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周燎一跳一跳地又回到了地上的窩里，他看了一會兒秦湛穿著圍裙戴著手套的背影，過了一會兒又望向了旁邊的床，上面的另一側(cè)還有自己睡了一晚有些下陷的痕跡。
聞著淡淡的菜香，“家”這個字突然跳了出來，把他嚇得幾乎以為自己瘋了。
他的記憶里從來沒有這個畫面，可他知道他的奢求里有過，只是他不敢相信這一瞬間他居然會聯(lián)想到這個字。周燎抓著自己的手，感覺他的大腦果然是越來越不好使了。
過了一會兒，秦湛拔掉了電，端著兩菜一湯走了過來。
秦湛炒了兩個家常菜，只是看起來比較清淡。因為這邊沒有排油煙的，所以對方用的是小的電鍋，和c市本地菜比起沒有那么多油煙的爆炒，但周燎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從冬至以后，這應(yīng)該是最好的一頓。
“好香�！�
“很久沒做了。”秦湛把這些都放在了小桌子上。
等秦湛坐下后，周燎才動了筷，雖然口味清淡，但味道很好，也有可能是因為自己真的太久沒吃過好的了。
“很好吃�！敝芰钦嫘牡乜滟�。
對方?jīng)]說話，就當(dāng)是接下表揚。兩個人沉默地吃著飯，但周燎看著滿桌的飯菜，暖暖的小電爐在旁邊炙烤著，中途秦湛給他挑了一筷子菜，他慌忙說了聲謝謝，掀起眸偷偷看向?qū)Ψ綍r，秦湛依然神色不變地垂著眸吃飯。
周燎越吃心臟越像踩在云端飄著，他覺得自己像隔著一層云霧，越看不真切，卻越滿足。
越滿足，就越恐懼。
恐懼現(xiàn)狀，恐懼依賴，恐懼渴求的二人世界，恐懼愈加扭曲的感情。
恐懼這無盡黑暗的深淵后，救世主會解開這把囚籠的鎖。
過了一會兒，秦湛突然放下筷子站起了身。
周燎應(yīng)聲望向了他，卻見秦湛皺了皺眉，摸出了正在震動的手機(jī)，隨后打開門走了出去。
倉庫外十分空曠，風(fēng)刮得唯一一片樹葉也從枯枝頭上掉落。秦湛接起了電話，對話那頭是十分焦急的女聲。
“是李樹蘭家屬秦湛嗎？”
“是�！�
“是這樣的，你奶奶今天早飯后說要下樓散心，和隔壁病房的老年人在院子里聊了會兒天，然后中午的時候說要去個衛(wèi)生間就消失了�！弊o(hù)士急得滿頭大汗，“據(jù)和她聊天的老人說，具體時間大概十二點十二分左右說的要去衛(wèi)生間，負(fù)責(zé)今天查房的護(hù)士到處都找了，沒有任何消息�！�
想起昨天對方的情緒，秦湛看了眼現(xiàn)在的時間，隨后握緊了手機(jī)：“消失了？”
“對，如果您周圍沒家人私自接走她的話，那目前就是她跑出院或者……”
對方?jīng)]把話說滿，秦湛卻驟然窒住了呼吸。
“我們已經(jīng)報警了，如果可以的話，請您現(xiàn)在來醫(yī)院一趟�！�
“陳哥，你在看什么？”旁邊的人百無聊賴地用筆敲著復(fù)習(xí)資料，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一直在看手機(jī)的陳羨。
“機(jī)票�！�
“機(jī)票？你要去哪？”
陳羨微微瞇起了眼睛：“z市。”
“你要去找燎哥？”
陳羨沒有立馬回應(yīng)，機(jī)票訂單很快就出票了，他切換了軟件，手指懸停在昨晚的聊天記錄上。
周燎發(fā)來了一張和女人睡在一起的照片，畫面里只有女人的黑發(fā)和清瘦的背，一看就知道兩個人剛剛在干嘛。他在發(fā)完那條信息后，對方并沒立馬回復(fù)，而是過了大概四十分鐘后發(fā)來的這張照片。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條消息。
“發(fā)什么神經(jīng)？別打擾老子�！�
非�！爸芰恰钡幕貜�(fù)，一點問題都找不出來。就是一點問題都找不出來，所以幾個月都不接才顯得更加怪異。
陳羨鎖掉了屏幕：“寒假過去晃晃�！�
第34章
騙我
再等到秦湛回來是幾分鐘之后，周燎看到他突然推開了門，走到椅子邊拿起了衣服就又要出門。
“你要出去嗎？”周燎一下有些緊張，“你不吃了？”
“有事�！�
“可是這么一大桌，你才做好沒多久�！�
秦湛看也沒看他，周燎焦慮的聲音很快消失在了合上的門后。
趕到醫(yī)院的時候，警察已經(jīng)在大門口了。
護(hù)士一看到他的身影，著急地跑了過來：“剛剛才調(diào)完監(jiān)控，你奶奶是十二點半的樣子一個人離開的醫(yī)院�！�
“街道邊能看到嗎？”
“現(xiàn)在就是在讓局里那邊調(diào)，先別緊張，也有可能老人只是出去透風(fēng)。”警察走過來，讓他登記了一個信息，“你奶奶是否患有老年癡呆這些癥狀？”
“沒有�！�
“她私自出院你也不知道？”
“嗯�！�
警察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氣壓很低，但整個人看著有種奇怪的矛盾，又像是冷靜又像是焦慮。
“還有其他家人可以聯(lián)系嗎？”
“沒有，只有我�！�
“你父母呢？”
“死了�！�
警察記筆錄的手頓了頓：“之前有發(fā)生過什么嗎？老人怎么會突然私自出院�！�
秦湛沉默了一瞬，護(hù)士看了一眼他，想起了病房里發(fā)生的事：“昨天老人情緒比較激動，話里有想尋死的動機(jī)。”
“什么意思？”警察轉(zhuǎn)過頭看著秦湛，“你在現(xiàn)場嗎？”
“嗯。”
“你們說了什么。”
“沒什么。”秦湛面無表情，“她覺得茍延殘喘活著沒意思，不想繼續(xù)治療�！�
警察有些頭大，確實很多老人不想再這樣花家里的錢：“先和我們回局里一趟。”
一整個下午，局里都在查監(jiān)控。雖然現(xiàn)在天眼到處都是，但還是有很多死角查不到。
監(jiān)控顯示的老人最后出現(xiàn)的地方是離四號線地鐵站附近，從那個路口拐過后再也沒有蹤影了，時間是下午三點十五，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上九點了。
“玉善路啊，都到城郊附近了，身上沒有手機(jī)，只有五十元現(xiàn)金，怎么跑到這么遠(yuǎn)的�！本炷罅四筇栄ǎ拔铱茨銈冏≡谠谕镦�(zhèn)…….她是不是一個人回去了？”
“也有可能，老人不是都講究落葉歸根�！迸赃叺膮f(xié)警也想到了這件事，只是說完就有些后悔怕刺激到對方，因為若是連老人都走了，那面前的這個大學(xué)生就真的只剩自己一個人了，“我胡說的，可能就是回去有事，怕影響你生活學(xué)習(xí)，我看你也是貸款在繳費�！�
秦湛看著監(jiān)控，面上看不出在想什么，但拳頭卻無意識地捏緊。
“先去玉善路吧，問問附近的商家�！眳f(xié)警撐起了身，“然后再往你們家開�！�
“我和你們一起�！�
“有消息我們會電話和你說的，現(xiàn)在也挺晚了�！�
“沒事�！鼻卣可钗艘豢跉鈧�(cè)過了頭，“我上個衛(wèi)生間就出發(fā)。”
…….
“王叔。”
“陳羨，你怎么來了？”叫王叔的副局正好走出辦公室就看到陳羨從大廳里進(jìn)來，“沒和陳董晚上一起去吃飯？”
“我不去那些飯局，我給你發(fā)了消息你沒回�！�
王副局看了一眼手機(jī)：“忙工作沒注意，怎么了？”
“警察局能查手機(jī)定位不？”
王副局有些無言：“你專門來就問這個？能查，怎么了？”
“我能不能查個啊�！�
“你要查誰的？”王副局很謹(jǐn)慎，雖然和陳羨父親關(guān)系不錯，但這個年代上頭管得也嚴(yán)，他也不敢有什么涉法的行為和心思，“要走流程啊，除非自己找手機(jī)，查別人的得報案立案才能查�！�
“必須報案？”
“對，那不然侵犯個人隱私了，發(fā)生什么了？”
陳羨糾結(jié)了一下，他想說查周燎的，但周燎名字太響，自己要是這么背后搞一出，興師動眾若是烏龍，自然尷尬也浪費資源。他不敢為了懷疑打草驚蛇，更何況對方身邊那么多人都沒發(fā)覺有問題。
“沒發(fā)生什么�！�
“女朋友出軌了？”王副局開了個玩笑。
拐角處，秦湛剛出來，就聽到了外面有些熟悉的聲音。
“誰談戀愛�！标惲w抓了一把頭發(fā)，他猶豫了一會兒，換了個委婉的說法，“之前周燎說有人跟蹤他，我想查查監(jiān)控�！�
“多久之前？”
“兩三個月前吧？他休學(xué)前？”
“都過去那么久了，周小少爺自己不來查，你幫他查什么，人家現(xiàn)在不是在海島度假嗎，而且誰敢跟蹤他？”
“話是這么說，但我覺得他不一定真在那度假�！�
“什么意思？”王副局一下有些沒聽懂。
“沒什么，真不能查？”
“現(xiàn)在軟件不都能看ip了嗎�！�
陳羨手插在兜里，周燎只有朋友圈有更新，其他軟件倒是沒什么動態(tài)，但現(xiàn)在改地址掛梯子也行啊，ip有什么用。
“ip就顯示個省份，連哪個位置都不知道，我寒假想過去找他玩，機(jī)票都買了，他不告訴我他具體位置，我想給他個驚喜�！标惲w自己都覺得編得費勁，“你幫我查查唄王叔�！�
陳羨說著余光卻剛好掃過拐角處出來的人，他一下瞪大了眼睛，似乎沒想到會在這碰到秦湛。
對方像是沒有看見他，徑直就往大廳門口的警車走去。
“對了，小伙子，你大學(xué)離家這么遠(yuǎn)，是不是平時都住校？”
“嗯�！�
“那你奶奶就住醫(yī)院？”
“對。”
“你家里只有你和奶奶兩個人？現(xiàn)在有其他人沒？”
秦湛自然地撒謊：“沒有�！�
陳羨看著秦湛的背影皺了皺眉，他印象里秦湛可沒住過校，不知道為什么對方會撒謊。
“那他就是不告訴你就查地址？”王副局有些好笑，覺得他們這些真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少爺，把公安當(dāng)自己家了，“不行啊，這得報案，除非你說聯(lián)系不上周燎，確認(rèn)他失蹤才有可能查定位。”
陳羨有些頭疼，還是打算等自己去了z市再說：“算了王叔，剛剛那個人為什么在這？”
“誰？”
“剛剛上警車那個，和我一個大學(xué)的�！�
“他奶奶失蹤了�！�
“為什么剛才說他住得離家遠(yuǎn)？”
“他戶籍上的住址在鎮(zhèn)上啊，你同學(xué)你不知道是哪的人？”
陳羨皺起了眉頭，秦湛不是c市五城區(qū)的人，家在鎮(zhèn)上，平時又不住校，家里沒親戚，經(jīng)濟(jì)條件租房子也不可能，那還能住哪？
“我和他不熟�！�
倉庫里，周燎死死地盯著面前的那扇門，指甲無意識地掐在自己虎口上。
因為秦湛在他身邊的時間越來越規(guī)律，他幾乎能夠在沒有時間的空間里通過對方作息判斷出黑夜白天，也能夠大概的感知到時間的流逝，身體也適應(yīng)了現(xiàn)在固定的作息。
但是一整個夜晚，他都沒有等到秦湛的回來。
一整個夜晚，他都沒有閉上過一次眼睛。
虎口那里已經(jīng)有些血肉模糊，上面全是為了防止自己產(chǎn)幻的指甲印，但一旦焦慮和恐懼在體內(nèi)蔓延，他就難以控制大腦自發(fā)產(chǎn)生的幻想來安撫自己。
在令自己頭痛欲裂不斷切換的閃白中，有好幾次周燎都覺得自己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只是在每一次抬頭后還沒看清秦湛的身影，那里就又變成了緊閉著的冷冰冰的門。
周燎像是感受不到饑餓，他不知道自己在地上坐了多久，這是在那次以后，第一次這么長時間沒有看到秦湛，也是第一次對方離開這么久。他不斷地安撫著自己秦湛是有急事，不是像上次那樣消失，可他突然又開始害怕，萬一一切又是假的呢？
萬一過去的日子，又是自己做的一場夢怎么辦？其實他還是在黑暗里，只不過幻想越來越完整了，光是一想到，他都覺得幾乎快要窒息。
周燎撐起身瘸著腿走到了衣柜邊，他拉開了門，里面掛著熟悉的幾件外套，下面還有規(guī)規(guī)整整折疊好的衣服。他揉了揉眼睛，又重新走進(jìn)了衛(wèi)生間，秦湛的洗漱用品就放在自己的旁邊。
他摸著開始劇烈跳動的心臟，過了一會兒用拳頭砸碎了面前鏡子的玻璃，碎片掉落在地上的時候，他蹲下身撿了起來，隨后毫不猶豫地劃向了自己手臂。
刺痛襲來時，周燎的心臟幾乎快要跳出胸腔，他重新抬起頭，兩個人的洗漱用品還是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那。
不是幻覺，那為什么？
他又做錯了什么？可是昨晚……對方甚至還幫自己……他們還睡在了一起。
周燎捏著玻璃碎片，深呼吸了幾次后又一瘸一拐地重新蜷縮回了自己的窩里。再耐心等等，秦湛一定會回來。
…….
他不知道一個人坐在這里又等了多久，只能努力地記下眼前的影像，每當(dāng)聽到其他聲音看到多余的東西時，周燎就會眼也不眨地朝自己手臂劃一次。
像是感受不到痛意，也不管一直往外滲出的血液，周燎渾身充滿了快被沖破的焦躁。
他突然朝著地上用頭猛然撞了幾下，劇痛后眼睛是干澀流不出眼淚的猩紅。過了半晌，他突然抬起了頭，隨后撐著拐杖走到了門口。
他為什么不能走？現(xiàn)在沒人用麻繩和鐵鎖關(guān)住他，秦湛也消失了。
周燎意識到這點后，幾乎是有些瘋狂地大笑了出來，現(xiàn)在他的手就搭在門把上，隨時都能打開這扇門。只是笑著笑著他頭卻抵在門上，手就像失去了力氣，整個人的脊背都開始顫抖聳動，在燈光的剪影下像即將崩塌的山體。
胡亂擦著臉的手，血液和眼淚的熱流混在一起，腳像被灌了千斤重。
出去又能怎樣呢？他在不在又有什么不一樣？誰又會比秦湛更在乎他呢？
周燎抵在門上，過了不知道多久，門鎖突然傳來了聲音。
他下意識地又要拿玻璃劃手時，門卻被突然拉開了。外面天色將晚，面前的人帶著一身疲憊的寒氣，仔細(xì)看除了眼眶的紅意，眼睛里也滿是血絲。
秦湛看了一眼周燎搭在門把手的手，和他手臂上的劃痕和鮮血。
他微微瞇起了眼睛，渾身上下翻涌著暴虐凌厲的氣息，他一把抓起了周燎的頭發(fā)，逼迫人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
“還騙我說永遠(yuǎn)？你也想離開，是嗎？”
“你們都想離開�！�
第35章
甜頭
頭皮傳來真真實實的痛覺才讓他恍然秦湛是真的回來了。
他看著面前的人，忽視了對方山雨欲來的低氣壓，跳動的心臟逐漸像被塞滿了棉花，變得軟塌塌的一片。
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秦湛卻突然拽著他的手臂，手指毫不留情地按壓在那些傷口上，不顧他瘸著的腿，三兩步把他甩到了地上鋪著的那個窩里。
因為用力過猛，被甩下去的那一瞬間，他后腦勺打在了床沿上，那一塊迅速傳來了一陣陣痛感，周燎臉上的肌肉在這一瞬間都有些扭曲。
他看著面前的人，正要說話，對方卻突然靠了過來，渾身上下散發(fā)的氣息像地獄里暴戾的惡鬼，周燎下意識地閉上眼偏過了頭。
結(jié)果預(yù)想到的巴掌并沒有落下，取之而帶的是秦湛掐著他脖子印下的吻，因為過于突然周燎劇烈地嗆咳著開始被動的承受，像一個任由他人宣泄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