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張?zhí)庨L思緒回歸當下,眼前是冰冷的墓碑。
他收回目光,再看向賀司嶼時,面不改色,笑著,唇溝皺得深了:“警署還有事,我就先走了,過兩日帶杳杳到家里坐坐�!�
賀司嶼頷首應(yīng)答。
張?zhí)庨L離開后,蘇稚杳走過去,懷里那束白菊輕輕放到周宗彥的墓前。
望著墓碑上的烈士二字,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時間是在端了林漢生之后的一兩天,那日下午,她躺在別墅花園里午睡,周宗彥到賀司嶼這里拿藥酒。
那天,他黑色沖鋒衣立領(lǐng)下,整片肩頸都是那晚受傷的淤青,她問,他卻只是云淡風輕,笑著對她說,警察嘛,都是小事,很正常。
“想什么?”賀司嶼聲音被氣氛渲染得很空,在她旁邊蹲下,將首份喜帖輕輕卡進那束白菊里。
蘇稚杳牽出一絲笑,輕聲說:“想起以前有一回,宗彥哥偷了你一瓶藥酒�!�
賀司嶼一只手肘撐著膝,垂眸笑了下,再抬眼,看著墓碑:“我地窖里的藥酒,就是給他準備的�!�
蘇稚杳側(cè)目看他。
他的側(cè)臉輪廓利落硬朗,因此冷感很強,自然疏遠,在紅與黑交界的殘陽里,又多顯出幾分孤寂。
和他過去幾十年所背負的黑暗相比,刀山火海都輕了,活在那樣的環(huán)境,他的心墻很高,如同叢林法則,他不具信任的能力,身邊親近的人少之又少。
蘇柏說他的心思誰都猜不透,但蘇稚杳清楚,他其實最簡單了。
他待人就兩種可能,要么面對你就一具冰冷的軀殼,要么剖開胸腔,把新鮮的心臟捧到你面前。
不是他城府深,只是別人承受不起。
因為他的感情沒有虛假,在意的人都放在心里,所以每一次失去都是在剜心。
蘇稚杳歪著臉,很想要聽他小時候的故事:“你念書的時候,和宗彥哥是同班?”
“嗯,八歲從美國回到港區(qū),住在小姑家,大學前我們一直是同班。”賀司嶼回憶,眸光邃遠:“周逸他們要小一年級,逃課打架的事沒少做,回回都是我和宗彥給他們收拾爛攤�!�
八歲,是他親眼目睹父親遇害,抑郁到割腕自殺的那年……
蘇稚杳笑著在聽,眼睛里卻有了水光。
如果不是住在邱姨那里,沒有周宗彥,沒有這群發(fā)小,就沒有今天的賀司嶼。
周宗彥的犧牲,他比任何人都難以接受。
蘇稚杳忽然很難過。
他明明是那么值得被愛的一個人,卻在微末僅存的愛里還要面臨最大的失去。
“賀司嶼�!彼龁舅�,聲音散在風里。
他回眸,和她瀲滟的目光對上。
“你還有我�!被璧穆淙障拢晟难弁挥车猛该�,看著他,輕聲說:“我會一直陪著你�!�
就像宗彥哥臨死也要替你頂罪,我也一樣,會愛你如生命,讓你知道,我給你的愛永不消逝。
“還有……我們以后的寶寶�!�
也會和我一起陪著你。
四目相對,賀司嶼冷清清的眼底融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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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借賀氏的影響力,賀司嶼和蘇稚杳的喜帖幾乎是送到了世界各地,但婚禮儀式是在港區(qū)的教堂,不可能、也沒必要請所有人,他們都有共識,現(xiàn)場只需要最親近的人在足矣。
于是婚宴預(yù)備在世界各地同步舉行。
賀司嶼包下全球近百座城堡,新天鵝堡,布拉格城堡,以及霍華德城堡,都在其中,賓客就近赴宴,配有私人飛機接送。
至于婚宴的策劃,八方呼應(yīng)獻計獻策,甚至有幾家全球領(lǐng)先的高科技公司,主動提供無人機表演秀,人造流星雨,人造衛(wèi)星,激光云端投屏等科技前沿的新型技術(shù)。
有關(guān)婚禮的一切賀司嶼都由著蘇稚杳定。
收回徐界發(fā)來的這些所謂高科技浪漫的方案時,蘇稚杳只回了句:【這也太俗套了吧】
徐界險些當場昏厥過去。
上億起步的項目,在這位小公主面前,就值俗套兩個字。
徐界沒轍,告知賀司嶼情況,賀司嶼在公司給蘇稚杳打了一通電話,問她是不是都不鐘意。
蘇稚杳正兒八經(jīng),老成的語氣:“那倒不是,主要他們這么主動,明顯動機不純,肯定是想趁機要你合作,假好心……”
她在電話里嘀咕埋怨。
賀司嶼忍不住笑:“這類尚未普及的合作都是小項目,虧的不見得是我�!�
蘇稚杳心里只有彈鋼琴,商界勢態(tài)她一無所知,對賀氏,她還沉浸在和羅西家族商戰(zhàn)三年元氣大傷的印象里。
“賀司嶼,你還大手大腳把錢當紙燒,等以后還要我養(yǎng)的時候,你可別哭!”她哼聲訓斥,覺得自己簡直操碎了心。
他倒只知道笑:“你這是替我省錢?”
“我不替你省錢,難道等著你破產(chǎn)嗎?”蘇稚杳咕噥,雖然知道再如何都不至于到破產(chǎn)的程度,但心里總覺得他永遠都該是高高在上的王者,不想他掉下來,為誰低頭。
靜了會兒,賀司嶼一聲縱容的嘆息,話里帶笑:“賀太太,你要不要上證券公司了解一下,你當年投資持有的賀氏股票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蘇稚杳困惑,她看不懂股市,這通電話結(jié)束后,讓小茸幫忙查詢她名下的股票賬戶。
小茸算出股票收益,發(fā)給她看,并且震驚:【杳杳賺了10倍!你居然還留了這一手!小富婆!】
蘇稚杳這個當事人很茫然,她當年一心支持賀司嶼,蘇柏分出給她的那幾十億,她投進去就沒想要回報,誰知道今天翻了十倍。
小茸和她解釋,說她是在賀氏最低谷時期投資的,如今算是新巔峰,股票價格水漲船高。
小茸激動不已:【我都不知道,原來杳杳是中國排名前十的女富豪!】
蘇稚杳坐在鋼琴前不可思議,呆愣很久。
一不小心變成小富婆了要怎么辦?
……
婚禮另外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定制鉆戒,婚紗和西服,出于賀司嶼的面子,享有全球之最稱譽的著名設(shè)計師親自操刀設(shè)計。
全身都是量身定制,尤其是女孩子的,從婚紗到首飾,用了萬顆鉆石,單單皇冠就上千顆,每一顆都是克拉鉆,切割完美,火彩耀眼奪目,色澤和凈度都是最頂級的。
不過蘇稚杳不想太沉,于是設(shè)計師更改款式,將皇冠用鉆減到兩百多顆。
婚禮對戒的樣式源于公主和騎士,女戒皇冠款,主鉆是一顆絕無僅有的藍寶石。
原定鴿子蛋大的四十克拉艷彩藍鉆,蘇稚杳又是嫌重,嫌太大不好看,硬生生改到三十克拉,切割下的十克拉,一部分被分到了男戒上,低調(diào)嵌入戒圈內(nèi),另一部分做進男士的襯衫袖扣和胸針。
所用鉆石都出自同一塊天價原石。
就是伴手禮,都配有真材實料的珠寶,用的都是金箔鉆石糖。
說是頂奢的世紀盛宴都不為過。
于是蘇稚杳又數(shù)落了他一通,說賀司嶼你做生意的頭腦呢,結(jié)婚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兒,我都愿意嫁了,你還這么燒錢,你不是商人嗎,有去無回了你都舍得?
賀司嶼任她絮叨,任她在懷里鬧,笑了好一會兒,才把她抱實了,下巴抵在她發(fā)頂,輕輕摩挲。
柔聲說:“舍得,因為是給你的�!�
蘇稚杳在他情意綿綿的溫柔里安靜下來。
隨后,又聽見他的聲音,裹挾著濃郁的深情:“想要告訴全世界,你是我的妻子。”
盡管公開了婚訊,但蘇稚杳還是沒有耽誤公司行程,婚禮前,她在京市上鋼琴課,又去了國外開演奏會。
那幾日,賀司嶼親自去了趟國外,斥巨資同官方簽署下一份武器裝備技術(shù)購買合同,回國后,他又簽下一份捐贈協(xié)議。
內(nèi)容是,將國外先進武器裝備技術(shù),無條件捐贈給國家兵器裝備研究院,用于科研項目,推助中國軍警事業(yè)。
婚禮前一日,那套趕時趕點打造出來的重工婚紗落定,蘇稚杳也回到港區(qū)。
西方婚禮中有個詞叫firstlook,意為第一眼,顧名思義,就是新郎第一眼看到新娘為自己穿上婚紗。
這是儀式感。
所以那天,蘇稚杳直接去了周家別墅,在婚禮前,不能讓他看到她穿婚紗的樣子。
不過某人的電話來得很快,得知她在邱意濃那里,他不假思索道:“我現(xiàn)在過去接你,二十分鐘�!�
陽光很暖,蘇稚杳懶洋洋伏在庭院的茶桌上,聞言一下挺坐起身:“不準過來!”
賀司嶼不解:“怎么了?”
蘇稚杳支吾兩聲,理直氣壯說:“女孩子出嫁前一天,得自己睡,不能和你見面,這是習俗�!�
沉默兩秒,他在那邊嘆口氣,聽著還挺慘:“你男人已經(jīng)獨守空房七天了�!�
不得不承認這人是拿捏人心的一把好手。
蘇稚杳一聽這話,心就軟了,甚至止不住心疼起他,溫溫吞吞小聲:“明天不就見到了嘛……”
“今晚我會睡不著�!辟R司嶼輕喃。
蘇稚杳在茶桌托著半邊腮,莫名聽出一絲委屈,她陷入動搖,抿抿唇不作聲。
“bb,”他用粵語叫她寶貝,低磁的嗓音總是很犯規(guī),明著誘哄:“回家吧,好不好?”
他語氣柔得,蘇稚杳骨頭都酥了。
就在她左右搖擺時,邱意濃端著點心托盤過來,笑著同她說:“來,我和他講�!�
蘇稚杳把手機遞過去。
邱意濃坐到蘇稚杳身邊,手機放到耳旁,出聲:“阿霽,是我�!�
“小姑。”
邱意濃一邊將點心從托盤里取出,擱到蘇稚杳面前,一邊對手機里的人含笑說:“我說你老大不小了,單也單了這么多年,還差這一日?別擔心,杳杳在我這好著呢……”
邱意濃在旁邊勸著,蘇稚杳拿起一塊玫瑰餅,慢慢咬了一口。
電話里的人不知道說了什么,邱意濃說:“我是把杳杳當女兒了,女兒就要嫁人,今晚陪陪我這個媽媽還不成?看你黏的,只一晚,明天就還你�!�
蘇稚杳聽得耳朵微微泛紅。
好說歹說,最后賀司嶼總算妥協(xié),囑托道:“麻煩小姑,幫我把她房間的溫度調(diào)高些,她睡覺愛踢被子�!�
“放心�!鼻褚鉂庑φf:“保證她明天在你面前活蹦亂跳�!�
那晚,蘇稚杳也睡不太著。
明日就是婚禮,之前忙于行程沒感覺,現(xiàn)在靜下來了,她后知后覺到緊張和亢奮。
夜深了,蘇稚杳翻來覆去,怎么都沒睡意,摸過床頭柜的手機,給賀司嶼打過去電話。
對面過半分鐘接通,傳來一陣嘩啦的聲。
蘇稚杳靠著枕頭側(cè)躺,奇怪地問他:“你在做什么?”
“洗澡�!�
他的聲音有些啞,混著水聲,回響遙遠。
蘇稚杳更疑惑:“大半夜洗什么澡?”
那邊沒立刻回答,水聲停了,隨后聲音離近,變得清晰,緩緩蕩進她耳底:“你說呢?”
他語氣耐人尋味,蘇稚杳瞬間就懂了,赤紅著臉,裝糊涂:“我哪兒知道。”
賀司嶼笑了下,只問:“失眠了?”
她“嗯”一聲。
他輕嘆,無奈而縱容:“知道自己今晚睡不著,也不跟我回家�!�
蘇稚杳輕輕回懟:“難道回去就能困了?”
賀司嶼故意繾綣著聲,牽引她回想刺激的畫面:“每次做完你不是都睡得挺沉的?”
蘇稚杳臉一紅,不回他話。
他的音色不用刻意,稍微壓一壓聲,就能自帶上蠱惑的感覺:“想不想睡著?”
她腦子突然就不會轉(zhuǎn)了,他一問,她不由自主便乖乖回答:“想……”
賀司嶼輕笑,似乎是對她的溫順很滿意。
夜色濃濃,臥室昏靜,蘇稚杳裹在被褥里,耳畔,他的指令在手機里響起:“手指放上去。”
蘇稚杳屏息:“干嘛……”
他沒說,只輕哄的口吻:“聽話�!�
預(yù)感到他所想,蘇稚杳咬了下唇,頓時覺得口干舌燥:“不要……好那個。”
“哪個?”他問。
扭捏片刻,她聲音弱到聽不清,說了個騷字,隨即想起之前醉酒,就是這樣被他哄騙過一回,她立刻羞恥低嗔:“賀司嶼你帶壞我�!�
他語氣很輕,曖昧得就像正擁著她,在枕邊咬她耳朵:“沒事的,只騷給我看�!�
蘇稚杳自己都不曉得那晚是怎么開始的,他在電話里用盡了十二分的耐心,一邊哄著她教她做,一邊啞聲夸獎她。
說寶貝很乖,又夸她叫聲好聽,仿佛當時正揉著她頭,夸獎她表現(xiàn)很棒,乖孩子會得到獎勵。
她大約是被夸昏了頭,暈乎乎地,眼前水光朦朧,他說什么她都無意識照做。
不知何時睡過去,翌日睜開眼,躺著床上懵了足足五分鐘,蘇稚杳才漸漸攏回思緒,清醒想起昨晚那通phonesex.
她雙頰一下子熱得像高燒,驀地扯被子蓋住臉,臊得不行。
壞透了。
賀司嶼壞透了!
她心里正羞怨,房門敲響三聲,邱意濃的聲音溫柔響起:“杳杳,造型師到了,該起床化妝了哦。”
今天婚禮,她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蘇稚杳回神,馬上坐起,應(yīng)聲:“起了——”
港區(qū)有三種婚禮儀式,第一種是在婚姻登記處的禮堂,由登記官主持,第二種是在擁有政府批準的教堂,由符合資格的神職人員主持,最后一種可以是在港區(qū)任意地點,由婚禮監(jiān)禮人主持。
婚姻登記處的禮堂舉辦相比不太正式,但蘇稚杳也不是很想在港區(qū)鬧得太轟動,于是婚禮就定在教堂。
金色的大教堂,從外部的草坪到內(nèi)部,一路玫瑰盛開,華麗的巴洛克風格被襯得越□□漫明快,殿內(nèi)的廊柱浮雕和壁畫格外壯觀。
殿堂里塔高高聳入云,通徑很深,因太過寬敞,空無一人便顯得十分安靜。
水晶高跟鞋踩在瓷磚面,慢一聲慢一聲地,發(fā)出淺淺的脆響,蘇稚杳拎著婚紗蓬裙,裙擺大拖尾拖在身后,從殿堂門口往深處走進去。
盡頭的舞臺擺有一架白色鋼琴。陽光滲透彩繪玻璃花窗,透明的光束照在鋼琴周身。
蘇稚杳整理婚紗,在光里坐下。
她提前過來,還沒到儀式的時間,獨自在鋼琴前靜坐著,過去十分鐘左右,殿堂外面?zhèn)鱽眙[騰的聲音,顯然是那人到了。
蘇稚杳掐著時間,佩戴薄紗手套的纖細雙手抬起,輕輕落到黑白琴鍵上。
教堂外部,草坪碧綠,嬌艷的玫瑰栽種遍地,金色教堂和紅玫瑰元素天生般配,交融在一起,神圣和浪漫相得益彰。
賀司嶼一襲正裝現(xiàn)身。
高定西服耀黑色,面料由羊絨和絲綢制成,格外服帖,勾出他長腿窄腰的優(yōu)越身形,白襯衫收在西褲腰帶里,領(lǐng)帶和馬甲都是搭配過的,袖扣及胸針的寶石在陽光下閃著光澤。
他到時,賓客都在草坪。
因與邱意濃的關(guān)系,賀司嶼的祖父自覺回避,只以長輩的身份讓人給蘇稚杳這個孫媳婦送來紅包和所謂見面禮,沒有出席現(xiàn)場。
除此之外兩人最親近的人都到場了,唯一遺憾的是喬漪因身體缺席,孟禹自然也沒有來,不過可喜的是,喬漪在英國的治療很順利。
賓客于門口站成兩列,等在教堂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