么壞主意。

    晏聆不明所以。

    后來溫孤白沒來由的又加了一節(jié)術(shù)法課,說是要教一種能夠改變認(rèn)知、篡改記憶的法術(shù)。

    一群小小少年對“靈級”極其推崇,聞言忙豎起耳朵去聽,一個比一個認(rèn)真。

    但一節(jié)課下來,除了晏聆和盛焦,就連對術(shù)法十分熱衷的伏瞞也和其他人一起迷迷瞪瞪地趴在桌子上傳紙條。

    實(shí)在是太晦澀難懂了,根本聽不懂。

    盛焦雖然也聽不懂,但他無論聽什么課都是同一種表情,哪怕腦海一片空白開始發(fā)呆,面上依然面無表情肅然認(rèn)真。

    惟獨(dú)晏聆聽懂了。

    他像是對這種術(shù)法本能感興趣,想要弄懂似的,奮力地轉(zhuǎn)動腦子拼命理解溫孤白說的每一個字。

    一節(jié)課下來,他腦子差點(diǎn)轉(zhuǎn)不動。

    這群十幾歲的孩子本來只用學(xué)玄級術(shù)法已是超過了,溫孤白不知哪來的突發(fā)奇想,竟然連跨兩級,去授課靈級。

    好在晏聆腦子轉(zhuǎn)得快,只上了兩節(jié)課便磕磕絆絆掌握術(shù)法。

    其他人都在那呼呼大睡,溫孤白也難得沒有動怒,贊賞地看著晏聆,柔聲道:“想知道怎么解這種術(shù)法嗎?”

    晏聆點(diǎn)頭:“想呀�!�

    溫孤白笑了:“這個月末若有時間就來掌院齋舍尋我,我單獨(dú)教你�!�

    一時間,晏聆好像聽到溫孤白將魚餌拋下,等到魚上鉤的聲音。

    兩三年時間,晏聆已不動聲色將「閑聽聲」的能力摸得差不多,大概知道這些聲音的意思。

    溫孤白,在釣他?

    晏聆早就不知不覺學(xué)會喜怒不形于色,哪怕知道自己的記憶有問題也滿嘴謊話騙得奚擇都對他逐漸放下警惕。

    雖然覺得溫孤白古怪但晏聆也沒有表露分毫,像是被開了小灶似的高高興興道:“好啊好啊,多謝掌院�!�

    溫孤白露出個笑容。

    晏聆面上歡呼雀躍,心中無動于衷,甚至冷眼旁觀,想知道溫孤白到底想利用他做什么。

    隨后,晏聆孤身前去掌院齋舍,只用了半日就跟著溫孤白學(xué)會靈級術(shù)法的解法。

    這幾年對自己記憶的懷疑讓晏聆不相信任何人,就算溫孤白帶他再溫和也沒有讓他放松絲毫,他本時刻警惕著溫孤白會對他做什么。

    但沒想到溫孤白只是教會他后便讓他離開,沒有多說半句廢話。

    晏聆半信半疑地離開掌院齋舍,回到住處枯坐在那許久,心中突然有個古怪的念頭。

    “我的記憶出問題了嗎?”晏聆總覺得溫孤白似乎知道什么,所以才會要將這個術(shù)法教給自己,心中一個想法而心臟狂跳,“……我要將這個解開術(shù)法的用在自己身上試試看嗎?”

    或許能解開這些年一直困惑不解的問題。

    突然,外面?zhèn)鱽硪魂嚬鹣�,打斷他的冥思苦想�?br />
    晏聆蹙眉。

    還未到乞巧,哪來的桂花?

    他推開窗往外看,打算瞧瞧是不是盛焦又在打坐修煉,外溢的靈力把院中的桂花給催開的,視線還未抬起就直直對上一堵“墻”。

    晏聆一愣。

    盛焦不知何時站在窗外,面無表情看著他。

    晏聆嚇了一跳,差點(diǎn)下意識把窗門甩他臉上,沒好氣道:“你杵在這兒做什么呢?”

    盛焦眉頭緊皺,催動靈力道:“你……”

    晏聆疑惑:“我?”

    盛焦大概白日里發(fā)現(xiàn)晏聆不對勁,左思右想半晌想過來說些什么,但薄唇輕抿欲言又止,突然轉(zhuǎn)身就走。

    不說了。

    晏聆:“?”

    他來到底做什么的?

    “哎!盛焦!”晏聆下意識叫住他。

    盛焦腳步一頓。

    晏聆說完后也后悔了,不知道叫住這鋸嘴葫蘆到底說什么,猶豫了一下,故作歡快地道:“再過不久就是我生辰啦,你不想送我個禮物嗎?”

    盛焦默不作聲轉(zhuǎn)身看他,終于憋出一句:“你……想要什么?”

    “這你自己想�。磕挠形抑鲃訌埧谝�。”晏聆瞪他,“你到底有沒有送過別人東西呀?”

    盛焦想了想,十二歲之前的事對盛焦來說恍如隔世,只記得在未覺醒相紋前,好像曾經(jīng)送給別人過一塊桂花糕。

    晏聆耍無賴,他就愛看盛焦拒絕不了自己,心中為難得開始迸火花的焦急聲音。

    “我不管,你一定要送給我一樣?xùn)|西,最貴的那種,便宜貨本少爺可不愛要�!�

    盛焦擰眉。

    他沒靈石,買不了貴重的東西。

    自從他從申天赦出來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七情六欲皆失的樣子,盛家就待他并不好,連靈石都不會主動給他。

    盛焦又是個不注重物欲的人,連身上的衣裳都是諸行齋的兩套院服成天換著穿,好好的黑衣都洗得發(fā)白了。

    苦行僧都沒他過得艱苦。

    他之前成日里吃辟谷丹來維持生機(jī),還好結(jié)丹后連辟谷丹都省了。

    靈石對他而說全然無用。

    晏聆見盛焦這副摳摳搜搜滿臉為難的樣子,險些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見盛焦的天衍珠因?yàn)樗侵皺舻膭幼鞔乖诖芭_上,手欠地伸手打算去撥天衍珠玩。

    盛焦還未完全掌控天衍珠,唯恐這珠子上的雷紋劈到晏聆,立刻往后一撤,躲開晏聆細(xì)長的手指。

    晏聆愣了一下,眸中一閃而過一絲被拒絕的難過和難堪,但很快就沒心沒肺地支著下頜笑嘻嘻道:“那你送我一串珠串玩唄�!�

    盛焦敏銳地察覺到他的難過,輕輕啟唇似乎想要解釋。

    晏聆打了個哈欠,沒等他解釋便隔著窗戶踮著腳尖推了推他的肩膀,催促道:“不準(zhǔn)再拒絕!我生辰的時候你一定得送給我,否則……唔,你不會想知道后果的�!�

    盛焦:“……”

    盛焦被推得后退幾步,怔然看著緊閉的窗戶,猶豫許久才轉(zhuǎn)身回桂花小院。

    年少的天道大人回去枯坐半夜,將儲物戒里的靈石全部倒出來,細(xì)細(xì)數(shù)了半天。

    盯著那零零散散一小堆靈石,盛焦開始盤算這些靈石能買幾顆靈珠。

    第81章

    脫胎換骨

    靈級術(shù)法并非一日兩日能徹底掌控。

    晏聆那晚對著半月紋水鏡使了半天解法,并未覺得哪里有問題,只隱約感覺識海中某種禁制似乎松動一瞬,還沒反應(yīng)過來又被強(qiáng)行壓制下去。

    晏聆蹙眉,見天都亮了,只好將半月紋水鏡收到袖子里。

    今日要和諸行齋其他人外出歷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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