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梁慕凡的世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中。
腳步聲、人聲、雜聲都慢慢退去，人臉、物品、房間都失焦變得模糊。
他什么也聽不見了，而唯一能看到的，是仍然漂浮在福爾馬林溶液里的那個人。
他腦子里，也只剩下最后一個念頭。
要帶郁初微離開。
離開這個房間，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個世界。
他要帶她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
永永遠(yuǎn)遠(yuǎn)都不再分開。
所以他沖上去，用盡全身力氣，砸爛了那個玻璃容器。
水漬四下飛濺著，所有人都尖叫著在閃躲。
梁慕凡卻用沾滿獻(xiàn)血的手抱住了那具遺體。
確切來說，是抱緊了他此生唯一愛過的人。
是那個會笑著叫他慕凡，說要嫁給他的初戀。
也是那個一點舊情也不念，拋下他就離開的前女友。
還是那個跟在他身后，永遠(yuǎn)念著錢的秘書。
她的身份一變再變，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一變再變，整個世界也在一變再變。
而唯一沒有改變的，是他愛她的那顆心。
直到徹底失去之后，梁慕凡終于承認(rèn)了這個事實。
他愛郁初微，是從過去到現(xiàn)在到未來，乃至世界崩塌、文明陷落，整個宇宙都?xì)纭?br />
都無法抹去的事實。
他抱著她，在萬人驚恐的視線里，沖出了教室，沖出了學(xué)校，要去往無人問津的角落。
可無論他走到哪里，都逃不開高樓大廈，霓虹燈光，車流人群。
這個世界像一個迷宮一樣，把他困死了。
他無處可去，無路可逃，白白耗盡了身上最后一絲力氣，跌倒在街頭巷尾。
山一樣追剿的人圍了上來。
他聽著胸腔處傳來的隆隆心跳，死死抱著懷里的人，任憑他們?nèi)绾蝿窠�、拖拉、爭搶�?br />
都不肯放手。
他的父母問他是不是瘋了。
他說，我早就瘋了。
沈靜笙問他是不是真的要取消婚禮。
他說，我唯一想娶的新娘，此刻就在我懷里。
醫(yī)學(xué)教授說，他要是不放手，遺體會腐爛。
他說，那就腐爛吧。
反正他馬上也要腐爛了，正好和郁初微埋進(jìn)同一座墳?zāi)估�，做一對死也不分開的怨侶。
那也算相守一生，白首偕老了吧？
天黑下來后，梁慕凡恢復(fù)了些力氣。
他抱著人重新站起來，穿過人群繞開的道路，慢慢往家的方向而去。
五公里的路，他走到了凌晨。
最后的目的地，是六年前，他和郁初微創(chuàng)業(yè)時租的那間出租屋。
她離開之后，他就把這一棟樓都買了下來，卻一次也沒有踏足過。
如今，他帶著她再次回到這個地方。
門口廢棄了好幾年的垃圾桶、搖搖欲墜的木質(zhì)扶梯，被畫滿了粉筆畫的墻。
一切都和幾年前，沒什么兩樣。
可從前會牽著他的手一起回家的人，如今只能躺在他懷里。
無聲無息。
回到了永遠(yuǎn)的安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