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陸震生為難,“這個……”
戴著青白鬼面的司徒琰嘴角噙笑,他是獄督門門主,手下高手如云,這種保護人的小事,怎么可能親自來做,他為的,還是想知道那個小丫頭身上的秘密。
他總覺得,如果放任著隨時間安排,他的小未婚妻就會變成別人的。
他喜歡的是一切掌握在自己的計劃當(dāng)中,而不是被他人操控。
陸震生見他話音才落,人便消失了,站在原地左右看了又看,也沒發(fā)現(xiàn)人藏到了哪里,心中不免感嘆。
獄督門的雇傭費用高,也有高的原因,這身手的確不是家中那些個庸才能比的。
他頓了頓道:“叫三小姐進來吧!”
陸貞貞帶著紅綢和蠻繡進了書房,看到房中簡陋的裝飾,心中冷笑聲更大了,陸震生還真能裝人,這種接待同僚的地方,房中掛著的字畫皆是出自世俗之手。
桌椅也是凡俗廉價物品,就連桌上擺放的筆墨紙硯也是下等品,做戲還做的真全,這和柳姨娘房中的擺設(shè)比起來,還真是天差地別。
任外面的人也想不出來,其實陸家是極盡奢靡,哪怕是寒冬臘月,皇上的餐盤里都不見綠色,陸震生的飯桌上,永遠能吃到新鮮的食蔬。
他的講究從來不示給外人,而內(nèi)里早已經(jīng)腐朽的壞透了。
他為了自己的那一點口腹之欲,不知是跑死多少馬,累死多少人,就為了吃進嘴里的那一點綠。
陸貞貞一眼就打量完這個簡陋的作秀書房,蓮步輕移,走了進來。
第50章
反悔無效
“父親,女兒這個時候過來,沒有耽擱您的正事吧?”她上前請安,落落大方。
陸貞貞容貌秀美,身姿曼妙,什么時候看到,都能讓人眼前一亮。
陸震生看著這個三女兒,不由想到司氏年輕時,那出水芙蓉絕塵的容顏。
可惜,那個女人的心從來沒有放在自己身上過,她甚至連一個眼神都不肯給他。
讓他一輩子都忘不掉的是,成婚才一個月,她就有了身孕,而那時,他們甚至都還沒有圓房。
大女兒的出生,就是一個恥辱,他命人將生下不久的孩子偷偷悶死,對外就說那孩子得了病,太小,治不了。
后來,他認識了寡居的柳氏,柳氏愛慕他,仰視他,不惜毀了名節(jié)跟著他。
他一邊在柳氏那里得慰藉,一邊對著自己的妻子用強,讓司氏有了身孕,司家對他多加提攜,使他官運亨通。
可是,生陸貞貞那天,陸家老爺子好端端的摔了一跤就死了,而陸貞貞左大臂上,有巴掌那么大的血紅胎記。
他身邊的所有人都說,孩子出生帶著血胎記,即為不詳。
如今,這個他厭惡的女兒出落的這般端莊、柔美、傾世絕俗,還真是出乎預(yù)料。想到皇上那邊開始處處對他堤防,不再信任有嘉,如果把這個女兒送進宮中,一定能讓他穩(wěn)固地位。
思及此,越發(fā)覺得可行,聲音也不由得柔和下來。
“貞貞,以后無事不要隨意出入為父的書房,前院多外男,你是閨閣女子,不方便�!�
司徒琰匿在房梁上方,看著下面笑容滿面,卻明顯虛假的少女。
他心中起了一絲懷疑,這個女孩子,為什么表現(xiàn)出來的,總是與一般閨閣女子不同,她嘴角的笑…
不像是真的對父親那種發(fā)自真心儒慕之意,反倒像是恨……
看出這個來,司徒琰心中忽然就有了新的打算,看來他來相府做探子,這件事的決定很正確啊!
此時,陸貞貞從紅綢手中結(jié)果匣子。
“父親說的是,女兒今日來的確有事情與父親相商�!�
陸震生端坐在書案對面,沉著臉,慫拉的眼皮底下,是看貨物一般評估的眼神。
陸貞貞心中微痛,她討厭這種明明恨不得將對方千刀萬剮的心意,還要與之周旋的感覺。
“父親,今日祖母做主,得了母親嫁妝現(xiàn)銀,女兒覺得,銀子雖多,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如今父親春秋鼎盛,高居一品,家里看似花團錦簇,可總有使不完銀子的地方�!�
她說著,一邊給陸震生倒了一杯茶水,恭恭敬敬地端到陸震生面前。
“女兒想著,不如拿這銀子,錢生錢,兩萬兩,在京都的鳳凰大街也能買一家鋪子了,就算租出去,吃租子,一年也能進項幾千兩,長遠考慮,也是一份不錯的收入,總比用著用著就花掉了強,不知父親可愿意幫女兒籌謀?”
陸震生看了一眼那匣子,沒想到這個女兒還真從云枝那里把銀子拿出來了。
柳云枝什么性子,他最是清楚,這時才發(fā)覺這個三女兒不簡單。
只是這個想法稍縱即逝,因為這錢柳云枝捏著也沒有讓他知道,反倒是這個女兒,一得到銀錢就拿到他這個父親面前。
“你這個想法不錯,看似年紀小,目光很是長遠,只是兩萬兩就想在鳳凰大街買一處鋪子怕是難辦,為父可以替你收著,慢慢給你尋著�!�
陸貞貞本就是拿這錢來賣乖的,因為她知道,這錢拿回肅清苑,會給母親還有自己惹出許多麻煩,還會引得之前收起的銀錢被翻找出來。
給了陸震生,柳云枝就算是想鬧騰,這錢也要不回去了。
因為陸家人的劣根性就是,貪財、貪心。
她并沒有真的指望能收到鋪子,假裝像一個天真的少女那般一臉興奮地道。
“爹肯幫忙,就算難尋也定然辦成功,貞貞就知道找爹爹幫忙肯定是對的�!�
她這么一捧,陸震生那愛面子的性子也沒讓她失望。
“嗯,為父盡力而為,你等消息即可。”
陸震生那只手按住匣子,心中合計在那里尋一間便宜鋪子回來打發(fā)了女兒就算了,剩下的就是他的。
就在這時,身后忽然傳來一陣風(fēng)。
“兩萬兩在鳳凰大街上買一間上等的鋪子的確難辦,但是百十平米的小二樓,帶一處小跨院的差一等鋪子,我倒是能替三小姐尋來,這事情就不勞煩相爺費心,在下代勞了。”
鬼面人忽然出現(xiàn),直接拿過匣子打開匣子蓋,把銀錢揣進懷里,陸震生被他一系列動作都搞懵了。
“百曉生,此事我家務(wù)事,你擅自插手不妥吧!”陸震生當(dāng)下忍不住翻臉。
鬼面男冷哼一聲,“相爺這話我就不清楚了,我替相爺辦事,解相爺煩憂,你怎么還惱了?莫不是怕我拿了錢誆騙你們?如此,那我現(xiàn)在就立個字據(jù)�!�
他說著,也不給人辯駁機會,直接從文案上抽了一張紙,筆墨都是現(xiàn)成的,倒是方便了。
他刷刷幾筆寫了一個字據(jù),又從懷著掏出一個小印按上。
那小印是一條騰飛的小蛇,猙獰恐怖,代表著獄督門。
“相爺這下可以放心了?”
陸貞貞在看到百曉生時,心中已經(jīng)翻起驚濤駭浪,這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父親身邊,還要插手她的事,她一時驚慌,怕暴露兩人關(guān)系,努力鎮(zhèn)靜自己。
陸震生卻是惱怒不已。
“百曉生,你出自獄督門,就該懂得護衛(wèi)的分寸,你這般行事不羈,越俎代庖,我要換人�!�
“相爺怎么還惱了?您別忘了,獄督門提出的條件你還沒有完成,雇傭的銀錢也沒收到,而我已經(jīng)來到貴府,您白紙黑字的按著手印的條約還在門主那里壓著,我收了這銀子不該嗎?”
陸震生吃癟,失了面子又不甘心,“你行事放浪,沒有禮數(shù),不顧及主家意愿,我要解約!”
司徒琰從懷中掏出契約文書,“解約,沒問題,上面清楚寫著解約費用,兩萬兩整。相爺是到獄督門總堂現(xiàn)銀支付,還是銀票支付?”
陸震生氣得臉色紫紅,這協(xié)議霸道,他是知道的,也沒想過簽署了會反悔,更沒想到,這人才到府上一個時辰不到,他就后悔了。
“你們這是無恥行為!”
“哈哈哈,相爺,獄督門的名聲如何,您在尋求合作前,應(yīng)是知道的,應(yīng)了的事,我們不會反悔,但是你想毀約,這錢可是省不下的�!�
第51章
別發(fā)酸
陸貞貞心中驚訝,自己費盡心思弄回來的兩萬兩,這個死男人一早跑一趟就賺到了,錢來的還真容易�。�
陸震生正想為了面子,也要將這人趕走時,面具下司徒琰又開口了,“相爺明日要代天子巡查京冀一帶的春種情況,您確定現(xiàn)在要解約?”
陸震生想到常達九日的春巡,還有那一匣子血淋的斷手他遲疑了。
直到此,他都認為,那些斷手,是他曾經(jīng)得罪的那些仇家找到柳氏的把柄,是切下來警告給他看的。
思到那一屋子血淋淋的場景,他脊背發(fā)寒,再不想違約。
可是,就這么算了,又覺得自己這臉面掛不住,最后向陸貞貞道:“貞貞,那字據(jù)為父替你保管吧,畢竟你還小,如果其中有什么牽扯,為父還能替你解決了�!�
陸貞貞已經(jīng)準備收起的數(shù)據(jù),看到陸震生伸過來的那只手,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子怒火。
她不知道為什么百曉生會出現(xiàn)在父親的書房,但他橫插一腳,應(yīng)當(dāng)是看出來,陸相壓根沒想幫她找鋪子,想全部昧下那兩萬兩,寫這個字據(jù)應(yīng)都是為她。
一個外人,都可以對她如此,這個父親卻只想從她這個女兒身上得到好處。
陸貞貞神色只是稍有遲疑,陸震生長長發(fā)出疑聲,“嗯?難道你不愿意為父幫你保管?”
司徒琰旁冷眼旁觀,心中對陸相的人品再一次有了認知。他看向陸貞貞。
陸貞貞將字據(jù)交出去,臉上還帶著天真的笑意。
“父親說什么呢,您替女兒操心,女兒感激都來不及。就是今日女兒清點母親的嫁妝,發(fā)現(xiàn)還缺不少值錢的首飾沒有找到,其中一副是母親出嫁時,舅舅送的添妝。再十日就是祖母的壽誕了,屆時舅舅一定會帶未見過面的舅母來拜壽。多年未見,母親不想落了相府一品夫人的顏面,那些首飾父親可否也找女兒也尋上一尋?”
她眼中滿是期盼,看得陸震生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再收回來時,那張字據(jù)就覺得沉的厲害。
他面色陰沉,最后只能道。
“福德,你記得幫三小姐把夫人的首飾找齊全,查清去處,一一歸還了。莫要丟了我相府的臉面�!�
陸福德立即應(yīng)是。
陸貞貞嘴角滿是笑意,歡快地給陸震生行了禮,“那女兒就不打擾父親忙正事了,父親外出辦公,要多注意身體�!�
其實那些首飾去了哪,不用猜也知道。只是她張口要,又會惹出一堆麻煩,陸震生替她絕決了,再好不過。讓她們狗咬狗鬧去吧!反正她如今有舅舅做靠山了,什么都不怕。
前后院中間有一條狹長的走道,過了院墻就是女眷后院,陸貞貞面前忽然被人擋住了去路。
“啊!”陸貞貞驚叫一聲,一道黑影向墻一樣擋在她的面前。
原本該在父親書房的人,忽然就出現(xiàn)在這里,她怕人看到,驚疑出聲,“你要做什么?”
她回頭,身邊哪里還有紅綢和蠻秀的身影。
她氣怒道:“我就知紅綢是個靠不住的,就不該將她留下�!�
司徒琰長臂一攬,將人拉進懷里,不等陸貞貞反抗,人一躍過了房頂,將她往偏僻后院處帶。
“別發(fā)酸,紅綢替你支開人,因為我有話要對你。”
陸貞貞使勁扭動身子,“你放手,讓人看到。”
司徒琰貼向她耳際,故意吐氣在她耳蝸處,“那是不是沒有人看到,就可以做點什么了?”說著,他就準備向那張白玉一般的小臉上湊。
陸貞貞嚇得寒毛都炸起來了,這可是在陸府,眼目眾多,又是白日,這人是想要她死嗎?
“白曉生,你別太過份!”
“你要是再喊大一點聲音,不用我做什么,三小姐在這府里怕是就呆不成了吧!”
陸貞貞被嚇得當(dāng)下禁了聲,遇到這人,她好像只有吃憋的份。一路騰挪,直到她被安置在一處三層高的屋脊處,慌亂下,她四看,這里竟然是陸老太太的佛堂。
外祖父出事那年,陸震生給陸老太太在后院修建了一處佛堂,用來吃齋念佛。從外表看起來,這里簡樸肅穆,可這座佛堂高十仗,共三層,是全府上下最高的建筑。
滿院四下種滿青松長柏,這些植物無不是上了年頭的古樹,皆是從兗州最北之地發(fā)運過來的,樹雖是普通品種,算上成本,每一顆都不下百兩的費用。
大動干戈,興師動眾建造的佛堂,陸老太太也不過是初一十五才來念上一個時辰的經(jīng)文,平日里只有灑掃的下人來清掃一下,半荒廢著。
“你帶我來這里做什么?”太高了,陸貞貞腳下發(fā)軟,一動不敢動,更不敢往下看一眼,半躺在屋脊上,狠怕會滑下去。
司徒琰側(cè)躺在她身側(cè),單手杵著頭部,這樣可以很好的將陸貞貞那副緊張、害怕,又嬌怒不已的小臉完美的收進視線里。
“有話和你說�!�
他聲音自帶的就溫柔下來,如果仔細聽,還有著一絲滿足的笑意在里面。
陸貞貞雙腿發(fā)軟,怕得不行,與司徒琰好心情比起來,聲音都帶著惱火的顫音。
“你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攀高,我討厭死高高在上的感覺�!�
“沒事,我喜歡就好。”
“什么?”
陸貞貞起身,帶動身下的瓦嘩啦啦一陣響動,嚇得她又不敢動了,“百公子,可否不要將你的喜歡加注在別人身上,我很討厭�!�
司徒琰定定地看著小丫頭變化多端的小臉。
這個女人有著不同的性子,多變的表情,不似那些大家閨秀,在他面前展示的永遠是一副面攤的柔順模樣,假的讓人厭煩。
陸貞貞卻不同,她有千嬌百媚的柔媚、也有囂張跋扈的算計、還有驚慌失措的惹人的憐惜,更多的是對他不耐煩的厭惡。
明明是小小的人,該是嬌寵著、依附著的千金小姐,非要讓自己變得張牙舞爪與身邊人斗狠。
對了,還有對陸相時,表現(xiàn)同來忍氣吞聲,一副順從乖巧。
這么多變,每一個都是真實的,可是那雙會說話的眼睛里,什么時候才能有柔情似水的愛意,那時,一定更加迷人吧?
“唉,還是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第52章
當(dāng)年真相?
“你說什么?”陸貞貞耐心耗盡,她還有事情要做呢。
司徒琰伸手搭上她欲動的肩頭,“我查出當(dāng)年你外祖一家被冤枉的貪墨的軍餉去向,可惜賬本只有一部分。而這一部分并不能完全開脫司家的罪,想要替你外租平反,我需要找到另外一半賬冊�!�
“你在查我外祖一家的案子?為什么?”
“你就當(dāng)我與你外祖有舊,不想一位忠烈之士平白受冤好了�!�
陸貞貞上上下下打量他,身子已然慢慢坐起,因為太過專注,忘記了身在何處。
她道:“我不知你目的為何,但是司家一百零八口,除了舅舅與母親,連三歲的小外甥都沒有幸免……”
她心中酸澀,眼眶泛紅,前世一切的悲劇皆因外祖一家出事開始,她努力深吸一口氣,才讓眼淚止住。
“是誰?幕后之人到底是誰?”
司徒琰看她如此難過,不知要不要告訴她實情,怕她還小,知道太多一時藏不住心事,會帶給她殺身之禍。
“有了懷疑之人,而且,我得到確切消息,另外一部分賬冊就在相府。不是我不告訴你,只是此事事關(guān)重大,冒然說出來,于那人不公平�!�
“不公平,我外祖一家又何嘗公平,如果不是舅舅在前線鎮(zhèn)守殺敵,冒然定罪怕軍心動蕩,司家已經(jīng)絕后。事隔六年,舅舅戴罪立功,將當(dāng)年的過事抵消。
可是,以舅舅的功勞,加官進爵都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
當(dāng)年,我外祖父在朝為官三十余年,一世忠君愛國,最后換來斬首菜市口。司府全族流放窮僻遙遠的益州。
可是那么多人,為什么還未走出司州,就都死了了?你相信這其中沒有問題?他們就不無辜嗎?”
陸貞貞抹了一把不該流下的眼淚,她要將淚水憋在心里,這樣恨意才記得常久。
她聲色哽咽,“我母親,堂堂一品夫人,被關(guān)在西院無人問津,如果不是我早回來一步,她可能就不在了。而我,而我呢?”
她被一個流氓羞辱,奪去貞操,受盡羞辱。六年在梨莊做著干不完的活,過著最下等奴才的日子,她才藝生疏,無一技之長,自卑、懦弱,毀了一生。
她泣不成聲。
司徒琰心口莫名痛得不行,少女眼睛藏淚,神情激動,句句誅心,字字含恨。
如果讓她知道,那個害死司家全族的人,就是陸震生,他怕小丫頭會不顧一切。
不行,他絕對不能告訴她。司徒琰一把將她攬進懷里,聲音說不出的溫柔。
“以后不會了,我再也不會讓你受一絲一毫的委屈,再也不會讓你這般痛苦,以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想要的,我都幫你達成。”
司徒琰感覺肩頭有濕意,明明是冰冷的沁涼,卻像是滴在他心口一樣灼燒。
想到父親與陸相的盟約,父親的大業(yè)還要陸相幫忙,而他的小丫頭受了如此多的委屈,他的拳頭慢慢握緊。
他告訴自己,要冷靜,一切都有解決的方法。
“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