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應(yīng)琢見縫插針地上前去給師兄拍后背順氣:“師兄別生氣,那蘭仙子玉貌花容,盛宗主見之傾心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蘭仙子:“……”
奚將闌竟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盛焦淡淡將小燈轉(zhuǎn)過去,露出那歪歪扭扭的“蘭嬌嬌”三個字給他看。
奚將闌頓時噎了個半死,在“氣”和“笑”進(jìn)退兩難間,又來了“羞臊尷尬”直沖腦門。
……氣焰頓消。
小販雖然只賣出去一盞,但也樂顛顛的。
盛焦正捏著小燈等著找零,一旁突然傳來個聲音。
“蘭嬌嬌真會參加今日花魁大比嗎?”
這聲音莫名熟悉,被尷尬羞恥埋沒、恨不得直接從云端跳下去的奚將闌蹙眉回頭一瞧。
說話的男人白衣、白發(fā),站在空曠處幾乎同身后的云朵融為一體,臉上骷髏面具被日光倒映閃現(xiàn)絲絲縷縷蛛網(wǎng)似的金色紋路。
奚將闌一愣。
惡岐道的骷髏面,玉頹山?
小販又瞧見個冤大頭,趕忙說:“是是是,蘭仙子肯定會來,公子要買幾盞嗎?”
玉頹山“哦”了一聲,雪白到幾乎半透明的手指在整條街一指,溫溫和和地說:“那這一條街的云燈我都要了,晚上給蘭嬌嬌點(diǎn)燈競花魁。”
蘭嬌嬌:“……”
奚將闌上回拿玉頹山當(dāng)槍使來料理秦般般那個賭鬼父親,此時乍一瞧見本尊,本來心虛得不得了,聞得此言差點(diǎn)直接上去和玉頹山拼命。
應(yīng)琢在惡岐道待過幾個月,深知此人的深不可測,神色冷冷注視他,垂在袖中的手已悄無聲息凝出雪白蛛絲。
惡岐道遠(yuǎn)在北境,玉頹山為何會出現(xiàn)在南境九霄城?
難道那「棄仙骨」竟已賣到南境來了?
就連盛焦也微微皺起眉來,隱約從玉頹山身上察覺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氣息。
「堪天道」已是接近天道、天衍頂端的存在,整個十三州能讓盛焦都產(chǎn)生危機(jī)的寥寥無幾。
玉頹山?jīng)]察覺到視線,還在和歡天喜地的小販柔聲說:“蘭嬌嬌今日當(dāng)真會去選花魁?”
小販點(diǎn)頭如搗蒜,這好大一筆生意讓他顧不得其他:“自然,您若不信盡管去問紅塵識君樓�!�
“哦�!庇耦j山拿出一抱蜜餞,溫溫柔柔地說,“我愛看美人,這云燈若能博美人一笑也算不虧。但如果今日蘭嬌嬌沒來,我可是要生氣的。”
小販只是個尋常人,哪里聽說過惡岐道玉頹山的威名,剛忙點(diǎn)頭:“當(dāng)然當(dāng)然,公子放心好了。”
玉頹山眼眸一彎,捏著蜜餞開始吃吃吃。
小販不知危險(xiǎn)將至,還在那傻樂。
玉頹山可從來殺人不眨眼,一旦發(fā)現(xiàn)被騙,這一條街的人怕都會被他用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點(diǎn)成骰子玩。
奚將闌面色綠油油的,拽著盛焦和應(yīng)琢就走。
玉頹山拿木簽戳著蜜餞,微風(fēng)吹來拂過他草草用發(fā)帶束起的白發(fā),他抬頭看向越走越遠(yuǎn)的三人,突然輕輕抬手,瞇著一只眼睛將半透明的手指點(diǎn)向盛焦后心。
金色的天衍靈力凝在指尖,宛如一支即將離弦的利刃。
寒芒一點(diǎn)越來越亮。
盛焦突然轉(zhuǎn)身。
「堪天道」同其他靈級相紋并不同,它最兇戾無情,即使未用天衍靈力氣勢也凜然凌厲,只是一個眼神便讓人膽戰(zhàn)心驚。
“啊。”
玉頹山被「堪天道」的氣勢震得指尖靈力倏地散成斑斑點(diǎn)點(diǎn)的金色螢光,眸中溫煦的殺意幽幽散去,他輕輕將骷髏面具歪了歪,露出一只漂亮的桃花眸。
他笑著呢喃道:“被發(fā)現(xiàn)啦。”
天衍珠迅速轉(zhuǎn)起來,可不知為何竟然遲遲停不下,轉(zhuǎn)得差點(diǎn)要冒火星子。
奚將闌已經(jīng)走進(jìn)紅塵識君樓,站在臺階上喊:“盛焦?”
盛焦五指一動,緊握住轉(zhuǎn)得珠子發(fā)燙的天衍珠。
再次看去,玉頹山好似融于云朵中,悄無聲息消散在原地。
剎那間,整條街的云燈倏地亮起。
成千上萬盞,在白日里也灼灼生輝,差點(diǎn)亮瞎奚將闌的眼。
紅塵識君樓是數(shù)層奢靡閣樓,偌大廳堂仙氣縹緲,流觴曲水竟從閣樓數(shù)層一直連綿而下,環(huán)佩叮當(dāng)?shù)奈杓ё慵馓ど彛枞垢枭取?br />
儼然一處醉生夢死的溫柔鄉(xiāng)。
奚將闌輕車熟路踏上臺階上了二層閣樓。
嬌俏的舞姬衣裙翻飛從雕花欄桿飛踏而過,好似翩然蝴蝶,奚將闌微微抬手扶了她一把,輕盈的美人圍著他踮腳尖妖媚而舞。
奚將闌笑起來,好似風(fēng)月場的老手,手指撩起舞姬飄拂而起的一綹發(fā),淡淡道:“我要見荀娘�!�
舞姬嬌笑起來,素手如柔荑搭在奚將闌肩上,柔聲說:“公子來的可真不是時候,荀娘今晚要去花魁大比,不待客呢�!�
奚將闌邊上樓邊道:“多少靈石都不破例?”
往往這句話一說出來,無論花魁再忙也會將此人奉為上賓,但舞姬腰肢柔軟地躍上二樓,含笑著攔住奚將闌的去路。
“公子再等幾日吧。”
奚將闌微微挑眉,從善如流道:“行吧,那我隨便坐坐聽聽小曲兒吧�!�
舞姬眨眨眼。
奚將闌從懷中拿出一袋靈石拋過去。
舞姬笑開了,這才應(yīng)允三人上樓,帶去一間雅間,幾個戴著面紗的樂女坐在屏風(fēng)后彈琵琶唱曲兒。
奚將闌撩開竹簾往下方人來人往的一樓看,嘖嘖道:“看來這荀娘還挺難見。”
應(yīng)琢第一次來花樓,上樓梯時被一個艷麗的舞姬圍著轉(zhuǎn)圈跳舞,渾身不自在得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師兄……對這花樓怎么如此熟悉?”
盛焦始終面無表情,手緩緩地?fù)軇邮滞笊系闹樽印?br />
——把天衍珠當(dāng)佛珠盤了。
“啰嗦�!鞭蓪㈥@左右看了看,發(fā)現(xiàn)并沒有舞姬在二樓,悄無聲息地拉開木門,低聲叮囑,“荀娘的住處應(yīng)當(dāng)就在上面,等會我上去瞧瞧,你們切莫輕舉妄動。”
應(yīng)琢忙道:“我隨師兄一起去。”
奚將闌沒搭理他,踮著腳尖跑了。
奚將闌也是心大,敢把應(yīng)琢和盛焦單獨(dú)留在一起。
應(yīng)琢注視著奚將闌鬼鬼祟祟地離去,只覺得師兄做壞事的背影都高大威武令人癡迷,但一轉(zhuǎn)身對上盛焦那張棺材臉,神色瞬間變了。
盛焦垂著眸盯著小案上的云燈,眸光冷然,全然沒把應(yīng)琢放在眼里。
應(yīng)琢對盛焦嫉妒得發(fā)狂,卻深知有奚將闌在,自己暫時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冷冷坐在那喝茶,心中盤算如何真正將此人搞死。
奚將闌避開人走到通往三樓的木臺階處,剛要偷偷摸摸地上去,就見一個舞姬從三樓下來。
他反應(yīng)迅速,立刻往木臺階下的小角落里一茍。
目送著舞姬離開,奚將闌正要往前竄,卻后知后覺身邊有幾個微弱的呼吸聲。
奚將闌面無表情轉(zhuǎn)頭一看,就見那狹小角落里正蹲著三個鼻青臉腫的少年,見到他看來忙朝他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
奚將闌:“……”
奚將闌手腳并用往外爬,立刻就要跑。
但剛一動,三個少年便伸出六只手一把薅住他:“哎哎!兄弟!道友!且慢且慢�。 �
這幾個少年瞧著年輕,好像是哪家世家公子,各個修為都是金丹期,雖然被揍得不輕但依然身強(qiáng)力壯,奚將闌毫無靈力直接被硬生生拽著衣物拖了回去。
奚將闌法衣差點(diǎn)被他們扯下來,怒氣沖沖道:“你們誰��?趕緊松開我,知道我道侶是誰嗎?說出來嚇你們一竄�!�
少年們朝他拼命“噓”:“冷靜冷靜!我們是在救你�。 �
奚將闌不想聽這三個看起來腦子有大病的人胡言亂語,跪在地上往外爬,沒爬幾步又被拽了回去。
他也沒察覺出這三個少年的殺意,只好停止逃走,和他們擠在那小小角落。
——好在四個人身量都不威武,勉強(qiáng)藏得下。
奚將闌冷冷道:“救我什么?”
被揍得最慘的少年揉了揉鐵青的眼睛,唉聲嘆氣道:“你是不是要上樓上偷看荀娘?”
奚將闌匪夷所思看著他:“說話放尊重點(diǎn),欣賞美人的事兒,能叫偷看嗎?”
“看吧,我就說他也是和咱們一樣的猥瑣好色之徒,愣是要去偷看荀娘。”角落里悶悶不樂的黑衣少年毫不客氣地說。
奚將闌:“……”
怎么還污人清白呢?
“你可別去�!秉S衣少年諄諄道,“三樓有個可厲害可兇的護(hù)衛(wèi),但凡有人上去都會被狠揍一頓,毫不留情�!�
奚將闌來了興致,盤膝坐好:“什么護(hù)衛(wèi)?修為幾何?”
“修為……我估摸著得元嬰�!�
“呸,化神期吧!肯定是化神!”
“我怎么覺得是還虛境呢?”
三人七嘴八舌,說到“還虛境”紛紛都沉默了。
其他兩人正要罵他異想天開。
哪個還虛境大能這么好色無恥,在花樓給花魁做護(hù)衛(wèi)?
臉都不要啦?
那少年卻幽幽道:“你們傻啊,還虛境把我們揍一頓,說出去可比元嬰期揍我們要有面子的多了�!�
兩人紛紛開竅:“是哦!”
奚將闌:“……”
被揍一頓說出去肯定都沒多少面子吧!
奚將闌聽不得這三人吹牛皮,面如菜色地就要走,又被他們七手八腳拽回來,苦口婆心道:“道友,我看你這鬼鬼祟祟的樣子,肯定也是同道中人。哥哥們奉勸你一句,那三樓真的上不得�!�
奚將闌:“…………”
奚將闌看著這三個約摸才剛及冠的少年,面無表情磨了磨牙。
諸行齋那群混賬東西貶損自己矮也就算了,現(xiàn)在比他小好幾歲的少年們竟然也敢諷刺他個兒矮年紀(jì)小……
這往哪兒說理去?
就在奚將闌惡狠狠地盤算著把他們?nèi)齻打一頓時,角落的黑衣少年幽幽道:“我剛才聽了一耳朵,那個護(hù)衛(wèi)好像是從劍宗來的�!�
奚將闌一愣。
劍宗?
“不可能!劍宗的劍修眼高于頂,怎么可能會來九霄城當(dāng)護(hù)衛(wèi)?!”
“真的,我聽得真真兒的,那人說是要堪破心境瓶頸,為不受美色所蠱惑而尋求心平氣定,特來花樓歷練心境,穩(wěn)固修為�!�
眾人面面相覷。
這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兒嗎?
劍宗的人,八成也有大病。
少年一拍腦袋:“哦對,聽說還是劍宗宗主的大弟子,名喚……”
奚將闌眉頭輕輕一跳。
“……名喚柳長行�!�
奚將闌:“…………”
第46章
花魁候選
奚將闌蹲在角落里茍了好一會,才面如菜色地爬出去。
三個少年還在嘰歪地拉他。
“這是去送死��!你就算長得再好看也會被他打下來的!”
“那人就是個鐵面閻羅,六親不認(rèn)!”
奚將闌幽幽道:“放心吧,我必不可能像你們這般丟人�!�
少年們:“……”
好心提醒,怎么還帶嘲諷攻擊呢?
此人怎么勸都不聽,三少年面面相覷,索性任由他離開,蹲在那探頭探腦打算瞧此人笑話。
奚將闌將被揉皺的法衣理了理,人模狗樣地抬步走上三樓木臺階。
還未走上前去,就隱約感受到一股森寒劍意縈繞周遭,甚至在最后一層臺階處還形成一層厚厚劍意凝成的壁壘,阻礙所有人踏上三樓。
奚將闌腳下一個踉蹌,心道果然是柳長行。
也就他的劍意像是扎人的冰凌,徹骨森寒,恨不得將人原地凍成冰渣。
奚將闌身軀單薄卻如入無人之境,撥開柳長行的劍意緩步拾階而上,思緒翻飛。
柳長行的師尊不茍言笑,天生劍骨甚至無情道大成,肯定不會無緣無故讓柳長行來九霄城花樓丟劍宗的臉。
荀娘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請得動劍宗之人前來相護(hù)?
思量間,他已踏上最后一層臺階。
下方等著看好戲的少年吃了一驚。
“那可是劍修的劍意屏障�。∷粗翢o修為,怎么過去得如此輕松?”
“蠢啊,我們看不出他的修為,八成他是哪家的大能,只是瞧著臉比較嫩罷了�!�
“原來如此!”
奚“大能”抬步走上三樓,隱約聽到有女人嬌媚的聲音幽幽傳來。
“劍修大人,道有什么好修的呀?您來這紅塵識君樓一回,難道就不想放縱一回?貪享魚水之歡嗎?”
一人沉聲道:“不想,你再這樣,我就出劍了。”
美人忍俊不禁:“都說劍宗劍修不解風(fēng)情,今日一瞧果然如此。您如此鐵石心腸,難道是因?yàn)殒聿粔蛎溃俊?br />
“并非,你很漂亮�!绷L行說,“劍道苦修,我已立誓,此生不近女色�!�
美人大概沒見過這個品種的男人,笑得花枝亂顫。
她樂得不行,也沒撩撥,一揮紅袖溜達(dá)著走了。
奚將闌扶著欄桿站穩(wěn)身形,幽幽看過去。
偌大三樓的房門幾乎緊閉,周遭燈火通明,花樓特有的撩情香裊裊飄起,但端坐在寬衣上的高大男人卻不為所動。
柳長行橫劍膝頭,半垂著眸修煉,劍意縈繞周身,將垂曳而下的裾袍撩的輕輕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