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章
三天后的夜晚,江婷女士墜了河,和她的兒子一樣,人們第二天早上才發(fā)現(xiàn)出了事。
1
好冷吶!
小姍,你不會是怕了吧
我才沒有呢!喬姍裹緊自己的藍色風衣,無力地反駁道。
錢子雯咯咯地笑了起來。
現(xiàn)在是子夜零點十一分,桃源農(nóng)莊處于A市南郊區(qū)。
在昨天早些時候,這里剛剛開辦完一場盛大的聚餐會。
參加聚會的多半是這里的會員,社會各界的成功人士。
農(nóng)莊為了吸引新會員,同時保住老會員,會時不時地舉辦這樣一次由地道農(nóng)家菜為主打的餐會。
這次一共來了六十四個人。
家錢子雯正是桃源農(nóng)莊的會員之一,她幾乎是第一個到場的,那時徐老太還沒有把餐布鋪到桌子上。
當主辦人徐老太再次看見這個胖胖的女家時,熱情地招呼了一番。
在那之后的半個小時,賓客們陸陸續(xù)續(xù)地到了場。
吃完盛大的一餐后,多半人就匆匆離開了,剩下的十六個人湊成了四桌,在玩撲克牌。
在半夜講鬼故事的主意正是玩牌時萌生的。
他們一桌四個人一拍即合,在其余人都離開后,頗為興奮地留了下來。
原本還擔心徐老太不會同意把農(nóng)莊開到這么晚,誰料她不但同意,還積極參與,把在樓上書房做文學研究的兒子也叫了下來。
開始吧。看著兩位女士正在作無聊的對話,陳銘皺了皺眉,過十二點了。
局長,你可真是個效率派,在時間上從不打馬虎眼呢!張懷滿開始打趣。
沒錯,剛剛?cè)蛞坏臅r候,這位警察局長始終一副很緊張的樣子,有人一出慢了,他就會不滿地嚷嚷。
誰先開始陳銘沒有理會對方的玩笑話,繼續(xù)問道,張醫(yī)生,你先來
不不不!錢子雯站了起來,清清嗓子宣布道,我看這樣吧,就按照我們座位的順序,由......這樣吧!由最靠窗的陳銘局長開始,順時針轉(zhuǎn)一圈。怎么樣
除了局長本人,所有會員紛紛贊成。
按照這樣的順序,局長陳銘第一個講故事,醫(yī)生張懷滿第二個。
徐老太的兒子、那位默默不語坐在最角落的學者謝齊林第三個。
錢子雯第四個,同為家的喬姍女士第五個,最后一個就是農(nóng)莊所有人徐秀蓉老奶奶了。
開始吧!喬姍深吸了一口氣,希望是一個恐怖的好故事。
是啊。張懷滿認同。
陳銘一副思索的樣子,大家都屏住呼吸,看著這個半禿頂,微微發(fā)福的五十歲男人。
他一開始有些倉皇失措,不過很快就進入了狀態(tài)。
告訴大家這是一個十五年前,自己還在他市做警長的時候,發(fā)生的一件真實故事。
水怪。當他說出故事名的時候,屋里的一切聲響都靜止了。
除了徐老太的燒水壺把水燒開的突突聲,還有窗外的狂風亂舞。
2
不不不!張醫(yī)生,請不要先問什么問題,聽我講下去便是了。
我知道這世界上很多人都迷信,迷信一些不存在的事情。比如鬼,比如惡魔,比如怪物......
我可不信這個邪。
身為某種意義上的法律工作者,我只相信那些被公認實際存在的東西。
如果一定要說這世界上有怪物存在的話,我的回答是,它們存在于一些人的心里。
它們有些很兇狠,有些很變態(tài),有些很極端......
它們就是造成一些惡劣犯罪的罪魁禍首,甚至有些案例,我們還不能給始作俑者定罪。
2002年,我被調(diào)到河南的B市,并升職為刑偵中隊長。
你們可以想象一下,一個37歲,在警隊做了15年低級警員,消磨殆盡了正義感,正慢慢步入中年期的男人,一下子獲得了這樣的機會,真的會感覺到人生的曙光。
同一年,我的妻子懷孕了——終于懷孕了,應該這樣說。
也就是在那年五月,我接手了一起毛骨悚然的案子,現(xiàn)在想起來,還是會夜不能寢。
我想用正常的時間順序來敘述這個故事。
也就是說,從它的源頭講,而不是從我知道的那一刻開始講。
在座的有兩位優(yōu)秀的作家,我陳銘就班門弄斧一下吧。
河南B市有六個區(qū),其中的五個區(qū)縣都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做了開發(fā),把那些鄉(xiāng)間小路,農(nóng)村瓦房改成了條條大道,有標準公寓樓和各種設施。
唯有長生區(qū),在2002年才輪到開發(fā),案子發(fā)生的地點,正是長生區(qū)開發(fā)的第一片現(xiàn)代居民區(qū)。
那個小區(qū)的名字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很清楚。
我想我死也不會忘記,叫菁菁花苑,里面一共有56個單元樓。
南靠車來人往的聯(lián)華超市,北靠一條河,叫做建軍港河,河的對岸是還沒有開發(fā)的區(qū)域,正對著有好幾座平房。
2002年3月12日,李光一家作為菁菁花苑的第一批業(yè)主。
拿著政府的拆遷補貼住進了22號樓的五樓,這套公寓的北屋窗戶正好對著建軍港河。
是一間單人臥室,他們一家人把這間風景頗好的單人臥室分給了六歲的李毅人。
原本,我想這孩子應該是很高興的——終于有了一個自己的小天地,但李毅人卻很為此苦惱。
他是一個膽小的孩子,比一般的同齡人還要敏感得多,甚至連照個鏡子都會被嚇哭,晚上就寢什么的更是離不開父母。
可能是想要鍛煉他這方面的缺陷吧,李光和妻子江婷決定讓他睡在自己的房間,獨自一人。
他抗議,卻終究拗不過成年人的決定。
嗯好吧,是,喬姍女士說的對,我確實不是一個好的講述者。
太慢了,對不對沒有重點。
那我就開始直接切入主題了。
這個孩子稱窗外的河里有水怪,是那一年的5月5日,也是案發(fā)的前一天。
那一天,江婷從工作的化肥廠上夜班回到家,正好是凌晨四點。
她進家門后,第一個動作就是打開客廳的燈,然后就看見兒子不在自己的房間里,而是縮在客廳靠冰箱的角落里,瑟瑟發(fā)著抖。
燈被打開后,看到母親,便一下子哭了出來。
怎么了江婷也被嚇壞了,連忙把他擁到懷里。
李毅人告訴她,那條河里有水怪。
你在說什么水怪或許她一開始覺得有些搞笑,但看著兒子鐵青的臉,馬上也笑不出來了。
他告訴她,是一只很大的水怪,有很長很長的脖子,背上有一大塊鱗。
剛剛它把頭伸上來,敲擊窗戶,要進來吃掉他。
不可能,你肯定看錯了。江婷斬釘截鐵地說,并用唯物主義開導他,說世界上是沒有怪物的。
李毅人不說話了,一副委屈的表情,不斷地喃喃道:確實有的,確實有的......然后就被媽媽趕回了房間。
他嚎叫著,叫著他的爸爸,并央求媽媽不要把他關回去,一直到早上上學,他都沒有睡著。
白天,班主任老師給江婷打電話,說李毅人在學校組織看電影的時候搗亂——
具體怎么搗亂她不安地問。
老師回答說,這個孩子一直在發(fā)出可怖的尖叫聲,嚴重影響了這次活動的效果。
孩子放學的時間正是下午四點,還有一個小時江婷就要趕到化肥廠上夜班了。
李毅人把書包扔在地上,一臉苦水地望著媽媽:他知道老師已經(jīng)告過狀,而媽媽就要教訓他了。
江婷那時穿著廠里肥大的制服,看著剛被學校老師訓過的李毅人,心里不免不是滋味。
她沒有直接說他,而是耐下性子詢問孩子搗亂的理由。
我害怕。他是這么回答的,那個電影里面全都是怪物,就像昨天晚上那個一樣......
后來,江婷得知了學校組織看的電影名字——《恐龍時代》。
3
陳銘停了下來,開始咳嗽。
錢子雯注意到他正后方的窗戶開得有些大,便幫他關上了。
謝謝。他在咳嗽之余禮貌地回道。
這一長串咳嗽有股沒完沒了的架勢,喬姍不自禁地挪了挪身子。
等咳嗽終于停了之后,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嗓子不好,一直這副德行。陳銘解釋,然后就停在那里了,故事似乎在腦子里斷了線。
河里真的有水怪嗎張懷滿又忍不住問了一句。
在故事開始的時候,他問陳銘水怪做標題的含義——
似乎這位高級精神醫(yī)師不怎么懂得尊重故事,不知道讓故事自然舒展才是最正確的打開方式。
不要先問。學者謝齊林毫不客氣地說道,把對方給喝住了,聽局長慢慢講吧。
對啊。喬姍應和道,我們還有一整晚的時間。
聽到她的這句話,在座的都笑了出來,紛紛贊同:是啊,一整晚。我們都是夜貓子。
氣氛一下子又輕松了起來。
這時,局長好像找回了狀態(tài),抿抿嘴唇,接著講了下去......
4
我確實不是一個講故事的料。
幸好這個故事是真實發(fā)生過的,我才能勉強講下去。
哪像在座兩位女士,憑空造個故事都像玩似的......哈哈,大家別笑啊,我又不知道該怎么講了。
好吧,我直接開始講案件發(fā)生的部分,鋪墊一大堆又會弄巧成拙。
慘案就是那天晚上發(fā)生的,李毅人的房間窗戶大開著,而他卻不見了蹤影。
一早起來,他的爸爸嚇壞了,聲稱自己一開始認為兒子跳了樓,就朝窗戶下面看了看——
并沒有兒子的尸體,只有一大片青草地躺在建軍港河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