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盛焦不知道怎么發(fā)現(xiàn)晏聆的,沉著臉快步?jīng)_入雨中,溫?zé)岬拇笳埔话芽圩£恬龅氖滞�,拽著他快步朝著�?nèi)室走去。
晏聆迷茫被拽著往前走。
盛焦院中有一段路鋪著鵝卵石,晏聆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赤著腳踩在石頭上硌得他終于感知到疼痛和寒冷,哆嗦著小跳一下。
盛焦蹙眉回頭,見他被硌得不輕,足尖點著一旁的泥濘水中也不敢往石子路上走,索性直接單手環(huán)住他的腰身,像是抱孩子似的就這樣將他抱回房中。
晏聆此時已經(jīng)徹底清醒過來,不知是為自己的愚蠢還是難得見盛焦這么嚴(yán)肅,雙手攀著盛焦的肩膀,抿著唇不住地笑。
盛焦將他抱回房中,扔給他一套寬大衣袍讓他換下。
晏聆坐在溫暖床榻間,身上裹著大了許多的寬松外袍,瞇著眼睛笑吟吟看著盛焦。
盛焦眉頭緊皺,用靈力輕輕將晏聆手肘處的猙獰傷口一點點治愈,又握著他的腳踝將腳心的淤泥擦凈。
見他還在那傻樂,盛焦抬頭冷冷看他一眼。
晏聆毫不客氣地仰躺在盛焦堅硬的床上,笑嘻嘻地道:“你的犀角燈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沒人啦?”
盛焦見他腳都凍得青紫,一看就知道就這么一路跑過來的,神色莫名冰冷。
“沒燈油了。”
犀角燈燃燒的是犀角,防止燈徹底燒盡,會在犀角燈摻著燈油,能確保使用時間數(shù)十年。
“哦哦�!标恬龅�,“我就知道�!�
盛焦將他腳底的泥擦干凈,直接塞到溫?zé)徨\被中。
晏聆打了個噴嚏,甩了甩亂糟糟的墨發(fā):“看來今晚我得在你這兒湊合一晚了,嘖你這床真硬啊,下回?fù)Q個軟一點的唄�!�
他正插科打諢著,盛焦突然湊上前手指在晏聆眼角輕輕一撫。
那處剛好是紅痣的位置,晏聆渾身一哆嗦,差點以為自己障眼法沒隱藏好。
卻聽盛焦道:“哭什么?”
晏聆熟練地裝傻:“什么哭?胡說八道什么呢,這是被雨淋的,你都不知道外面雨有多大,嘩啦啦的�!�
盛焦卻重復(fù)地道:“……哭什么?”
晏聆愣了一下,臉上強(qiáng)裝出來的笑容緩慢地消散。
那時的他還不會徹底偽裝自己,在冰冷夜雨中走了太久艱難碰到一絲溫暖,就宛如飛蛾撲火般寧愿烈火焚身也想留住那抹難得一見的溫?zé)峁饷ⅰ?br />
“好大的雨�!标恬鰧⑸眢w蜷縮成一團(tuán),把錦被拉起遮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眸來,他小聲說,“等雨停了我就回家�!�
盛焦看出他的逃避,但也沒有多追問,只道:“好�!�
晏聆翻了個身背對著盛焦,悶悶道:“盛焦,硌�!�
盛焦還不知怎么回答,床幔圍起來的狹小空間內(nèi)沉默許久,突然隱約聽到一聲壓抑到極點的嗚咽聲。
“硌得慌。”晏聆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如常,但還是帶著微弱的顫音,他小聲道,“疼死我了�!�
盛焦聽著少年吞聲飲泣聲,手不住地捏著袖口,卻不知要如何開口。
好在沒一會晏聆就呼吸均勻地沉睡過去。
盛焦伸手按了按硌得要命的床,微微抿了抿唇。
翌日一早。
晏聆直接一覺睡到日上三竿,迷迷糊糊被一陣激烈謾罵聲吵醒。
他揉了揉眼睛,還沒細(xì)聽就感覺到身下有點不對勁。
晏聆盤膝坐起來,睡眼惺忪地伸手在床上按了按竟然觸手一陣柔軟——昨晚還硬邦邦的床不知什么時候竟然鋪了一層厚厚軟羽被。
不用想,肯定是盛焦做的。
晏聆徹底清醒,五指在柔軟床上一撫,自顧自編排一番盛焦繃著冰塊臉將他搬起來鋪上被子又小心翼翼放回去的場景,頓時樂得直蹬腿。
說硌得慌他還真的會連夜換被子啊。
可惡,有點可愛。
昨晚的憂愁瞬間煙消云散,晏聆眉開眼笑裹著松松垮垮的外袍下了榻,渾身上下全是盛焦的衣物,好似被桂香包圍。
出了內(nèi)室,那吵鬧的聲音更響了,似乎有人在罵人。
晏聆將視線往外一瞥,眸子瞬間冷下來。
盛終風(fēng)沉著臉在小院中謾罵盛焦:“……當(dāng)年整個中州你最先覺醒靈級相紋,為何修為還和諸行齋那些人相當(dāng)?難道不該一騎絕塵才對嗎,一個啞巴一個癱子你竟然都追不上,盛焦,你到底什么時候能爭氣點?”
外面已下起小雪,盛焦默不作聲站在那,面無表情任由盛終風(fēng)喋喋不休,沒有半句反駁。
“過幾日開學(xué)又要外出歷練,你又何時能夠高人一等,讓盛家在中州能揚眉吐氣?”
盛焦充耳不聞。
晏聆“嘖”了一聲,聽得他暴脾氣瞬間就噌噌噌冒火。
“哦喲�!标恬鰧㈤T打開,雙手環(huán)臂倚在門框上,似笑非笑道,“盛家主真是好大的威風(fēng)啊,揚眉吐氣?怎么,你們盛家是打算踩到我奚家頭頂上耀武揚威不成?”
晏聆厭惡奚家,但不妨礙他成日拿著奚家的名號胡作非為,利用奚絕這個紈绔之名得罪各種修士大能,狂拉仇恨。
盛終風(fēng)沒想到“奚小仙君”也在,剛才橫眉怒目的神情瞬間變了。
盛焦還太年輕,靈級相紋并沒有給盛家?guī)硖鄬嵸|(zhì)性的變化。
但明明同為小世家的奚家卻因為奚絕的靈級相紋直接受到中州世家的追捧,這讓盛終風(fēng)越發(fā)著急,總覺得是盛焦不夠優(yōu)秀,而沒考慮到是因相紋的不同。
“奚少爺言重了�!笔⒔K風(fēng)不敢得罪奚家人,更何況是這個百無禁忌的紈绔小少爺,勉強(qiáng)露出個笑容,“奚家如日中天,哪里是我們這等小門戶能趕得上的。只是犬子太沒出息,我呵斥幾句罷了�!�
晏聆一張嘴得理不饒人,懶洋洋地曲解他的話:“是嗎?原來你是想讓盛焦修為超過我一大截,讓我臉面丟盡,也讓奚家備受中州人嘲諷恥笑,這才是你的目的,是嗎?”
盛終風(fēng)臉色瞬間變了:“我……我并無此意!”
“那你廢什么話呢?”晏聆冷冷道,“鼠目寸光的蠢貨,橫家、讓家的兩個靈級相紋恨不得供起來,反觀你們盛家呢,不好好相待就罷了,還敢當(dāng)著外人的面呵斥謾罵?怪不得你們盛家如此登不得臺面�!�
盛終風(fēng)神色難看至極,垂在袖中的手死死握緊,卻不敢說半句反駁的話。
無論盛終風(fēng)謾罵,還是晏聆大罵他父親,盛焦始終面無表情。
盛終風(fēng)里子面子都丟了,哪里還敢在這里待,隨口寒暄幾句,陰沉著臉離開。
晏聆成功給奚家拉了個仇人,得意地朝著盛焦一挑眉,道:“你還真任由他罵啊,不知道懟回去嗎?”
盛焦沒吭聲。
他連話都很少說,更何況和人反駁、吵架。
“不和你這個悶葫蘆多說了,我走了�!标恬鰶]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衣裳我穿走,這兒都開了線,我也懶得洗再送回來,到時候就直接扔了�!�
盛焦簡樸,那身衣袍是他最舒適也是最貴的一套,聞言沒有多說,只是點頭。
晏聆大搖大擺拂袖而去。
盛焦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桂花林,又注視好一會才回到內(nèi)室。
柔軟床榻上放置著一枚晏聆總是掛在脖子上的半月玉佩,還壓了張紙條,龍飛鳳舞寫了幾個大字。
「宿費」
盛焦捏著半月玉佩,五指一攏徹底按在掌心。
自那之后,晏聆再也不會和任何人用顯形訣,甚至還有意無意地胡言亂語讓犀角燈給全封了。
年后,天衍學(xué)宮開學(xué)歷練。
本來以為這次歷練也要組隊,但沒想到此次竟然是年后的小試,在秘境中誰先拿到靈狐的玉如意,誰便是這次的魁首。
八個少年最愛爭魁首,當(dāng)即撒了歡地進(jìn)入秘境四處去尋靈狐,什么組隊什么同窗之誼全都被他們嚼吧嚼吧吞了。
晏聆根本不用像其他人那樣四處尋人,用「閑聽聲」在秘境中走了沒一會就尋到靈狐的巢穴。
靈狐還沒能幻化成人形,瞧見外來闖入者瞬間警惕地朝著晏聆咆哮。
晏聆隨意一瞥,發(fā)現(xiàn)這巢穴中竟然有兩只靈狐,且最深處的窩里隱約有幼崽的氣息傳來。
兩只靈狐為了保護(hù)幼崽,渾身雪白的毛都要豎起來。
晏聆修為已到金丹期,兩只未生神智的靈狐抬手就能誅滅,靈狐也察覺到察覺,豎瞳中閃現(xiàn)一抹絕望,卻為了幼崽強(qiáng)撐著擋在前方。
晏聆看著兩只靈狐的身形一愣,不知怎么突然溫柔笑了。
他并不想濫殺無辜,「閑聽聲」能聽懂兩只靈狐的意思,用一堆滿是靈力的靈珠把靈狐口中銜著的玉如意換了過來。
靈狐警惕看著他,許是明白這人并無惡意,小心翼翼將玉如意吐出來。
那些靈珠能讓它們在這貧瘠的秘境中獲得更多靈力,甚至能夠幻化成人形,這筆交易并不虧。
晏聆拿起玉如意正要走,另一只靈狐卻走上來,將另一只玉如意也吐了出來。
晏聆搖頭:“一個就夠了�!�
他正要走,靈狐卻叼住他的衣袖不準(zhǔn)走。
晏聆失笑,只好將另一塊也收了起來。
離開后,晏聆想了想,又用障眼法在巢穴處布下結(jié)界,省得其他修士覬覦靈狐幼崽。
“有兩塊哎�!标恬隽镞_(dá)著正打算回去,但想了想眼珠子一轉(zhuǎn),突然狡黠一笑,將其中一塊玉如意一拋,“有了。”
秘境最邊境。
盛焦孤身行走,眼神空洞好似從不在任何事物上停留。
天衍珠閃現(xiàn)絲絲雷紋,縈繞在他周身,每次有靈獸撲過來時護(hù)身結(jié)界會瞬間出現(xiàn),將襲擊者劈得渾身發(fā)麻昏死在地。
靈狐嘴中的玉如意……
盛焦對小試的魁首并不熱衷,或者說他對任何事都不在意,就算有靈狐出現(xiàn)在他面前,只要不攻擊他,他也不會主動去爭奪玉如意。
他不爭不搶,好似世間一切皆無趣。
就在這時,一只靈狐突然從遠(yuǎn)處而來,昂頭挺胸張揚地落在盛焦面前阻攔他的去路。
盛焦也不動怒,轉(zhuǎn)身想要尋另外一條路走。
那只靈狐卻像是故意的,身形優(yōu)美地奔跑而來,九條蓬松的尾巴隨風(fēng)而動,好似上等的綢緞,它甩甩尾巴,像是故意在炫耀自己嘴里叼著的玉如意,尖牙都齜出來了。
盛焦站定,眼神空洞冰冷看過去。
幻化成九尾狐的晏聆都要恨不得將嘴里銜著的玉如意懟他身上去,急得尾巴都在亂甩,心想:“怎么不來搶��?快來搶,搶了我好趕緊走�!�
盛焦一動不動,好似入定了似的,根本不在意一只靈狐故意擋路。
晏聆沒好氣地裝作撲上前去,打算嚇?biāo)幌驴此麜粫⻊邮郑皇亲ψ佣家|碰到盛焦的心口了他依然動也不動。
天衍珠沒有察覺到殺意,薄薄雷紋纏在身上,并未主動攻擊,只有那利爪真正要刺穿盛焦心口之前,天衍珠才會瞬間發(fā)動結(jié)界阻攔襲擊。
晏聆:“……”
晏聆的爪子一頓,齜了齜牙,尾巴甩得雪白的毛像是蒲公英似的狂掉,恨不得張嘴把盛焦給吃了。
這人怎么這樣啊?!
送上門來的玉如意都不來搶。
正在無語時,晏聆視線無意中看到盛焦腰間似乎佩戴著一個半月玉佩,頓時樂了。
盛焦從來都是一身黑色素衣,冬融劍連個劍穗都沒有,簡樸得要命,這還是第一次見他戴玉佩。
雖然是自己給的,晏聆不知想到什么壞主意,爪子突然一轉(zhuǎn)移,“呼”的一聲往下一扒拉,尖利的指甲直接勾住那塊半月玉佩。
他本是想耍耍盛焦好讓他來奪玉如意,但沒想到這個動作卻像是觸碰了盛焦逆鱗,一直安安靜靜在手腕間的天衍珠瞬間溢出爆裂的雷紋。
晏聆一懵。
下一瞬,雷紋直接朝他而來,發(fā)出低低的好似瀕死惡獸的悶響。
晏聆反應(yīng)極快,直接蹦起往后一跳,但他忘了爪子上還勾著半月玉佩,一時間忘記收力,身上的靈力直接將玉佩沖撞成無數(shù)碎片,簌簌落地。
盛焦空洞的眸瞳遽然一縮。
晏聆還懵懵的不知發(fā)生什么,就見一道雷紋勢如破竹劈來,發(fā)出一陣陣刺耳瘆人的破空聲,直直抽在靈狐的后腿上。
晏聆:“……”
靈狐當(dāng)即摔趴在地,沒忍住像是小獸似的可憐地“嗚嗚”幾聲吐出口中的玉如意,回頭一看盛焦渾身陰冷殺意,竟然真的想宰狐貍。
晏聆嚇得毛都豎起來了,忙蹬了蹬爪子,催動渾身靈力狼狽逃走。
盛焦第一次動這么大的氣,眼神都難得有了攻擊性,冷冷看著那靈狐逃走的背影,但還是沒追。
他看也沒看那玉如意,走到那玉佩碎片散落的地方沉默著蹲下來,好像想用手去將玉佩撿著拼起來。
但已碎成無數(shù)片,根本拼都不知道怎么拼。
盛焦蹲在那許久,眼神罕見地茫然不知在想什么。
晏聆最后還是得到了歷練魁首,但卻自作自受被抽得小腿上全是雷紋,疼得他一瘸一拐,酥麻得走路都困難。
怕盛焦認(rèn)出來,晏聆沒等其他人回來就冒著雪溜回天衍學(xué)宮,休養(yǎng)大半天才終于能如常走路。
大概是夢中讓晏將闌回想起當(dāng)時被劈得足尖都麻得像是被無數(shù)根針扎的感覺,他眉頭緊皺胡亂將被子中的腳伸出來胡亂蹬了蹬。
“不、不要……別劈我�!�
已入秋,寒意侵襲。
晏將闌本就病骨支離還未徹底痊愈,盛焦默不作聲握住一手就能掐住的纖細(xì)腳踝正要往被子里塞。
晏將闌還以為自己又被劈了,胡亂一動,足心蹬在盛焦小臂間用力崩起,嘴中嘟嘟噥噥:“盛焦,別……”
盛焦不厭其煩地正要再動,無意中似乎察覺到什么,握著那只腳踝一抬,指腹在光潔的小腿上一撫,眉頭輕輕皺起。
但凡被天衍珠的雷紋劈過的,往往會留下只有盛焦能察覺到的微弱痕跡。
晏將闌這條小腿上,竟然隱隱有天衍珠的殺意劈過的雷紋?
盛焦手一抖。
他曾經(jīng)想殺過晏將闌嗎?
第88章
作繭自縛
晏將闌舒舒服服睡了一覺,雖然夢到自己年少時腦抽做的蠢事,但對他來說已是不可多得的美夢。
再次醒來,天光大亮。
昨晚盛焦為他輸送靈力溫養(yǎng)靈脈,晏將闌酸軟腰身舒服許多,一身青青紫紫的痕跡消退得差不多,勉強(qiáng)能下床。
秋意涼涼,裹著外袍也能隱約感覺寒絲絲的冷意往骨子里鉆,昨日一整日此地?zé)o銀城都熱鬧非凡,一大清早還有無數(shù)未離開北境的修士,連沒奈何這種偏僻的巷子竟也有人來逛。
院中桂花綻放,晏將闌隨手摘了一枝漫不經(jīng)心啃著,屈指一彈犀角燈,傳音給盛焦。
“你去哪兒了?”
盛焦很快回應(yīng):“惡岐道——粥在廚房熱著,去吃�!�
晏將闌啃了口桂花,懶得去吃那索然無味的粥,賴嘰嘰地將醫(yī)館門打開往外看了一眼。
沒奈何幽巷中就兩家鋪子,一是十二居醫(yī)館,另外一處便是秦般般的糕點鋪子,那外面熙熙攘攘的吵鬧聲就是從巷口傳來的。
秦般般被橫玉度準(zhǔn)許休假三日,她在此地?zé)o銀城已經(jīng)玩膩,索性直接回家做起糕點來。
晏將闌一看到秦般般就想起應(yīng)聲鈴,幽幽地?fù)荛_人群走上前:“般般?”
秦般般長發(fā)挽起,干活極其麻利,百忙之中瞧見晏將闌眸子一亮:“蘭哥哥!”
蹲在屋檐角落啃糕點的人也抬起頭來。
“聆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