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這是什么孽緣
“好端端的，怎么會落水！”
芙蓉苑外間遽然響起一道中氣十足的男聲，伴隨著急匆匆的腳步聲。
“老爺可千萬替我家姑娘做主啊……”
不多時，那腳步聲近了，幔帳簾子也很快被掀開。
楚清音方才氣急攻心，嘔過一口血，只覺頭昏腦漲，胸口也燒得慌。
見著那被稱作“老爺”的家主來了，她不再裝睡，只睜著一雙虛弱烏眸，朝外看去。
這一看，楚清音心頭一驚。
只見幔帳外站著的中年男人，約莫五十左右，一襲紫色官袍，腰纏玉帶。正是本朝的兵部尚書，二品高官，喬公權(quán)。
未曾想自己借尸還魂，竟到了他家。
這么說來，方才在前廳接待陸知珩的，正是這喬公權(quán)。
一個兵部尚書，一個當(dāng)朝首輔……
難怪！
難怪先前陸知珩不過是個翰林院的主事，忽然就能拿出一堆軍務(wù)賬冊，若是有喬公權(quán)這個兵部尚書幫忙，可不就易如反掌。
許多之前想不通的事，豁然明白了。
楚清音恨得咬牙，怎么偏偏就投身到了“政敵”家中，這是什么孽緣。
“音音，你現(xiàn)下感覺如何？”
喬公權(quán)見自家女兒直勾勾盯著自己，只當(dāng)是落水受驚，一顆慈父心霎時泛濫，伸手探了探楚清音的額頭：“怎燒得如此厲害！”
楚清音卻是被這一聲“音音”喚得恍惚。
從前哥哥和裴元凌也都是這般喚她的。
待回過神，她睜著眼，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迷茫與無辜，仿佛剛從一場噩夢中醒來，“父親，我……我這是怎么了？”
喬公權(quán)見狀，更是心疼，連忙輕聲安慰道：“音音，別怕，父親在這里。”
一旁的湘蘭抹著眼淚，嗚咽道，“姑娘本就體弱，此番能撿回一條命來，已是菩薩保佑了。而今發(fā)著高熱也不可避免，只看大夫來了如何說了……”
喬公權(quán)聞言，轉(zhuǎn)臉沉著一張臉問湘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實(shí)道來，若有半句隱瞞，仔細(xì)你的皮�！�
湘蘭哪敢隱瞞，流著眼淚將一個時辰前花園發(fā)生的事一五一十道來。
原來這具身體的主人便是尚書府的嫡女，喬大姑娘，閨名也喚作清音，年方十五。
自五年前，喬公權(quán)原配夫人去世后，喬大姑娘便暫時教由蔣姨娘代為管教。
去年中秋燈會上，喬大姑娘偶遇一位年輕書生，二人一見鐘情，從此詩書傳情。
喬公權(quán)發(fā)現(xiàn)之后，堅(jiān)決不同意二人來往，喬大姑娘便一哭二鬧三上吊，甚至趁著元宵，和那個書生私奔。
盡管最后還是被逮了回來，那書生被打了半死趕出去，喬大姑娘也被關(guān)了半月禁閉。
沒想到昨日才解了禁足，今日便鬧出投河這一出……
“定是二姑娘與我家姑娘說了什么，姑娘才會想不開，做出這等傻事。”
湘蘭帶著哭腔的控訴拉回了楚清音的思緒。
不等她細(xì)想，便聽屋外急急響起一聲反駁：“你這婢子真是好毒的心吶，我這天寒地凍地巴巴跑去給大姑娘接大夫，你倒好，趁著我不在，在老爺面前挑撥離間，污蔑我家靈兒！”
屋內(nèi)眾人循聲望去，便見身穿紫色常服的蔣姨娘快步走進(jìn)來，抹著眼淚就道：“老爺，妾身冤枉，你可千萬別聽這婢子胡說！”
湘蘭急道：“奴婢才沒胡說，今早二姑娘來了，沒多久我家姑娘就往池塘去了。”
蔣姨娘目光閃了閃。
一旁的喬公權(quán)臉色也有些難看，看向床上的楚清音：“音音，你二妹妹今早找你，所為何事？”
所為何事，教唆原主投塘自殺，演一出苦肉計(jì)唄。
前世深宮爭斗的經(jīng)驗(yàn)讓楚清音一下就明白了這尚書府的后宅情況。
稍作斟酌，她看向喬公權(quán)，聲音低若蚊吟：“父親，女兒不知道為什么會掉進(jìn)池塘里，女兒好害怕……”
蔣姨娘的臉色微變。
沒想到這個小賤人醒來之后，非但不幫著她打圓場，卻在老爺面前裝出這副可憐模樣。
她立刻換上一副關(guān)切的表情：“大姑娘，你這是哪里的話，我們都是一家人，怎么會害你呢？定是你去池邊游玩，自己不小心滑倒了，對不對？”
楚清音回頭看向蔣姨娘，眼中閃過一絲驚恐，小聲怯懦道：“我…我不知道，姨娘您別逼我了……”
這個“逼”字一出，喬公權(quán)眼神霎時冷了，直勾勾射向蔣姨娘。
“蔣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蔣姨娘心中一驚，雖不知大姑娘今日怎的如此反常，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在這個時候露出破綻。
“老爺，妾身冤枉��！”
蔣姨娘細(xì)腰一塌，立刻跪倒在地，哭訴：“妾身一直將大姑娘視如己出，怎么可能害她？一定是大姑娘落水受驚，這會兒還糊涂著呢�！�
楚清音闔著眼皮，瞥了眼地上的婦人。
這個蔣氏倒是個能屈能伸，演技也不錯，這會子功夫就有了眼淚。
“老爺，不然將二姑娘叫來問問？”湘蘭建議道。
話音未落，蔣姨娘心中一緊，立刻轉(zhuǎn)向湘蘭，怒斥道：“你這賤婢，定是你故意陷害我家靈兒，想要挑撥我與大姑娘之間的關(guān)系！”
臟水來得太快，湘蘭也噗通一聲跪下：“老爺，奴婢不敢！奴婢只是說出了真相，絕無半點(diǎn)隱瞞！”
眼見兩人跪下了，喬公權(quán)面沉如水，卻遲遲沒出聲。
楚清音見狀也猜到，這喬公權(quán)八成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畢竟無論真相如何，都是家丑，他作為家主，自然也不愿意把這事鬧大。
不過不急，她才剛來，今日先給這蔣姨娘一點(diǎn)威懾，待身體好些了，再收拾這后宅污糟，不過順帶的事。
“湘蘭一直對我忠心耿耿，不可能說謊。”
楚清音輕咳了兩聲，又轉(zhuǎn)頭看向蔣姨娘：“姨娘也不必哭了，若此事真的與二妹妹無關(guān)，我相信父親會還我們一個公道。是吧，父親？”
喬公權(quán)聞言，面上閃過一抹不自在。
再看長女虛弱蒼白的小臉，終是不忍，也肅了面色望向地上的蔣姨娘：“蔣氏，這件事我會調(diào)查清楚。若發(fā)現(xiàn)你有任何欺瞞，我絕不會輕饒！”
這不容置喙的語氣叫蔣姨娘心中一驚，卻只能硬著頭皮答應(yīng)：“是，老爺，妾身一定配合。”
“行了，都別哭哭啼啼的�！�
喬公權(quán)捏著眉心，道：“音音還病著，讓大夫看了再說�！�
大夫忙擱下藥箱，上前替床帷間病弱憔悴的少女看診。
楚清音輕輕閉上眼睛，她知道這一招敲山震虎起了效。
喬公權(quán)對蔣氏母女的懷疑已經(jīng)種下，蔣姨娘往后怕是也不得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