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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玉頹山笑吟吟地道:“所以讓大師,你覺得我怕死嗎?”

    他像是在玩一場游戲般興高采烈地追逐死亡,怎么可能會畏懼?

    讓塵眸子黑沉冷漠,許久后突然道:“我可以幫你。”

    玉頹山一歪頭,意外地眨了下眼睛。

    “「窺天機」幫我?”

    讓塵點頭:“是�!�

    玉頹山看了他許久,突然撫掌大笑:“你果真……”

    讓塵還以為玉頹山要說“你果真對天衍有異心”時,卻聽這邪惡的人竟然滿臉傻樂:“你果真和聆兒說的一樣,東扯葫蘆西扯瓢,方才胡扯這么多就是想說幫我,那你直言就是唄�!�

    讓塵:“…………”

    讓塵這些年早已將心境修煉得心如止水看破紅塵,但此時卻莫名有了想把他和晏將闌綁起來抽一頓的沖動。

    就在這時,整個此地無銀城猛然傳來一陣驚雷,毫無征兆地劈落。

    玉頹山和讓塵詫異地抬眸看過去。

    還虛境雷劫?

    誰的?

    雷劫毫無醞釀是被直接引來的,本該直直落在那晉入還虛境的修士身上,但所有人循聲看去時,就見雷劫只是劈在一處屋頂上,就被一道雷紋結(jié)界阻攔住。

    讓塵看了一眼,眉頭輕皺。

    盛焦的天衍珠……在擋雷劫?

    那渡雷劫的定是晏將闌。

    晏將闌竟然如此苦心竭力,只是短短幾日就吸納靈力,從化神境一躍到還虛境。

    讓塵沒來由地生出一種老父親的欣慰來。

    看來晏將闌大仇得報后,心境開闊不少。

    心境開闊的晏將闌正緊皺眉頭蜷縮在凌亂軟塌間,耳廓上的耳飾早已在雙修之前被拿掉,狹小床幔間還被下了一層厚厚結(jié)界,任他外界如何雷鳴滾滾他根本聽不著,睡得天昏地暗。

    盛焦盤膝坐在他身邊護法,每次察覺到晏將闌睡得不安穩(wěn)時都會輕柔將靈力點入他的眉心,安撫他睡得更沉。

    雷劫接連落了兩個時辰,晏將闌雷打不動。

    直到最后一道雷劫終于消泯,成功晉入還虛境的晏將闌突然含糊呻吟一聲,感覺內(nèi)府一陣滾燙,登時條件反射地捂著小腹腳胡亂蹬了蹬,聲音哆嗦著道:“不、不能再來了,滿了�!�

    還虛境的靈力溢滿晏將闌的經(jīng)脈中,內(nèi)府一時不適應(yīng)磅礴的靈力燒得他總感覺盛焦還在給他“渡”靈力,滿頭汗水地哭著蹬腿。

    盛焦將靈力灌入晏將闌身體中,指引著他生疏地將還虛境的靈力一點點理順。

    不知過了多久,晏將闌終于理清靈力,哼哼唧唧地往盛焦掌心蹭了蹭,口中不知嘟囔了什么,終于不再鬧騰,昏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直接睡到日上三竿即將中午,晏將闌一身輕松地醒來時,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昨晚雙修這么多回,他竟然還能順利爬起來?

    太不可思議了,這就是另類的“隨遇而安”嗎?

    只是等他穿好衣裳后,才后知后覺自己的靈力不太對勁。

    怎么……

    突然就和昨天不太一樣呢?

    盛焦一大清早已去懲赦院要了一座單獨行舫回獬豸宗,等處理完事務(wù)后回到十二居,就見晏將闌滿臉呆滯坐在椅子上,眼眸都不會轉(zhuǎn)了,像是漂亮精致的傀儡人。

    盛焦蹙眉:“怎么?”

    晏將闌面無表情將視線看向他,古井無波地干巴巴道:“首先我不是艷鬼,不用吸別人的精元來修煉,正兒八經(jīng)的修煉我也能很快突破,怎么和天道大人雙修兩次就突然還虛境了呢?畢竟我不是艷鬼�!�

    盛焦:“…………”

    第91章

    為所欲為

    要不是知道晏將闌突破還虛境后已淬體,盛焦都要以為他被弄傻了。

    沒搭理咕咕噥噥的晏將闌,盛焦將劍放下,走到后院去收拾東西——要是指望晏將闌,指不定兩人明天都動不了身。

    晏將闌像是小尾巴似的追上去,探頭探腦地追問:“天道大人,大人?雷劫呢,沒雷劫我怎會突破?當時我入化神境時好像也被劈得嗷嗷叫,怎么這會……哎你別收拾了,這些我都不愛要,扔在這兒也沒事�!�

    盛焦將錦被一抖,一個硬物“咔噠”嗑在床沿。

    晏將闌還在咕囔,隨手撿起來一瞥,突然神色一僵。

    他面無表情,猛地抬手將此物朝窗外大力扔了出去,幾乎將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恨不得扔到天邊去。

    “噗通”。

    似乎是落在后院小池塘里。

    盛焦面不改色地抬手招回,捏在手中將水擦干凈——是昨晚那塊羊脂玉如意。

    晏將闌:“……”

    晏將闌臉都綠了,冷冷朝他伸出手:“盛無灼,趁我現(xiàn)在還沒生氣,給我毀了那玩意兒�!�

    “嗯。”盛焦口中答應(yīng)著,卻將玉如意放回儲物戒中,繼續(xù)若無其事地收拾東西。

    晏將闌:“……”

    晏將闌磨了磨牙,作勢要沖上去和盛無灼同歸于盡,但還沒動,就聽盛焦終于回答他的問題。

    “……雷劫已過,不必擔憂�!�

    晏將闌剛剛抬起的腳尖瞬間落下去,聽出來是盛焦在他呼呼大睡時為他擋住還虛境的雷劫,且還為他梳理好靈脈。

    他眼神冷冷瞪了盛焦許久,突然拂袖就走。

    算了。

    吃人家的手軟。

    片刻后,兩人坐上懲赦院的單獨小行舫,朝著中州而去。

    晏將闌坐在蒲團上盤膝打坐,將還虛境的靈力重新引遍全身,熟悉這同化神境截然不同的內(nèi)府。

    盛焦反倒坐在一旁垂著眸安安靜靜看著犀角燈,為他護法。

    沒有晏將闌的插科打諢,行舫寂靜一片,只有隱約的風聲從窗戶縫隙傳來。

    行至半途,晏將闌終于將靈力調(diào)息好,但他集中精神打坐入定太久,打算先閉著眼睛冥想一會再起來。

    只是還沒冥想一會,突然感覺盛焦悄無聲息地靠近。

    盛焦的存在感太強,身上那股桂花混合霜雪的氣息只是一飄進晏將闌鼻間就像是石子落入寂靜幽潭,瞬間濺起一圈漣漪。

    晏將闌沒好氣地睜開眼睛,還在記恨那玉如意的事,語氣陰陽怪氣道:“盛宗主,懲赦院的行舫又大又不花錢,您不必像在小幽間似的同我擠擠攘攘,當心嗑著您的尊體�!�

    盛焦早已學(xué)會如何忽視晏將闌擠兌人的話,按著晏將闌讓他側(cè)身,五指輕輕將他散亂的長發(fā)撩起來。

    晏將闌發(fā)間只用桂紋發(fā)飾草草束起,連根發(fā)帶都沒有,時間久了幾綹碎發(fā)自然垂下。

    盛焦無論做什么都一絲不茍,見那幾綹碎頭發(fā)恨不得給他鉸了,微微蹙著眉將發(fā)飾抽下來,打算重新挽發(fā)。

    晏將闌背對著盛焦愣了下,心中最后一點惱怒之意也消失得一干二凈。

    幼時他懶得要命,常年都是用發(fā)帶系緊墨發(fā),再用簪子隨手一挽,長長發(fā)帶飄在丸子頭后就漫山遍野地瘋玩。

    朝夫人也由著他去,但逢年過節(jié)還是得出去見人,每回都將他薅過來收拾得人模狗樣才會準許出門。

    十歲后,再也沒人替他束過發(fā)。

    盛焦是第一個。

    晏將闌莫名無所適從,手指不自然地在自己膝蓋上畫圈玩,察覺到盛焦的手在他頭發(fā)間熟練沉穩(wěn)的穿梭,低聲道:“盛焦�!�

    “嗯?”

    “我娘肯定會喜歡你的。”晏將闌從來不愛拿自己年少的悲慘經(jīng)歷出來說事兒,更不想盛焦同情憐憫他,剛說完后又飛快補充一句,“……婉夫人也很喜歡你,等到中州你先跟我一起去藥宗吧。”

    盛焦的手一動,很快又繼續(xù)動作起來:“嗯�!�

    “樂正鴆就說不準了�!标虒㈥@支著下頜懶洋洋地晃著腳,“他八成得和你拼命,嘖天道大人,你想同我合籍做道侶,還真是阻礙重重啊。”

    盛焦沉默不語,終于將晏將闌的墨發(fā)挽好。

    但這一絲不茍還沒片刻,晏將闌就熟練地往后一仰,直直倒在盛焦懷里,仰著頭朝他齜著牙笑。

    盛焦蹙眉:“起來�!�

    “亂了你再給我束�!标虒㈥@懶洋洋地枕著盛焦的大腿,閉上眼睛含糊道,“我睡一覺,到了喊我�!�

    他就是看準在這種小事上,盛焦從小到大都會縱容他,睡得心安理得,舒舒服服翻了幾個身就將盛焦束好的發(fā)全部搞得凌亂不堪,連桂紋發(fā)飾都散亂,要掉不掉。

    盛焦默不作聲將發(fā)飾取下來,讓他睡得更舒服。

    懲赦院的行舫有特殊路線,借著幾個靈力陣只是大半日就到了中州藥宗門口。

    晏將闌打著哈欠被叫起來,束好發(fā)后飄然從行舫落到藥宗的生門處,輕輕將一抹靈力灌入其中,等待人來開門。

    盛焦站在后面看著晏將闌纖瘦的背影,眸子微沉不知在想什么。

    晏將闌身量同六年前沒什么分別,他結(jié)嬰太早加上常年體弱、中毒,身形纖細頎長看著根本不像是個北境人。

    若是他平平安安長大,許是就能有他夢寐以求的高量身形——不至于二十多歲了還被各種人嘲笑個兒矮。

    當年盛焦將晏聆從獬豸宗放出來時,隱藏身形跟在后面許久,看著他冒著雪踉踉蹌蹌往前走,有幾次想要沖上去抱住他,卻因手腕上的天衍珠對晏聆釋放的殺意而不敢上前。

    等離開獬豸宗追捕范圍后,晏聆突兀地停在原地,抬眸茫然看向四周。

    他似乎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在黑暗中晏聆沉默許久,才邁著沉重的步伐朝著藥宗而去。

    只是到半路上,婉夫人便匆匆而來,一把將他扶住。

    晏聆倒在婉夫人懷里,嗅著冷冽的藥香,突然不知今夕是何年,像是幼時迷路終于回到家似的崩潰痛哭。

    “娘!”

    婉夫人眼眶一紅,將他緊緊抱著撫摸全是血污的發(fā)。

    那時盛焦以為是奚絕在為縱夫人哭泣。

    直到如今才發(fā)覺,那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失去雙親后,遲到了八年的脆弱和崩潰。

    婉夫人將依然昏過去的晏聆匆匆?guī)Щ厮幾凇?br />
    盛焦無法進去,只能眼睜睜注視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

    他站在藥宗整整一夜,雪幾乎將他埋了,才在天光破曉時轉(zhuǎn)身離去。

    藥宗中,奚絕早已等候多時。

    那時他還不怎么會用天衍分神,只勉強幻化出個幻影,無法觸碰實物,他在藥宗等得滿心焦急久,聽到腳步聲急忙看過去。

    晏聆被折磨得瘦了一整圈,滿身都是猙獰傷痕和好似洗不掉的血污,和平日里活潑跳脫的模樣全然不同。

    奚絕登時愣住了。

    婉夫人將晏聆放在軟塌上,沉著臉將幾乎能起死回生的靈丹放在晏聆嘴里,任其化為一股靈力灌入晏聆經(jīng)脈中。

    奚絕茫然走過去,像是做錯事似的滿臉害怕地蹲在軟塌邊,清澈眸瞳全是掩飾不住的恐懼。

    他怯怯地想要伸手去抓晏聆垂在一旁滿是血污的手,天衍幻化的分神卻直接摸了個空。

    奚絕像是不信邪似的執(zhí)拗去觸碰,但無論如何都只能和那只好似已經(jīng)泛著死氣的手穿著而過。

    無法觸碰。

    “他……他死了嗎?”奚絕眸瞳渙散,喃喃地問,“他不要我了嗎?”

    婉夫人的靈丹入腹,晏聆身上的皮外傷已然愈合結(jié)痂脫落,但體內(nèi)的無盡期卻遍布半身經(jīng)脈,好似要將他全部生機吞噬殆盡。

    “不會有事的�!蓖穹蛉溯p柔地安撫他,“只是皮外傷罷了,我已讓人去取虞曇花,煉成靈丹服下就不會有性命之憂。”

    奚絕觸碰不到晏聆,只能將泛著金紋的指腹虛虛和晏聆冰涼慘白的指尖相貼,好像這樣他就能觸碰到晏聆似的。

    “哦。”他眼眸無神,像是魔怔似的,輕聲道,“他還要我,他不走�!�

    婉夫人溫柔道:“對,他不走�!�

    奚絕悶悶“嗯”了一聲:“是獬豸宗的人傷的他,那個曲……曲……”

    他“曲”了半天也沒記起來獬豸宗的宗主是誰,用手指輕輕貼著晏聆的手指像是在玩,小聲說:“我認不得,那就整個曲家�!�

    婉夫人無聲嘆了一口氣,道:“曲明廉想要得到「堪天衍」,聆兒不知胡編了什么相紋,說他已將「堪天衍」吞噬,若他死兩個靈級相紋也會隨之消失,所以他們沒敢要聆兒的命�!�

    但最后曲明廉破罐子破摔,讓曲相仁去硬生生抽晏聆的相紋。

    為了遮掩謊言——或許晏將闌也有毀掉「閑聽聲」的私心,竟然讓無盡期將他一半相紋吞噬,做出相紋被抽出的障眼法。

    “但他疼了�!鞭山^看著終于安靜如水的晏聆的臉,輕聲呢喃道,“我要讓整個曲家死,一個都不能活�!�

    婉夫人一愣。

    奚絕發(fā)狠地說完這句話后,又變臉似的眼眶一紅,像是被丟棄的孩子抱著膝蓋,喃喃開口。

    “別不要我�!�

    他以后會變得很厲害,將所有欺辱過他們的人全都殺了。

    不會有人再敢欺負他們。

    奚絕并未做到,但玉頹山做到了。

    六年時間讓他徹底掌控「堪天衍」,更因天衍垂憐能掌控十三州一切天衍靈力,只要他想,就連盛焦或許都不是他的對手。

    除了自由和死亡,他什么都能擁有。

    ***

    “嗤——”

    盛焦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犀角燈正在微微亮起,是上沅傳音而來。

    “宗主,懲赦院消息,玉頹山到中州了�!�

    盛焦擰眉。

    玉頹山未免來得太快,昨晚他還在此地無銀城,就算連夜馬不停蹄坐行舫,也要深夜才能到中州。

    盛焦不知想到什么,掐滅燈芯,冷淡道:“晏將闌。”

    晏將闌聽到這個名字愣了下才詫異回頭:“��?”

    這是盛焦第一次叫自己這個名字,聽著倒是挺稀奇。

    “玉頹山�!笔⒔估淅涞�,“你還在和他私下往來?”

    晏將闌眨了眨眼,無辜道:“冤枉啊盛宗主,我昨天和他見了一面聊了幾句,沒有泄露您的半句機密,望您明鑒!”

    他不想對盛焦說謊,但這話卻也遮遮掩掩,細想之下簡直全是破綻。

    沒有透露機密,那就是私下當真有來往?

    盛焦面無表情朝他一伸手。

    晏將闌:“什么��?”

    “犀角燈�!�

    晏將闌幽幽瞅他:“盛無灼,你不信我嗎?我真的半個字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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