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不正是陸知珩
楚清音也不知她是如何睡著的,昨日那大夫給她扎了兩針,那叫湘蘭的婢子又給她喂了一副藥,她便再抵不過身體的疲倦,沉沉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是翌日午后。
她睜著雙眸,打量著周遭的一切。
花梨木雕花羅漢床上懸掛著秋香色繡芙蓉花的紋樣,床邊擺放著四角玲瓏的霞影紗燈,邊幾上的獸形鎏金香爐正燃著上好的沉水香,在寒冬微涼的空氣里裊裊飄浮。
不得不說,尚書府千金的待遇還算不錯。
“姑娘,您可算醒了!”
湘蘭掀開簾,又彎腰探了探楚清音的額頭,頓時笑逐顏開:“太好了,燒退了!當(dāng)真是老天保佑!”
看著眼前這個天真澄澈的丫頭,楚清音稍作斟酌,她抬眼看向湘蘭:“你可聽說宮里那位楚貴妃歿了?”
這話茬跳得太快,湘蘭怔了一怔才道:“大正月里,姑娘怎的一醒來就提起這晦氣事�!�
楚清音眸光微暗了暗,道:“就是忽然想起來了�!�
得虧原主平日里不學(xué)無術(shù)、刁蠻任性的形象深入人心,湘蘭只當(dāng)她是突然起了好奇,便嘆了口氣,感慨道:“說起這位貴妃娘娘也挺慘的,原本她楚國公府風(fēng)光無兩,她雖不是皇后,卻等同副后,偏偏家里兄長通敵叛國,犯下這滔天大罪,害得楚國公府抄家流放不說,貴妃娘娘也一病不起,消香玉隕……”
“一病不起,香消玉隕?”
楚清音眉心一跳:“我是……她是病死的,不是被毒死的?”
湘蘭聞言,狐疑看向楚清音:“大姑娘是燒糊涂了么?楚貴妃好歹也是陛下寵妃,雖說家里落敗了,但誰敢毒害她呢�!�
楚清音記得很清楚,她是大年三十夜里被毒死的。
而今日是正月三十,也就是說,貴妃楚清音已經(jīng)死了一個月。
“許是落水受驚,許多事我都記不大清了�!�
楚清音故作柔弱咳了兩下,朝湘蘭軟了語氣:“好湘蘭,你與我說說,這一月里京城都發(fā)生了什么事?那個陸知珩常來咱們府上嗎?”
大姑娘難得愿意與自己這般親近,湘蘭求之不得,便將京城近期發(fā)生的大小事都說了。
其中最受關(guān)注的,莫過于楚貴妃病逝之事。
“正月初八,宮里突然對外宣布,貴妃突發(fā)惡疾,不治而亡�!�
“至于楚國公,也就是楚貴妃的長兄,楚天恒楚將軍,仍關(guān)押在刑部大牢之中。朝中大臣都在催陛下盡快發(fā)落了楚天恒,陛下卻不知在猶豫什么,遲遲未給個決斷……”
若是從前,楚清音會覺得裴元凌是看在她的份上,才對兄長手下留情。
可現(xiàn)下,她自己都被一杯毒酒送了命,裴元凌卻以“病逝”二字,輕飄飄地蓋過了她的死,她又豈會繼續(xù)自作多情?
對于裴元凌這位曾經(jīng)的皇帝夫君,楚清音如今只剩下滿心的自嘲與冷意。
好在她現(xiàn)在成了喬家千金,與他再無半分瓜葛。
稍定心神,楚清音繼續(xù)問起正事,“湘蘭,你可知那個陸知珩昨日因何事來府中?”
“大人們談公務(wù),奴婢一個小小丫頭怎么知道。”
湘蘭歪著腦袋想了想,道,“不過陸大人從前倒是很少來咱們府上,就這半個月,來的有些勤了。這還沒出正月呢,也不知朝廷能有什么要緊事,叫他們這般上心�!�
這半個月……
距離楚清音被毒死在宮闈,正好是半個月。
難道自己的死,和陸知珩有關(guān)?
亦或是,陸知珩這個卑鄙小人,想要趁著她死了,趁熱打鐵地拉攏喬公權(quán)等人,商量著也將牢中的兄長一并除了?
楚清音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胸臆間的憤懣和恨意也愈發(fā)洶涌。
她莫名其妙死在宮闈里,已經(jīng)是無力回天的事實,但兄長還在刑部大牢里好好地活著!
既然老天爺給她再來一次的機會,那她決不能再坐以待斃。
想來想去,她決定還是尋個機會去趟刑部,若能和兄長見上一面便是最好。
轉(zhuǎn)眼過了七日。
在湘蘭無微不至的呵護與各式滋補品的滋養(yǎng)下,楚清音漸漸恢復(fù)元氣,也已大好。
這七日她也沒閑著,一得空就與湘蘭聊起舊事,順便打聽著外頭的情況。
功夫不負(fù)有心人,她終于在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網(wǎng)中,覓得了一條或許能為己所用的關(guān)系——
原主的舅家表兄崔明浩,現(xiàn)下就在刑部大牢當(dāng)刑獄官。
“不過自打先夫人去世后,姑娘您就不怎么與崔家來往了,與表少爺也算不得太熟……”湘蘭手持著雕花牙篦替她梳頭,輕聲道:“上回給崔家老太君拜年,還是老爺強壓著您去的呢�!�
“那是我不懂事,此次落水,我才明白親情可貴。都說姑舅親,輩輩親,打斷骨頭連著筋,那可是我親舅父家的親表哥�!�
一番精心打扮后,楚清音攬鏡自照,自覺得體,方捉裙起身:“從前不熟,走動走動就熟了。”
湘蘭雖然也不懂自家姑娘怎么突然要與崔家表少爺走動了,但見她要出門,還是提醒道:“老爺特地交代了,沒他允許,不許您出府�!�
“沒事,我去求求他�!�
反正喬公權(quán)那樣寵愛原主,待會兒她說點軟乎話,大不了指天對地再發(fā)個毒誓,保證日后再不會與那姓林的窮書生糾纏,否則就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態(tài)度堅決剛烈些,應(yīng)當(dāng)沒什么問題。
她心里盤算的很好,然而剛走到書房門前,卻被一襲錦緞衣裳的管家攔下:“大姑娘來得不巧,老爺正在里頭與陸大人議事呢。”
楚清音眼底神色也漸漸沉下,嬌美臉龐卻是掛著波瀾不動的淺笑:“哪位陸大人?不會又是那位陸首輔吧�!�
不等管家回答,黃花梨木的書房門忽的“吱呀”一聲從里推開。
楚清音抬眼看去,下一刻,便對上一張再熟悉不過的面龐。
只見那身長八尺的高大男人,青袍玉帶,濃眉星目,薄唇如朱,清冷倨傲。
可不正是上屆探花,當(dāng)朝首輔,害得她楚清音長兄入獄、滿門流放的——
長源陸氏嫡長子,陸知珩。