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女孩子的房間總是有一股奇異的香味,特別是周如許這種而且房間里鼓搗瓶瓶罐罐的女孩子,除了身體的香味之外,還有一股清雅的,類似冬春之間換季的味道,蓬勃的,有活力的,一旦聞起來就不想停。
周如許總是說這是化妝品腌入味了,但周問渠寧愿相信這是給他獨一無二的氧氣,縈繞在身邊,似有若無,但離了就完全活不了。
周問渠用唇輕輕咬她,這一次仿佛是不帶情欲的,只在唇上流連,不深入,也不交換體液,像是對孩童表達寵愛。親完了還用鼻尖蹭蹭她短而淺的人中,很像小情侶親密的游戲。
周如許被她弄得癢癢的,不好意思,嬌嗔地用雙手輕輕推他的胸口,摸到緊實的胸肌,更加不好意思了。
“哥哥,我要喝牛奶去了�!敝苋缭S借口喝牛奶提醒他時間不早了。
周問渠在她面前放大了臉愣了一下,隨機轉(zhuǎn)為釋懷,“哦…那個牛奶是吧…”
周如許看表情知道他想歪了,拿拳頭錘他,卻被他捉住了,一只手掌可以包住她整個拳頭。
“你昨天答應哥哥要親哥哥的,以后每天記得來親親哥哥,知道了嗎?”周問渠低著頭哄她。
明明不是這么答應的,這人怎么還添油加醋?周如許辯白:“明明說的是不準親別人!”
話說出口,才看見哥哥得逞的笑,原來他在測試周如許會不會裝傻不記得這茬。
“奸詐小人�!敝苋缭S罵他,把門踹開跑出去,到廚房去打開冰箱門,咕咚咕咚灌了好幾口牛奶,肚子里飽了一些,看到哥哥跟了上來,一只手倚在冰箱門上,比冰箱還高半個腦袋。
“不是有人催你嗎?怎么還不走?”周如許趕他走,冰箱的冷氣蔓延出來,吹得人身體涼涼的,頭腦清醒了許多,面對一米八七的哥哥,隔著一道打開的冰箱門,周如許膽子大了很多。
周問渠伸手捏著她的下巴,用大拇指把嘴巴上一圈奶白色的痕跡擦干凈,又塞到自己嘴里舔完,“準備帶你去看看真實的世界,別一天到晚在象牙塔里�!�
周如許沒聽懂:“帶我去哪?”
“讓你跟著去看哥哥一天到晚都在做什么雜事,”周問渠說,“我們?nèi)諒鸵蝗斩荚谧鲆粯拥氖�,應對的人多種多樣,可是太陽底下無新事,自然覺得是雜事,這些雜事落到每一個人頭上,又是厚重的一生�!�
像是學校里的理工科男生故意搭話的賣弄感,周如許聽他說了一大堆,就只聽出來了想讓她當陪上班的大冤種,“可我下午還有課�!�
“不是體育課嗎?”
“體育課也要點名的呀,而且我沒搶到網(wǎng)球,只能選擇游泳,我根本不會游泳,要是不去上課,期末過不了�!敝苋缭S想到教務處那搶課系統(tǒng)就煩,明明交了學費來上課,卻還要把課放到網(wǎng)上給人搶,那系統(tǒng)人稍微一多就崩潰,半夜兩點鐘起來搶課,卻只能選擇不擅長的游泳課。
周問渠點點頭,“那就四點鐘之前回學校唄,在這之前你跟我一起去所里�!�
周如許感覺他像等著主人陪溜彎的賴皮狗。
019|小杜鵑
對于天安街派出所,周如許并不太熟悉,因為是后來才隨著哥哥到北岸市安的家,就算以前父親還在的時候,也很少像其他警察家庭的小朋友那樣帶到所里去寫作業(yè),所以一直以來,對哥哥工作的地方最熟悉的也就是大門口,或者辦公室——經(jīng)常在這里等他下班。
又或者外面銬著一堆等待審訊的人的長椅——那來源于上一次的記憶。
所以當周問渠以“看孩子”為名把周如許安在監(jiān)控器旁邊桌子上“寫作業(yè)”時,并沒有太多人在意這里多了個人,準確地說是,大家各司其職,也沒太在意周如許究竟多大年齡,要寫什么作業(yè)。
周如許從斜著的屏幕上大概能看到審訊室的情況,和幻想中的賣淫女不同,那位女性30多歲模樣,長相穿著上都和街上的普通女性沒有什么兩樣,只不過現(xiàn)在穿著審訊服坐在黑色的椅子上,雙手被銬在前面的小方桌上,彰顯著她的身份。
另一個監(jiān)控視角里,審訊的警員有兩個,主審的是周如許不認識的年輕警官,負責記錄的是哥哥——休息中途臨時被拉過去的人頭。
在被問到之前是做什么的時候,那女人才抬起了頭,周如許這才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三十歲,可能也就二十四五,只不過穿著老氣,頭發(fā)也很油,皮膚狀態(tài)不太好,有些發(fā)黃,看起來十分憔悴。
“問你話呢?小杜鵑,請你回答�!毙《霹N是她的名字,或許是在“上班”時候的花名,又或許本名就叫杜鵑。很難想象,那么美的名字,屬于這樣一個坐在審訊椅上,雙手戴著手銬的女性。
“之前…來江城打工有幾年了,”她說,語氣很平靜,被抓進派出所這事對她來說好像沒太有所謂,甚至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說“這事終于發(fā)生了”。
她繼續(xù)說,“也就做些,服裝廠的工作。中專沒畢業(yè)嘛,只能做這些�!�
“可你不是江城人,怎么想到來這邊打工的?”審訊員問。
“哦,聽說這邊工資比較高嘛,網(wǎng)上找的工作,”她還是那種無所謂的語氣,抬了抬眼皮說,“我們這種沒辦法,包吃包住就行了�!�
審訊員問,“那正常在廠里上班,怎么突然做起這行了?”
那小杜鵑這時候表情才有點松動,“來的時候說工資5000,包吃包住,干了兩個月,一分錢沒拿到,就想轉(zhuǎn)行了嘛�!�
審訊員語氣嚴肅,敲了敲桌面,可能看她年輕,還是想以訓導為主,“可以換個廠子上班,你這個轉(zhuǎn)行直接轉(zhuǎn)到違法的行業(yè),怎么想的?”
小杜鵑又埋下了頭,“廠子都是一樣的,現(xiàn)在打工賺不到錢了。我舅媽16歲就去打工,那時候新世紀之初,人人都覺得自己有機會飛黃騰達,白天進廠房,下了班就窩在廉價出租房里,就等著瞅準機會,一擊即中,找到個好工作,或者攀上好高枝�!�
“現(xiàn)在又輪到我打工了。人人都說時代不同了,世界發(fā)展了,這邊能賺到錢,在我看來打工永遠都是打工。沒出路的�!�
審訊員這一次用骨節(jié)敲桌面的聲音更大了:“你做淫穢色情行業(yè)就有出路嗎?”
“他能給我錢,比工廠老板好些,同樣也是包吃包住,有時候還能吃上梅菜扣肉呢。”小杜鵑回答說,并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錯,一切都是順其自然,形勢所迫。
都是外界把人逼到這份上的,她沒有主動選擇的機會。
“你說的他是誰?”審訊員和周問渠交換了一次眼神,示意這就是打電話把他叫來的原因。
小杜鵑老老實實回答,“楊國雄啊,那天你們來酒樓還碰到他了�!�
聽到楊國雄這個名字,周問渠一直在快速記錄的手停住了,但又馬上繼續(xù)打字。
“竹心酒樓里,我這樣的不止我一個,都是楊國雄叫來的,楊國雄他老婆也在做這行,還是我們酒樓的開山老板娘呢�!毙《霹N繼續(xù)說。
審訊員又問她:“你說你20歲就跟著他,是怎么個跟法?一開始就是他的下屬嗎?”
下屬這個詞很微妙,既可以表示員工,特殊場合下,還可以表達姘頭的含義。
“那時候看他是老板,還給提供酒樓的工作,就跟了他嘛,生了一個,打了兩個。”小杜鵑的話很簡單,說完之后就不說了,仿佛回憶起了傷心事。
“就是你說的那個失蹤的孩子?”審訊員又特意示意周問渠,重點記錄這一段,“你懷疑是他拿走了?”
小杜鵑點頭,“只有他能接觸到我的孩子,酒樓里還有其他女生,孩子也被拿走了,被他說是不小心被車撞了,或者是生病死了,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
“所以這只是你的推斷?”審訊員說,想讓她多說一些依據(jù),但是小杜鵑一點都說不出來,只是沉浸在懷疑楊國雄拿走了孩子的悲傷中,低著頭,雙手摩擦著手銬。
于是審訊員換了個話題,“那你怎么不走呢?”
小杜鵑露出驚異之色,好像第一次有這種想法,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離開,隨即又說,“我們都走不了的,不接客就鎖在地下室,吃飯上廁所都在那里面,你不聽話就用鞭子抽,就連他老婆都被抽過,沒人敢走的。”
說著想伸出手把衣服接起來展示自己的傷疤來佐證說過的話,但是手被銬住,沒辦法,先開衣服,于是作罷。
“你們被關在地下室里,一共多少人?”程序員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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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們是十個人關一間,不會和其他人接觸�!�
“那你怎么知道還有其他人?”
“能聽到隔壁房間里的慘叫,他打人的時候很用力�!毙《霹N回答說。
審訊被暫停了,周問渠從里面走了出來,發(fā)現(xiàn)妹妹坐在旁邊盯著監(jiān)視器,看得津津有味。
“你不是要去上課嗎?在這當看電視劇?”周問渠一掌拍在她腦袋上,頭發(fā)給弄亂了幾絲。
周如許連忙拿出手機看時間,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三點鐘了,斷斷續(xù)續(xù)的審訊,實在是花時間。
收拾了背包,才被哥哥往手里塞了一張卡片,這上面寫著兩個人的名字,一個是剛才審訊中出現(xiàn)的楊國雄,還有杜坤,還有嘉陵外國語中學。
周如許臉色疑惑,卻見哥哥已經(jīng)把卡片抽出來,放到自己背包側面的小袋里,埋在她耳朵邊說,“你幫我去一趟嘉陵外國語中學,在他們老院墻下面的建校團隊上,看看這兩個人,如果照片還在的話,給我拍個照過來�!�
不能直接在系統(tǒng)上查嗎?周如許疑惑,怎么還要人跑一趟?
周問渠知道他的想法,說,“你知道那件事,我要是直接查,會留下痕跡,我不想讓市里的人知道�!�
周如許點點頭,哥哥說的那件事,就是一直壓在他心里的心病,導致他從市局里被貶到派出所的直接原因,嘉陵外國語中學校長楊坤受賄案,還牽扯到當時一位語文老師的女兒。
當時周如許還在復讀,所以聽說的很少,只知道哥哥因為抓錯了人被派到派出所了,可是哥哥,雖然有時候吊兒郎當,在面對工作的時候,周如許只見過他嚴肅認真專業(yè)的一面,聽說他抓錯了人,還以為是馬失前蹄,一時失誤,現(xiàn)在看來,大約是有隱情,所以才會委托妹妹去幫忙,估計也是今天要她來的真正原因吧。
那就等下課之后再說吧。周如許摸了摸被放在側邊小口袋里的紙條,小跑著離開了派出所。
020|游泳課
聽說周如許沒選到網(wǎng)球課,原本已經(jīng)選到課的團支書趙鳴柯為了彰顯“朋友正義”“團支書的責任感”,主動退了課,選了和周如許一樣的游泳課,其實周如許知道,是趙鳴柯從談話的細節(jié)里發(fā)現(xiàn)自己特別害怕水,所以才主動陪伴。
因為選課的人來自不同的班級,周如許又沒什么朋友,要和一群陌生人一起下水,再加上對水的恐懼,估計是一大挑戰(zhàn)。
周如許很感激她,趕路來學校的時候,專門騰出時間給她買了最喜歡的爆漿雞排。
“你怎么一口都不吃?全部都留給我那么好心啊?”趙鳴柯高高興興拿竹簽串起五六塊切開的雞排,塞進嘴里,卻發(fā)現(xiàn)周如許一直沒動竹簽。
周如許搖頭:“我哥從來不允許我吃這些,以前高中班上同學外出帶回來的雞排,我吃了一口,晚上回家他就聞出來了,跟狗鼻子一樣,罰我在墻邊站了半個小時�!�
趙鳴柯嘖嘖兩聲:“他管你也太嚴了,這種人間美味,Get不到,真是他的損失�!�
周如許并不覺得,“為了健康吧,我也覺得少吃點好,聞起來香,吃進嘴里又是另外一種味道,還不如聞著解饞呢。”
趙鳴柯歪過頭來對周如許的眼睛觀察了好一會,“感覺你跟你哥越來越像了,之前你可不會說這種話�!�
周如許猝不及防,“是嗎?”
要是以前,被說像周問渠這種一年到頭買一樣的衣服患者穿的不講究的男人,周如許肯定要生氣,大罵一句“像他才倒霉,”但今天卻并沒有,反而微微笑著反問,趙鳴柯覺得更加驚奇。
“你哥給你喂糖啦?把你這咄咄逼人的加農(nóng)炮嘴給堵了,都沒說他壞話。”
周如許不回答她了,因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釋,趙鳴柯或許只是隨口一提,周如許卻在心底有些在意,只好指著那邊走過來的老師:“老師來了,你趕緊吃完,或者放包里吧。”
趙鳴柯選擇全塞進嘴里,一邊嚼一邊模糊不清地說:“放包里,一會就不脆了,還是放胃里吧�!�
體育老師并沒有換泳褲,反而身上穿著衛(wèi)衣,脖子上掛著個哨子,帶著做了一圈熱身運動之后,打開體育館的大屏,讓所有學生坐在地上,觀看游泳理論視頻,連著看了半個小時,包括各種泳姿、應當如何發(fā)力、游泳前后的注意事項,然后就下了課。
“游泳課就是看視頻?”趙鳴柯張大了嘴巴,“實踐內(nèi)容是一點也不教啊?”
周如許反而有些高興,意味著不用下水,安安穩(wěn)穩(wěn)待在岸上看視頻,就能拿到學分。
“你覺得這樣挺好?”趙鳴柯給了她致命一擊:“期末考試是在池里游50米及格。”
周如許臉瞬間垮了。
“可能學校泳池還沒開放或者還沒換水,不干凈吧?說不定下節(jié)課就要下水了,老師,剛才下課的時候讓我們準備好泳衣泳鏡�!壁w鳴柯又是一擊。
“那不是下餃子嗎?”周如許環(huán)顧出了體育館的同學,這節(jié)課都是游泳課,意味著體育館里兩個泳池,要同時裝下大約…四個班,120個人。
趙鳴柯點頭,“對啊,我以前去市體育館的時候,也是下餃子,不過那里有很多中老年人,他們游不快的,很多都是來泡澡的,我自己在泳池里橫沖直撞,沒人管我�!�
聽到橫沖直撞四個字,周如許腳趾都抓緊了,最害怕遇到這種人,大學體育館不比市區(qū)體育中心,真怕全是這種。
趙鳴柯好像看透了她的擔憂:“你要是害怕,就說你生理期到了,老師會讓你在岸邊觀摩,不用下水的�!�
但是這樣子又學不會,期末估計得掛了,怎么才能不用下水練習?又可以在期末的時候游夠50米呢?
周如許默默打算讓周問渠幫忙,讓哥哥教,不怕淹死,或者再不濟讓他給錢,報個一對一游泳班,教練總歸是專業(yè)的。
021|男教練
周如許給哥哥打電話說要報個游泳班,周問渠想都沒想就同意,轉(zhuǎn)了5000塊錢過來,讓買好點的泳衣泳鏡,選好了之后陪著她一起去,還說這榆木腦袋終于開竅了,知道學點保命的本事了。
周如許沖著電話做了個鬼臉,一天到晚就知道逮著機會損人,早知道就不答應他幫忙去嘉陵外國語中學,站在門口拍角落里的舊介紹牌,人家保安還以為來了競爭學校的奸細,又或者想把這學校挖個底朝天,就連陳年舊事也不放過。
不過,楊國雄和杜坤長得很像,原先以為中年人大多是這種面相,周如許拍照的時候仔細看了看,發(fā)現(xiàn)他們倆眉眼走勢幾乎相同,在舊的校園介紹牌上,杜坤是校長,楊國雄只是最右側底下的信息辦事處主任,而在最新的學校介紹牌上,楊國雄已經(jīng)不見,杜坤依舊在最上面的一欄。
周如許把拍到的東西發(fā)給哥哥,得到的是哥哥叫她趕緊回家吃飯的語音,三條,兩條只有五秒鐘的語音一起發(fā)過來,像是一道道催命符,生怕妹妹不回家了一樣。
也就在外面和社團同學吃過飯一回,現(xiàn)在每次到了時間點不回家,不是語音就是電話,甚至微信步數(shù)超過5000步,吃飯的時候也要拿出來問一問,雖然都是東拉西扯,把話題扯到上面來,周如許敏銳感覺到他最初的目的就是想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